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家人一起来,看清楚他们的脸,一时之间流泪不止竟无法言语。
等到进了门,那老家人又慌忙要去给他们倒水,等到谢慧齐拦了他下来坐下跟他问及这庄园的情况,老家人这才平静下来。
只是这时候,他的脸也近乎一种绝望的漠然,“本来我跟我几个儿子一大家是一同守着大爷的庄子和小姐的墓的,只是后来他们呆不下去带着家里人进城讨生活去了,是我对不住老夫人大爷和小姐,辜负了大爷对我们一家人的器重。”
说罢,他一声不吭地就朝姐弟三人跪下,“小小姐和两个小公子回来了就好,要怎么罚,老奴谨遵小主子们的令。”
谢慧齐听了叹了口气,去扶了他来起来,她这完全没怪他的意思,怎么说她也只是个表小姐,就是舅父不在,也轮不到她来说道教训忠心耿耿的老仆,而且就是她也没想到这老家人还在,她还以为按一路所见的荒色这山里已经没人了,但她听老家人这么一说她这一时之间也有点费解,道,“舅舅这庄子是外祖留下的好地方,随便种点东西也可养活一家人,怎么就呆不下去呢?”
这老家人也是一脸愧色,还没坐好就又跪了下去,跟谢慧齐道,“不瞒表小姐说,我那三个孽子是给二爷他们打杂去了。”
谢慧齐没说话。
“二爷?”大郎这时候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的,表大公子,”这老家人狠狠抽了自己耳光一下,脸上全是颓然,“是老五头没用,没守住大爷留下的铺子跟田地,那些都让二爷跟三爷他们抢去了。”
他说着,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眼里全是血丝。
大郎朝他们阿姐看过去,轻声问她,“这是阿姐跟我们说过的庶出的舅舅他们吗?”
谢慧齐轻轻地颔首。
她看着那愧疚不已的老家人,轻敛着眉头道,“我记着这些都归舅父族里暂时接管,等舅父返官回乡了再交还到我舅舅手里,怎么就到二爷他们手里了?”
谢慧齐这时实在不想称那二爷三爷他们为舅父,她对母亲这两个庶出的兄弟也实在没什么好感。
她记得当年出了事情她外祖母死了之后跳出来说要分家,不愿意被她母亲与舅父祸及的人就是他们。
但她舅父不是那等不做后手的事的人,而且他们阿父去河西之前,特意跟谷家族长“谈”过一次话,当时谢慧齐就跟在他的身边,很明显她阿父跟谷家族长就舅父的家财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谷家族长也信誓旦旦说族里公正,只会等到她舅父回来处置家财的一天。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家人这次又痛哭失涕了起来,“表小姐,表公子啊,你们要为大爷做主啊,他们说大爷一家人在去蓠州的路上被杀死了啊…”
这消息尤如晴空霹雳,震得谢慧齐失声叫道,“谁扯的谎话?他们竟敢拿这话来蒙骗我舅父的家财?”
这老家人老五哭道,“表小姐,老奴也不信,可是老奴每隔一年都到了外官述职的时日就会去城门口候着等大爷,可六年了,到今天的十月整整六年过去了,老奴没哪一次在城口等到大爷回来啊。”
他就是不信,那些拿大爷全家死了分家财的人也拿这个把他们大爷的家财分了啊。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时的事?”谢慧齐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的愤怒,声音都僵硬了起来。
“姑爷带着你们一走,他们就这么闹了,前年大爷没回京,族里就做主把大爷的二十几个铺子,三千亩良田土地给分了,二爷三爷一人每个得了六个铺子,一千亩土,剩下的就让族长带头分了,”那老家人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撕心裂肺地哭道,“我那几个孽子,就是投奔二爷去了,是老奴管教不当,罪该万死呐。”
说着,不要命地往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见他磕得又快又猛,谢慧齐怕他没几下就把自己了结了,就是脑袋气得发蒙,也还是快快地朝身边的周围示意,让他把人拉起来。
周围也是眼明手快,在那老家人快把自己头磕碎之前一个手臂就伸出,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力大无穷,把人单手抱在空中也不费力,虎目这时候也只管看着他们家姑娘,嘴里则请示道,“姑娘,我提着还是把他放在哪?”
“暂且提着。”谢慧齐怕他再跪再磕头,也不敢让周围放心。
这时候她朝蔡婆婆看去,蔡婆婆看到她家姑娘看她,凄凉地,“姑娘,那本来就是帮没良心的,当年他们也没少袖手旁观,大爷这么久没回来,他们的胆子大了。”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慧齐听了眼睛就是一闭,这时候,突然有人紧紧抓住了她,她睁开眼,见是大郎,见他担忧地看着她,她勉强一笑,拍拍他的说,宽慰他道,“阿姐没事。”
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年咱们家就在这庄子里过年吧,等过年完,我们就进城。”
不容她回避,就是为了探知舅舅的生死,她也要跟着弟弟们进城,去见那齐家的长公子。
那是她唯一认识的有身份的人了。
这厢同一时间,齐君昀正在听府里管事的跟他报今年田庄里的收获,听到管事的说今年多入了八万两的银,五千担粮,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等到管事的报完,他终于抬起眼皮,也不去看那诚惶诚恐站在下面的管事,朝记帐的大帐房看去。
此大帐户正是齐大齐二的亲爹。
见主子看他,他朝主子轻颔了下首,向他确认管事的没有虚报。
底下管事的见到大帐房点了头,这一下差点哭了出来,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忙掏出帕子擦头上冒出来的虚汗。
去年他手底下的人犯了事,私吞了一万两银,主子爷差一点就让人活剥了他的皮,今年他若是再犯事,这皮也是留不住了。
管事的是真怕这主子爷,就是今年明明再确定不过不会出差池的事情,一站到主子面前,所有的有谱都变成了没谱,他就跟那待宰的羊羔一样,只等刀子落下。
现下见没事了,他一时之间也是虚脱,擦着汗的手一晃,身子软软地往后倒了下去。
管事厅里,下人们还是各司其职站在原位,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都好像不知道府里的管事倒下了。
主子没发话,他们谁也不会动一下。
那管事倒下发出了声响,齐君昀朝倒下的人看过去,脸色依旧淡淡,半卧着主椅的身子也依旧松驰,他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眼,接过了齐大拿过的他爹写好的帐本,看了总帐一眼,又接过沾好墨的笔,在那总帐下画了个押。
“嗯,今年就暂且这样。”画好押,他也开了口,也站了起来走向门边。
门边候了好一会的随从这时候忙朝他恭敬行礼,又挨近他的身边,轻轻地道,“主子,谢家姑娘带着她家的两个公子把谢大人抬到谷家庄园了。”
齐君昀听了翘了翘嘴角,“也没几天。”
到京没几天,就把人抬去埋了。
倒确是个做得比说得快的。
齐大在旁听了,提着胆子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送点年货过去?”
他看谢家姑娘拿来的东西,竟还有两本厚厚的书,看主子这两晚都是拿在枕边看,齐大这才斗胆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心中其实是不知该怎么想谢家姑娘才是,小小姑娘家胆儿大得让人匪夷所思,但他们主子竟然不太厌恶,这也是齐大最为奇怪的。
曾也有胆子肥的姑娘拿着那点小心思算计他们家主子,但那姑娘家要死要活直到嫁出去,也没让他们公子眼皮子抬哪怕一下下,所以齐大是真奇怪怎么这次他们主子就不冷眼置之了,反倒她送来的每样东西都要了。
若说喜欢,看不出。
但要说讨厌,也实在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于齐大试探地问了这么一句,也是想从主子的态度里看出点什么来,也好日后怎么对待谢家姑娘。
齐君昀这时看了齐大一眼。
齐大背后一凉,知道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苦苦地朝主子笑了一下。
齐君昀倒不是个喜欢为难手下人的,对他来说,下面的人能把他吩咐的事办好了,他也该多几许宽容。
就是知道齐大犯蠢,他也没跟办齐二一样地办他,只淡道,“现下用不着,等他们进城了,到时候你多跑跑腿,替他们寻下房屋即可。”
齐大这时候才想到,如若现在就去年货,以谢家姑娘的聪明劲,岂不是知道了他们派人盯着了她一家?
齐大不禁羞愧,这么明显的事,都因他想试探主子态度给忘了。
但不过这时候他也是知道了,他们家主子是着实不怎么讨厌谢家姑娘。
知道要怎么对谢家姑娘了,齐大这里也是踏实了,不去想谢家姑娘是个什么人了,只想着等日后见了,只管对人家恭敬着就是。
这总出不了什么差错。
那厢谷家庄园里,知道姑爷死了的老五头又哭天抹地,见他哭得愁云惨淡,谢慧齐摇摇头,让蔡婆子带着他进墓地去烧点纸钱。
有些话她不便跟这个谷家下人说,但想来自谷家出来的蔡婆子会跟他说好。
这老五头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也是个好住处了,以前是主子们来庄园散心,夜晚停留在此也会歇一夜的地方,谢慧齐记得,她小时候也曾是跟着父母来此住过一次。
说来这也是给主子住的地方,这住处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有十几米长,第一个院子左右连着有六间厢房,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第二个是主子们住的主院,是一幢院子两个主厢房,一个主厅,连着两个主厢房的左右两个过道都有二米宽,是再好不过的住处了。
可就是这样的好地方,现在到处都是灰,窗棱上的白纸黄黄破破,看得出自那一年后从没有人打理过,墙上也斑驳陆离,无几处完整之处。
好好的房子,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久未居人的荒屋。
红豆跟阿菊跟在她们姑娘身后,一看她们姑娘一言不发,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他们住在河西的时候,就是到了冬天黄沙吹个不停,他们姑娘家也是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样的好地方到处污脏得很,有的屋子里还满是尿气的腥骚味,大树底下的枯叶烂得成了稀泥,堆在好好的青砖地上,都看不出原砖的颜色来了。
等到谢家姐弟把房子转了一圈,就是谢大郎和谢二郎也是皱了眉。
把房子看遍,谢慧齐重重叹了口气,她原本做的也是过来住几天,等在山上过完年下去的打算,所以有人在不在都无妨,只要屋子在就好,他们一家人晚上也有借宿之地。
但现在是这有人在,比没人在还让她觉得难受。
主人家不在了,屋子都跟着腐朽了。
连守屋的仆人都不愿意把它收拾好。
谢慧齐在河西过惯跟人友好处之的日子,左右邻居街坊都是些你给他一棒米,他还你一碗粥的小老百姓,现眼下听着见着这些闹心的事,心中这也是起了不少的疙瘩。
“阿菊,去找扫把和锄头,把能找的都找到拿到后面来,周围,你带着红豆去找水井跟盆,找抹布,没布往我们带来的布里找…”谢慧齐摇摇头就开始动手挽袖子吩咐。
“阿朔跟阿福去找有没有担箕和筐,拿扁担,我们先从后面的地方开始,把脏的都收拾好抬出去。”
谢慧齐的话一落,下人们就随着她的话动了。
“阿姐…”二郎见周围他们都跑了,忙拉着他阿姐的衣袖要活干。
谢慧齐也没打算放过他,“去拿纸笔来,你研墨,你阿兄写字,把等会要周围下山买的东西写出来。”
红纸,窗纸,还有干果这些都要备些,年货还有贡品等也要多备一份,他们家只备了他们谢家的上来,看来现在谷家的也要备了。
二郎拔腿就往前跑,把他跟阿兄的包袱都拿来了。
谢慧齐嘴里一直碎碎念着要备的东西,大郎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时念着,等阿弟把包袱一拿来拿出纸笔,也无须他们阿姐再念一遍,他就把先前听的写下来了。
谢慧齐一看弟弟写完抬头看她,她欣慰一笑,“咱大郎记性比谁都好。”
说着把没念到的又念完,这时候周围他们已经都拿了能找到的扫把抹布水盆过来了,这些能找到的东西也都不像样了,破破烂烂得很,没一样是好的,谢慧齐又在要买的东西的清单上把这些都添了上去,也不让周围忙了,给了他银钱就打发了他下山去。
怕他不认路,让他去找老五头问。
周围领命去了。
谢家一家人也没正经吃饭,拿着带上来的点心和干粮就着烧开的水凑合着填了下肚子,谁也没歇什么,捋起袖子甩开膀子就干活。
蔡婆子跟老五头一回来,也是袖子一挽,四处收拾了起来。
老五头本来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不已,等回来一看已经收拾出了个大样子的大宅,一时之间羞愧得挪不动步。
他是谷家的老家人,祖上两代都是谷家仆人,大爷临走前还朝他一揖到底,让他多多费心——可他以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其实他一样都没做好。
大爷交待他看好的铺子没看好,两份重要的地契也被骗走了,最后连让他看住的屋子也没打理好,老五头站在大门前久久都不能动弹。
他没动,谢慧齐也没去请。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时候,她当时年纪虽小,但样样她见过听过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时候这老家人磕头不已表忠心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
舅父也给他留了不少银钱,只要他们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实实地守着这庄园过日子,别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几辈子也不愁吃穿。
可现在这才几年?
这老家人有多哭诉他怎么尽力,谢慧齐就有多失望。
果然败了就是败了,倒了就是倒了,随便是个人,连下人都想糊弄他们。
周围傍晚的时候从附近的一个小集市把他们姑娘家要的东西买回来了,还有一些没买着,但姑娘先前已经说了把能买的先买回来用着,买不着的回头进城去买是一样,知道姑娘等着用,所以周围先赶紧着回来了。
他还买了个大背篓,能装不少东西。
手上也提了两个大篮子。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去了,周围回来后,汗水湿透了最外面的薄袄,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带回来的几把扫帚碎布,打扫的麻烦少了。
谢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这处两进院的宅子收拾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谢慧齐也是早早醒了,红豆跟她睡一块,在她下床的时候拉着她,“姑娘你再睡会儿,我去忙。”
“睡不着。”想着今天是小年,他们一家人曾住过的宅子一点喜气也没有,谢慧齐是眼睛都不怎么闭得上。
红豆进了厨房,她则拿了红纸剪窗花。
她们一有动静,临时打铺睡在他们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窝里暖着,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睛根本睁不开,但嘴里还不忘充满困意地跟他兄长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来带我一块做事。”
大郎“嗯”了一声,不忘在穿衣裳的时候就把门拉开,免得等会要走的时候再拉发出声响就惊了弟弟。
拉好门回来还故意叫了二郎一声,让他莫要急,再睡一会,他人还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脚步特意放轻了。
二郎还小,该多睡会。
这厢大郎帮着他们阿姐刚写好一对对联,就见谢二郎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跑到他阿姐身边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过身就让他阿姐给他梳头,嘴里也不忘对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时候都跟你说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块,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早上就不做数了呢?”
谢慧齐在他身后为他梳着头,笑道,“阿兄可怜你,想要你多睡一会。”
大郎闻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来还想埋怨,但见兄长笑了,朝兄长扮了个鬼脸,道,“好吧,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这般说话不算话了。”
“小跟屁虫。”谢慧齐给他梳好一个童髻,不忘点点他的头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为自己辩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样厉害,什么事都会做。”
谢慧齐笑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两个小髻都梳好了,谢慧齐别过他的肩带到正面,看着二郎那英气勃勃,满是鲜活气息的小脸蛋,赞道,“我家小二郎怎么就能这么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欢喜。”
二郎不懂羞涩,得意洋洋一扬脸,“那当然,我阿父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各位同学的喜欢,也谢谢你们的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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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慧齐虽有替庄园洗尘添喜之意,但毕竟他们是戴孝之身,这红色的福字也就剪了两个,外门也没贴,就贴在了主院的两个主厢房。
谢慧齐昨晚是带着弟弟们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没发话,有点教养的都不会鸠占鹊巢。
他们把大郎写的白底黑字的对联贴在了他们姐弟两暂住的厢房,大郎写了两对他们阿父曾写过的诗,二郎踩着凳子贴的时候还朝对联亲了亲。
谢慧齐在一旁看着弟弟们忙碌,大郎认真执着依旧,二郎还是顽皮活泼,她嘴角也扬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撑住了这个家,他们姐弟三个谁也没被毁掉,他们的阿父娘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松口气。
这天小年,谢慧齐带着家里人做了顿小年饭,周围动手,把屋子里破旧的东西都拆了,拿了他带的木工工具,打算把庄子破的地方补齐了。
随后几天,谢慧齐让周围又下山添置了完整的一份贡品,叫他买了大烧纸,往生钱,又自个儿和红豆她们叠了元宝,锞子,这是要烧给他们外祖和外祖母他们的。
准备的东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又是做了团圆饭,一家人也是跟着大姑娘习惯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团圆饭,家人也是担着担子跟着去了,叫老五头看了好生惊讶,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见他们回来,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来,也是怕去开门,后头还是周围翻了墙过来开的门,一家人才得已进来。
初一谢慧齐就又带了家人挑着担子替他们阿父娘亲尽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坟地扫墓去了,谷家的主坟地离庄园不太远,只隔了一座山,先前他们阿父把母亲埋到此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路上谢慧齐倒是也不过于哀凄,跟大郎二郎说就当他们是去走亲戚。
他们挑了一担大烧纸一担元宝,二郎给外祖他们烧的时候还满是羡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们现下可有钱了,比我阿姐还有钱,可劲儿买想吃的罢。”
回头又补道,“不够了到梦里来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挣多多的钱来烧给你们。”
大郎听了摸了弟弟的脑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说了半夜的话,今个儿心情通畅,回去的路上闹着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点被摔着的谢慧齐还得安慰他,答应他再等他多吃两年饭,长大了有力气了再给他背。
过了初二,谢慧齐也没打算多呆,准备着下山了。
老五头又是哭着挽留,二郎见他哭有些不快,一时之间也忍不住道,“我们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阿父娘亲,外祖外祖母一个都没有了,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没哭,这个老下人哭什么?
“二郎。”谢慧齐看了小弟一眼,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来的,知晓姐姐最不喜他无礼,哼了声就没再说话了。
但经他这一闹,老五头也是不敢哭了,连送也不敢送他们,就这么目送他们下了山。
走了些许路,大郎开了口,跟谢慧齐道,“等过一段时日,我们就让周围过来打扫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补整补,待到舅父回来,也有个好样子瞧。”
谢慧齐听了忍不住笑开怀,看着她真的已经长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办。”
“大郎,我记着了,等过一个来月,要是像姑娘说的京城开春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几日过来把瓦片整补好。”前头挑着担子的周围不忘回头应声。
“嗯,你手脚最麻利不过。”大郎朝周围点点头。
周围一笑,继续埋头赶路。
他们这是去了徐家客栈,这时候徐黑山他们还没走,一见他们姐弟回来,竟是高兴不已。
他们是真担心这小的几个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冻着了。
谢慧齐一回来,就又给一群人做了顿好吃的,徐黑山他们也只是在京里过个年,然后就要往家里头赶了。
谢慧齐他们回来也恰好来得及送他们走。
徐黑山走的时候,带着谢慧齐又认了两个徐家在京城城里住的婶子,这两个婶子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两把刷子。
那头他也带大郎二郎跟他在城里开杂货店的一个亲大哥,一个堂弟认识了,也算是认了个门,以后有什么事,能搭把手的他们也不会推辞。
谢慧齐没想徐黑山走之前还帮他们安排了这一遭,当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们连葬父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葬,也只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讳着这些个,还敢诚心相待倾力以助。
等送好徐家马帮一行人,也不过是初四,徐家那位厉害婶子说这时候还没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这时候主人家也不会把屋子租出来,让谢慧齐他们再等几天,他们先帮她打听着。
谢慧齐当然道好,不过这时候她也想着该进城了,就是带弟弟们去看看见见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好。
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兴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脸也没法好好拦,谢慧齐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横了心,稍微做了点修饰把他们的脸蛋弄黑了点拦了拦,就带着他们进城去了。
可怜两个玉面少年,就这么被他们阿姐弄成了两个小黑娃。
阿菊一路上都忍不住抬手要给两个小主子擦脸,好几次都是抬起手被拦了才放下,她觉得小主子们怪可怜,进城了对花花绿绿的京城都不爱看,只管盯着小主子们的脸看,想替他们把脸擦干净得不行,最后被红豆扯得脸蛋发疼,这才可怜兮兮地跟在了红豆旁边,再不敢去瞧小主子们的脸。
谢慧齐也是进城来看眼界的,她当贵族小姐的时候还小,出来的时候不多,所以这京里什么样儿也只瞧过一两次,也没什么印象,这次来瞧,她是奔着怎么来钱的目的来的。
自打带着他们阿父来京,那些总是出来阻拦他们一家人好过的人也不见了,她得在没被接着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笔。
大忻朝的京城没有比她曾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繁荣,卖货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地方超大,两边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长,三辆马车并驾而过都不显得挤。
路边也有摆货摊的,卖的东西也是什么都有,卖糖卖小泥人的,还有卖小绸缎的,谢慧齐一路望过去满脑子的挣钱法子,而这对于阿菊来说,摆脱了主子们的脸后的满脑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围老偷偷看红豆,就等着红豆看中什么就去付钱,他手心捏着的银角都被汗浸湿了。
只有拉着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紧张不已,生怕有坏人冲出来,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们这一路左顾右盼的,见到他们的人也只当是京郊哪个村里的人带着一家老少出来见世面来了,看那老婆子抓着小孙子怕他们走散的紧张样,也只当她是乡下没出来走过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姑娘家,怕是个以后都难以说亲难以嫁出去的。
谢慧齐这次出来也不好戴纱帽太特立独行,毕竟一群普通的人走在一起,就她戴个纱帽也怪怪的,她把弟弟们弄黑了,当然也没忘把自己弄残,弟弟们长得太好,她太爱,她还舍不得下重手,对自己她就舍得下狠心了,她是给自己脸上点了大媒婆痣的,嫌这样还不丑,还不忘在脑门上还涂了个黑疤,用的还是她一路上在漆乡那里买的黑漆,就是回家用那专门的药水去洗,也得洗个三四天这黑色才褪得去的专业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