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八人迫于父命,到甲贺的卍谷去修行,因为过不惯那种他们自认为「惨无人道」的生活,所以待不到两年便逃走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回馆山去。
一方面是他们没有得到父亲的允许,擅自离开甲贺,当然不敢回去馆山。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馆山失去了兴趣。在未到甲贺以前,他们便对馆山厌恶透了。
馆山那种刻板,古老的家风,束缚着人们,使人觉得窒息,整个安房所笼罩的就是「沉闷」。年轻的主君生活在这种阴影里,怎能忍受的了?所以他们一直很同情主君,他们曾和主君一起嬉闹过,相处甚欢。但是,他们并不把主君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怎么看都不觉得安房守是个聪明优秀的领导者。
最令他们伤脑筋的,还是他们的老父。八个老人盲目的崇拜那八颗古色苍然的珠玉,恭身奉行那八颗珠上的教条,而且还强迫八个年轻人跟着默守成规。他们和老父之间有条深不见底的沟障,唯一能沟通的是——他们同样憎恨新管家,印藤采女。
但是,促使他们远离安房的真正理由却是:主君的夫人——村雨公主。
村雨公主在他们前往甲贺的半年前,从小田原的大久保嫁过来,那时候才十三岁。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在当时非常普遍,例如千姬在七岁时便嫁到丰臣家,这种例子还有许多。
自从村雨嫁过来以后,他们八人全部陷入初恋的狂热中。爱上一个十三岁的童女确实是件奇怪的事,但是那时候他们也只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男,少男爱上少女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村雨是个绝色美女。
虽然爱情是件极自然的事,但是,社会的制度可不容许他们做进一步的行动,只得把一片浓情偷偷的藏在心底。而且他们常常猜想:「主君将如何待她呢?……村雨是个清纯的少女,像朵初绽的蓓蕾。」……因此,他们大为苦恼。
所以,他们离开安房的真正理由是:逃避暗恋的苦闷。
逃出甲贺后,他们在东海道分手,每人都充分发挥自己的个性,过着浪荡不拘的生活。他们离开村雨将近三年了,但是无意中想起时,总是怅然若失。
「……村雨夫人。」
犬坂毛野突然开口:
「小文吾,我问你,你想那时候夫人有没有和主君发生夫妻关系?——」
「我也不知道。」
小文吾泄气的回答。事实上,他真的不清楚。
「不过,我想——夫人那时候可能还是处女。」
「那么!现在呢?……」
毛野漂亮的脸庞浮出了惨淡的微笑。
「过了这么久,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吧!……」
毛野狠狠的折断最后那根树枝,用力抛到火里。
「管他妈的本多佐渡!管他妈的混帐安房!」

「哐!哐!哐!」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大家快来看信乃小姐耍狗技,信乃小姐耍狗技。大家快来,赶快来看。各位……。」
在寒风凛冽的吉原广场,一个蓄着八字胡,模样滑稽的男子正敲着铜锣,扬声高喊。
他的身旁有两条雪白的大狗和一个美艳的少女。现在两条狗慢慢重叠起来,一只俯卧在地,一只伸直后腿,高高在上。少女懒洋洋的坐在俯卧着的狗背上,身子紧贴着上面那只狗,像坐着沙发一一般。神态闲散而舒懒。
也许是新鲜的关系,竟招徕了大批观众,使得其他的艺团黯然失色。其实这两个搭挡在吉原广场并不是陌生客,从好久以前就一直在这里表演杂技。男的卖膏药,女的走绳索。演来演去都是些陈旧的老套,加上那个女孩似乎有意摆架子,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躺在草席上,以肘支额,使人瞧着就要皱眉头。
所以,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观众的兴趣,生意非常清淡。但是,这几天,他们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两条相当乖巧的狼狗助阵,由于演出精采,生意又渐渐兴旺些。
「第一步要做的是『蜻蜓点水』——先是倒立,继之弓身向后,然后双脚着地。下一步是『金鸡独立』……」
已经报出节目内容了,女孩子却毫无反应。
「嗯哼!」
主持人着急了,扯一扯八字胡,低声要求女孩说:
「拜托!拜托!你下来露几手吧!」
——少女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没有任何手势,正头的狗突然跳下,与少女坐着的狗平行。两条狗载着横躺的少女绕场漫步,愈走愈快……最后疾步如飞……。
这时候,只见少女转了一个身,分开双手,各自搭在两条正在急行的狗背上,露了一手非常漂亮的倒立。
「咻!咻!」
一双白皙的玉腿从红裙里直直的伸出,一时口哨和掌声不绝于耳……。
「请你们把钱扔过来吧!戏是不能白看的。这位大哥,请你把钱丢过来。」
男艺人手执一个破钵绕场一周。
观众以为要收场了,两条如牍的大狗却载着女孩冲入人群中,前头的群众被吓了一大跳,连连退后。后头的观众被玉腿吸引,纷纷窜前。就这样你推我挤的,乱成一团。
过一会儿,少女腾身翻转,双脚落在狗背上,从怀里掏出两颗明亮的玉珠,开始掷耍。
一高一低的珠玉在苍茫的半空中,发出两道慑人的寒光……。
观众掌声雷动。只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女孩子就叫停,懒懒的躺在狗背上,随即伸出腿去,轻轻的踢了男艺人一脚。
蓄八字胡的男人马上斜着身,凑近女孩的口边。
「道节!我看够了。」
「还不够的,信乃!」
「把脚赤裸裸的暴露在寒风中,够你受的。我和女人不同,我的油分少了一点,吃不消的。」
女孩子低声抱怨。看来她并不是真正的女孩。
这个叫道节的男艺人正想开口时,两条狗却大声狂吠。
「吵死了!不要叫!八房!」
「八房」是八犬士的狗,怎会流落到江湖术客的手里?
被叫做「信乃」的小姐,无聊的把玩着珠玉,如果近前一看,可以发现珠上各浮着「弄」和「惑」字。
这两人是新八犬士当中的犬冢信乃和犬山道节。
老犬冢信乃的护珠是「孝」珠,而老犬山道节的护珠是「忠」珠。

在八房狂吠的同时,有八名虚无僧悄悄的从观众中走出,快速的离开广场。直奔老爹桥。
「你看清楚了吗?」
一个声音自僧帽下传出,令人意外的,这竟是女人的声音。
「就是前次扮成武士和村姑的一对混蛋!」
应声的也是个女人。
也许读者可以猜出她们是伊贺组的女忍者。
前几天她们本想好好惩治那两名骗徒,部反而受到严重的威胁——织田有乐斋交给她们保管的大阪地图,被男歹徒扒走,不得已,只好拿珠子和他交换。要是换做平时,她们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但是,大阪城的地图实在甚于生命,所以她们只好忍气吞声,不予追求。
但是,最令八女大惑不解的是:何以留在馆山的假珠会落入骗徒手中?百思不解之余,只好权且相信是那两人在草地上捡到的。
——但是,昨夜在本多佐渡公馆发生的案件:有奸细潜入,差点偷去伏姬珠,使得她们想起吉原的冒牌武土。
八名忍者不敢认定昨夜的奸细就是那位冒牌武士,也不敢肯定奸细和冒牌武士有关连。只得把原委详细的报告上级,上级命令她们即刻追查,所以今天才扮做虚无僧,混在人群中。她们毫不费力的找到那两名在广场中卖艺的骗徒,当时围观者颇多。
「那个女孩,一面耍着珠——」
「趁着观众仰头观看时——」
「我亲眼看见他们动手。」
「对!我们也被扒过!」
说到这里,个个迭声叫屈。
「他们是扒手嘛!」
「我看不出他们和里见家有关连。」
「前几天在吉原为非作歹,今天又在当地公然卖艺,他们真是大胆!」
最后她们愈弄愈糊涂了。
这是当然之理,谁会想到那两个家伙是八犬士的儿子,就是知道是八犬士的儿子,也会被他们漠不关心的神色搅迷糊了。
「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里见家会不会发现我们是伊贺组的?」
「为了抢回那些珠,他们会不择手段。………这个可能性很大。」
「假如那样的话——」
「既然这件事是我们做出来的——」
「凡事需有始有终,我们不能不尽全力去保护伏姬珠,但是大阪的事也顶重要,需要好好的和头儿商量。」

葛城太夫的小屋传出悠扬的乐声,此时歌舞方殷。在屋后空地踱步的导演——江户山四郎,接到八房咬来的血书和珠玉。
「还是到我这儿来了。」
一副极不心甘情愿的模样,山四郎冷冷的说。
血书的内容和前几天犬饲拿给他看的,没什么两样,只是笔迹和署名不同罢了。
他瞥了最后一段字:
「刻自今日起,特将为父之名传赐吾儿………」
看完了血书,他瞟了一下珠子,珠上浮着「戏」字。他的父亲——老犬川壮助所护持的珠,应该是「义」珠。
「………但是——」
江户山四郎瞥见八房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听着屋内传来的乐声,自言自语:
「对我来说,歌舞才是真正的要事。目前我没空去管这桩闲事。」

小幡勘兵卫景宪从他的住家——座落在外樱田纪尾井斜坡上的小屋出发前往大阪。但是,八名伊贺组的女忍者并没有和他同去。
按照史书所记,勘兵卫去大阪之后,充分发挥他的军略天才,挑起江户和大阪的「十月战役」,使得大阪彻底崩溃、瓦解。
犬村圆太郎把师父送出大门后,走入庭中。勘兵卫吩咐他在这段期间帮忙看家,他无精打采的向内室走去。一只白色的大狼狗蹲在门口等他………。
八房给他带来的血书写着:
「刻自今日起,特将为父之名传赐吾儿………。」
他再看看那颗假珠,珠上浮着「乱」字。他父亲的护珠应该是「礼」。
「怎么搞的?………」
圆太郎陷入错愕中………。


小公主求助甲贺谷

「大膳!」
里见安房守怒吼着:
「泷泽琐吉还没有回来?!」
老管家——正本大膳默默的跪伏在地,不敢出声。这已经成为定例了,每天他总是被主君叫去质问,每次他都无言以对,可怜兮兮的跪着不动。
安房守双眼布满了血丝,深陷的两颊似乎经过锉刀刨过一般。活像一只受伤的怒狮。
其实最苦恼的是大膳,他心里承受着烦忧,又不敢形之于外,还要主持安房藩的家计。
「琐吉已经去二十天了,如果他到甲贺要费十天功夫,八犬的儿子只要六天就可以回来。你不是这样保证吗?………喂!你说话呀!你说为什么还看不到他们的鬼影子!你说呀!快说话呀!」
「………」
「到底琐吉怎么样了?死了是不是!!」
「………」
不管安房守怎么问,大膳都无法回答,他原本以为那八个小伙子接到父亲悲壮的遗书,会忙不迭及地赶回来,谁知道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为什么还不回来?」
大膳本身更为焦急,但是他也不知道原因。
「如果那八个年轻的赶回来,一定可以抢回伏姬珠,老八犬士保证过。」
「那种保证有多少可靠性?我很了解那些少年人,他们全是没心肝的,只会恶作剧,只会折磨人,没有一个靠得住!」
大膳不敢回答,老实说他也有同感。
「为什么一定要靠他们?!难道我们九万两千石的安房藩都没有人了吗?!」
「人才当然有,但是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怎么样?!——」
「——哼!对手是本多佐渡,你就怕了是不是?呸!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害人,我们怕他做什么,………好!!好!!我要到江户去质问他,看他怎么回答?好!好!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安房守似乎发疯一般,猛然踢一踢左脚,又踢一踢右脚。
「没有证据怎能兴师问罪?何况佐渡守是个阴沉的人,老谋深算,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
正木大膳小心翼翼的回答。
「而且,说不定您这样失去理性,冲动的去质问他,反而正中他的下怀。因为我们安房藩并没有任何罪过。只是和大久保结亲罢了,用这个借口来毁灭我们,太没道理,佐渡守知道这一点,所以不敢表面化,如果您把这件事闹大了,恰好给佐渡守一个充分的理由。」
安房守稍微冷静下来了,大膳接着说:
「佐渡守用忍者来偷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我们也只能用忍者去偷回珠子,然后在九月九号当天,若无其事的献上。不能明争,只能暗斗,除了这个方法以外,根本无计可施。所以我大膳咬紧牙关,等待着小八犬士。」
「他们会回来吗?」
安房守绝望的问道。大膳困住了。
「唉!真瞎了眼,结下这种忘八亲事。」
安房守无限气恼。
「讨了这种白虎星,传了一百五十年的家世就要断送在她手里。妈的!混帐!」
这种话大膳已经耳熟能详了。安房守恶狠狠的骂完。气嘟嘟的走向内室。仆役急忙抢到门口,恭敬的打开房门让安房守大摇大摆的进去。
正木大膳双手支地,木然不动的伏在阶上。他的意志力和判断力似乎整个瘫痪了。
「公公!………」
听到一阵略带沙哑而颤抖的呼声,大膳举起头来。
安房守卧房对面的房门轻轻开了,房内一个女人低垂着头,默默的坐在那里。
她是安房守的元配——村雨夫人,称她夫人还不如叫她「村雨姑娘」。因为她才十七岁。
「………夫人!你在这儿?!」
大膳忧戚的说。
对于里见家新近发生的大事,大膳尽量隐瞒她。因为她是那样一个清纯得如同睡莲的女孩,任何人见了她,都会产生爱怜之意。
村雨嫁到里见家时才十三岁,那时候见着她的人,都觉得她是从天而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不是隔海的相模藩公主。
现在这个美丽的夫人已经十七岁了,体态变得圆熟,而渐有女人味,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少女,还残存着几许稚气。这种成熟中带着幼稚的味道,使她如同春霞一般扑朔迷离。有时像日光一般绚烂,有时又像月光那样神秘,千变万化,令人捉摸不着………。
这个老管家对村雨有股如同父爱般的情意。和许多其他的家臣一样,认为不该把人间的种种阴暗丑陋在她的面前公开。尤其不能让她知道里见家这件大事。但是,安房守是个暴躁、刻薄的人,从这件事发生以来,就不停的叫嚣怒骂,使得可爱的村雨竟日以泪洗面。
「大膳!………」
村雨忧忧的说:
「主君说的没错!」
村雨举起脸来,双颊有两道泪痕。
大膳看见她那张原本如同满月的圆脸,削瘦了不少,明亮的双眼透着一丝忧怨,反而有股动人的媚态,大膳从未看过她这种风韵,一时竟呆住了。
「公公!如果我在这里对里见家不利的话,我想回去小田原………可以吗?」
「夫人!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大膳一时哽咽:
「………你并没有任何过错啊!」
「不过………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夫人!你不要难过,只要有我大膳在,我会和家臣们通力合作,使里见藩屹立不拔。」
「但是,不是说除了八犬士的儿子们以外,没有其他可靠的人了吗?」
村雨紧盯着正木大膳:
「我也认识他们。」
「是………。哦!他们在夫人过门以后才到甲贺去修行,所以夫人认识他们。」
「他们那八个………。我喜欢他们,我相信他们会救里见藩。但是………。」
「我大膳也同样相信,但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那里?一时也找不到,所以………。」
「大膳公公!」
村雨噙着泪水问道:
「从这里到甲贺有多远?」
正木大膳楞住了,夫人话中顿有亲自前往甲贺的意思。绝对不能让她去,她才十七岁呀!
正木大膳叹了一口气,坚决的说:
「有一百五十里。」

隔天早晨,村雨夫人失踪了,里见家上下一片骚乱。正木大膳慌得站不住脚,猜想村雨一定往甲贺去。赶忙派出快马急追。
但是——根本追赶不及。这时候,村雨已经离开安房十几里了。村雨的这项举动有点莽撞,没有经过周详的计划,随便偷了一套男装穿着,骑着普通的马,便想赶去远在一百五十里之外的甲贺,未免草率一些。
然而她的用心良苦,她想找回八犬士的儿子,替根本无辜的娘家赎罪。
春寒料峭,村雨冒着凛冽的冷风,咬紧牙关策马奔驰着………。

映着晚霞的隅田川上,有一条载满过客的小船………。
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称呼,只知道从下总过了武藏便是这儿。
村雨并不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三年前她从对岸的西方过来,到遥远的东方去。她被打扮得珠光宝气,坐在花轿里,由一队浩荡的人马簇拥着过河。那时候,她又惊又喜,对渺茫的未来抱着无穷的希望。好奇而虚心的探索四周。看着帆船在江中一起一伏,便兴奋得手足舞蹈,对着东南若隐若现的筑波山,也张开天真的大眼凝视着,她的心里敲着快乐的节奏………。那年,她才十三岁………。
此刻,景物依旧,不同的只是那份心情,故国不堪回首,往事就让它付诸东流吧!………。此时萦绕在心中的全是现实问题:坐骑已经瘫痪了,到江户后如何另觅马匹?今晚又将宿于何处?………
想着想着………。村雨茫然的登上船。
船上刚好坐着十个人,再多出一人就算超载了。这些乘客十之八九都是工人仆役之流,看起来相当粗壮;在这种寒天却傲然不惧的袒胸露背,肆无忌惮的喝酒喧嚣。
村雨没有意识到四周的事,把脸埋在草帽中,静思默想着。周围的人用粗嘎的声调,纵声畅谈,说的无非是那个工地的薪资较高、或那个窑子的姑娘较俏………。偶而也向村雨瞟一眼,而窃窃私语。
船只一靠岸,乘客一个个猴急的跳下船去。村雨鱼贯走出,走了两三步,发现前面赫然并排站着三条大汉,各自交叉双手盘于胸前,似乎有意挡路。便急忙调转身子,企图绕道而行,没想到左右又各出一人。将她前后围住。这些人都是刚从船上下来的。
「喂!」
前头一名猥锁男子面露狞笑,暴喝一声道:
「把帽子脱下来!」
边说边步步逼近,猛然伸出禄山之爪。
「俺要瞧瞧你的脸蛋儿!」
村雨猝然退后,翻腕出刀,迎着来势狠命一挥。大汉冷不提防,惨叫一声,手腕落地。
「好家伙!!你!唉呀!………」
「你不是男人!妈的!」
「你等着看大爷磨你!臭娘们!」
另外两个汉子狠声骂道,霍然拔出短刀,眼露凶光,状若恶狼扑羊,左右包夹过来。
村雨提着血淋淋的长刀,神色冷淡地注视对方。
刚才砍下无赖的手腕,并不表示剑法高明。当然,出身于将门,多少受过一些武艺薰陶。但是,使她砍断人家手臂的原因,不是武艺高强,而是气魄所致。说是气魄所致还不如说是忿怒使然。因为村雨自小过的是差婢使奴的生活,从来没人这么冒犯她,所以,一时冲动而砍下对方的手腕。
村雨毫无惧色,凛然不动,但突然想起自己对里见家的使命,顿生脱走之意。向右跑了两三步,随即像狡兔一般,死命的向左面逃奔。
「妈的!不知她在耍什么花样?!」
「不要让她跑掉!」
数名无赖一窝蜂的追过去。其中一人捡起地上的木棍,向前用力一掷。不偏不倚的落在村雨脚上,受这么一绊,村雨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中的长刀跟着飞出去。
「哈!哈!看吧!」
「咱们如何处置她?」
无赖们蜂涌向前,扑击猎物。
这时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量,四五名大汉同时被摔到后头,双双相撞,满地滚爬。村雨大吃一惊,听到两声狗吠,蓦然抬头。
她看到两只巨大的白狗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怒视着无赖。其中两名似乎已被咬伤,正痛苦的在抚摸伤处。
村雨翻身爬起,她右襟已被撕开,露出娇小浑圆的乳房,左袖也被扯下,现出白皙柔嫩的玉臂。模样狼狈不堪,但她顾不得这些,嘶哑的叫着:
「八房!八房!」
两条狗确是八房没错。村雨想不通这些在二十天以前从馆山到甲贺的狗,怎会在江户出现?平时这些狗和村雨相处甚欢,要是别人不可能分辨它们,但是,安房的少夫人却可以毫不费力的一目了然。现在,村雨看出眼前的两条八房是犬坂毛野和犬田小文吾所有。
「喂!喂!八房!」
村雨听到数声厉喝,遂朝发声处望去,发现远处走来一名铁塔也似的大个儿,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事全数看在眼内,却佯装漠不关心的大摇大摆地踱过来,最后停身于泊船的岸边,冷眼旁观着。
「到这儿来,八房!」
大个儿懒洋洋的再唤一次,终于数名无赖注意到了,明白这条大汉并没有唆狗咬人。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原来是个叫花子!」
一名无赖忿忿的说。他觉得被叫花子的狗咬着了不但丢脸,又无法讨回公道,实在划不来。
叫花子伸展双手,张嘴呵欠。
「狗儿也管着人事啦?!快给我回来!」
声调正是那么死阳活气的………。
「唉!畜牲真是不可教!有理说不清哪!」
四名无赖又把目标转向戴着草帽的猎物,露出贪婪残暴的神色。村雨那只玉乳的诱惑太大了。他们咬着牙,狠狠的嚷着:
「把她干个痛快!」
这些无赖似乎失去了理性。村雨急急的叫道:
「八房!保护我!」
八房并立在村雨跟前护卫着。
「犬田大文吾!」
村雨高呼一声。听见有人叫喊,站在远处的叫花子楞了一下。
「奇怪!这声晋………。」
「是我!犬田!」
村雨除下草帽,转身向着叫花子,她的脸泛出浅浅的红晕,美如冠玉。叫花子定神注视她好一会,突然蹲下身去,抓着停泊在脚下的小舟,使得舟上的摆渡者大惊失色。大个儿一把将他拖下舟子,随手一紧一松,毫不费力的扔到河心。然后缓缓的举起小舟,面不敢色的顶在头上………。


闯龙潭文吾投战帖

看到眼前这一幕,四名无赖吓得面如土色,随即不约而同的抱头鼠窜,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叫花子嘴角微微一哂,遂又急急把舟子放入河里,忙不迭及的赶来,跪在村雨的面前,问道
「您是不是………」
「不错!我是村雨。」
乞丐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女,感慨的说不出话来………。离开安房三年,村雨已长得亭亭玉立了。她的长发似黑缎般泻下来,柔软的披在肩上………。衣袖被扯断了,在寒风中显得楚楚可怜。
「好久不见了!大文吾!」
「我现在叫做小文吾。犬田小文吾。」
「犬田小文吾——那不是你爸爸的名字吗?」
「是的!前几天我收到父亲的遗书,要我继承他的名字。」
「你父亲的遗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大难了吗?」
「………」
「我知道啦!八房也在这里。二十天以前,八房从馆山出发,去叫你们回来,你一定是从八房那里得到消息的,对不对?………那么!为什么不回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