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夫人!我们还是按计行动吧!到了江户后,你立即到小幡公馆去。」
「但是犬村是不是也在公馆里?」
「谁知道?!犬村现在正和服部半藏纠缠不清,说不定早被半藏识破,布下『内缚阵』杀掉了。」
信乃恶毒的说着,嘴角还挂着一丝满意的微笑。看到这个情形,村雨不禁责备的瞪了他一眼。
「信乃!你正经点好不好!老是咀咒犬村,干什么嘛!我在担心犬村,你不知道吗?」
「犬村吗?!哼!那家伙平常装腔作势的,摆出一副道学模样。其实呀!他的鬼点子多得很呢!自己的朋友都要上他的当了,何况敌人!您大可不用操心。」
信乃批评犬村的话,和当时犬村在小幡公馆吃醋时,对信乃的评语大略相同。
「今夜溜出小幡府邸的事,并不打紧。但是,如果犬村发现和他住在一起的不是夫人,而是信乃,不把我活埋了才怪。哈!哈!哈!」
信乃自鸣得意的笑着。
原来那天从服部仓库救出村雨后,角太郎命令信乃先行护送村雨到小幡公馆,然后速回安房。但是信乃却恶作剧的违反犬村命令。把真正的夫人送回安房,然后自行留在小幡公馆。因为他认为把夫人留在小幡公馆,让犬村得以一亲芳泽,对壮助和自己都太不公平了。
冒充夫人和角太郎住在江户的这段期间内。信乃发挥了惊人的戏剧天才,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的村雨夫人。因为有这种自信,加上天生俏皮好动的个性,信乃经常愚弄角太郎,装疯卖傻,挤眉弄眼,大发娇瞋,无所不来,连真正的夫人也远逊不及。把老实忠厚的角太郎耍得神魂颠倒。而过后自己却躲在隐密处拊掌大笑。最近几天他尤其闹得厉害,角太郎被逼不过,只得把佐渡守的第二次阴谋坦白说出。
信乃知道这个消息后,吓得魂不附体,暗自埋怨自己:这下可是弄巧成拙了!珠子只有五颗,如何献上?当天一齐夺回吗?要夺回珠子也得自己在场呼应。文弱的村雨夫人除了以死谢罪外,能怎么办?换成我信乃,当然可以安然逃出,但是夫人……唉!该死!非得想个办法和夫人交换不可,可是又不能让犬村知道。
「对了!」
信乃突然心生一计,毕竟是个聪明人,他决定再次撒娇,逼迫犬村诱出半藏,然后偷偷跟去,快速和夫人交换,如此必定神不知鬼不觉。
是夜,犬村探知半藏一行正投宿于栗原,急忙赶去。信乃趁机跟去,利用半藏被诱出之时,杀死吹雪,发动骚乱,夺回『孝』珠,然后成功的和村雨对换。……
「夫人!」
信乃随口问道:
「我还没有赶来之前,你担不担心入城之事?」
村雨坚定的摇一摇头,睁着大眼看他。
「你是看破生死了吗?……。」
「也不是!」
村雨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们可以夺回全部的珠子!!即使是要踏进将军府邸的那一刻,我还是充满信心!!」
听到这句话,信乃吃惊的注视是村雨,她的翦水双瞳也正凝望着自己,那么坦白,那么安详,完全一副信赖的模样。……
感动之余,信乃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热泪不禁夺眶而出。英雄有泪不轻弹!信乃急忙调头拭泪。
突然想起犬村,这无情的家伙!以为从安房出来的夫人是我,硬要我到江户送死!哼!这天杀的,但愿他死在服部内缚阵中。对了!他要是死了岂不更妙?这样也可以趁机发动骚乱,好让夫人逃出去。老天保佑你死掉!死吧!死吧!你去死吧!……唉!我怎么这样狠心!犬村希望我死去也是不得已的!大家同是兄弟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夫人!唉!……。
想到这里,信乃不禁望了村雨一眼,随即看到村雨手中的锦盒,便接过来,从中取出五颗珠子,连同方才那颗「孝」珠,一齐包好,交给村雨。
「夫人!珠子交给您了!我要走了!」
「等一等!信乃!你准备……牺牲吗?」
村雨热泪盈眶,哽咽的问着。看到这个情形,一股热流温暖了信乃的心。信乃极想高叫:
「为了你,即使死一千次也无所谓!」
但他的喉头也哽住了!
「不!我不能死!」
信乃突然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岂可轻易牺牲。我还想游戏人间,耍一耍服部党。」
这间屋子设了一个祭坛,因为后天——三月三号是妇女节,店里的女佣们便刻意的将祭坛布置一番。村雨就躲在祭坛下。
「那么!夫人!……我走了!珍重再会!」
他感伤的望了祭坛一眼,接着似乎自首自语:
「别了!但不是永别!后天还会见到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后转入先前走出来的房间。吹云一动也不动的卧在地上。信乃注视着尸首一会儿,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确信不会有人进来,就找来一条绳索,挂在窗上,然后打开窗户,一片汪洋映入眼帘,他将绳索垂到海中。接着抱来吹雪,让她看起来像趴在窗台上。
「救命呀!来人哪!救——」
信乃尖声高叫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这声音像极了吹云的。末了还加上一阵凄厉的哀嚎。
「刺客!刺客!有刺客潜进!」
一阵骚乱,数十个伊贺者火速赶来。
刺客不见了,只见吹雪趴在窗台上,一条绳索自窗上垂到海中。村雨颤抖不止的缩在床上……。
三
半藏巡视了命案现场后,做了如下之论断:
「刺客可能从窗户潜入,和吹雪斗过几回合,杀死吹雪后,利用绳索逃出。而村雨夫人可能是被喧嚣声吵醒的,但她没有看清刺客。」
半藏尽管口里如此宣布,内心却不作如是观点,他想:
「窗下是一服无垠的大海,刺客由何而入?又是由何而出?这只是故布疑阵罢了,分明是你村雨夫人的甲贺者干的,不往你身上追查,往那里?……」
半藏再次检视吹雪的尸首,发现她的咽喉闪闪发亮,伤处被塞了一颗玉珠,发出慑人的青光,浮现一个「弄」字。……
「吹雪的护珠被夺去了,四处找不到遍寻不着。」
听部下这样报告,半藏有意无意的扫了村雨一眼。村雨正坐在卧榻上,紧抱着怀中的锦盒。
不看锦盒犹可,一看到,半藏不禁心头火起,怒气冲冲的命令村雨道:
「夫人!请把锦盒交给我!」
「不!不!」
村雨抬起头来,大胆的拒绝他。把锦盒抱得更紧。
「这是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碰到这个钉子,牟藏抑止不住怒火,咆哮道:
「为什么不行!」
村雨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这是献给竹千代君的,除了竹千代君以外,任何人不得打开。否则就是犯上!」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令半藏不敢轻越雷池一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好个利害的夫人!」
半藏想道:
「真不亏为将门虎女!」
随后又想到:这样利害的丫头会不会耍弄人?搞不好吹雪是她干的!……不!这样可爱的夫人怎会是凶手,看她那副善良的样子即使一只蚂蚁都不敢杀,何况人呢?再说以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绝对斗不过吹雪,更谈不上杀她了。那么—吹雪究竟被谁所杀?……
管他妈的吹雪死在谁的手里,反正那颗「孝」珠一定安放在村雨的锦盒内。哼!这是千真万确的。
半藏狠狠的瞪了村雨一眼,高声下令道:
「各人听着!今夜出此意外,不便停留!此时即刻赶往江户。不得迟缓!」
这道命令纯粹是针对村雨而出。半藏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还有两颗珠子在我服部手中,现在就把你押到江户,叫你无从作怪!其实半藏是担心船虫和玉梓手中的两颗伏姬珠,急于赶回江户一探究竟。
是夜,服部党撤离后,四周恢复静寂,村雨悄悄的走出旅店;就在她步出门口的刹那间。一条黑影出现在夜雾濛濛的西方,渐渐向她靠近。
村雨仔细一看,正是一只巨大的狼狗。
「信乃的八房吗?乖乖!」
果然是八房,不等村雨说完,它已在跟前停。村雨一脚跨上狗背,轻拍两下狗头。紧接着一片沙尘扬起,八房如同疾风迅雷般,向江户飞奔而去……。
狗头军师运筹千里
一
外樱田距江户大约六里,八房载着村雨抢在黎明前赶回小幡公馆。到达的时候,角太郎正倚在门边迎接。
「……村雨夫人!」
犬村一看到村雨,随即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笑着迎上去。
「噢!好久不见了,犬村!我对江户又不熟,要不是八房带我来,我恐怕找不到。」
村雨边说边从狗背下来。
「好久不见了——夫人愈来愈淘气了!」
犬村这么想着,不敢说出来,向江户城望了一会儿,不安的说道:
「服部半藏一定会在黎明前赶来,我就怕他比你早一步到这里。半藏一到江户必定迫不及待的去看船虫和玉梓两人,然后再到佐渡公馆,报告勘兵卫回府的事,大概待会儿会来。」
停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以为你骑着八房应该比我早回来才对。不管了,回来就好,赶快进去吧!还要设法应付半藏呢!」
「——应付半藏?」
村雨话一出口,犬村就用怪异的表情服着她说:
「咦?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明日将代替勘兵卫上城吗?本想按原计行事,不料昨天应你之求诱出半藏,破绽已被看出,所以不能再以角太郎的身分出现。」
村雨似乎默默的听着,其实她在思索某些琐事,根本没有听进一句话。
「看来只好改装成勘兵卫了。」
这句话特别沉重,村雨突然听见,惊愕的抬起头来。
「夫人!犬村的真面目至此为止。」
「?……」
「此后我将化成旁人了,请你好好记住犬村角太郎的本来面目!」
犬村哀痛的话,但村雨似乎不曾听见,仍然痴痴的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夫人!你在想些什么?」
犬村忍不住扬声发问。
「哦!……我正想着信乃。」
「唉!又是信乃!信乃逃出了吗?……这家伙!管他死活?!真是……唉!信乃逃到那里去?」
「他到江户去!」
「什么?!」
「他临行时向我发誓要取回其余两颗珠子。」
听夫人这么说,角太郎突然睁大眼睛,急急问道:
「夫人!……你真的遇到他了吗」
「当然遇上他啦!信乃利用吹雪被半藏叫出时,偷偷潜进来,和我对调。……」
犬村张开大口,目不转睛的望着村雨。——他太诧异了,原以为日夜陪伴在侧的即是村雨本人。谁知道……回想昨日村雨才像个小孩一般,向自己大撒其娇,吵着一定要救出信乃。不得已才冒着生命的危险,和半藏周旋了半天,后来村雨还跟着去,说要证实犬村的确救出信乃。原来她就是……。但,这怎么可能?!……。
「那么!安房来的村雨是……」
「就是我嘛!」
村雨天真的回答。如同晴天霹雳般,犬村一时呆住了,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张口结舌,傻愣愣的站着……。
「那么!以前和我住在一起的就是——信乃吗?」
犬村虚弱的问着。和假村雨同居的那段日子,宛若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重映……。
帮她梳头,更衣、系带子……尽极能事的引诱我,使我禁不住窥浴,又明知我在窥伺,却若无其事的大洗贵妃浴。这家伙!怪不得从未在我之前露出胸乳。好哇!把我玩于掌上,叫我时哭时笑,喜怒无常,还窝囊的跪在他跟前磕头乞怜。呸!这算什么!
想到此处,角太郎不禁痛骂一声:「可恶!」
真太可恶了!简直该死,这天杀的!全然不顾朋友之义,只为满足他的恶作剧,以人之「肉雕」忍法反制其人。又开口闭口就是「信乃」。信乃!信乃!全是这杀千刀的自爱自怜!肉麻当有趣!哼!
犬村愈想愈气,怒火直冒三千丈不止。
这混蛋冒充夫人,撒娇作态,将人弄得魂不守舍,这不打紧。叫人诱出半藏,将雄伟的军略毁坏无余,这也还不打紧,连自己这张八面威风的军师脸也要改造了!
任何稀珍都可以失去,但要放弃自己这张尊容,角太郎可是大不甘心。何况又是为他素所鄙夷的混小子牺牲,怎能不叫他痛心疾首,槌胸顿足?……。
「犬村!」
看他不住在旁生闷气,村雨轻轻的叫了一声。
「信乃今早上京前,交给我一颗『孝』珠,是从吹雪身上夺回的。在这儿共有六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继续说道:
「剩余的两颗,他说上京后才要夺回。」
角太郎并不理会,怒火逼他想冲动的叫骂:
「管他去死!」
但他没有这个胆子可以叫出来。村雨又说:
「我担心他的安危,看来他似乎准备牺牲!」
「死了更好!这家伙死有余辜!」
犬村在心里这样骂着。随后一转念,又觉得信乃此行正中下怀,不禁得意万分。
「好!干脆我也不去江户了,要死就让他痛快的去死。信乃!我成全你吧!」
犬村报复似的想着,不禁面有喜色。
「不可以的!犬村!你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顾!」
一直凝视着犬村的村雨,似乎查觉了对方的想法,惊慌的嚷了出来。
经她这一嚷,犬村大驽,蓦然想起昨日村雨临行时,不也说着同样的话吗?
「信乃若不幸死去,我必终生难安。他怕我被杀,自愿代我上京。……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叫我如何能够安心?……」
村雨再度开口。说着、说着,双泪沿着两颊滚滚而下,……。看得角太郎好生不忍。
信乃这天杀的实在不值得救助,但若不救他,自己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岂不从此一落千丈?……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算了!这小子尚有利用价值,姑且饶他一次。
但是,眼前这位夫人会不会又是信乃扮的?……犬村不禁怀疑的望了村雨一眼:
「夫人!……你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村雨默不作声的望着角太郎。突然两颊泛起了红晕。——她端庄文雅的解开衣襟,露出丰满白皙的双乳……。
「唉呀!请不要……」
角太郎匆匆一瞥,急忙调过头去,摇头制止。
「我相信你真正的夫人!好的!我即刻设法救出信乃!请相信我!信乃一定平安。」
「啊!太好了!犬村!」
村雨投入犬村怀里。犬村好不容易才抑止住刚才因夫人解衣所引起的冲动。如今却为夫人这个投怀送抱的动作,感到浑身酥麻。只得轻拥着夫人,喃喃骂道:
「信乃这浑蛋!」
二
「扬名的机会来临了!诸位!明天可是要用心表演,不要在大人面前出丑。事关本团荣誉,切勿忘记!」
犬川壮助站在一群姿色撩人的舞娘面前,高声嘱咐。
这是小幡官邸,这群舞娘是葛城太夫的歌舞团。
葛城太夫坐在一旁静听着。她是个年近三十,娇艳如花的名女人。
犬川继续说道:
「请记住,明天是本团命运的转捩点,如果表现得不错,诸位即可代表幕府前往大阪从事外交。到时候葛城太夫伎团将名扬四海。诸位想想,天下歌舞伎团何其多,为何单单看上我们?自然是——」
「山四郎!」
葛城太夫突然打断他,说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子夜时候,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犬村角太郎脸色大变。着慌的望着犬川壮助。只见壮助微微一笑,从容答道:
「理由是——」
壮助刻意瞟了犬村一眼,缓缓说道:
「我想到一种特别的舞姿!」
「什么特别的舞姿?」葛城太夫好奇的问着。壮助清清喉咙,煞有其事的说:
「说来话长,不是我卖关子。」
环扫众人一眼,悠悠说道:
「诸位认为我不好女色对不对?……但是,你们可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犬川壮助忽然说出这段不干痛痒的话,令众人大吃一惊,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其实众人静下来的真正原因乃是好奇。她们一直对这位神秘的编导怀有强烈的好奇。他——江户山四郎,平日是位高雅温文的绅土,但是教起舞来却似恶魔一般,鞭笞恶骂,全无怜香惜玉之心,看起来似乎不曾对舞妓动心,也不曾闹过任何桃色新闻。正因为如此,众人反而异常仰慕他,凡是有关江户山四郎的事,无不关心。对于这位编导不喜女色的怪行,更是不解,早想质问,不料却由他本人亲自提起,谜底即将揭晓了,怎能不加留神?……
「我早就想对你提出这个问题了,想不到你自己也注意到了。真好玩!」
葛城太夫露出如花之笑容:
「不过,你快点说吧!」
「我以前暗恋过前来习舞的两名女子。」
「什么!不喜欢的时候,一个都看不上,一感兴趣了就想享齐人之福,未免太贪心了吧!」
葛城太夫戏谑的抢白,惹得哄堂大笑。
「好笑吗?其实并不好笑!……结局相当凄凉呢!当我犹豫不决时,这两个女人竟然争风吃醋,拔刀相戕而死!……。」
众人一时又静了下来。
「听到她们自戕而死,我肝肠寸断,悲不自胜……从此不敢再谈儿女之情……。」
停了一下,沉痛的环视众人,接着说道:
「但是,她们的倩影一直在我心中萦绕,多年来试图忘记,却依然挥抹不去……。因此,我想到一种舞招,即是将所有的舞者化装成两种面容。」
「山四郎!我知道了,你想让姑娘们装成你那两位爱人的模样,是不是?」
葛城太夫急急的问着。
「正是如此!这是我终身的企盼!」
「但是!山四郎!不是我要泼冷水,问题是——姑娘们的面容各不一样,能装得像吗?」
「这不成问题的!」
山四郎指一指犬村角太郎说:
「这位是小幡勘兵卫的高足,他有各种欺敌之法,其中包抱易容一项,能将人的长相,从新改造。化妆这件事只要交给他办就成了。」
接着向犬村颔首示意,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不今天就来化妆,可能来不及,所以委曲各位连夜赶来。现在我们即可开始准备了。但因为角太郎说,化妆时最忌乱动,所以希望你们喝点烈酒,俟熟睡之际再行化妆,方可成功。」
舞娘们静静的听着,表示默许。但其中一名女子却兴奋的叫着说:
「好极了!只要化点妆就可以成为山四郎的爱人了。」
迷魂大阵魔女受诛
一
服部半藏在凌晨时,赶回江户,得知船虫和玉梓平安无事后,随即赶到佐渡公馆。
和佐渡守见后,确知角太郎是假冒的使者,但佐渡守又说角太郎数日前来说,提起小幡勘兵卫回府的事,似乎属实,只是不知为何要假冒使者。
「角太郎会不会是甲贺者?」
半藏首先提到这个问题。但是随后又说道:
「不过甲贺者怎敢宣称小幡回府?有什么目的?再说小幡是否回府,也瞒不过任何人。」
如此想着,即向佐渡守请示道:
「属下不知小幡回府之事是否属实,请大人下令,属下即刻前往小幡公馆探查!」
东方灵出曙光时,服部半藏率领着部下来到外樱田的小幡公馆,大敲其门。
一个小徒儿睡眼惺忪的走出来开门。
「勘兵卫先生在不在?」
「前夜方从甲州回来,此刻正在休息。」
「什么?!令师真的回来了?!」
半藏吃惊的瞪大眼睛。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去谒见佐渡大人?大人日夜悬念令师呢!」
「师父收道东海道,日夜兼行,身心俱惫,所以先行休息,俟体力恢复后再去谒见佐渡大人。」
门徒这般回答。其实他心里也正莫名其妙。师父明明是早上才回来的,只比半藏早到一步而已,却吩咐他如此对半藏说,着实令人不解。
半藏听门徒这么说,就表示要入内一见勘兵卫,于是进了大厅。只见勘兵卫斜靠在一张座椅上,半瞌着眼,脸色苍白如纸,状至疲累。
「哦?是半藏兄!久违了!」
听到脚步声,勘兵卫急忙抬头一看,见是半藏,就站了起来,拱手做揖。
半藏赶忙还礼,示意对方坐下。细细打量勘兵卫一回后,确定是一月之前分手的小幡勘兵卫,异常狐疑。
「真是该死!早知道应该先去问候佐渡大人!也省得叫他老人家派人来探视我。」
小幡勘兵卫先开口:
「对了!等天一亮就可以见他老人家了。劣徒犬村已经找来一团歌舞伎,详细情形,等会面后再谈。」
「犬村——犬村角太郎。」
半藏听他提起犬村,急忙问道:
「小幡兄!恕我冒昧,请问高足——犬村角太郎平素的习性如何?——」
「犬村吗?他怎么啦!是不是得罪您了?」
勘兵卫急急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半藏慌忙摇头。
「犬村这小子是有些军事天才,只是近来对兵学有点走火入魔,言行不免怪异些。昨日忽然和老朽闹着玩,说能够将您半藏兄诱出屋中,一如孙膑诱出鬼谷子,老朽正要斥喝他,他却一溜烟不见了,方才经您提起,才想到不知道这畜生是否真的下手去做,得罪半藏兄。l
这段话恰与犬村自己所说的极为吻和,半藏顿时抛下一股烦恼的疑虑:看来这小子不会是甲贺者!
「不!不!没这回事!请小幡兄放心。」
半藏笑着回答。他想,自己是堂堂伊贺组的首领,却被后生小子所愚弄,还有什么面目见人?既然小幡不知道。能够瞒着就尽量瞒着,何必给自己坍台?这样想着,就站了起来拱手道:
「兄台旅途劳累,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请多加休息,天明再见!」
「半藏兄!」
勘兵卫见半藏要告辞了,急忙扶着椅背想站起来,却「唉!」的叫了一声!将左手按住右臂,
「怎么啦?小幡兄?」
半藏关心的问着。
「哦?没什么!昨日眼花,摔了一跤,伤着右臂!」
送出半藏后,勘兵卫伸一伸舌头,叫道:
「好险!」
这时候,村雨从内室走了出来,叫道:
「犬村!他走了吧!」
「嗯!犬村兵法果然神奇吧!夫人!老贼被我瞒得死死的。刚才还差点出马脚呢!要不是替那些舞女易容,臂上的伤口也不会恶化!唉!」
村雨默默的听着,微微一笑,反身入室。
勘兵卫——即角太郎,见村雨进入内室后,伸手打了一个呵欠,随后拉开邻室的纸门。
好一副「美人春眠」图——十数名舞女正横躺在榻榻米上,个个睡得正熟。
角太郎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无可奈何的望了她们一眼,默默的拿起工具来,继续他未完成的「忍法肉雕」……。
二
这天正是庆长十九年,三月三日。
为了祝贺「妇女节」,江户城显得热闹非凡,各种游艺行列比比皆是。这些行列当中,有只队伍正悄悄的走向佐渡守公馆……。
这只奇异的队伍即是葛城太夫的歌舞伎团,为什么说她们奇异呢?因为她们奇装异服,而且一律以黑布蒙面。过路的人好奇的望了她们几眼后,随即想到她们可能因自卑而羞于露脸,也就不以为怪。因为这是当时身分卑微的人所常有的举动。
走在这只行列先头的是两个男人——江户山四郎和小幡勘兵卫。
不多久,众人来到了佐渡公馆,小幡率先入见,舞女们即留在客房等侯。
「此次不告而回,大人颇感意外吧!说实话!属下确有要紧之事,简直不能耽搁!」
勘兵卫一见面就这么说。佐渡听了随即问道:
「你所说的要紧事,前日犬村来通告了,说是关于歌舞伎之事,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
「据说淀夫人非常喜欢歌舞伎,你就为了这个回来?」
「不!大人!如果单是为讨好淀夫人,属下不可能连夜赶回,属下的真意是——」
于是小幡向佐渡守说出他惊人的构想。原来最近大阪和江户间的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将军之女——千姬尚留在大阪,不设法救出,恐怕将来性命难保,因此想利用歌舞伎掩护出城。如此,不啻替德康家立了一项大功绩,佐渡那有不应之理?只见他频频点头,说道:
「嗯!好!好!此计甚妙!」
但是随后又关切的问道:
「但是这些舞伎管不管用?」
「哦?她们的舞伎我曾亲眼目睹,确实是当今第一流,尤其她们的刀舞更是精湛,我把她们都带来了,大人要不要观赏?她们——」
「不!不!」
佐渡守突然打断,匆匆说道:
「我担心的不是她们的舞艺!勘兵卫!我的意思是想知道她们的习性如何?」
勘兵卫正要回答,却见半藏仓惶走入,向佐渡守报告说:
「大人!里见夫人——村雨已带着伏姬珠进城了。」
「哦?此时正在何处?」
「在属下的住家歇着。」
「船虫和玉梓呢?」
「在那头的回廊下侍候。」
「她们两人有没有带着那东西?」
「她们随身携带!」
「嗯!……里见夫人的态度怎样?」
「相当沉着呢!」
「哦?……。」
这时小幡突然打叉道:
「请问半藏兄,您方才提到的,是否关于伏姬珠之事?」
关于伏姬珠的事,勘兵卫略有所知,当时在佐渡公馆和大阪的织田有乐齐三人密谈时,因甲贺者的潜入,知道了伏姬珠之事。所以此刻他问起,并不令人诧异。
「您说船虫和玉梓此刻正在门外吗?……好极了!如果二人身上带有伏姬珠,赶快让我见识见识。」
小幡勘兵卫面有喜色的说,半藏大吃一惊,狐疑的问道:
「您准备做什么?……」
「是这样的——」
小幡勘兵卫缓缓答道:
「关于里见藩八颗伏姬珠之事,不知道为什么,大阪人也知道。有次在宴席上被人提起,千姬公主却一再向我表示极盼一睹,似乎非常渴望,所以能否……。」
「你是说拿去大阪送她吗?」
「正是如此。反正日后公主总要回来的,不可不奉承呀!半藏兄以为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
半藏为难的搔着头,这时小幡却又急着开口说:
「对了!那些珠子是否有线孔?我上次向公主提起时说是没有线孔,但此刻想起却似乎有线孔,到底真实的样子如何?究竟有没有线孔?」
「有线孔,而且相当清楚。」
「哦?真的吗?何不让我瞧瞧?」
禁不住小幡再三要求,半藏只好传召船虫及玉梓:
「船虫!玉梓!把你们的珠子拿出来,让小幡大人过目。」
船虫及玉梓急忙拿出珠来,交给小幡。
「是『义』和『礼』!」
小幡接过手后,瞧了一眼,随即高声念出。
「半藏!你说村雨在那里?」
佐渡守突然冒出这句话,扬声道:
「珠子只有六颗,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沉着法?」
说着,急步走出门外,半藏紧追在后。
「你们怎么不跟去呢?」
勘兵卫问船虫和玉梓。
「请把珠子还给我们,其余的,不必过问。」
「为什么要还给你们?我保管不是很好吗?」
「不能让你保管的。这是我们的权利和职责,在里见的甲贺者未尽诛之前,我们二人必需死守珠玉,替死去的六个姐妹争一口气,所以,请您谅解!」
「哦?果真如此么?!好罢!我会奉还的,但是这些珠子实在难得一见,请你们稍候一会儿,我拿去让某些人见识一下,去去就来。」
小幡说着,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小幡大人!您想拿给什么观赏?」
「葛城太夫的歌舞伎们。」「葛城太夫的歌舞伎?」
般虫和玉梓抗议似的提高嗓音。
「这不足为奇!你们别小看人家,以后她们将会成为德川家的心腹,所以不必把当她们当做外人。」
勘兵说着,拉开邻室的纸门,走了进去。船虫和玉梓着慌的跟在背后。
一进室内,两名忍者不觉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的是一群装扮相同的舞女,正低垂着头,恭敬的跪在地上。领班——江户山四郎端坐在后头,见到两女忍者,他先是惊讶,接着微微一笑道:
「好久不见了!姑娘!」
边说边站起来,继续说道:
「早就知道姑娘不是寻常女流,果然被我猜着了。」
「她们两位是威名素着的伊贺女忍者!」
小幡毫不在意的揭露船虫和玉梓的真实身分,然后将手中的伏姬珠递给跪在地上的两名舞伎,说道:
「你们传着看吧!这就是著名的伏姬珠!」
船虫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被传阅的两颗珠子。突然失声大嚷:
「唉!奸细!奸细!她们全是奸细!」
这一嚷顿使满座愕然,玉梓尴尬的质问道:
「你神经兮兮的干什么?!船虫!」
「不!玉梓!你看!你看!她们的脸孔——全是你和我的造形!」
「什么?!」
此时舞伎们早已除去面罩,全部抬起头来,看得玉梓凛然一惊,不觉哑然失措。
不知道那里找来这么多酷似自己的人,仿佛从镜中走出来一般。再看扮成船虫的人也都是独眼龙。
正在诧异之时,突然听见山四郎一声叱咤:
「起剑舞!」
号令既出,舞伎随即翩然起舞。只见银光袅绕,看不到半个人形。
「来人哪!来人哪!快抓奸细!」
船虫急得又叫又跳,嚷声直透数里之外。
「哈!哈!这泼妇果然利害!好吧!既然被你早一步看出来,就叫你见识一下吧!」
说罢,厉声喝令舞伎:
「齐唱!」
话声甫落,歌声随之而起,曲调哀婉缠绵,如泣如诉,听者无不落泪。
舞伎继续唱道:
「鸳梦难圆,白头难偕……罢!罢!罢!来世再续今生缘」
唱到此处,不觉声泪俱下,舞伎们个个抱着必死之心,抒发内心之真情。情真意切,听得船虫及玉梓宛若置身其中,不禁悲从中来,一时忘记自己的任务……。
这时,犬川壮助突然一声不响的走向两名女忍者。只见他右手疾翻,划起一道银虹,朝二女腰带飞过。
「唉!」
两名女忍者蓦然惊醒,躲避不及,衣带早巳断落。惊叫一声,慌忙夺门而出。
见二人逃去,犬川并不追赶。但是犬村却快步抢到门外,迅速揪住二女的衣襟。
两名女忍者顾不得衣襟被揪住,奋力向外冲去。只听「pā!pā!」两声,二人的衣衫同时化为碎布。
见两名忍者衣不蔽体,角太郎呵呵笑道:
「哈!哈!叫你们原形毕露,更有戏唱!」
船虫和玉梓顾不得羞耻,一面逃着一面嚷道:
「来人哪!来人哪!」
小公主载得八珠回
一
听到船虫的尖叫声,佐渡守及半藏正在「莺房」门外,两人莫名其妙的互望一眼。
「怎么啦?半藏!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佐渡守急忙发问。半藏望了屋内一眼,答非所问的叫道:
「咦?不见了」
他所指的是村雨。这间屋子因为四壁饬有莺燕之图案,所以被称为「莺房」。方才村雨明明待在里头,此刻却消失不见,不免令半藏大吃一惊。
「这就奇怪!」
半藏喃喃的说道,突然听见船虫的高嚷,急忙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不见任何人影,却听得一阵丝竹声。
「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您且等着,属下去就来。」
说着匆匆向声音之来方奔去,跑了两步却与两名裸女撞个正着。
「大人!小幡大人是甲贺者!」
船虫和玉梓爬了起来,气喘嘘嘘的向半藏报告。
「那么!葛城太夫的舞伎们也是吗?」
佐渡守听得明白,急忙发问。
但是不等她们回答,却听到一阵骚乱声,紧接着跑出一群裸女,全是船虫和玉梓。
「大人!她们两人才是奸细!别让她们跑了。」
众女子齐声高叫,连声音也同船虫及玉梓的相仿。使得半藏莫辨真假,正在为难,伊贺者又从四面涌来。
「首领!奸细在那里?」
「奸细是谁?」
伊贺者七嘴八舌的问着。半藏一时不能开口。
「是她!是她!」
「珠子在她身上。」
众女子你指我,我指你,口口声声叫道:
「你为什么冒充作我?」
然后向四方散去。
「半藏!」
佐渡守急得直跳脚,迭声叫道:
「统统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能走漏!」
因为今天正是妇女节,诸侯全数上京来,若让他们看见伊贺的女忍者在街上裸奔,岂不贻笑大方?
听佐渡守如此,伊贺者急忙抓住身旁的女人,提起刀来便要砍,无奈女人却回过头来叫道:
「慢着!我是玉梓。」
急忙放下她,待要杀另一个女人时,那女人又开口说:
「别杀!是我呀!」
就这样左一个船虫、玉梓,右一个玉梓、船虫。既不能走漏一个,也不能错杀半人,伊贺者手足无措了。
女人们就趁这个空隙四下奔窜,屋内登时大乱。
半藏被弄得眼花撩乱,狼狈的叫道:
「快抓呀!你们这些饭桶!」
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疯狂的奔向外头,挥舞着双臂,高声叫道:
「快抓小幡和领班!快抓小幡……。」
瞬间,伊贺者蜂涌而出,在迷宫般的江户城中展开追逐战。突然从四周传出一阵庄严梵呗声
「光明遍照十方世界!
念佛众生,摄取不舍!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紧接着一阵厉叫夹杂着狂笑声,闹烘烘,熙熙攘攘,佐渡守先前听到梵呗歌声,早吓得面如土色,最后听到这阵骚扰声,更是忍不住掩起面目来,不敢设想。
半藏在大门外张望了一回,旋即手提长刀回来,看到在廊上和伊贺者缠斗的角太郎,便恨恨的啐了一口:
「呸!老贼!」
接着一个箭步过来,指着角太郎,咆吼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佐渡大人何曾亏待过你?!说!你倒是为什么成为里见藩的走狗!」
「走狗也罢!飞禽也罢!哈!哈!」
犬村角太郎狂笑数声,突然「呜!呜!」的吹了数声口哨,同时向空叫道:
「八房!接好!」
瞬间抖手掷出一团白光,半藏看不真切,因为此时杀进四五个玉梓和数名伊贺者。
「首领!我是玉梓!让我来对付他!」
数名玉梓同声说道。半藏看不出虚实,一时呆呆的愣着。这时角太郎趁着这个空隙,溜之大吉了。
看到这个情形,一名玉梓突然挺身而出,含泪说道:
「首领!玉梓死不足惜!其它的玉梓全数歼杀吧!」
言毕,自刎而死。果然不愧为服部女忍者,牺牲小我以成大局。半藏确认她是玉梓,便疯狂的挥舞着长刀,嘶声高叫道:
「杀!杀!杀!杀!杀!」
一时杀气腾腾。舞伎们呼天喊娘,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半藏正杀得兴起,冷不防一样硬物冲撞着鼻梁。
「乱!」
小幡在远处叫着。一颗白玉珠同时落地。
半藏被珠子击到,痛得右手忍不住放下刀来,掩住鼻梁。
「『乱』珠还你!『义』珠归我!哈!哈!哈!」
犬村说着,挥刀砍死一名伊贺者,此时他身上已溢满鲜血,似乎受伤不轻。犹挺胸直立,气势纠纠。
「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将真珠交予假人。哈!哈!哈!半藏!你明白了吗?我乃犬村角太郎是也。」
「什么?!你是犬村角太郎!」
「不错!你终于认输了吗?犬村角太郎之兵法绝对不在小幡勘兵卫之下!哈!哈!哈!」
犬村豪笑数声,接着说道:
「我本可安然逃往大阪,但因不忍无辜见杀,所以留下来就死,冤有头,债有主!请勿错杀舞伎!」
言罢,放下长刀,昂首挺立,正气凛然。
半藏心想:「成全你吧!」乃大喝一声,掷镖。瞬间,利镖射中犬村咽喉,一世大军师就此卧仆于地与世长辞……。
在犬村倒下的刹那间,半藏及数名伊贺者匆忙赶过来,搜察尸首,搜了半天,却找不到那颗「礼」珠。
正在着急的时候,听到右厅传来一阵叱喝声:
「右滚翻!踏跳!」
犬川壮助正在指挥一群舞女。
「蝶式回转!」
舞女们依着他的口令,在空中翻滚。数名伊贺者正巧冲进来,不分缘由,拔刀向空,一时鲜血四溅。数名舞女宛若断翅之飞鸟,纷纷掉落……。
残余的一些舞女似乎不计生死,愈跳愈有劲。只听到犬川再次喝令:「舞剑!」一时金光闪闪,刀剑齐飞……。
见裸女弯腰急扭,丰乳微颤,刀剑乱舞,伊贺者意乱情迷,目瞪口呆,一时怔怔的看着,不觉刀光当头罩下……。几声惨叫,数名伊贺者喷血而亡。
舞伎当中有一名剑术特出者,在连杀数人之后,复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伊贺者。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服部第一女忍者——船虫。
「翻!翻!翻!再翻!」
犬川如同发疯般狂吼着!他身中数刀,血流如注,犹挥舞双臂,指挥若定。
「八房——」
壮助突然长叫。船虫一听大惊,猝然清醒。知道自己被敌人所惑,错杀数名同志,心下懊悔不已。正想止步,无奈手脚不听命,一味随着山四郎的号令舞动着!
舞着!舞着!船虫愈来愈着慌,她挣扎着想脱离舞群,奈何力不从心。最后心生一计,奋力张开左眼。
只见一名舞伎圆睁着的左眼闪闪发光,上头亮着一个「悦」字———。
「啊!那是船虫!那才是船虫!」
伊贺者看到船虫眼里的「悦」珠,不觉嚷道:
「留下真船虫!其余的杀!杀!杀!」
顿时大开杀戒,逢人便砍,将舞伎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院中传来数声狗叫。
「八房!」
犬川扬声高叫一声,双腿微屈,准备跃起。这时船虫急奔向外,高声喝道:
「休走了狗!」
话声甫落,一道金光飞来,人头着地。
见船虫惨死敌手,伊贺者悲愤交加,恨不得生吞活剥壮助。众人一齐向前,团团围住。
「犬川!」
从天花板上传来信乃的声音。
「快把珠子交给我。」
信乃如同蝙蝠般,蹲在屋楹上。
犬川抬头一笑,扔下长刀,双手一抖,只见两道白光出自袖中,飞向屋楹。
在他抖手同时,数只飞剑自背后射来,穿透背腹。壮助自知将死,乃使尽余力,弹出一珠,丢向船虫尸首。口中叫道:
「为我舞者必有赏!赏你『戏』珠!」
言毕,仆地而死。
瞬间刀剑如流星般,飞向屋楹,只见鲜血斑斑如雨下,一条黑影如蝙蝠般,掠过门楣,消失在廊上。
二
「请传报佐渡大人,里见安房夫人入京求见。」
村雨在城门通报着。守城护卫看到她,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这位夫人适才不是偕同半藏进了城吗?不见她出城,如何见她在门外站着?
……正不知如何回答,突闻一阵豪笑,只见一名老者自城内飞奔出来,一面朗声问道:
「这娃儿不是村雨么?」
这老者年约五十,长得虎背雄腰。身形魁梧,精神饱满。
「唉呀!叔公公!」
村雨一听到声音,不觉兴奋的叫出来。
「怎么会是您呢?!」
一面奔过去,拉住老者的右手。
「叔公公!村雨正想您呢!老人家近来可好?」
老者慈详的笑着,一面打量着村雨,说道:
「丫头愈来愈标致啦!叔公公好得很呢!你一个安房夫人怎么独自上城来?」
村雨呶呶嘴,撒娇道:
「不来!叔公公人家有正经事办,我要把伏姬珠献给千代君,所以上京来。现在要到佐渡公馆呢!」
「献伏姬珠?……做什么」
老人不知情的斜着头,随即朗声道:
「不管它!咱们进城吧!」
言罢,挽着村雨,大摇大拢的进城去。守门的闷声不吭的让他们通过,没人敢出面拦阻。因为这老者乃鼎鼎大名的三千石旗本——大久保彦左卫门。
一老一少正通过护城河时,突然从壕端飞来一条黑影,
「小心!」
彦左卫门惊呼一声,一面拔刀向黑影刺去。但不等他刺过去,黑影早已掠过壕上,只留下斑斑血迹。
「……啊!信乃!」
村雨看清那黑影即是信乃,不觉叫了出来。在她叫喊的同时,猛觉怀中有异,急忙探手去摸,发现到两颗珠子——「礼」珠和「义」珠。
※※※
不知何时起,莺房之间的天花板上被题了几个斗大的墨字:
「敬告佐渡大人:伊贺、甲贺忍术夺珠大赛即将揭晓,胜负已明,恐阁下不堪打击,特勉以再接再厉!」
本多佐渡和服部半藏茫然的望着天花板……。大势已去,眼前徒存一片残局。——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断刀残剑,满地皆是,门窗桌椅无一齐全。
寥寥残存的几个伊贺者宛若历经大劫一般,锐气全失。有的甚至断手、缺腿、四肢不全,令人不忍卒睹。
悲哀弥漫着佐渡公馆,一片死寂,忽然传来一阵朗笑,接着听到洪钟般的声音,问道:
「佐渡守何在?」
紧接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俺是彦左卫门!」
听到「彦左卫门」之名,半藏及佐渡守似乎被重锤槌到一般,蓦然清醒过来,两人吃惊的互望一眼。
「按照佐渡的意思,安房村雨已带来了八颗伏姬珠……。」
底下的话,半藏及佐渡守几乎听不见了,二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四周嗡嗡作响……。
彦左卫门的大嗓子又叫道:
「你们这些啰喽通通给我滚开!呸!……安房夫人就要进来了!……。」
三
春城无处不飞花……。
一名年轻的女子拖着一道血迹,走在暮春的东海道上。衣衫看来还很新,却不知为什么破破烂烂的。散乱的头发隐约留着高雅的模型。看来像一位落难的贵妇。
一些衙门的巡补看到了,想抓来盘问,却反而被她惊人的轻功吓倒。一有走近,这女人便风也似的跳开。
「姑娘!你到那里去?」
路人同情的问着她。
「到甲贺谷!」
到甲贺谷的这个女人正是信乃!
信乃走了又走,走到一处无人之地,自言自语:
「喂!信乃!你到甲贺谷干什么?……不干什么!只是逃离江户,逃离安房!逃离一切切……。」
「信乃!你太傻了,七个兄弟都死了,你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太傻了,为昏君舍命!不!为了村雨夫人!村雨夫人!……就为她活下去吗?……不!世上已有两个村雨,有她就不能有你,村雨一个就够了!那么!信乃!你还难舍这世界吗?……」
「啊!」
信乃突然跳进路旁的草丛。从草丛的缝隙中,看到一条长长的人影正瞒跚的往东走去……。
这名风尘仆仆的人边走边说:
「到那里去啦?……这八个不肖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却突然行踪不明。唉!都怪老爷们没把先人八犬士的义行向他们阐授。忠、孝、悌、仁、义、礼、智,信!唉!这八个不肖子!……。」
龙泽琐吉喃喃的说着,渐去渐远……。
路上已无人迹,四周一片静寂。风也不吹了,似乎一切都已死去。只见遥远的西天边,一轮红日正慢慢的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