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由墙角的酒坛一扫而过,季望舒含笑点头:“自是要酿的,酿好之后就埋在梅花树下,待来年咱们再回来开坛。”
听得甘草眉眼就染上了笑意,她轻快的拍手:“姑娘倒是出了个好主意,横竖还有三天侯府才会来人,这三天时间,够咱们将酒酿好了,奴婢这就再去舀些雪水来。”
她轻盈的身子欢快离去,茯苓掩不住心中的担忧,看着姑娘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这一路能不能平安回到侯府?还是担心回到侯府之后新夫人会如何?”自打睁眼重生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她已经将甘草和茯苓视为心腹,自也清楚茯苓此时心中所忧为何。
茯苓点头,看着自家姑娘直言不讳:“姑娘,新夫人不是个宽仁的,侯爷待姑娘您又这般冷清,唯一能扶持姑娘的,怕只有老夫人,姑娘您总归是老夫人嫡亲的长孙女,便是看在这一点血脉上,相信只要姑娘您能哄好老夫人,老夫人也应该会扶持姑娘一二。”
这番话原不是身为奴婢的她能说的,只是对姑娘的担忧才让她鼓起了勇气,说完之后,她便忐忑不安的看着姑娘,虽知晓姑娘不会因为她这番话而责罚于她,可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的。
季望舒的心却因着茯苓这一番话而翻腾起来。
她从来不在乎这个身子名义上的父亲,更不在乎所谓的老夫人。
无它。
皆因这个身子的父亲靖安侯,以及这个身子的嫡亲祖母秦老夫人也不曾善待他们嫡亲的女儿嫡亲的长孙女,若真看重血脉亲情,又岂会在陆锦绣死后三年就因为叶府的不满而将年幼稚的季望舒匆忙送至宝莲庵。
还打着让她为母念经祈福的好名号!
别说她如今已不是季望舒本尊,便是季望舒本尊,只怕也不见得会在乎这样的亲人。
她居然沦落到要靠一个为老不慈的老妇扶持才能在这人世间苟延残喘活下去吗?
这——才是她在乎的!
005 凶险归途
平南王府,平南王贺兰宣无奈的看着一脸写着我很不高兴的爱妻道:“云燕,不是我不肯陪你前去,实在是安国公那边不可推辞。”
平南王妃原也不是真的非要王爷陪她同去不可,自然也不会真的为难王爷,视线往一边的贺兰霁望过去道:“霁儿,既然你父王抽不开身,不如你就随母妃前往宝莲庵?”
贺兰霁心中苦笑,他哪能不知道母妃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罢了,这些年来母妃一直因为当年的事而耿耿于怀,这些年来郁结心头对母妃的身体着实不利,自己何不顺了母妃的心意,好歹也能让母妃开心一些。
很快,平南王妃和平南王世子的马车在众多骑着俊马的平南王府侍卫的保护下驶向城西苍青山。
宝莲庵里,季望舒端看着站在她面前一脸无恃并无身为下人对主子恭敬态度的雷二管事,忖着能让叶华梅谴来接她,对自己这个嫡出小姐又是这般不敬的态度,看来这雷二管事是叶华梅的亲信之一。
“大小姐,天色已然不早,还请大小姐速速上车,以免误了回府的时辰。”无视大小姐打量他的眼神,雷二管事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赶了半晌的路程,再加上这一路又不像官道一般舒坦反倒颠簸得厉害,疲惫的感觉让他对这趟差事很是不满,眼前这大小姐,虽说是嫡出,可地位却是连个庶女都不如,此行甚是辛苦不说,还半点油水也捞不到,当真是晦气之极。
雷二管事在姑娘面前大喇喇的态度让甘草和茯苓气红了脸,性子冲动的甘草忍不住就道:“二管事好大的架子,姑娘面前竟是连礼都忘了行。”
不过是个小丫头,竟然敢训斥身为二管事的自己?
被训斥了的雷二管事一瞬息有些懵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让个不得宠的小主子身边的小丫鬟给斥责了,回过神来之后他便拿眼瞪着甘草道:“主子都没发话你身为丫鬟的居然敢吭声,这般不知规矩,给我掌嘴。”
随着同来的婆子闻言掳了袖子就想上前掌甘草的嘴,季望舒气极反笑:“我倒是竟不知道,外院的管事竟也敢使了人来掌嫡出姑娘身边大丫鬟的嘴,确不知是侯府新出的规矩亦或是夫人订下的新规矩?”
那婆子闻言就缩回了手,只拿眼回望雷二管事。
雷二管事被这么一噎,半晌也找不出好的理由来驳回去,别说侯府不会订出这样的不成体统的规矩,他也不敢将责任往夫人身上推。
收了心中原本对这嫡出大小姐的蔑视,揖礼道:“奴才是见天色不早这丫头又耽搁时辰,奴才这才一时心急无状,还望大小姐恕罪。”
怪不得能成为叶华梅的亲信,原来这般的滑头。
冷嗤一声,季望舒也懒怠于这滑头的奴才计较,转了身吩咐茯苓甘草拿上收拾好的包裹后方冲着妙法主持福下身子:“这几年得主持庇护,望舒感恩于心,此去一别,还望主持保重。”
妙法主持忙双手合十还礼:“贫尼亦祝施主一路顺风。”
许是为了彰显靖安侯府主母宽厚的慈名,这谴来接她的马车不但外观富贵华丽,便是内里也是按了世家的标准,坐上去极为舒坦,因着天气寒凉,车厢中间还放置了一个火炉,炉中拨丝银碳燃得正旺,一进车厢便有一股暖意袭身。
自打上了马车,季望舒便倚着车壁闭目养神,甘草和茯苓二人分别坐在她左右二侧,她神情无比放松,甘草和茯苓二人却是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表情。
山道虽然平坦却蜿蜒之极,但马车却并没有因为蜿蜒的山道而减速,这般急速,茯苓忍不住有些不安,想了想她掀开车帘:“大哥,放慢一点。”
赶车的车夫并不曾回头,只继续扬鞭道:“姑娘,天色已然不早了,这离府上还有大半的路程,若还放慢速度,只怕城门会关上。”
他说的有理,茯苓无奈只得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等她坐回车厢,车夫却由怀中掏出一柄小小的尖刀,看准了时机狠狠刺向马屁股,而他自己则在尖刀刺进马屁股的那一瞬跳下了马车。
骏马受刺伤痛之下仰天长嘶后扬开蹄子疾奔,没了车夫掌控缰绳,骏马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凶猛的冲向前方,而马车则被拖着前行,再不复之前的安定平稳。
这番变异虽然来得突然,但甘草和茯苓在坐上这马车之时便已做好准备,早在听见骏马嘶吼的声音传来时,二人便一手腾出一保手护住季望舒,另一只则牢牢抓着车帘,因为车帘被抓成一团,随着冷咧寒风袭进来,三人皆清楚的看见车夫已然不见,受惊的骏马失控前行,若不及时控住缰绳,要么马车被生生拖散架,要么马车随着惊马翻落山崖。
可无论哪一种情况,对她们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若不想翻落山崖粉身碎骨,只有跳车一途,可是以马车现在这个速度来说,即便跳车,只怕不死也要落个伤残。
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茯苓抓紧车帘往车架方向挪,一边道:“甘草,你护住姑娘,我去控绳。”
只是她话尚未落音,马车似乎转了个弯,她整个人不由向外翻滚,幸而她拽紧了车帘,虽身子悬空于车外,不然这一跌落下去,即便不跌落山崖,怕也会被马车生生碾压。
马车出事太过突然,前面带队的侯府侍卫只来得及策马避开受惊而来的惊马,跟在后面的雷二管事连同几个侍卫则是目瞪口呆,醒过神来后一个个急忙扬鞭追赶惊马而去。
马车上,瞧着茯苓显然已经不支的面色,季望舒将车厢中的小毛毯牢牢系在车案上,又用毛毯将自己的腰牢牢系好后顺势往前一冲抓住茯苓的手将她拉回车厢。
将茯苓拉回车厢之后,她便也看到,惊马的前方,正迎着一支车队,若不立时控住缰绳,只怕惊马就要带着这车厢迎头撞上对面那车队了!
失误!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竟还有人偏偏挑在这一天往这荒芜之地而来!
以现在这速度,若真让两车相撞,想也不用想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她可以在这样的速度下安然跳车并保无恙,可若是带着甘草和茯苓同时跳车并保三人无恙却是不可能的了!
如今之计,便是拼着会暴露她身负功夫的危险,也只能选择去掌控缰绳了。
006 表里不一
这几天上京大到酒楼小到茶肆,无一不在议论关于一桩英雄救美的八卦,而又因为这桩八卦牵扯到如日中天的靖安侯府,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原是英雄救美最后却在世人嘴里演绎出无数版本。
英雄自然指的是上京四公子之一的平南王世子贺兰霁,女主则是靖安侯府打小就给送到宝莲庵为母守孝的季大姑娘,按世人看来,平南王世子怎么都符合话本中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英雄角色,女主季大姑娘的身世说起来也勉强符合话本中受尽苦难的弱女子。原本只能在话本和戏台子看到的令人热血澎涌的剧情活生生在现实中展现,这很大程度满足了世人于话本和戏台中汲取而来的经验,又因为牵扯到靖安侯府,世人更将挖掘八卦到底的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版本一据传平南王妃和季大姑娘的生母本就是手帕之交,其子贺兰霁这番英雄救美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好歹季大姑娘也是靖安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版本二据传季大姑娘虽然顶着靖安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可因为其生母陆氏的原因,这位季大姑娘过的便是连靖安侯府中有点体面的大丫鬟都不如,若不是平南王妃仗义出面,只怕这季大姑娘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在庵堂青灯古佛一生了。
版本三则是靖安侯府的当家母主叶氏表面是个宽仁慈善的,实则心狠手辣,因季大姑娘占了她自个女儿嫡长女的身份,季大姑娘此番归府马车出事乃叶氏的手笔,不然区区一个赶车的奴才,焉有那狗胆去谋害小主子的性命。
虽然流传的版本不一,但世人议论的最多的,还是靖安侯府当家主母叶氏表里不一,早在季府在陆氏死后未出孝期就高调迎娶叶氏进门,世人不耻季府行为的同时更对匆忙嫁进季府的叶氏不屑之,只是这些年来,叶氏表现出一副端庄大度宽仁慈善的样子,时间久了,上京勋贵世家慢慢也才认可了叶氏这位贵妇,如今季大姑娘险些车毁人亡的事一经传出,世人莫不想到当年之事,若叶氏当真是个宽仁慈善的继母,又岂会放任季大姑娘在宝莲庵一住六年而不接回侯府?
面对各种流言蜚语,靖安侯府选择了沉默以对,原本以为过个几天,这些流方便自会消停,但出乎意外的是,流言不断没有消停之势,更是传入了宫中,便是连建元帝也听到了些许的风声。
陆府虽因叛国之罪被建元帝夷了三族,但事情已过了这么些年,建元帝帝位已稳,早已无需用当初登基之时的铁血手腕来镇压满朝文武,为了彰显他一国君主宽厚之心,这日上朝后建元帝便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言隐晦的敲打靖安侯。
散朝之后,被圣上敲打又被百官或明或暗嘲讽的季青城回到侯府之后直奔福安堂。
彼时叶华梅正和老夫人商议事情,见季青城阴沉着脸走进来,叶华梅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
“青城,你来得正好,柏儿如今也不小了,我瞧着柏林院不错,就拨给柏儿,过几天再叫了陈婆子过来,挑几个伶俐一点的小厮服侍柏儿。”一提到自个嫡次孙,老夫人嘴角就微微上扬。
季青城虽然更看重嫡长子季海松,却也素来疼爱这个嫡次子,对老夫人的提议自是点头:“有劳母亲费心了,就依母亲安排。”顿了一下他又道:“母亲,行云阁如今也是空着,舒丫头又是嫡长女,倒不如让舒丫头住进去?”
不等老夫人发话,叶华梅便急匆匆的道:“侯爷,妾身正想着让棠儿搬过去,您也知道棠儿生来体弱,行云阁那边正适合棠儿将养身体。”
行云阁乃整个内院除去老夫人的福安堂和她自己的归燕轩之外最好的院子,若是让季望舒住进去,岂不是等于成全了季望舒的体面,让她把自己的两个女儿生生给压下一头,这怎么能行!
季青城心头正因为被圣上敲打对叶氏不满,如今见她还不知醒悟,连个院子也要抢,就皱了眉道:“既然知道棠儿身体虚弱,又何苦搬来搬去折腾,就这样定了,还有,等陈婆子上门,你别只顾着柏儿,也给舒丫头那边好生挑几个丫鬟和管事婆子,省得叫人议论我们侯府没个规矩。”
被驳回来的叶华梅心里气苦,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侯爷这般不给她当家主母的脸面插手内院事务,这就有规矩了?
她满心眼不服气,又碍着老夫人的面不敢驳回去,只红了眼低头应了一声。
老夫人皱起了眉,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些年来青城虽然也有偏宠那么一两个姨娘,却从来不曾插手过内院的事务,今儿这般破天荒的管起内院的事务,怕是在朝上受了敲打。
一想到这些天她听到的关于各种传言,老夫人心里也对叶氏生了不满,只是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她还是要给叶氏体面的,毕竟叶氏乃侯府的当家主母。
“青城,这些内院的事,有我和你媳妇瞧着,你不用担心,倒是柏儿,也该启蒙了,你去好好安排。”
老夫人拿眼示意,季青城也不是那不懂眼色的,应了声后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他走之后,老夫人就命房中侍侯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方正了脸色问:“老大家的,如今这外面不见消停,我且问你,那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不等叶氏回话,老夫人又道:“若那事和你有关系,你就收拾好首尾,务必要做的干净利落,莫要让人抓到什么把柄才是。”
这话也算得上老夫人对她掏了心,叶华梅心中憋着的气闷顿时就找到了闸口释放,“老祖宗,那事真不是妾身做的,明知道平南王妃如今揪着不放,妾身的眼皮子又岂会浅到在这个时机动手。”
她红了眼一脸气苦,老夫人心里多少也信了,忖着这个儿媳虽然于陆氏一事上耿耿于怀,可对别的妾室倒也说得上是大度的主母,更何况,这个儿媳也的确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要下手早该下手了,没理由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对舒丫头动手。
既然不是老大家的手笔,那会是何人要谋害舒丫头的性命呢?又是奔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一时间,老夫人心头思绪万千,却没个头绪。
007 谁的手笔
回到归燕轩,许是因为一路上吹了些许的冷风,叶华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令她头痛不已,瞧夫人面色不佳,管嬷嬷忙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过去,叶华梅接过浅浅啜了一口,待那股暖意慢慢流转通身方才觉得整个人缓了口气下来。
林妈妈侍侯着她在碳盆边坐下,紫娟便将早已暖好的掐丝珐琅荷塘莲纹海棠手炉递过去,碳盆里银丝碳燃得正旺,抱着手炉的叶华梅直直盯着碳盆,虽然屋中暖气四溢,可是只要一想到在福安堂里被季青城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给落了脸,一股股寒凉之气就往她心口上冒过去。
到底是谁指使的那车夫?
打从那日满身是伤的季望舒主仆三人由平南王妃亲自送进侯府,她再次被平南王妃冷嘲热讽一番却是无可辩驳,谴去接季望舒的雷二管事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亲自安排的,居心叵测的车夫也是雷二管事亲自挑选的,结果别的人都好端端的,唯有季望舒主仆三人浑身是伤,她便是说的再多,平南王妃也不会相信此事与她无关。
可天地良心,这可还真不是她的手笔。
一想到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却让她背了这黑锅,叶华梅就觉得胸口憋了股闷气,不管是在她娘家叶府,亦或是嫁进这靖安侯季府,一直以来她都过得顺风顺水,从来只有她折腾别人的份,哪像这般替人扛了这一口沉重的黑锅还偏偏无从诉冤。
“嬷嬷,你去谴人送信过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狗胆包天的奴才找出来。”
她就不信,以她叶家的身份还找不出那个狗奴才,她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在她叶华梅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管嬷嬷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夫人,这都过了好几天了,那狗奴才若早已让人灭了口,可如何是好?”
叶华梅闻言皱眉,半晌方阴沉着脸嗤笑:“若真给灭了口,也不过是由着人背后议论我几声,再过那么一段时间这事也就遮了过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管平南王妃怎么嘲讽,也不管流言如何议论,别说此事不是她的手笔,就算是她的手笔,总归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叶华梅让那车夫去谋害嫡出姑娘性命,难道又有人能因为无凭无证的事就把她这个堂堂靖安侯夫人给抓进大牢不成!
更何况,比她更要着急的,是将季府名声看得重过一切的老夫人才对,相信就算这黑锅她叶华梅背定了,以老夫人的性子,必定也会出手挽救。
想通了这一点,倒没有先前那么憋闷了,忖了会又道:“嬷嬷,这事你说会是谁的手笔?”
屋中的人俱是夫人信任的人,管嬷嬷自也不会顾忌什么直言回禀:“老奴觉得,这事怕是脱不出二房那位的手笔?”
二房干的?
叶华梅眼珠子转了转,望向林妈妈:“阿芳,你也觉得是二房那位的手笔?”
林妈妈在心中思忖一会方才点头:“夫人,这府里头除了夫人您就唯有二房也是老夫人嫡出的,剩下三房四房皆是庶出,身份就摆在那里,和夫人您没的争。”
林妈妈的话说的很是直白,二房的赵氏素来也的确不是个安份的,以前就没少和她明里暗里的争,想来想去,她若因为这事被老夫人一怒之下命她交出中馈,那唯一能得利的不就是赵氏。
哼,也不想想,这府中谁才是侯爷,想掌管中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那脸有没有那么大。
“去查查,这几天可是有什么人和那车夫接近过。”心中已然认同是赵氏的手笔,叶华梅就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一个赵氏而已,胆敢打她长房的主意,她倒是要看看赵氏的手能伸多长。
秋水阁。
季望舒接过茯苓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又拈了几个蜜桔脯子方将那股子药汁的苦涩给压下去,其实她的伤并没有像大夫说的那么惨重,只是甘草和茯苓这两个傻丫头成天担心得睡不安稳,她若不老老实实把药给喝了,这两个傻丫头只怕就更不用歇息了。
“姑娘,紫娟姐姐来看姑娘您了。”
季望舒朝甘草望过去,甘草会意忙掀了帘子将紫娟迎了进来。
“姑娘可是好了些?老夫人忧心着姑娘的身体,这才巴巴的使了奴婢来看望姑娘。”紫娟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大姑娘一张小脸还是惨白的,额头的伤痕看上去虽是消了些许,可瞧着还是让人瘆的慌,好好的嫡出姑娘,若是以后留了疤,可怎生是好?
紫娟眼里的惋惜和担忧不假,季望舒心中晒笑之余又不免有些感叹,自个受伤归府,那个嫡亲的父亲却是从不曾谴人来探望她的伤势,老夫人当日明明亲眼瞧见她的伤有多重了,虽嘴里说了几句台面上的安抚和心疼之言,她瞧的真确的是老夫人的眼里,并没有一丝对她这个嫡出孙女的怜惜和担忧。
她原也没从指望过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和祖母会给她温暖,所以也不曾感到失望。
只是如今却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丫鬟,真真确确的为她担忧,可笑这看上去光鲜华丽的靖安侯府,底里竟是这般的凉薄无情。
“劳紫娟姐姐费心了,请姐姐回去禀报老夫人,望舒已然无大碍,老夫人不必担心。”掩了心中的嗤笑,她淡淡开声。
她太过淡漠的态度让紫娟一时间有些犹豫,大姑娘才三岁时便被送去了宝莲庵,庵中一住就是六年,这六年里,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侯爷,都不曾想过把大姑娘接回府,大姑娘心里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般淡漠的态度,对大姑娘如今的处境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踌躇半晌,心底的天平终究还是偏向了一边,她委婉劝道:“大姑娘,老夫人如今只希望家宅和睦,姑娘身子若是好了,不妨多往老夫人跟前走走,老夫人想来也是喜欢姑娘承欢膝下的。”
季望舒不由讶然的望过去,紫娟是打小就在老夫人身边侍侯的,因得老夫人的欢心,她在府中倒也有些体面,自己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出姑娘,以紫娟的体面,她并不需要巴结笼络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嫡女,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观紫娟面相,她便知道紫娟是出自真心的想要帮她。
“多谢姐姐提点,望舒知道了。”不管紫娟是因为什么原因帮她,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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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太懂分寸
百年世家,自然是要遵循晨昏定省的规矩。
这几天因为伤势老夫人便免了季望舒的晨昏定省,昨儿老夫人谴紫娟上门探望之后,季望舒便知道她该去福安堂请安了。
带着甘草和茯苓二人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前行,又穿过一道拱门,便到了福安堂,进了院门便听得厅里时有愉悦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声音,人应该不少。
门口侍着的小丫鬟通报过后,她便进了正厅。
因着她的到来,原本的欢笑声嘎然而止,轻松的气氛也仿佛一下凝固。
房里诸人都带了一丝探究的打量着她,季望舒的眼光却只对着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威严的老夫人,在众各色的眼光中她不急不徐行至老夫人跟前,态度淡然平和,不卑不亢的弯腰福礼:“老夫人早安。”
她言行举止竟是无一丝错处可挑,那行云流水一般自如的身姿,竟比一向甚得老夫人欢心的季芙蓉还要优美,浑然不像一直居住在庵堂之中,反倒像打小就在侯府接受各式规矩礼仪的教习,老夫人讶异的同时就拿眼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她从不曾关心过的嫡长孙女。
老夫人不吭声,季望舒也就稳稳的保持着福礼的姿势不动,须臾,老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原本担心这嫡长孙女打小住在庵堂不懂规矩礼仪,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了一场,瞧着倒是个知进退的,若这个嫡长孙女懂得分寸,她也不介意侯府多添双碗筷。
“过来坐祖母身边,让祖母好生瞧瞧,你身子可大好了?”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身后的紫娟忙放了个杌子在老夫人左边,季望舒顺着坐下去,“已然好了,谢老夫人关心。”
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你是个懂事的,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也该认认人了,去见过你母亲和你婶婶们吧。”
因着都知道昨儿老夫人派紫娟去探望了季望舒,所以都心知肚明今儿的请安得准备好见面礼,在蓝嬷嬷的指导下,季望舒先给叶华梅弯腰行礼,“望舒给夫人请安。”
一声夫人却不是母亲,让叶华梅原本就硬扯出来的笑容愈发僵硬,瞧老夫人并没有出面的意思只好点头:“去见过你婶婶们。”
二房的赵氏本就和叶氏有些不对付,见叶华梅吃了瘪她心中暗爽,瞧季望舒更是顺眼,在她看来,嫡长女的身份横竖轮不到她的莲儿,让季望舒占了倒好过便宜叶氏,又想着季望舒的存在是叶氏心头上的刺,只要有季望舒便能提醒叶氏不过是个继弦,能让叶氏不好受的,她都高兴。
于是在季望舒给她行礼之后,她便将早已备好的上好羊脂玉镯子套进季望舒的手腕,一边笑咪咪的道:“二婶瞧你是个孝顺知礼的,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不要怕,有二婶在。”
一番话气得叶华梅险些失了控,拧着一张脸不去看这呕心的一幕。
三房的张氏素来不爱掺和长房和二房之间的斗争,只笑咪咪的将手腕上戴着的镶金翡翠镯子褪了套进季望舒的手腕就不肯多说一句,轮到四房方氏时,因为有了赵氏送的羊脂玉手镯,又见张氏把自个戴的上好翡翠镯子也送了出去,方氏便只能忍着心疼不舍,也将手腕上套着的白玉雕绞丝手镯褪下来套进季望舒的手腕。
见过了长辈,便该轮到姐妹互见了,季望舒是嫡长女,自然没有让嫡长女去给各个妹妹弟弟见礼的理,于是乎,以季芙蓉为首,季家姑娘们挨个上前给季望舒见礼,姑娘们见过之后,自是轮到季家几位少爷,打首的是叶氏所出的嫡长子叶长松,因着自己母亲不喜的原因,季长松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嫡长姐也有几分厌恶之心,轻率的揖了个并不端重的礼,老夫人看在眼里却并不出声,叶氏自然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