“原来将监只是技艺最为普通的啊。”
家康吃惊地望了弹正一眼,转而朝向女性老者,问道:
“阿幻这边呢?”
阿幻只是微微一笑,俯下满头白发,没有作答。
“尚需十人,啊,加上刚才这位忍者,你方还需要派出九人。”
“只需九人,呵,呵。”
即便是家康,此时也感觉脊背上如同被人浇了一瓢凉水。他脸色一沉,面向二人道:
“为了决定德川家的世代相继,你们是否愿意一战?”
“承蒙德川家的大恩,只要服部大人一声令下,随时愿效犬马之劳。”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好。我现在就宣布解除先辈对尔等施行的不战之约。不论甲贺还是伊贺,胜出的一方都将是将军家天命所定。从古至今,还没有如此忍术决斗的先例。你们做好必死的准备吧!”
服部半藏上前大声说道。
半藏始终忘不了父亲生前引为憾事的信康之死。他以为,现在正是指去笼罩在服部家族上空乌云的机会。但是,年轻的半藏却不知道,这一命令绝不会令大御所德川家康感到欣慰。而且,半藏也并不知道,其父终其一生将甲贺和伊贺两族封禁起来,也另有可怕的理由。
“那么,弹正、阿幻!请将选好的九名弟子报上名来。”
家康向身旁的侍从示意。
侍从献上笔、砚和两卷细长的卷轴,呈到甲贺弹正和伊贺阿幻的跟前。
打开卷轴,是两张白纸。两位老者在纸上落笔之后,互相交换,然后再返还家康。在这两卷纸上,写着如下的名字和内容:

甲贺组十人众
甲贺弹正
甲贺弦之介
地虫十兵卫
风待将监
霞刑部
鹈殿丈助
如月左卫门宝贺豹马
阳炎
阿胡夷


伊贺组十人众
阿幻

夜叉丸
小豆蜡齐
药师寺天膳
雨夜阵五郎
筑摩小四郎
蓑念鬼
萤火
朱绢


现与服部半藏约定,两族破除互不争斗之约。甲贺组十人众和伊贺组十人众决一雌雄。决斗之幸存者,应携此秘卷于五月晦日抵达骏府城。两派之中幸存人数多者为胜,得胜一方可享千年之荣禄。
庆长十九年四月
德川家康

 

弹正和阿幻分持一卷,各自在自己的名下按上血印。卷轴卷好以后,家康单手把它们抛向空中。卷轴在空中分开,散落左右。
印有弹正血印的卷轴落到国千代一方,印有阿幻血印的卷轴则落到竹千代一方。
甲贺代表国千代,伊贺代表竹千代。第三代将军继承人的命运,由此将取决于这两个可怕的忍术家族的殊死一搏。

 

夕阳染红了天空,甲贺弹正和阿幻相对而立。
这是在骏府城外的安倍河畔。刚才,风将待监和夜叉丸分别拿着一份秘卷,正往西方疾奔。
“阿幻婆,世事难料啊......”
弹正好像在对阿幻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从四百年前开始,你我阴阳二流的忍术就互相争斗。虽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家和我家的孙儿却互相恋慕,似乎有了和解的征兆。”
“胧和弦之介两人,现在说不定正在信乐谷相会呢。”
“可怜,终究是命运弄人啊。”
两人四目相对。胧是阿幻的孙女,而弦之介是弹正的孙子。
忽然,弹正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我也是如此。年轻的时候,我曾经爱上伊贺的阿幻呢。”
“往事都过去了。”
阿幻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
“这真是四百年来你我两家的宿怨。和你我相似的命运,现在又降临到胧和弦之介的头上。本来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偏偏服部家又解除了忍术决战的封印。可怕的天意啊!”
“阿幻婆,动手吧!”
“好啊,动手吧!”
两人的眼神都露出杀机。
“阿幻婆,你还不知道甲贺Х十人众的利害吧?”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哼,哼,真想看看甲贺的忍术到底有何厉害。弹正大人,您又是否了解伊贺锷隐十人众的技艺?四百年来,血火核战争,于地狱中练就的魔鬼之术。好好领教吧,伊贺组十人的——”
“是九人吧?”弹正说道。
阿幻无声地盯着弹正。夕阳渐渐逝去,天色已黑。阿幻的脸也映成了墨色,双眼显得更加突出。她那像鸟一般满是皱纹的脖颈两侧,不知为何在闪闪发光。
甲贺弹正无声地走出四五步远,与阿幻相对而视,从怀中取出一卷卷轴。
“阿幻婆,这是刚才本应该由夜叉丸带走的东西,现在在我的手中。夜叉丸那个傻瓜,现在还没有察觉,还在往西边去呢。通过将监,甲贺众将会抢先知道伊贺十人众的名字。不,是九个人......”
弹正突然展开卷轴,现出排列整齐的忍者名字。在伊贺阿幻的名字上面,已经用朱笔画上了直线。
虽然如此,阿幻依旧一言不发,像一块石头一样站立着。从她双眼里流出的眼泪落在了脸颊上。弹正用凄惨至极的笑容看着阿幻,大声说道:
“南无!”
从弹正的口中,突然飞出一道光来。一根闪闪发光的钢针,穿透了阿幻的颈项。这不是普通的微型吹针,而是一根看上去长达二十厘米的钢针。刚才阿幻的脖颈两侧的发光物也是此针,脖颈已经被钢针贯穿,如同一个“十”字。
阿幻举起双手,同时将两根钢针拔出。从她的口中发出一声怪鸟般的长啸。弹正并不知道这啸声的含义。紧接着阿幻栽倒在河边,水花飞溅。弹正的钢针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阿幻婆,对不起了。忍术相争就是如此。剩下的九名伊贺众,你们也等着受死吧。”
弹正一边说着一边收起卷轴,他突然把卷轴往河边的平地上一放,“虽然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到底也是我过去所爱的人,至少让她葬在水中吧。”
阿幻的尸体一半浸在水中,弹正用脚将尸体向河中心拨去。
就在这时,弹正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展翅声。他回头一看,一只老鹰已经夺走了他放在河边的卷轴。一瞬间,弹正明白了刚才阿幻临死前啸声的含意。他正想转身,脚却被一个又冷又硬的物体抓住。弹正也倒在了水中。
落入水中的弹正再也没能起来。他的胸口同样被一只钢针刺穿。阿幻苍白的手握着钢针,身体朝下,压在弹正身上。两人的尸体在水中漂荡。
借着夕阳的余晖,老鹰在低空盘旋。鹰爪中的卷轴,在风中完全展开,轻拂着两人的脸。阿幻用苍白的手指,染着从弹正胸口汩汩而出的鲜血,在“甲贺弹正”的名字上画了一道朱红血印。这时太阳已然落山。
青色的新月,让匆匆赶到的夜叉丸美丽的面容有些暗影。阿幻和弹正的尸体浸在河流的微波中,白发缠绕在一起,在骏河中流淌。过去这两个老忍者曾经互相恋慕,如今他们的灵魂,在弦月形如镰刀般的夜空中,是否也和他们的尸体一样紧紧相拥呢?抑或不仅在现世,就是在地狱的世界里,他们也逃避不了这永远的修罗之劫?
总之,这两位忍者家族的首领,首先拼死一搏,互相结束了对方的性命,为甲贺和伊贺的忍术决斗拉开了序幕。
另一方面,风待将监仍然携秘卷正往甲贺X谷疾奔。而那只老鹰,也紧握着另一个卷轴,正穿过漆黑的天际,向伊贺的方向飞去。

甲贺罗密欧与伊贺朱丽叶

甲贺与伊贺的交界处,已是晚春时节。土岐岭、三国岳、鹫峰山层峦叠嶂,就是白天夜莺也会鸣个不停。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细长的新月,就快要落入西边的山脉。
飞鸟与野兽都还在沉睡。--从信乐谷往土岐岭的路上,两个人影正如风一般走来。
“弦之介大人,”
后面那个长得像大皮球的身影,突然高声发问。
“弦之介大人,我们这是往何处去啊?”
“去见胧小姐。”
前面那个瘦长的身影答道。后面的人影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真是相思心切啊,尽管已经订下婚约,可这样披星戴月地赶去,也太过分任性了。……不过倒也不错,我也正好趁此机会--”
“真是蠢材!”
甲贺弦之介严厉地训斥道,
“丈助,祖父到底为了什么去的骏府,你难道不知道吗?”
“据德川家忍者的首领——服部半藏大人的书信,是大御所德川家康想看看甲贺的忍术,所以召集甲贺弹正大人和其手下的一名忍者前往。”
“那你怎么看呢?”
“想来想去,莫非是弦之介大人和胧小姐订下婚约的消息传到了服部半藏大人的耳中,他想既然两家的恩怨已经消除,不如劝说两家一起出仕德川大人--听说弹正大人也是这样对您说的。”
“果真如此的话,你会高兴吗?”
胖身影一下哑口无言。
夜风从远处呼呼地吹过树林,山樱的花瓣像雪一样扑面而来。--两人已经来到深山,前面已经没有路。胖男人名叫鹈殿丈助,借着新月的光芒,可以发现丈助的相貌相当奇特、鼻子、脸颊、嘴唇都沉甸甸朝下,脸上的肌肉一旦抖动起来,就显得更加下垂。
丈助的前面立着两根树干,树干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丈助的身体约是此距离的两倍,像一樽大酒桶,却哧溜一下就从中间穿了过去。
“老实说,并不高兴。”
在树干对面,丈助一边向弦之介致歉,一边用他那天生的大嗓门高声回答。
“我知道大人您一定会生气。可是,不光是我,地虫十兵卫、风待将监、霞刑部、如月左卫门和室贺豹马……大家都很不服气。我们甲贺一族,总有一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伊贺的阿幻婆一党,用忍术让伊贺血流遍地,让伊贺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甲贺的对手。--大人不要那样盯着我看,我就是受不了您那种眼神。--不过呢,这次的婚约如果真是大人您所期待,而且弹正大人也同意的话,我们这些做家臣的也不会阻拦。不仅不会阻拦,如果能够令大人您得到幸福的话,我还非常乐意去说服大家呢--”
“感激不尽。这也正是我让丈助你陪我出行的原因啊。”
弦之介的话语十分沉重。
“在我看来,你们都很愚蠢。我们甲贺一族,自小跟随祖父学艺,掌握了如此利害的忍术--阿幻婆一族也是如此--却和伊贺互相敌视,埋没在此深山老林,实在是愚蠢至极。很早以前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希望能够和阿幻婆的孙女——胧结为夫妇,最初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年青英俊的甲贺弦之介,秀丽的面容透出理性的神采。暗淡的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阴影,显出隐隐的忧虑。
“可是,当我鼓足勇气看到胧的时候,只一眼,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人您是被胧小姐的忍术迷住啦。”
“我对你说过多少次。阿胧虽然是阿幻的孙女,可是却不会任何忍术。听说婆婆教给她的所有忍术也都不起作用。如果不是这样,阿幻婆婆也不会同意把阿胧嫁给我甲贺一族。”
“可是,我每次见到胧小姐的时候,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真是不可思议。”
“阿胧就像太阳。在太阳的面前,所有魑魅魍魉的妖术,都会云消雾散。”
“所以我才感到害怕……要是我甲贺一族云消雾散,可是一件可怕的事。”
鹈殿丈助从树林中探出圆圆的脑袋,一脸害怕的神色。
“弦之介大人,您能不能重新考虑考虑啊?”
“丈助……”
“什么?”
“我感到非常不安。昨天夕阳落山的时候,我就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啊?”
“我担心前往骏府的祖父遇到不测。”
“您知道弹正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考虑伊贺方面可能会从阿幻婆婆那里得到什么消息,想到阿胧的跟前问个究竟。”
“哦。”
丈助下意识地向夜空望去。高高的杉树林上空,传来双翼掠过天空的声音,一个异样的阴影从两人头上飞过。
“那是什么?”
“是老鹰。而且它的脚上还抓着一张白色的卷轴。”
甲贺弦之介惊讶地目送老鹰飞过,突然转向丈助说:
“丈助,去拿卷轴!”
“哎”的声音尚未消失,鹈殿丈助已经飞身而去。

鹈殿丈助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滚。
甲贺忍者鹈殿丈助一边望着夜空,一边像只皮球一样在山中滚动。和皮球不一样的是,他是朝着山的上方滚去。
还不止如此。因为他在跑的同时望着空中的老鹰,所以许多次都撞到了树上。明明是撞到树上,他却在一瞬间像缕青烟一样穿了过去,身体丝毫没有损伤。不,不是烟。如果使用高速摄影机拍下他的动作,可以发现他的身体在和物体相撞的瞬间,凹陷了下去,就如同皮球一样。实际上,也有两三次,他确实撞到了物体上,可是很快,他的身体又复原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往前奔跑。如果把他比喻成一个皮球,那就是一个具有生命的皮球,一个具有意志的皮球。
老鹰在无垠的夜空中飞过。由于老鹰脚上抓着长长的卷轴,可以看出它已经筋疲力尽。就在它的影子掠过丈助头上的杉树林时,丈助拔出短刀投了出去。
“唰”的一声,短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老鹰也呼啦一下,张开巨大的翅膀。它成功地躲开了短刀的攻击,朝高空飞去。可是由于反作用力,卷轴也从它的爪中滑落,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就要落到杉树林中的空地上。
赶在卷轴落地之前,鹈殿丈助刚把卷轴的一端抓在手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好似空气泄漏般沙哑的声音:
“可否把那个东西交给我啊?”
丈助回头一看,一名老者赫然站在那里。老人的身体宛如一颗弯折的铁钉,长髯一直垂落到地上,像苍白的树干一般反射出暗光。
“啊,这不是伊贺的……小豆蜡齐老人家吗。”
丈助心中一紧,
“多日不见,幸会幸会。我丈助这次是作为弦之介大人的随同,前来伊贺--”
“……”
“蜡齐老,虽然现在是夜里,我们可没做什么不轨的举动。想必您老人家也知道骏府的事情,我们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阿幻大人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可否把那个东西交给我啊?”
小豆蜡齐没有理睬丈助的寒暄,再次追问。
“刚才你用短刀攻击的,是阿幻大人的老鹰--”
“什、什么?阿幻大人的?”
鹈殿丈助的眼光一下落到了手中的卷轴上。那上面无疑写有什么东西。
“如此说来,那只老鹰是从现在骏府的阿幻大人身边飞来的?”
“是不是这样,与你无关。胆敢攻击伊贺的老鹰,在陪上你的小命之前,可否把那个东西交给我啊?”
丈助无声地看着蜡齐,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始把卷轴收起来。
“不愧是我甲贺的弦之介大人--这就是弦之介大人所谓的直觉啊。从骏府飞来的老鹰,由老鹰带来的卷轴,那我可就先睹为快啦。”
“喝,口气不小。在你面前的不是别人,可是我伊贺的小豆蜡齐。发话之前,还是先看清楚对手到底是何人再说。”
老人的眼中放出诡秘的光芒。
“呵呵呵呵,”
丈助笑了,
“没忘没忘,伊贺的小豆蜡齐老嘛。如您所言,卷轴是谁的东西,我倒是没有疑问,不过您的口气可不小啊,刚才您所说过的那些话--我可不爱听。”
“你想怎么样?”
“蜡齐老,四百年来你我族类宿怨未了,亏得服部家出面调停,最近两家又结下婚约,眼看就要化干戈为玉帛--说好固然是好,说遗憾也是遗憾。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吧,蜡齐老。”
丈助似乎想起了什么,语带嘲讽,
“蜡齐老,说到你的忍术,虽然我不知道详情,听人说倒是和我丈助的忍术一脉相通。总之,我的祖父和你的伯父好像是一家人哩。不过话虽如此,伊贺和甲贺的忍术到底有什么不同,哪一家更厉害,可耍不了嘴上功夫。虽然你我两家通过服部家,订立了不战之约,我也不想和你吵嘴,不如我们俩在这里偷偷地玩一玩?”
“丈助,忍术之间的较量,可是以生命为赌注的。”
“那样的话,蜡齐老,我可不愿把这个卷轴白送给你--怎么样啊?”
小豆蜡齐的腰部本来仅和地面差不多高,突然一下子变长了。伸长后的蜡齐的身体,就像一根竖立的晾衣杆。对此变化,鹈殿丈助纵然见多识广,也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呵--”
伴随着吸气声,小豆蜡齐猛然伸脚,踢向丈助滚圆的下腹。
这一脚就像楔子打入了空隙,换作一般人,可能就会因此而被击出一个大洞。……丈助的身体发出皮球被击中般的声音,一下弹到三米远外。
“真有一两手,不愧是蜡齐老。”
一瞬间,丈助皱了下眉头,额头上渗出痛苦的汗珠。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依然单手拿着卷轴。
“哼。”
蜡齐被丈助激怒了,他的口中发出异样的声音,向丈助攻去。
尽管腰中佩着弯刀,但是蜡齐并没有拔刀。即使拔出来,恐怕也无法使用。因为现在他们的位置,是在长满杉树的山林中,月光在树林中形成反光,仿佛几千只夜光虫在空中浮动。
忍术之争,确实不是儿戏。刚才蜡齐也说过,忍术的较量以生命为赌注,是相当可怕的竞技。丈助借杉树林作盾牌向后逃去,蜡齐细长的手和脚则像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舍。蜡齐的手和脚一伸一缩,就如同皮鞭一样,而攻击的姿态,则像章鱼的触角。难道这个老人身上没有骨头?凡是被他四肢的尖端碰到的物体,无论小树枝,还是树叶,都像被利刃切割过一般,威力惊人。小豆蜡齐的全身,似乎是由无数的关节构成的,而证据,就是他的头、腰、还有四肢,都可以在常人绝对无法达到的位置,做弯曲、旋转和拐弯等各种运动。
“真是个怪物呀!”
丈助一回头,看到蜡齐的身体伸缩成脸、腰和脚三个部分,前后交错向自己攻来,也不由自主得大声喊出声来。
蜡齐的手臂像枝蔓一样缠住了丈助肥胖的颈部。丈助的脸色则如同煮熟的南瓜,变成了褐色。
蜡齐哈哈大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下知道我小豆蜡齐的厉害了吧。”
蜡齐将手腕紧紧合在一起,缩到仅有丈助颈骨的直径那么大。他进而伸出一只手,想要拿走丈助手中下垂的卷轴。
就在那一刹那,蜡齐合在一起的手腕由于汗水而滑落开,鹈殿丈助则脱出一米多远。再看丈助,已经砰地一声,让自己的身体像风袋一样鼓了起来。
“啊,”
蜡齐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要说怪物,丈助才是真正的怪物。原来鹈殿丈助的身体不论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又或者遭受了怎样的束缚,丈助依然可以控制自己,让身体像风袋一样伸缩自如。他的身体具有和蜡齐同样的柔韧性。只不过,如果把蜡齐的身体比喻为骨鞭的话,丈助的则是巨大的肉球。
“你老啦,蜡齐老。”
鹈殿丈助一边晃动着自己鼓胀的肌肉,一边嘲笑道。小豆蜡齐的白发则被汗水渗湿了。
“不错,真有趣。怎么样,好像是我赢了啊。那么我们就按照刚才的约定,这个卷轴作为胜利者的褒奖,归我所有了。”
一阵轻蔑的大笑,伴随着鹈殿丈助浑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杉树林的深处。小豆蜡齐则动弹不得,只能目送丈助远去。比起肉体的疲劳来,一种精神上的绝望,更让这位老者的身体感到乏力。


月亮落山以后,甲贺和伊贺的山谷愈加显得阴暗。
不过,两地山脉的交界处,已经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满山都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小草上凝结的露水,反射出灿烂的光辉。
这时,从甲贺信乐谷和伊贺交界的土岐岭处,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
“弦之介大人!”
泛蓝的天空中,显出五个人的身影。
“啊,胧小姐!”
远处,一个身影像一只小鹿般穿过灌木丛,并且开心地对她身后的人影说:
“你们看,我不是说过了吗,从昨天晚上起,一直不安的心情,到了甲贺境内,真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且,弦之介大人也好像和我心有灵犀,他也在往这边走呢。呀,弦之介大人在朝我微笑呢,他一定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女孩披着浅红色的斗篷。夜色虽然还没有完全散去,可从女孩的身上,却似乎散发着一种灿烂的光芒,难道这是人的心理作用?
这个女孩,就是伊贺忍者首领阿幻的孙女阿胧。
但是,和胧那活泼的声音相反,跟在她身后的四人,却像黎明前的黑暗一般,阴沉沉地不发一言。
其中两个女子像是阿胧的侍女,一个脸色苍白,妆扮妖艳;另一个身材瘦小,楚楚可怜,可当你看清她头上的饰物,又不由得会打个寒颤。那是一条活蛇。蛇从她的衣领经后脑盘旋而上,仿佛在爱抚着她的发香,嗤嗤地吐着舌头。
“蜡齐老到哪里去了?”
“好像突然发现空中有什么东西,追过去了。”
另外两个男人一边盯着弦之介,一边简短地交谈道。
虽然光线还很暗淡,不过依稀可以看出,其中一人面色苍白,好似溺水的死者,另一个则披头散发,模样甚是吓人。
“弦之介大人!”
“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
甲贺弦之介从土岐岭上朝阿胧走去,惊讶的表情代替了笑容。
“朱绢、萤火、雨夜阵五郎,还有蓑念鬼也都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胧快活地笑了。自己想要问弦之介的问题,却被对方先问了,真是有趣。不过,她很快认真起来,对弦之介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阿胧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非常担心阿幻婆婆的安危,心想如果去到甲贺的话,会不会从弹正大人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这正好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事!我也是因为不安,所以才突然赶来--”
看着胧笼罩在斗篷阴影下面的大眼睛,弦之介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坚强起来:
“啊,也没什么大事!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我甲贺弦之介在……。”
听到这句话,阿胧又黑又圆的眼睛灿灿生辉。
“到底还是来了好。一见到弦之介大人,我的担心就像融雪一样消失了。”
胧像一个天真的少女,紧紧地靠在弦之介的身边,把四个家臣阴冷的目光抛在了脑后。
谁都不会认为这是有着四百年恩怨、两大诡秘的忍术家族的嫡孙。胧和弦之介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诡异,两人的感情就像是一幅充满青春气息的画卷。也许,正是这对年轻人所展现的美好未来,让他们那顽固的祖父和祖母,也融化了心中的芥蒂。
柔和的光氛映出两人的身影。太阳升起来了。
这时,从依然阴暗模糊的山谷远处,传来一阵呼喊。
“喂……喂……”
四名随从颔首:“莫非是蜡齐老?”
“不是。这是和我一起赶来的鹈殿丈助的声音,”
弦之介回头对众人解释,
“不知好歹的家伙,刚才到底去哪了。--刚才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我们看到一只老鹰飞过,脚下还抓着一幅卷轴,所以我就让丈助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