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找乐子的,多半是诸侯的家臣和旗本。另外也有一些雄心勃勃的乡土党,和潦倒落魄的流浪汉,还有极少数的工人和农夫。这个地带有江户其它地方所不及的喧嚣骚乱。醉汉的叱暍声、莺燕的浪笑声、妇孺的哭泣声、病人的呻吟声………此起彼落。
钲、鼓和从琉球传来的三弦乐声,终日不绝。一些好斗的武士常常为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动起刀剑,将人砍得头破血流。在这里,命案就像家常便饭一般。
这个地带有三处人烟鼎盛的区域。一处是艺人的表演所,一处是风化区,另一处是摊贩聚集的所在。不管任何时代和任何地方,凡是集吃、喝大全的地方,一定可以吸引成群的人们。
离风化区不远的地方,有一栋经过刻意设计的房子座落在这里,这栋房子也是间「倾城屋」(妓女户),但是却和其它简陋的妓女户大不相同,它的构造是采用当代最摩登的「敷寄屋」式的建筑。
这座屋子的前面种有两株杨柳,嫩绿的杨柳叶正垂在窗帘上,帘内几个浓装艳抹的妓女正在那里引颈张望着。敞开的大门上方挂着一条茶色的布幔,上面横写着「西田屋」三个大字。布角上的铃子正不停的响着。
这个店是妓女街的创始者和闹市的开山始祖,被众人尊为「老爹」的——庄司甚右卫门所经营的。
这栋屋子里有间幽暗的小屋。
一个女人开了门走进来。
「喂!………有人在吗?」
这样连叫数声,却没有任何回音。
「喂!现五先生!」
她又叫了一次,才听到:「嗯!」的声晋,她的脚下横躺着一个壮汉。
「是我!是旋花。」
「什么事呢?」
「快来抱我!」
「现在不行!」
「我知道………,刚刚薄云才从这里出去,现在阿汐也出去了………。我听到你和阿海的声音。」
「………所以啰!你瞧!现在当然不行。」
「但是,现五先生,你的体力不是很充沛吗?我想,就是十个女人也难不倒你。」
在这个幽暗的房间内,有个男人正叉开着双腿,卧在松软的棉被上………。
这个房间放满了棉被,因为这是个棉被房。那位仰天横卧在被上的男子,有着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长得粗眉大耳。而且………他的下腹如同猩猩一般毛茸茸的,换句话说,他是一丝不挂的。
妓女旋花看见他这副性感的模样,忍不住冲过去,一头钻进他的怀里,用尽全力,紧紧的搂住他。
「唉呀,慢着点!这副样子给老爹看见了,是会挨骂的呀!」
尽管现五这样抗议着,欲火中烧的旋花却充耳不闻,把身子贴得更紧,嗲声嗲气的说:
「到现在才说这种无情的话!………」
「但是,我也是自家人,蜻蜒咬尾巴,自己吃自己,总是说不过去………。再说,老爹经常讽刺我………。」
「管他去讽刺?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一日不在店里,所有的姑娘们便像失了魂一般………」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觉得你们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女人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这些女人,一天到晚都被男人搂着,难道不觉得厌烦吗?可是你们却还要偷『腥』,真是………。」
「不是我们爱偷腥,而是你与众不同。和你现五先生一比较,其它的男人都是粪了。你真是男人中的男人,你才真正不可思议。」
——这家妓女户的老板——庄司甚右卫门,在骏府的弥勒町也经营着同样的生意。大约两年前的某一天当他从江户回到骏府找女人时,邂逅了现五。
这个从东海道飘然而来的年轻人,全名叫做:犬饲现五。
现五看起来毛茸茸而且健壮有力。卫右门把他雇来打杂,诸如:搬运棉被或点亮油灯。但最主要的还是叫他充当保镳。做为一个男佣人,他实在不理想,因为他非常懒散。但是,做为一个保镳,他却是最理想的人选。因为干这种生意常常会遭到流氓的勒索,如果碰到这种事情,只要请现五出面,事情就可以圆满的解决。不过,他还有一个不能为人所容的缺点:他非常好色。
他并不像一般色狼那样,他非常特别。其实,保镳玩自己店里的妓女,是这一行最大的禁忌,现在的妓女公会都有明文禁止,那个时候也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保镳一但被发现和自家的妓女有暧昧,一定要被扫地出门。不过现五的情形不同,他并没有主动去找姑娘玩,而姑娘们却自动的投怀送抱。
现五看起来毛茸茸的,身上又有一股强烈的骚味,但他的精力过人,反而有一股不可解释的魅力。对女人可以产生那种——类似公狗争先找寻发情期母狗的那种现象。
假如这个男人有点节度,能够设法拒绝那些女人还好,相反的,他都是一律来者不拒,只要是女人,他都乐于从命,所以令人大伤脑筋。他就像一条天生对付女人的大蛇。
「这小子一定是为那些妓女才来本店做事!一定是这样,我真是找错对象。」
庄司甚右卫门非常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他后来发现到,如果这个「调情圣手」不在,店里的姑娘便像失了魂一般,恍恍惚惚的。
这是两次赶走现五后,所得到的证明。所以,在极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再把现五找回来,而现五也都嬉皮笑脸的回来。现在还悠哉游哉的待在西田屋。


获血书现五寻状助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
犬饲现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懒懒的搂住旋花。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这个男的刚刚才和薄云及阿汐玩过。他每次和女人做那件事情的时候,看起都像出于被动,并不太积极。其实他骨子里才需要女人呢!只不过怕被嘲笑,才故意这般装模做样。但是,他有个好处,就是:一但搂住了女人,他一定不会随意敷衍。
他的动作相当轻巧而自然,双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摸索着……。像平静的海面突然刮来巨风而波涛汹涌,有如凶猛的海浪在旋花的心上澎湃、冲击……。使得她骨软筋酥,任人摆布。她的灵魂如同出窍一般,一下子升到九十九重天,一下子却又沉到深不见底的海中……。
在不知不觉中,她被剥得一丝不挂……。幸好这个地方是棉被房,真是个好地方。现在旋花已经到达高潮了,她又哭又笑,最后发出像牝兽般最原始的呐喊。这个女人日日夜夜被男人玩弄着。可是她似乎仍嫌不够,大胆地向现五示爱。现五的魅力自然可想而知。
而现五呢?他此刻的态度极为认真,完全没有占便宜的意思,他用尽全力去取悦身上的这名妓女。他非常热衷于享乐,并且认为惟有和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才是人间极乐事。现在,从他的肚脐到小腹的那一片黑黝黝的密林,整个儿潮湿了,散发如同麝香猫那样的香气和光泽。
「忘八在吗?……叫忘八出来。」
当旋花的纳喊稍稍低下来的时候,现五听到外头有人这样大声叫嚷着。
似乎在妓女中间引起了一阵骚乱,接着又听到同样的声音响起:
「不要靠过来,你们这些脏东西,和你们讲话都嫌脏。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去叫忘八来。」
这声昔并不太高,但却非常清晰。
「到底怎么回事?」
现五仰起脸来问着。
「有时难免会碰到一些不解风情的客人,不必管他。」
旋花说完,又钻到现五身上。现五没有推开她,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随即摇着头说:
「这家伙的声音好熟!」
似乎是老板庄司甚右卫出去调停的样子。现五又听到那个客人的声音:
「小幡勘兵卫景宪先生在不在?我是他的学生犬村圆太郎,请你传话给他,说我请他回去。」
「啊!」
犬饲现五一骨禄爬起来,差点没把旋花摔死。
被摔到被上的裸女旋花咒骂了数声,但是现五却像没听到似的,又自穿上衣服,冲到外头去了。
在茶色的门帘外,有一个拿着草帽的武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虽是五短身材,但显得相当魁梧,宽广的双肩各自隆起一块结实的肌肉。他方头大耳,五官端正,并不是一个丑陋的人,但是他的神情凛然不可侵犯,任何女人看到这种神色一定会倒退三步。
「啊!你不是犬村圆太郎吗?」
现五冲到门外,很亲密的招呼他。
「犬饲吗?」
这个人面无表情的回答。
「唉呀!真是难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要找人吗?是不是?……」
「我是来找小幡勘兵卫景宪先生。我现在在他那儿学习兵法。」
犬村圆太郎用着一种极自得的神情和声调说出近况后,随郎摆出一副轻蔑的神情:
「现五!你也到这种地方来?」
「岂止来这里而已,我还在这里工作呢!」
「什么?工作?……你也在这里卖笑吗?」
「卖笑?好极了!不错!我是在卖笑!因为我卖笑给卖笑的女人。哈哈哈!」
「现五!你知道妓户的老板叫做『忘八』吗?」
「唉呀!老兄!不要这样凶巴巴的嘛!」
犬饲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下,拉着圆太郎的手说:
「喂!圆太郎!你不要这样忿忿不满,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进来坐一会儿,咱们聊聊好不好?」
「『忘八』就是——」
犬村圆太郎笔直的站着,神色疑重。
「因为他忘了忠、孝、悌、仁、义、礼、智、信八德,所以叫做『忘八』。」
「唉呀!这种话不要说吧!」
现五直摇手。
「我一听到忠孝仁义就要闹头晕!」
就在这个时候,庄司甚右卫门带着三名客人从里头走出来。那三名客人的身份看起来极尊贵。
三位贵客中有一名颇似学者的武士开口说:
「什么事呢?犬村!」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在这里穷叫乱吼的,你知道我和那些人同来吗?」
「是的!弟子听说老师是和大阪的织田有乐斋殿下,和当局伊贺组的服部半藏……。」
「喂!你不要这么大声叫嚷的!」
小幡勘兵卫景宪急急止住他,神色颇为不悦。
「混帐!就是怕外人知道,所以才找这个地方来密谈,你不懂吗?混帐!」
「学生想了好久也想不通,为何军略大事要拿到这种下流的地方讨论。昨夜学生辗转难眠,决定今晨来向老师忠告。原来——。」
「好了!勘兵卫,我们回去吧!」
另一个大约七十来岁,气质高雅的老人这样说。他看起来有点像茶道师傅,名叫织田有乐斋。
有乐斋是信长的弟弟,服侍秀吉,现在是大阪的长老。但是他有某种企图,所以不久前潜来江户,和武田家的遗臣——江户的兵法名家——小幡勘兵卫景宪密会。他想游说小幡勘兵卫景宪到大阪去。
由于勘兵卫的声名远播,所以若能把他请到大阪去,有乐斋便可以此邀大功,算是罗致人才。不过,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存在:这件事的促成者竟是当局的忍组首领,服部半藏,万一泄露消息,就要败坏大事,因此当天早上,他们个别从住宅溜出来,到这里会合。
「你快回去吧!」
勘兵卫无可奈何的对他那位顽固的弟子挥挥手。
「是的!我马上回去。」
犬村圆太郎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揖,急急的走了。这时,服部半藏附着勘兵卫的耳朵,低声说:
「先生!虽然是您的高足——」
「嗯……。」
勘兵卫突然变得有点苍白,苦笑着说:
「没有关系,这个人就是太老实了,有时候真伤脑筋。但是,他有一个特点:要他保密的,他绝对守口如瓶。而且他在兵法方面有极优秀的领受力,可以说是个天才,今天的事我负责,请您高抬贵手。」
「但是———。」
服部半藏露出阴险狭黠的笑容。
老板庄司甚右卫门带着他们一行走远了,犬饲现五还呆呆的站在门口目送着……。
现五正想着犬村圆太郎,他和犬村两年不见了,一见面,大村就训了他一顿,走的时候也不打一声招呼,虽然他不会生气,却很尴尬。幸好他了解犬村的脾气。犬村根本是道德伦理的化身,想到这里,现五不禁叹了一口气:
「唉!这个老顽固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正在沉思的时候,突然被人勾住了脖子。
「现五先生,我们到棉被房去吧!」
「我先说的!我先去!」
原来是两名热情的妓女。现五的身子触着了妓女,就像是冰雪遇着了烈日,整个儿融化了……。
「那不行!我就是再强壮十倍也消受不起呀!」
现五口里这么说,却没有拒绝的真意,左拥右,跌跌撞撞的闯到棉被房去。房里有个硕大的形影正等着他……
这个影子并不是妓女旋花。
——旋花也在房内。一丝不挂的拥着棉被,她的杏眼因为惊惧而圆睁着。
跟着现五进来的两名妓女吃惊的推开现五,急急夺门而出。现五放眼一看,竟有一条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白狗正趴在棉被上,对他亲热的摇着尾巴。
「噢!八房——。」
现五吃惊的张大着口。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到八房嘴里的东西。将它拿了出来——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滚到地上去。
现五打开卷纸,知道是父亲的遗书,最后一段写着:
「……刻自今日起,特将为父之名,传赐吾儿……」
现五特别注意到遗书里的一段话。
「什么?是本多佐渡手下的伊贺组干的。咦?伊贺组不就是那个——」
他想起刚才那三名客人中有一个看起来相当精干。而且犬村圆太郎称他:「伊贺组的服部半藏殿。」
犬饲现五一边想着,一边捡起那颗珠子。那颗珠子正掉在棉被上,被上因为旋花的淫水而湿了一大片。
他父亲所护持的珠子应该是浮着「信」字的珠,但是这颗珠子却浮着「淫」字。
他念了这个字,脸颊不禁为之烧红。

「……原来如此。」
他自言自语的。
「这是『淫』——」
他看到这个字的第一个反应是害羞,但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反而对这个字眼的含义大为叹服,于是望着缩在一角的裸女旋花,做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肌肉又渐渐松弛下来了……。
但是他马上又想到:
「这件事真是不得了……。可是,犬村圆太郎却若无其事一般,实在叫人想不通。……也许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向外头张望一下。
「对!我到江户山四郎那儿去探听探听。」
他冲到外头去,八房紧紧的跟着他。
妓女们看着他走出,没有人敢跟着去,因为那条凶猛的大狗如影随形的跟住他。
橘红色的太阳。懒懒的落在西山上。原本不甚清澈的天空被来来往往的人马弄得满是尘埃……。
虽然枯芦蔓生,沼泽成群,但那处新近开辟出来的广场却聚集了不少的游客。尽管寒风瑟瑟,尽管夕日即将西下,每个人却都带着着兴奋的面容,耽于逸乐而不愿就此离去。
从歌舞剧院的那排屋子走出一批群众,有一家剧院打烊了……。这批人带着恍惚的神色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真不错!葛城太夫的舞姿简直赛过金春八郎。」
「而且那个剧情才真有意思!比鹭太夫的「式三番」更有趣。」
「她们的乐队也很高明,我听了简直忍不住想跳上台去,和她们婆娑起舞呢!」
从去年秋天起,就一直在这里表演的歌舞伎艺人——葛城太夫,是当时颇页盛名的「能乐师」和「狂言师」。
据说天正年代的末期,在出云有个叫阿国的舞女,新倡了一种歌舞伎,没有多久就风靡天下,使得「能乐」和「狂言」大为失色。阿国去逝了以后,歌舞团相继出现,不但采用她的舞伎,而且添加了许多香艳镜头和猥亵的动作,在各地流行着。
他们模仿阿国,用美艳的少女为招牌,以广徕观众。而这些妙龄女子一律男装登台,她们的装扮和当时横行江户的六方者极为相像。从此以后(从中世开始)歌舞伎就定了型,人们把这种戏班称做「歌舞伎」。
当时有几位名歌舞伎班主:「佐渡岛正吾」、「村山左近」、「小野小太夫」、「杉山主殴」、「几岛丹后」听起来像是男人,但事实上她们都是妓女出身的女人。
这些著名的歌舞伎团当中,又以葛城太夫的伎班最为出色。庆长见闻集会描述葛城太夫当时的盛况:
「日本桥上的布告牌写着:『九月九号葛城太夫将在吉原公演。』虽然江户的歌舞伎颇不乏年轻貌美的少女,但是这个葛城太夫却特别出落得与众不同,所以吸引了许多观众。她的伎班训练有素,无论是舞姿或配乐都无懈可击。就是当今的「四大班」也比不上。」
当时的戏院设备简陋,和目前的戏院无法相比。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四周设有围墙,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入口。让客人进出。屋内是一整片光溜溜的木板,供客人席地而坐,还有一个不太高的舞台。
葛城太夫的小屋后面是一片广大的空地,空地之后便是潮湿的沼泽地。
「不行!简直遭透了!」
一个冷峻严酷的声音自空地传出。
「再来一次!」
接着听到鞭子在寒风中划过的声音,十几只花色浓艳的蝴蝶同时在天空飞舞着——其实是十几个妙龄女子在草上翻跟斗。
她们当然是葛城太夫的班底——但是她们并没有穿着男装,一律女装便服。
「不行!不行!你翻滚的时候,衣角的摆幅不好看!」
一名男子正疯狂的挥动鞭子。也许是体力透支的关系,这些少女腾空翻滚时,其中一个姿势不正,突然掉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伏在地上。
这名男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对着少女狠抽一鞭。
「站起来!这算什么葛城太夫的团员?!过几天几岛丹后的戏班也要来了,我们拿什么跟人家竞争?如果不想练习,干脆回乡下种蕃薯算了。」
这个男人的口气实在冷酷,但他的气质却非常高雅。他有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神经质和狂热的表情。
他转过头来,对着其他的少女说:
「拜托!拜托!你们再示范一次吧!」
靠着围墙的八名少女互相看了一下,马上点头同意。
她们不出一声,凌空一跃,露出修长细嫩的大腿来,随即翩然落下,风华绝代的站在墙角。
「看到了吗?应该会做吧!再试一次。」
这个执鞭的男子就是江户山四郎,他是这个戏班的编剧。他的舞艺非常精湛,常常自编自导兼自演。


装疯卖傻船虫被戏

江户山四郎——这个名字相当不错,颇适合「狂言」剧作家。
这个名字常给人深刻的印象,因为它和鼎鼎大名的名古屋山四郎有些相似。
名古屋山四郎是当年阿国歌舞团的编导和服装设计师。虽然已经作古多年了,但是人们还清楚的记着他。江户山四郎取这个名字大有和他一争长短的意思。
江户山四郎当然不是他的真名。
江户山四郎高声命令:
「再来一次!」
在他挥动鞭子的同时,传来了一阵肃杀的狗吠声。瞬间一条白色的大狼狗,从小屋那面冲过来,伏在八名舞女的面前。
这条狼狗的眼睛有着明显的敌意,它的前爪紧张的竖起,做出扑咬状:
「汪!汪!」
这条狗突然纵身一跃,张开大口。向一名舞女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同时,一条快鞭闪入了狗嘴,狗颓然倒下,咬紧皮鞭不放。
这记快鞭出自江户山四郎。他一个箭步跨过来。
「咦?!这不是八房吗?奇怪!」
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现五从他的背后走过来。
「喂!山四郎!」
「现五!」
山四郎蹲下去,抚着狗头说:
「这是你的八房吗?」
「嗯!……。」
现五心不在焉的说,两眼直瞅着八名舞女。
站在墙角的那八名舞女,看起来像是寻常的良家妇女,再看又像是系出名门,仔细一瞧又有点类似艺伎,叫人觉得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这八名舞女被现五瞧得砰然心动。现五知道自己对女人有一套,故意眯着右眼,向她们频送秋波。这些女人被他这么一搞,赶忙低下头去:
「我们回去吧!」
「好!太阳快下山了。」
「那么我们走了!谢谢山四郎先生。」
「明天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女人们笨拙的行过礼,就离去了。现五恍恍惚惚的跟出去,山四郎苦笑了一下,赶忙叫住他。
「喂!停步呀!你这个色鬼。真是拿你没办法。也不管什么地方,什么货色,只要是女的你都要。她们是我的门徒,你最好少打歪主意。」
「是你的门徒?……。嗯!好货色!西田屋怕也找不到一个这样标致的。」
「好啦!闭上你的尊口吧!你先把这只狗安抚好再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它一直想咬。反正它是你的,比较听你的话。……」
犬饲现五呆呆的坐到八房的背上,八房很温驯的趴着,这条狗果然相当听话。现五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走远了的舞女们身上……。
「她们是什么来历?看起来也不像是你们戏班的。」
「这我也不清楚,打从去年秋天她们就来学舞。不过她们不讲我也知道,一定是某大藩的侍女。」
「大藩的侍女干嘛来学舞?」
「目前正在流行歌舞伎,一些藩主大概非常喜欢,但是又不能像百姓那样自由,所以干脆派侍女们来学舞,回去后就可以供他欣赏了,我是这么猜想。——那些女人们可能练过武功,学起来毫不费力,比我的班底都高明。如果不是她们的身分——,我一定把她们通通买下,替葛城太夫多添个戏班。」
「买不到吗?真可惜!」
「哈!如果买下来,你一定天天到这里报到。好在我们根本买不起!……她们前一阵子送了许多谢礼给葛城太夫,礼物相当贵重。当初葛城太夫以为她们是别的戏班派来偷习舞技的,非常担心,但后来就相信她们了。她们曾经停了一阵子,没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我看她们的素质这般齐整,教起来也特别愉快。」
「你对他们不存一丝色欲吗?」
「没有!我只注重艺术!」
江户山四郎严肃的回答。
「听说我们的对手几岛丹后的戏班要来了。如果不好好准备一定竞争不过人家。……不过,只要我在这里,我绝对不愿输她,所以我最近简直绞尽了脑汁,寝食俱废,实在苦不堪言。……但是,只要能打赢这一仗,我也心甘情愿。……」
山四郎慷慨激昂的说着。被他额前的乱发遮住一半的双目,正灼灼的发着慧光。
「有那种尤物做门徒,却一点都不动心。山四郎!虽然我很了解你,但是……,你实在令人想不通,是不是——你身体有某种缺憾?」
「去你的!你这家伙见了女人就神魂颠倒,才真有毛病呢!只要你在场,那些姑娘就无心习舞,以后你最好别来。唉!今天既然来了就算了。你到底有何贵干?」
「对!对!我差点忘了!」
现五突然想起,压低嗓音说:
「八房来了!」
「我知道!」
「有没有到你这儿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五!」
「我现在不叫现五,叫我现八,你看看这个吧!」
山四郎看了现八的珠子和血书,有点惊讶。
「原来如此!」
望着现八,山四郎认真的说:
「没有到这儿来!」
「奇怪!我想它早晚会来的,要是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它来了我也没有办法。我很忙!」
山四郎捡起鞭子,指着默立在墙角的舞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