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君木然地看了她的大儿一眼,她伸出老态龙钟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倒是很久没见识过李氏的这个厉害法了。”
李氏跟谷氏争了那么多年,没想到人死了,她还要挡她的路。
“修儿啊…”谢老太君摸着谢进修的脸慢慢地道,“那个芸娘你还喜欢吧?”
“娘…”见老母亲提起小妾,谢进修一时没明了母亲提起她的用意。
“我听说她最会伺候人,我这里正好缺个人伺候,你何不叫她现在就过来让我瞧瞧?”自小儿离开京城,她就丢了一半的魂,想着这李氏再毒,也是侯府的人,谢李两家也一直绑在一块,她再怎么闹,也不过是在这两家之间,也就把这侯府给了她。
但她能把这当家的权给出去,也能收得回来。
李氏今个儿敢出来挡她的路,她也能要她的命。
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她也想明白了,走之前,不把这上上下下闹得天翻地覆,不把她儿子儿媳受的冤屈讨回来,她就白在这人世受一世的苦难了。
今个儿,谁都拦不住她去见她的孙子孙女。
见老母亲神情冷峻,许久未见她这般容貌的谢进修愣了愣,随后他朝老母亲点头起身,走到门边自行打开门,叫他的随从,“良斗。”
“侯爷,小的在。”
“叫芸夫人过来一趟,说老太君要见她。”
良斗一愣,芸夫人?
可侯府先前只有芸姨娘啊…
但这声夫人出自侯爷之口,而且是站在老夫人的主厢房说的,良斗心里也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微愣之后就迅速收回神,“小的这就去。”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跪在门前的夫人一眼,快步下了台阶去唤人。
谢进修片刻都没停,就又把门“砰”地一声关下了。
他关上得太快,也就没看到跪在门前的李氏瑟瑟发抖的样子。
“夫人…”李氏的奶娘这时候忍不住扑了过来跪下,哭着低声道,“您就走吧,快点走吧,再晚就是老太君都不会饶过您了。”
“我怕什么?”李氏泪如雨下,嘴唇发抖,但话里却还是毫不示弱,“他们母子敢!”
“夫人,您别倔了,”李氏奶娘见她这个时候还非要对着干,狠狠地打了自己脸一巴掌,“老奴求您了,求您了,您就看在我奶了您两年的份上,跟老奴现在就走吧。”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小姐今个儿就死在这上面。
那人都死了,她今天拦着老太君去见那人的儿女,老太君就是这几年再不管府里的事,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啊,而且她是她的婆婆,激怒了她,她有得是办法收拾她啊!
她怎么就分不清轻重啊!
哪怕她们身后有李家仗着,可李家毕竟不是老天爷,什么事情都替她收拾得了啊!
“不能见就是不能见,”李氏也是眼泪直流,“他们一个两个都不给我脸,我凭什么让他们好过?不能见就是不能见,我就是拿这条命赌上,我也让他们尝尝我的苦楚!他们凭什么好过!”
她也不怕里面的人听见,最后一句是对着门吼出来的。
六年,整整六年,谢进修都没踏过她的门一步过。
他不让她好受,她凭什么让他好过!
“夫人…”奶娘怕她今天真死在这里,头磕得都流了血,“求您走吧,现在就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我不怕,我还有束儿翌儿他们,我还有老爹爹疼我,我还有大哥为我做主,我不怕…”李氏嘴里不断地说着不怕,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不能让老太君去见那娼妇的儿女,只有她为谢侯府生的儿女,才是堂堂正正的谢家儿女,那个娼妇生的不是!
凭什么她死了,这些谢家的人还拿她生的儿女跟她作对…
她才是操持侯府的当家夫人,她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头破血流的李氏奶娘看她还是执迷不悟,凄凉地叫了她一声,失血过多的婆子趴在地上最后身子一伏,昏了过去。
“奶娘…”李氏哭叫了一声,飞快过去抱住了她。
就在这时候,侯府二总管良斗带着刚被称为芸夫人的芸姨娘走了过来。
芸姨娘走到门前,朝跪着的李氏欠了欠身,“请夫人安。”
“夫人…”良斗朝李氏叫了一声,冷漠地转过脸,看向芸姨娘,“芸夫人,请进。”
这时候老太君的门已经大打开,两厢房门被彻底拉开了,冬日初起的晨阳射进了阴暗多时的主厢房的厅内,老夫人神情阴冷地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李氏一眼看过去,看到双眼狠厉盯着她的谢老太君呆了。
“你怎么就不捅进去呢?”谢老夫人走了出来,把落在地上的刀子弯捡起,转过身把刀子向媳妇的喉咙捅去,满脸的不解问,“难不成你当我们谢侯府死不起你这个毒妇?”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写过这种强度的更新了,简直老命都豁出来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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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见。
“啊,你怎么不去死!”老太太恶狠狠地把剑逼进她的喉咙,血从李氏的喉咙往下流下…
“老祖宗,老祖宗,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们夫人…”这厢一直在旁的李氏的几个丫鬟扑了过来,有一个抱住了老太太的手,去抢老太太手中的剑。
剑因此掉下了地。
“滚。”谢进修一脚踹了过去,他一动,下人们马上过来去拉李氏的那几个丫鬟。。
老太太手中的剑掉下去后她也没捡,她在红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这时候全身抖个不停,闭着眼睛流泪不止的李氏。
这个女人就是一只纸老虎。
但就是现在这只纸老虎,留她一条命,等她能站起,她就又会扑上来,用她那恶心的爪牙让所有的人不痛快。
“芸娘子。”谢老太君冷冷地看着李氏,嘴里却道。
“奴婢在。”一直低着头的芸姨娘跪了下来,语气恭敬。
“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就由你照顾着她罢。”谢老太君拖长着“罢”字,嘴角挑起一抹讥笑。
她这几年无心管事,一心向佛,但也知道这李氏做的好事,这芸姨娘的肚子连着起了两次,两次胎儿都掉了。
谁做的好事,这府里的人就是没个嘴里敢说的,但谁心里不知道?
“你…”李氏听到这眼睛狂张,她瞪着眼珠着看着老太太,眼里全是憎恨,但这时她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剑没捅进去,却弄伤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但就是如此,李氏也不甘认输,就是趴在地上喉间疼得她想死,她也奋力往前一扑,欲要抱住老太太的喉咙,把血蹭到她的鞋面上去。
见了血就是凶兆,老太婆就是想出门也出不得了!
可谢老太君早已心里防着了她这手,见李氏扑上前,她抬起脚一个往前猛踹,狠狠地就往李氏的头上踹去。
在李氏倒下,完全昏过去之时,谢老太君也因用力过猛往后退步不已,不过没两步,被身边的下人好好扶住了。
“芸娘子,”谢老太君没理会大儿子连问她如何的话,而是看向那姨娘,目光冷肃,“知道怎么办罢?”
要是不知道,活该她生不出儿子来,只能一个个胎死腹中。
“奴婢知道了。”芸娘子淡淡道。
不用老太君多说,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老太君见她口气冷淡,并无不喜,反而满意地颔了首。
有点脾气也好,只要这姨娘能让这李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只会往高看她。
“娘…”谢进修也冷眼看了下在地上的李氏,抬头就看向老太太。
“让阆大夫给她看一眼…”有点踹气的谢老太君接过红婆子拿来的保命丸吃了一颗,咽下后淡淡道,“回头我得去亲家问问,他们家女儿想逼死我这个老婆子是个什么意思!”
“娘?”谢进修上前扶了她。
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让他扶着她下了台阶。
踩出院子后,谢老太君看着迎面向她射来的光,眼睛眯起了一条线。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初起的晨阳好一会,才淡淡道,“进修,别忍了,让娘帮你最后一把吧。”
她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该报的仇报了,该保的人保住了。
“跟着娘走就是。”老太君慢慢地睁开眼,目光坚锐,抬脚大步往前。
谢进修跟着她走了几步,尔后长长地吐了口长气,道,“孩儿知道了。”
侯府的门一开,齐家的人就动了。
那厢暗探抄过几条小道,骑上早备在那的马往齐家书院的方向跑去。
这时谢老太君与谢进修前往齐国公府,谢家的拜帖只早于他们的人半柱香的功夫到达国公府里。
而谢慧齐这头已经知道她的祖母跟伯父进了齐国公府了,得知可能接着会来这处看他们后,谢慧齐看了看天色,问那过来报信,前几天还帮她卖过东西的齐家家人齐丁道,“你说什么时候过来?要是正中午过来,还得准备菜色呢,大郎二郎倒是中午就会回来,也不用去书院叫他们。”
齐丁见她不慌不忙,颇为苦恼地一垂首,“姑娘您有什么事,就吩咐了小的吧。”
见齐丁一脸尤如待宰羊羔不能反抗,谢慧齐闷笑了一声,道,“怪不好意思的,今个儿备的菜少,我家的家丁都跟着我弟弟们上山去了,只得你帮我去市坊走一趟了。”
嗯,还得带上红豆跟阿菊去,一个砍价,一个提东西。
家中本来是有备吃食的,只是今天是元宵节,谢慧齐是昨天就开始准备,做了许多的吃食,让大郎二郎带上书院去孝敬先生们,东西有些多,遂周围跟阿朔阿福他们都去了。
家里暂且没人手,她只好用眼看使唤得上的。
齐丁领命而去。
他倒对谢慧齐的吩咐很是顺从,因主子那边也是找了他过去说过话,以后是他带着人跟着谢家姑娘这边了。
主子言词甚少,但齐丁跟了他这么多年,是知道他性情的。
主子特意找他过去说话,哪怕只说几字半句,那也是因为有人重要。
若是不重要的,主子是无所谓说什么话的,只会看着他们怎么办。
齐丁一去,谢慧齐带着蔡婆子进了厨房,看了看家里剩的那点元宵,又有一锅鸡汤,一点面条,这本来是他们一家人今天的吃食,但这点是不够招呼客人的。
“应该不会就这么来吧?”对于见谢家的老祖宗,蔡婆子没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当年为了她的小姐和姑爷,她只差在谢老太君面前把眼睛哭瞎,可就是如此,到头来又如何?
姑爷还是被赶出了家门,还是死在异乡,她家的小姑娘小公子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而她这个不过七岁,就要一手牵着大弟弟,背上背着小弟弟长大的姑娘,现在还未满十四岁,还得为那人的到来费心准备吃食,蔡婆子没觉得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
“都有人来报了,应是差不离了。”所幸家里打扫得干净,再收拾下,家中也是能见客的,不过如此,谢慧齐看过厨房,又去了院子,准备看看哪儿是先前没有收拾到的。
哪怕父母没了,他们姐弟也过得不错,想必祖母见了心中也能少点哀凄也好。
他们阿父在世时,并不苛责他的兄长,对他们的祖母也心怀愧疚,觉得是他为难了她…
想想,确也是的。
做母亲的,只想儿子好好活在她的身边,是他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违了她的愿,于孝于理来说,都是有所亏欠的。
她也知道蔡婆婆一直责怪他们的祖母没有尽力救他们的阿父,但谢慧齐还记得他们离开侯府那天,他们祖母痛苦得拿头撞墙的样子。
她曾亲眼目睹祖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父亲羞愧内疚的脸,所以她其实是很愿意见到他们祖母的。
哪怕可能会惹上麻烦。
那头谢老太君进了齐国公府,齐老太君迎了她。
说来谢老太君跟齐老太君年轻时暗底下相互之间狠狠掐过几次,给对方使过绊,下过阴招,但自谢老太君早早耗死了不分轻重的谢老侯爷,日子就平顺了起来,从此她很少再在她们这些夫人之间兴风作浪,打发时日了,一心只带着两个儿子在侯府好好过日子,跟齐老太君也着实相互平静了好几年,儿女们那时也都玩作一团。
直到有人要让他们人这些下台,有人想夺他们的位取而代之,她的平顺日子才到了头,也才明白他们谢侯府在无所建树的老侯爷那里起已经江河日下,日渐式微,被打都无反手之力了。
她小儿子去了河西后,齐老太君还损过她。
但那个时候谢老太君连出自己的院子都没力气了,除了她的小儿子能回来,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
但没一年,齐国公府就不太平了。
齐皇后也死了。
等到齐国公府的国公爷跟二爷也死了之后,谢老太君得到消息说,若说心里没一点痛快是不可能的。
她惨,那个嘲笑她的齐老太君又好到哪里去了?
年轻时候她们不对付,年老了也一样。
但这次见面,两个老太太都握手相互问了好,闲谈了几句以前无关痛痒的旧事。
“你老了许多了,看上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比我还惨…”齐老太君并不如谢老太君沉得住气,谢老太君还在寒暄,她就先开口说了直话。
齐老太君命好,嫁的老国公爷是个一心为国事,不在后院流连的人,老国公爷的二子三女都出自她的肚子,以前她最大的烦恼就是那些嫉妒她的达官贵人的夫人老恶意中伤她,编造她的不是,说道她的坏话,而等她女儿成了当朝的皇后后,连说她坏话的人都没了,日子更是好得很,就是后来老国公爷走了,她大儿子当了国公爷,两个媳妇又是能干的,又孝顺她,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忧愁烦恼,直到当皇后的大女儿没了,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了,老太君才觉得日子不好过起来。
但就是老国公府和国公府都走了,国公府还有一个长公子撑着这个国公府,没有人能敢到齐老太君奚落她一字半句的,这老太君的性子竟也还是跟过去无异,有什么就说什么。
“呵呵,你自来比我好看,”他们上门来求人的,谢老太君以前看不惯齐老太君这仗着身份就口无遮拦的毛病,这时候也懒得计较了,嘴里还不忘奉承两句,“老得比我慢也是应该的,老天爷偏疼你。”
齐老太君要比谢老太君小一岁,她跟谢老太君以前待字闺中时就认识了,但她嫁得比谢老太君好,后来过得也还要比谢老太君好太多,她是一直俯视着她这个以前的闺中姐妹的,现在见国公府不如以前,她还上门来讨好她,到底还是她比她过得好,所以因国公府的落败一直郁结于心的齐老太君对个以前老编排她不是的谢老太君倒没有以前的那般瞧不顺眼,嘴里淡淡回道,“倒也不是老天爷偏疼我,你什么时候瞧老天爷对谁好过?你老得太快也是老天爷对你太坏了,没让你过几年好日子。”
谢老太君没想她说了这般的话,这嘴竟不像以前那般招人厌,一愣之后也是拿过齐老太君的手,合着她的手在掌心红着眼道,“也是,我以前还道你是最受老天爷宠爱的,老暗暗想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好运就好了,可没想这老天爷对你好一半就不好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更愿意你好一辈子,这样想着无论如何老天爷都是有眼睛的,老天有情,这日子就算难捱,也捱得过去,可是活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人生下来就是受苦受难来的啊…”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齐老太君这时候也是哭了,娇小的小老太太哽咽着道,“可不就是如此,一想这日子这么难过,我就不想活了。”
这厢谢老太君与齐老太君彼此试探着“交好”之时,谢进修在跟齐君昀喝茶。
没几句,谢进修一提侄儿侄女的事,齐君昀便点头道,“我已让人知会过了,世伯要是今儿想见去就是。”
时间就是短,想来她也会招待好了。
谢进修沉默了下来。
他与齐君昀喝完手头的这盏茶就起身,在齐君昀送他出门之时,他问了一句,“她知道你的用心?”
他侄女知道他在利用她吗?
齐君昀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她只是个小姑娘。”就要出前堂正门,谢进修在踏出去之前,停下步子说了这么一句。
小姑娘若是被骗了,可不是那么好回头的。
谢进修不觉得齐君昀有那个良心会去可怜个小姑娘,但如若两家结盟,她就不是别人家的小姑娘了。
不过僧面,也得看佛面,谢进修想如今这一步,他不能跨也得跨,这头阵他得先冲出去打了,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的至亲之人怕也不会剩几个了。
谢进修的话齐君昀还是没有接,等到送走谢侯府母子,他哼笑了一声。
小姑娘?
确是个小姑娘。
谢侯爷担心她会醉心于他,还不如管好他那几个女儿。
他侄女儿的事,还真不是他担心得上的。
因今天出的门远,侯府驾了马车出来,但元宵节路上行人多,马车被堵了一阵才得以离开闹街,向正南方的齐家书院而去。
这厢齐家书院所在的仙翼山山脚下,在厨房的谢慧齐正在听回来的二郎跟她说,明天不是光棍的先生们就要上山了,今天他们家送去的东西先生们打算都留着,准备明天馋那些个弃山上的光棍先生们而去,家中有媳妇侍候的那些先生,要羞煞他们。
“阿姐,我悄悄跟你说,”二郎说罢又凑过头,在他阿姐耳边道,“教我的洪先生其实想媳妇了啦,他跟我说今年攒够五百两银,他就回家乡把他看中的他先生的女儿娶回来…”
说着就朝他阿姐挤眉弄眼,“洪先生才在书院教了一年的书,就想娶媳妇了。”
一年诶,加上今年才第二年,就攒够五百两了…
他阿姐说得对,齐家世兄家好有银钱的啊!
给先生都这么多银钱,给他们的更算不上什么了!
所以他们不要不好意思的嘛!
二郎话里行间都是暗示他阿姐不用担心齐家哥哥发现她卖了玉佩的事,可惜他阿姐硬是愣了好一会神才明白他的话,她一了会过来就哭笑不得,拿手朝他往门边扫,“去,去,去,小孩子乱说话…”
二郎知道她明白了,哈哈笑着,从案板上捡了块刚切下来的腊肉,扔到嘴里嘻嘻笑笑地跑出去去了。
谢慧齐见他蹦跳着走了,也是笑着叹了口气。
祖母要来的事,他们一回来她就告知了,大郎二郎听了好像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怎么在意。
可能之前见过的大伯让他们失望了,对于这个没有印象的祖母,大郎二郎并不期待,反而有那么一点不喜,对此谢慧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忻京城的冬天对谢家一家人来说要比河西好过多了,没有漫天的黄沙,没有冷至骨的寒风,但对京城人来说,今年的冬天要比去年还要冷上一些,年前的时候看着还好,不过只下了一场雪,可过了年,是一天要比一天冷,元宵这天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太阳都挂在半空中了,可这眼还没到中午,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狂风大纵,寒风袭来,本来热闹不过的街上人群一会儿就散得路上没几个人了。
谢家的马车到后头就快了,但外面赶车的车夫衣裳穿少了,被风吹得头疼,又一时不察被迎面过来的风吹得闭了下眼睛,马车居然驶到田里去了。
等到从田里出来,坐上了后面那辆仆从坐的马车,谢老太君脸上的泪流个不停,拉着谢进修的手不停地道,“这是你弟弟不想让我去见他们啊,知道我对不起他,他伤心啊。”
谢进修勉强笑道,“娘,你别多想了,进元对您最孝顺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怪你?”
要怪也可能怪他这个无为的兄长吧。
谢老太君听了闭上眼,眼泪不止,“进修啊,娘一想你那苦命的弟弟,这眼泪怎么就停不下呢?”
“娘…”谢进修被他老母亲哭得也是难受,母亲只当是她太偏着他,才用了小儿子的命换了他的命,可他这里,却是明知道弟媳死得冤,弟弟看在他的面上没办法给他留了脸,被逐出家门离开京城,从此之后不用看到他这个兄长和那个陷害了他爱妻的嫂子,其实他也是愿意的吧?
谢进修比老母亲心里还更要难过,但这时候他也知道不能把事实全部说给她听,以前他瞒下了,现在他还得接着瞒。
李家那边,他还用得上,暂时不能跟李家撕破脸。
等到谢老太君跟谢进修到了谢慧齐姐弟的住处时已是午后了,谢慧齐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一直没用午饭,在等着他们。
不过她也舍不得弟弟们和家人挨饿,带着家里人在厨房里头开小餐,每个人一小份芝麻元宵当甜点,一碗鸡汤面当正餐,让他们匆匆吃过之后,谢大姑娘跟家人一本正经叮嘱,“这种没规矩的事,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就好啊,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这要是让客人知道主人等不及先吃了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你就放心,我们不说的。”家里的人肯定没一个说的,所以都没答话,就红豆安慰了她姑娘一下,答了她一句。
一家人在厨房里吃好,擦干净嘴,就出了厨房继续忙去了。
只有大郎跟二郎留在厨房,看着他们没跟他们一道用饭的阿姐。
谢慧齐看着他们叹了口气,“阿姐不饿呢。”
总不能都吃饱了等客人吧?也得留个活*口*陪*客啊…
“他们来了,阿姐陪他们吃是一样的,他们要不了多久就来了。”谢慧齐忙安慰他们。
大郎听了转过头不说话,二郎眼睛暗了暗,但到底还是没劝他们阿姐,他心里不痛快,转身去厨房的门后拿了砍刀就要去砍柴。
这也是他每日膳后必做的功课,想练一把力气出来…
谢慧齐见他拿了砍刀就要走,忙拦了他,“哎呀我的小公子啊,咱今个在家等客啊,赶明儿再去卖你的力气啊。”
二郎犹豫了一下,见他阿姐拉着他不放,也就不闹着要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逆着他阿姐的意思来了,生怕他真的不乖,阿姐也不要他了。
但听话归听话,二郎却是一点也不念着这个祖母的。
他以前念着阿父口中的那个大伯父,可是见了之后,念着还不如不念。
想必这个祖母也是一样的。
所以等到谢老太君进了宅子,看到谢家姐弟泪流满面的时候,只有谢慧齐因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祖母,见她老得不成样儿了,顿时心酸得热泪盈眶,而大郎二郎却是跟在他们阿姐身后行过礼,并不愿意上前亲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一见到现在跟小儿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孙儿们,被谢慧齐扶着往里屋走的时候也是走得踉踉跄跄,她不停地回头伸手想去够她的小孙子们,牵着他们,亲近他们,可一个两个在她的手快要伸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她碰他们…
老太君干脆停下了步子,嘴里“乖孙乖孙”地叫着,脸上堆满了讨好他们的笑,想把小孙儿的手牵到手里。
大郎还犹豫着没动,二郎却警觉地拉着兄长退后了一步…
谢老太君见此,一路被小孙子们拒绝的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软倒了身体,跌在地上拦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郎!”谢慧齐见二郎拉着大郎往后退,脑子也是一蒙,她不知道二郎为何这般没礼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着急,喊二郎的时候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里头带着强烈的不满与训斥。
二郎拉大郎,是因为这个老夫人一见到他们就哭,然后她不停地拉他们,明明他们躲了那么多次她还非要拉,刚刚又笑得那么奇怪非要够他们的手,哥哥明明不喜欢还要忍着,他见不得哥哥忍,所以才拉了一把。
他帮着哥哥,还要被他们阿姐凶,从来没被他阿姐这么厉声凶过的二郎也火了,红着眼睛大声地道,“我不愿意她拉我们,我讨厌她拉我,拉哥哥!我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我们家没有这个人的,我不喜欢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