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了冬只能在嘴里喊着姑爷,泪如雨下,被知春和明夏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知春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冬看姑爷的眼,出去后,她怒骂了冬,说着,她眼眶也红了,“那是你能肖想的吗?你居然敢喊!”
“姑爷。”姑爷没救她,了冬趴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进耳,伤心欲绝呜咽痛哭了起来。
“还哭?起来!不是娘子心善,哪还有你的命!”知春恨极了,这厢她拖了冬起来,了冬却是不起。
这是给脸不要脸,知春对她的那点怜惜刹那荡然无存,叫明夏道:“打盆冷水来,给我泼这贱婢子身上。”
“姑爷…”了冬浑然不觉,喊着心里的那个人,这时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姑爷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就是没有看到她,姑爷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没看到她而已。
刹那,了冬冷下的心回暖,她扒住知春的腿,哭喊道:“知春姐姐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叫给谁听呢?今儿这日子,有你哭的份吗?莫哭了,给我闭嘴!”知春还要回去覆命,已无暇顾她,见她不犯浑了,拖着她就往侧院胡家人住的地方走。
他们走后,飞琰居静了下来。
这厢常伯樊穿戴整齐,又退回了内卧,通秋正在为苏苑娘接着梳妆,见到姑爷来,通秋手一抖,僵在了原地。
通秋是有些胆小的,苏苑娘见小丫鬟愣在原地,朝她摆了下手,通秋见状,松了口气,飞快退下。
“要戴这支?”常伯樊上前,拿过一支镶着红宝石的蓝翠金凤钗,问她。
镜中人的脸有些模糊,铜镜边上的油灯飘忽,更是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常伯樊问着,已从镜中人的脸上抽身,低头看向了她。
“苑娘,”看着她白净如玉的小脸,常伯樊笑了起来,在她脸侧轻声问道:“可是这支?”
苏苑娘看看他,又望了望凤钗,又看向了他…
末了,她颔首。
是这支不假。
“我给你戴?”
苏苑娘轻轻皱眉。
“我会为你戴好的。”
用不着,苏苑娘去抽他手中的钗,抽了抽,却未抽过来,她不由抬眼,看向他。
“可能?”
“不能,”苏苑娘摇头,开口,“等知春回来戴。”
他戴不好。
以前他也曾给她戴过,没戴好过,笨手笨脚。
“知春不是有事去了?”
“等会儿就回了。”
“是罢?”
苏苑娘直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她不言,常伯樊亦无语,她看着他,他便回望着她,良久,苏苑娘眼睛酸涩,她眨了眨眼,伸手便去揉。
她这一动,常伯樊也动了起来,替她揉着眼睛。
苏苑娘不是身子燥热的人,他才是,常伯樊冬暖夏凉,而苏苑娘一年四季身子都是冷着的。
他温热的手过来揉了两下,好生舒服,苏苑娘躲了一下没躲过,合着眼拢着眉心道:“我不喜欢那个丫鬟。”
“好。”
“我不喜欢就对她不好。”
“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苏苑娘听着有些恼怒,睁开眼想也不想地道:“对你我亦同样如此。”
不喜欢,就对你不好。
常伯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摸着她的眼,顺着她高挺的鼻子,直到她娇艳的嘴唇,他摩挲着她的唇,过了片刻,他回视着她毫无避让的眼,淡淡道:“好。”
好?还是好?好什么?
苏苑娘不解,不解到忘了拉开他的手。
她探进他的眼里,双眼里皆是疑惑,为何还是好?
“好,你对我好,那便是好;你对我不好,那便不好罢,”常伯樊伸手拦住她明亮清澄的眼,挡住了里头的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有酸苦,假装如常淡然道:“你怎生都好,苑娘,只要是你愿意的,为夫皆愿。”
那和离呢?苏苑娘想问,却见他连她的嘴也掩了起来。
“嘘,”常伯樊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轻声道:“苑娘,不说了,我们不说话了。”
不说了,让他好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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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娘子乃苏府家奴,其夫是苏府陪嫁过来给苏苑娘打理铺子的掌柜胡二南,他们现今一家四口人皆是苏府家奴,胡招娣便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胡二南原是苏家本家一介跑腿的小厮,后来物走星移,他随苏谶来了临苏,成了苏谶面前的得力人。
他前面的两个女儿皆已一一放出去成亲了,苏谶做主消了她们的卖身契,还帮她们入了良籍,分别添了三十两银子帮她们出嫁。
胡二南一家对苏谶夫妇是再忠心耿耿不过,遂以苏谶选了他们做女儿的陪嫁人。
胡家三个女儿,头两个年长府中娘子许多,只侍候过娘子几年,就放出去嫁人了,三女儿胡招娣比娘子小三岁,只要等年纪大点,有个六七岁,侍候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无奈这胡三姐年少不更事,七岁那年被父母放到娘子身边侍候,没一个月下来,她肥了两圈,府中小娘子瘦了一圈——她把小娘子房中的零食吃了不算,还把小娘子的饭食分食了不少。
胡招娣胡三姐是个大胃王,怎生都吃不饱,小娘子见只要自己吃东西,身边小三姐儿就咽口水,就举手把自个儿的吃食让了出去,如若不是苏母佩二娘见小娘子瘦了追其原因,苏小苑娘这让食还得让下去。
后来查出吃食半数皆让胡招娣吃了,胡招娣被父母带了回去,从此与府中娘子贴身丫鬟一位无缘。
知春拉了人到时,这厢住在常府偏院一角的胡家正好起床,准备上工,胡娘子一听知春来意,当下扯过了冬往身后塞,朝自家当家的喊:“快去叫那死丫头,不是不是,叫我们三姐儿过来。”
胡二南已经去了,只听自家婆娘在后头喊:“穿好点,让她把过年那身衣裳穿上。”
知春掩嘴悄笑两声,朝胡娘子嗔笑道:“这都什么天了,怪热的。就穿这天儿的罢,素净点也不是大事。”
“那是侍候我们小娘子啊!”胡娘子说着,她身后了冬在作怪,不断拉胡娘子的腰带,哭得凄凄惨惨,胡娘子一个回身踩了她的脚一下,疼得了冬弯腰就去扶脚,胡娘子啐了她脸一口:“你当小娘子不懂事就好欺,等我回去禀了夫人,我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了冬当下脸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胡娘子见了回头就朝知春啧啧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是知道好赖的,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好欺负,谁不好糊弄着呢!”
知春止了笑,与胡娘子道:“谢胡嬢嬢指点,知春心中有数,你不说,回头我也要禀了夫人的。”
到底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胡娘子不敢倚老卖老,只要把了冬的不知好歹踩死了,她家招娣的位置稳了就行,再则招娣过去了,还得这大丫鬟让着些,胡娘子这心思飞快一转,朝知春热络不已:“哪是什么指点,我这人就是见不得那坏东西诓骗好人,你是我们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论起聪明,这全府上下有几个人跟你排得上辈?我看就是我们招娣过去了,还不得你指点着怎么侍候娘子啊!”
胡娘子还要说话,知春却是无心听了,“嬢嬢可别夸了,羞煞我也,不知招娣姐姐何时能到?娘子还在屋里等我们回去侍候,您也知道的,今天是大日子,现在这时候不早了。”
“这就来!”胡娘子要去叫人,走着不忘把了冬拉过去。
“知春姐姐。”了冬这下真真知道害怕了,她被胡娘子毫不客气大力拉着往前走,回过头就朝知春小声呼救,再不敢大声。
何必呢?要是一开始她就知道害怕,哪会走到这一步。知春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可切莫走到了冬这步。
真当娘子是傻的?即便娘子是,夫人不是,老爷更不是,更何况,京中还有个当京官的大爷,这当中,有哪一个是容得了她们欺主的?
第 19 章
胡娘子一家住在常府侧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为一进,一个正堂,两侧四间房,这里住了胡娘子一家,还住了苏府带过来的两个跑腿小子。
地方小,找人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胡娘子拖了人从正堂出去,没两步就看到了女儿胡招娣。
胡三姐儿正站在堂坪中,低眉垂眼一身喜气洋洋打量着身上崭新的衣裳,胡娘子眼尖,一眼看出是她做来摆堂面的衣服,当下尖叫:“你这死丫头,怎么穿起我的衣服来了?”
说着,扑上去就打,还不忘抓紧了冬。
她拖着人,动作就慢了,往常她都打不到胡三姐,这下更是不能了,胡三姐一个箭步闪避就跑到了堂前,不去管她那蛮婆子一样的娘,对着知春就是灿烂一笑:“知春姐姐,可是娘子让你来叫我去做事,我好了,你瞧!”
说着,她骄傲地挺了挺她那干扁、无几两肉的胸。
胡三姐长得牛高马大,脸还随了她宽脸的父亲胡二南,十七岁了还没人家上门求娶,胡娘子为她是操饱了心,胡三姐却是在家好吃好喝,一顿三碗饭从不落,少吃了还会偷食吃,就是胡二南从不嫌弃他这闺女,也很是担忧她的以后。
这厢娘子传她去做事,穿身新衣裳也使得,是以胡二南拦住了婆娘,劝道:“家里就你这身衣裳穿得出去,三姐是去见娘子,是该穿好点。”
“那也不能穿我的啊。”胡娘子跺脚,她就这一身带绸面的好衣裳,还是夫人赏的,胡娘子气得发抖,朝女儿暴喝:“就知道挑好的吃好的,我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白眼狼,讨债鬼!”
“好了!”看她愈说愈不像话,胡二南脾气上来了,脸一板,道:“穿了就穿了,咋的!”
当家的一发威,胡娘子不敢接着发作,朝他讪讪一笑,但等扭过头去,朝胡三姐就是呲牙裂嘴,一顿凶狠的警告。
“大丫鬟,我们三姐好了,你就带她去就是,今日有事,别误了时辰,”胡二南看了看天色,催了两句,又道:“我们三姐糙了点,手脚也不像你们那样细致,她做的不对的,你只管打骂教训就是。”
“不敢,南叔。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回话,我这就带招娣姐姐去了。”知春朝他浅福了一记,不敢失礼。
她一动,胡三姐机灵地躲在她身后,路过胡娘子的时候,她离得远远的,胡娘子够不到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和她身上的衣裳。
胡三姐忍不住,朝她娘吐了吐舌头。
打不到了吧?馋死你!
孽女!胡娘子被气笑出声,咬着牙拿手指点着那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早晚收拾了你!
胡三姐快步跃过她,躲她躲得更远了,没几步出了大门,跟逃出生天似地,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容当真是豪爽,气得胡娘子在她背后嘶吼:“给老娘机灵点,若是碍了小娘子的眼,回来我定要打断你的腿扳了你的手,这次绝饶不了你,你且给我等着!”
胡三姐才不怕,凶的是她娘,不是小娘子。
小娘子可好了。
牛高马大的胡三姐一想就要见到香喷喷的小娘子了,脚步不由轻快,蹦蹦跳跳地跟在知春身边,把脸凑到知春面前,一脸讨好的笑:“知春姐姐,是我们娘子叫我去的呀?”
知春“姐姐”无奈,“招娣姐姐叫我妹妹就好。”
她尚还小这位姐姐几岁。
“哎呀,瞧我这记性,忘了!”胡三姐大咧咧一拍额头,转而又跟没事人一样凑到知春面前问:“娘子成亲了,是不是更好瞧了?”
这是什么话?知春不知怎生答应是好,便拉着她的手道:“赶紧走罢,今儿有事,娘子还要我们回去帮着做事。”
“是了是了。”胡三姐一听,脚步快了,她脚大,步子迈的也大,没两步就把知春抛在了身后,回头见知春没赶上,不忘去拉人:“知春妹妹快点。”
知春让她叫妹妹,她就果真叫了妹妹,一点也不懂得客气,知春这下对娘子叫她换了冬的事费解不已。
无论怎么瞧,南叔家的招娣姐姐都不适合做跟前服侍的事。
可能是眼前没有合适的人吧?知春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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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和胡三姐一回,这厢苏苑娘已在通秋小心翼翼的妆扮下已收掇整齐。
前世通秋跟了苏苑娘一辈子,知春走后,她就成了苏苑娘的贴身丫鬟、贴身娘子、贴身婆子…
她不是手不巧,只是手生罢了。
这一世,苏苑娘早晚还是要放知春出去的,前世知春的好结果,这世理该也给知春,不能耽误她,通秋早晚也要熟她的身边事,不如现在就开始做一点。
“娘子,我回晚了。”见娘子已穿扮好,知春请罪。
“不晚,你来了。”前面一句,苏苑娘是对知春说的,后面那句,是对看着她一脸喜眉笑眼的三姐儿说的。
“我来了,娘子,您叫我?”胡三姐喜得一个跨步就到了娘子跟前。
知春看着那是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嘴角抽搐不止。
这真真是一点客气也不讲。
“嗯。”苏苑娘点头,打量着眼前的胡三姐儿胡招娣。
胡招娣前世直到二十还未出嫁,无人求娶她,胡娘子便要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鳏夫,成亲前几日,三姐儿偷偷摸摸来找她,说想跟她借银子,苏苑娘想了想,就给了她。
后来三姐儿逃婚出了临苏,再后来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十多年后了,那时候苏苑娘已到了京城,再听到三姐儿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当年三姐儿逃出临苏,假扮男装当了兵,沙场征占十余年,战功累累,还成了一位校尉大人,后来她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这才被人知道她的身份与来历。
她死后,被皇帝陛下封为了定国将军。
她的娘亲胡娘子在她的事情被全国传颂之后,上门来找过苏苑娘一次,跟苏苑娘哭了三姐儿一场。
苏苑娘这才知道,征战沙场十几年的三姐儿死后一身的伤,还留信说怀念小时候自家小娘子给的糖,那是她一生当中吃过最香最甜的糖。
这是她死后,苏苑娘从胡娘子嘴里得知的事,而她与三姐儿却是不太熟悉的,除了小时候三姐儿跟过她几天,她跟三姐儿是不常见的。
“你长大了。”苏苑娘对她印象不是很深刻,尤其那么多年未见过了,见到弯着腰也跟她齐平的三姐儿,她浅浅笑了一下。
长得好高,难怪能当将军。
“欸。”娘子说她长大了,胡三姐不知回什么才好,看着娘子傻笑。
“给。”苏苑娘看到桌上摆的糖匣子,抓过一把干果子,给她。
喜欢吃,那就多吃点。
“欸!”娘子给糖了,三姐儿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过来往胸前放,放着还不忘跟娘子说:“我藏着,做好事了回去吃。”
“好。”苏苑娘觉着没问题,回头跟知春说:“今天她随你跟着我,有什么事跟吩咐了冬一样吩咐她即可。”
“是,娘子。”
“给她找件衣裳换了。”
“是,娘子。”
“娘子,”这时,三姐儿小声插嘴道:“我这身衣裳好好的。”
这是她翻箱倒柜,挑的家里最好的衣裳穿来的。
“穿好看些。”青黑色的绸裳太深了,这是上了年纪的富贵老太太才喜穿的色,三姐儿穿着不好看。
“不好看吗?”胡三姐以为这是最好看的,低头打量着她娘的心肝宝贝儿。
“有一点。”
“是了,娘子,我知道了。”
苏苑娘没等她们,带着明夏和通秋先去了客堂那边见柯管家。
一早家里就热闹起来了,送菜的担水的,厨房那边炊烟袅袅,与天蒙蒙亮起的云雾交织在一块儿,织出了各形各样的形状。
路过中庭的时候,苏苑娘抬头注目了天色一番。
“太阳快要起了呢。”明夏和通秋跟着娘子一起打量,中间,明夏说了一句。
苏苑娘偏头看她。
娘子看着她,神情莫名温柔,明夏不知是为何,笑着叫了娘子一句:“娘子?”
你会好好的,不会被人害去性命,你会与知春通秋一样,等过几年就会成亲生子,会拥有相互扶持的丈夫,懂事知心的儿女。
“走了。”苏苑娘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她们往前院的大客堂走去。
前世她没做到做好的事,这世她要做好了。
仇要报,好也要去偿还。
三姐儿如果还想当将军,那就去当,在此之前,她就养三姐儿一阵,当三姐儿的底气,帮三姐儿和父母不用分离,等三姐儿去打仗打累了,回来了还有一个家可以歇息,而不是要等到死亡那天才能归家。
事情或许有些难,但她会一样儿一样儿去做到。
第 20 章
苏苑娘昨晚吩咐柯管家他们明早卯时前院大堂碰,今天早上她是早到了,但她到时,柯管家和宝掌柜已在着了,在外面打下手的郭掌柜和东掌柜也来了。
“夫人,您来了,这边坐,火刚烧起,还有点冒烟,您小心些。”一见到她,几位掌柜拱手请了安,宝掌柜的上前领路,道。
说来临苏偏南,这春日一到,回暖甚快,一旦过了冬天就没有几户人家会烧炭取暖,但昨日宝掌柜在老爷面前听老爷提及了今日夫人清早客堂掌事一事,其间道了晨间寒气未消一句,宝掌柜就起了心思,一早他就早早到了,让下人烧了一盆炭盆过来。
宝掌柜做事就是周全,苏苑娘朝他一记颔首,当是致谢。
柯管家见着,心中对宝掌柜所为叹笑了一声。
他跟宝掌柜是异姓兄弟,知晓宝掌柜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个穷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小子,没一点眼力,哪爬得到临苏城常府家主手下大掌柜的这一位置。
郭掌柜和东掌柜看在眼里,神色不变,但紧跟着主母的脚步不比宝掌柜的慢。
等苏苑娘坐下,面前四个管事已在面前站成一排,这厢柯管家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奉上,“夫人,这清早的太冷了,您喝口热茶暖暖。”
不知为何,柯管家待她要比前世要殷切些,苏苑娘接过茶,朝他也点了下头。
柯管家是常伯樊的大管家,是常府常家的管家,一旦常家与她起了什么风吹草动,他就是头一个敢不听她吩咐的人。
他是常家的人、常家的奴,能用的时候要用,不能用时,想都不要想及。
“祭品已往宗祠那边送了罢?”她把茶杯放到一边,开始正事。
“回夫人,昨晚就都送齐了,放在西房那边,定了卯时送过去,小的跟您报备过,就去盯着。”东掌柜的出声道。
“厨房那边要看紧,郭掌柜,劳你费心。”苏苑娘朝管摆席撤席之事的郭掌柜道。
“夫人尽管放心就是,老郭不会误了大事。”郭掌柜没有赘言,这办席之事他是老手,老爷与夫人的婚宴就是由他两只眼睛盯出来的。
“柯管家…”
“夫人放心,府里我看着,听候您的吩咐。”
“宝掌柜,外面的亲朋戚友就由你替我招待一二了。”
“是,夫人,小的领命。”
苏苑娘颔首,朝宝掌柜、东掌柜和郭掌柜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们且去忙。”
宝掌柜没退,朝苏苑娘道:“您今早要去家里客舍那边看望亲戚罢?”
是要去,苏苑娘看他。
“小的也要过去,正好一道,不如让小的顺您一道过去?”
“还要一会儿。”
“那小的在外面等着。”
也好,苏苑娘不过是要跟柯管家多说两句话,就要过去那边了,是以她朝宝掌柜道:“也好,我跟柯管家说两句话就出来。”
她今日要去客舍那边见家里亲戚,且与身份能去宗祠的女客一道前去祠堂等候吉日祭祖。
这种大日子,前世苏苑娘头一次身体不适就没去,让蔡氏代了她,没过几日,娘亲就来了常府说了她一顿,道她心大不懂事。
后来苏苑娘得知代她出面的蔡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让人褒奖不已,很多人以为就是常伯樊有了正妻,蔡氏还是能当常家的家作常家的主,是以很多想走常府路子的人都走到了她的头上,银子都使到了她那处。
等苏苑娘明白过来,蔡氏已有了跟她别风头的能耐,那些在她身上花了银子的人为了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只能站在蔡氏那边。
听说前世蔡氏死前,跟人道她的每一分都是靠她自己争来的,不是抢的更不是常家施舍的,苏苑娘死前那几夜睡不着觉,回想她在常府的那些日子,奇异地觉着蔡氏说的竟然是有几分道理。
蔡氏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能利用的机会去得到她想要的,她得的那些,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争是斗方才得在手里。
这一世,苏苑娘就不给她去争去斗的机会了,至少她这里的这条路,蔡氏是走不通了。
三个掌柜一走,苏苑娘与柯管家道:“家里多留几个人,派个识眼色的管事盯着蔡家,若是蔡家今日一有发作的苗子就先拦下来,怎么拦,你知道罢?”
她一脸冷淡,洁白的玉脸不悲不喜,柯管家没想着这话能从她嘴里出来,愣了一下,又很快答道:“老奴知道怎么处置,夫人放心。”
“大爷那,能不让他出府就别让他出府,大嫂罢,拦死了不许出。”常孝松是庶子,常府之前是伯公府,祖庙里祭的就是第一位伯公爷,理当是嫡子领头祭祖,只是之前那位常府老爷坏了规矩,他在世时的好几次祭祀,庶长子和嫡子站他左右,庶左嫡右,前世常伯樊与她新婚开祠祭祖,把她的名字纳入常家祖谱中那次,常孝松就以长子自居,站在左边领了头祭之位。
这一次祭祖比前世要早些日子,但开了祠堂,今日她的名字想必是定要写进常家族谱的,一想到这个,苏苑娘不免有些心乱,但和离不是这几日就能做的事,暂且掩下不管,只管堵住蔡氏和常孝松的路才是她如今当务之急。
她说得淡然,柯管家听着眼皮连跳了两跳。
这位小夫人,可不简单啊,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如此厉害?
柯管家心惊,脸上神色却是丝毫未变,低眉垂眼恭敬回道:“老奴知道了。”
说罢,他鬼使神差地多嘴了一句:“老爷那边早有防范,您放心。”
早有防范?那上世常孝松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苏苑娘微愣。
她怔愣住,因她脸上时常不显神色,这微微呆愣的样子更显她呆若木鸡,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神魂的木头美人。
像是吓到了,柯管家连忙安慰:“老爷厉害,您也厉害。”
不,她不厉害,苏苑娘摇头,隐约想起了前世那次发生的事,可能跟她还有点关系,只是她还要细想想。
很久远的事了,不去想都要记不住了。
“那,拦住他们。”苏苑娘起身,朝柯管家说着,往外走。
前世今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苏苑娘现在不是很肯定,前世她以为她明白了的事,到底是不是最后的真相。
就如常伯樊,他的情和他的人,这世就已让她困惑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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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出门后,知春带着三姐儿到了。
三姐儿换了一身翠绿的布裳,苏苑娘出来的时候,她正爱不惜手地摸着,一见到娘子出来,她大声欢叫了一声:“娘子。”
声音着实忒大,知春力持冷静拉她退下,低头嘴唇微启:“小声些,这里没有我们说话的份。”
胡三姐不是不懂事,只是太激动了,她这一早又是得糖又是换了新衣裳,从今往后还要在娘子身边侍候,她太高兴了,是以脑子一热,见着娘子就喊了,知春一说,她也知羞,低头小声讷讷回道:“我知错了,知春妹妹,以后不敢了。”
这时候娘子在和姑爷家的掌柜说话,知春浅浅点下头,当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