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叫他,不要朝他低头弯腰。
“不想见了,想走了?”
“不。”她无需他周全,她不想再落一个像上世一样,等着他做点什么却等来了他们老死不相见的结果。
两世当中,苏苑娘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如此绝悟她该当如何,悲伤难以自控,但她还是强掩下了酸楚和眼泪,拖住他的腰朝他浅浅一福,当是致歉,随即跃过他,朝首坐的常文公走去,垂头朝他施礼,自我责备道:“是小辈失礼了,苑娘朝曾叔祖告罪。”
“孩子,起来。”一个在养在深闺当中的小女儿,在家里千娇百宠的,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常文公人老心软,探身过来扶人,还与那几位老辈道:“你们可别吓唬人家小孩儿了,才进门呢。”
“哼。”有人冷哼。
“是我的错。”苏苑娘再行一施礼,谢过他,朝常守成走去,“给您致歉。”
苏苑娘朝他行了蹲步礼。
施礼的时候,她抬头看着那老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从今往后,这个人一分的错,她会当十分来还,一分都不去少。
“行了,”看这小妇行了大礼,常守成不屑再与她计较,不耐烦地拿过身边随仆手上的盒子,随意地丢到她跟前,“拿着吧。”
说着就起了身往外走,路过常伯樊的时候,又冷哼了一声,甩袖斥嘲:“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
他也不怕得罪苏谶,这小妇本就是个傻的,被他们苏家抬得高了又高,这主宗嫡子,所谓聪明人居然拿人当宝,做给谁看的,真当他们不知?
常守成抬着下巴甩袖走了,五个族老只剩了四个,其中年纪最小的常青远,青远公这时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守成兄走了,那我也先走一步,去祖祠那边给列位祖宗报个早到。”
常青远是汾州城里常家分支家里的老太爷,为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他是历年来与本家常府走动最多的分家亲戚,他与常伯樊之父常子通的感情颇为不错,往常对常孝松也有所维护,更是当年常子通遗令的见证人,而早年常子通在的时候,他朝本家要拿的银钱,十次有七八次皆能拿到手,等换了个当家人,十之有三四就已不错了。
虽说过来跟常伯樊要银子的不是常青远,是他的儿子,但他儿在常伯樊这里受够了气,他儿拿一次银钱就跟求祖宗似地低声下气,还求不到几次,常青远早对常伯樊不满了,那内妇没过的时候他就想过如何拿她的错处下她的脸,这下见常守成已发过火,他倒无需再多此一举发作,说着,他起声就要走。
苏苑娘只来得及朝他福身。
常青远见了随手一摆,道:“没想着今日要见你,这见面礼就没带,等下次罢。”
也不管常伯樊如何作想,说着他背着手悠悠地去了。
“呵,”他一走,老寿公常文公闭眼,笑了一声,笑声有说不出的冷,“现在的人呐。”
一事无成不说,还倚老卖老,真当沾了点血缘,就能够世世代代都吃祖宗留下的那点肉了。
“欸,老叔叔,您是菩萨心肠,”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常凌志,凌志公笑着开了口,只见他笑着圆场子,“对我们孝鲲那是一片慈心,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对了,侄孙媳妇,我们还没见过,我是…”
“这是宁安分家的凌志叔公,你叫一声志叔公即好。”常伯樊开了口,与苏苑娘温言道。
他口气温柔,苏苑娘却是置若罔闻一样,看也未看他,只见在他话后,她便朝那凌志公福了一礼,道了一句:“见过叔公。”
片刻间,她脸已冷淡,眼中已无泪意,面无表情的模样无悲无喜,又像了那个不通悲喜,冷心冷情的木头人苏苑娘。
此前是她失态了,苏苑娘跟表里不一,外表大方内里小肚鸡肠的凌志公请完安,回过头,朝外看去。
她真正的仇人,之前就在这道门口出去了。
苏苑娘定定看着门,突然身边伸出来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头去,看向那双温热大手的主人。
“苑娘。”
苑娘回首,看着门,又看向他。
我顾不上你,你也莫要顾我了,好好顾好自己。
我已知道要怎么去做自己了,我在常家做完自己,还可以走,还有爹娘疼爱守护,你不能,你没有,你顾好自己就是,不用护我、顾我,我当不了你一辈子的苑娘,我不值得。
她看着他,在心里与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十点后还有一更。
今天更的少,明天会有两更补上。
第 24 章
留下的只有三老, 这厢时辰不早, 族老们也要出去见亲戚了。
常福六是几个族老当中与本家关系最为和睦的,他是个随和性子,本家不跟他走动,他平常心待之,走动了, 他也高高兴兴地来,不会多想, 这次本家请他,常福六是带了诸多礼物来的, 给新娘子的那份尤为贵重, 临走前他笑呵呵把新娘子的那份见面礼给了苏苑娘, 还道了一句:“娃娃, 不哭, 乖了。”
常福六和常凌志这两个族老扶着常文公, 先行一步。
常伯樊也要走,留下来明显是与苏苑娘有话要说,等三位族公一走,他朝守在门边的南和颔首。
片时,留在大堂的人皆退了下去。
“等会儿到了宗祠,不管有人说了什么, 你皆不要回应,有我。”常伯樊说罢,见她垂眼不语, 低头去就她的眼,看她:“可好?”
苏苑娘摇头。
“不好?”
苏苑娘点头。
“为何?不是不让你说话,只是祖宗的地方,你轻易张口,会有人说道你。”
“不怕。”
常伯樊哑然,片晌,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苑娘,苑娘。”
先前他还追寻她的眼,现在竟不敢看她那双无动于衷、无情无欲的眼,常伯樊伸手拦住她的眼,叹道:“你不怕,可为夫怕。”
众口铄金,等到千夫所指,到时他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挡住众人对她的指责。
你也别怕…
“老爷。”
外面有人叫他,苏苑娘顿了一下,拉开他的手,抬眼看向他。
他在笑着,就是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
“我知道了。”苏苑娘见他难过,把拉开他的手拦到了嘴上,眼睛直直望着他。
她不会乱说话。
拦了片刻,她放下,补道:“在里面不会,在外面视情况而定。”
“苑娘?”
“我不是真正的木头人,”是以她会说话,会动会回应,“你别担心,我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说话,哪些地方可以说话。”
“老爷,”不等常伯樊说什么,外面宝掌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珉二爷有急事找您,要跟您商量一下。”
“来了。”常伯樊扬声道,他摸了摸径直傻呼呼看着他的妻子的脸,到底没说什么,低头在她秀发上闻了闻,接而放开手,大步去了。
他无法时时看着她,只能暂且由她去了。
**
常家的祭祖就是仓促,声势也十足。
百人的牛皮鼓青铜锣一响,紧随着常家的青铜钟被常氏子弟撞击出声,一道接一道,接连响了十道钟声,整个临苏城都听到了那浩大的钟鸣声。
近乎整个临苏城的百姓皆往常家这边涌来。
临苏城大户人家但凡祭祖,会沿路散发纸钱,中间还夹散着真金白银的铜钱,这算是祭给下面祖宗用的阴钱,但总有穷苦的百姓争相争抢这些能拿来花的银钱。
常家是临苏城最大户的人家,是以这祭祖的钟声一响,整个临苏城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抬祭品往宗祠的路上拥护不堪,好在常家提前就派出了开路的仆人在前开路,这一路才得已通行。
饶是事前已做了那万全的准备,也总有那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个常家族人突然病发,叫走了苏苑娘身边的宝掌柜,等苏苑娘安排好轿子送走了一道去宗祠的内眷,到她就只剩一辆无人抬的轿子了。
“奴婢不知宝掌柜哪儿去了,找都找不着。”整整半天,不知见了多少人,之前一群人围在大门前,知春还要找才能在人群当中找到他们娘子,现在人一送走,却连多余的一个下人也找不到,知春混乱极了。
“这边这边。”说话间,与知春一道出去找人的胡三姐拖了两个人跑来,她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追赶他们的通秋。
“娘子,我找到人了。”三姐儿拖着人跑过来,见他们太慢,便脚下用力,一带二,把人强行拖带了过来。
那两个下人一到跟前,当下脚一软,跌倒在地。
“知春妹妹,你没找到人?”胡三姐一看人不齐,转身就跑,“娘子我再去找两个。”
说完她一阵风地跑了,通秋还在半路,等三姐儿从她身边过去,她不知是跟上还是回娘子去,茫然了一阵,等看到娘子朝她招手叫她回去,这才得了主心骨,朝自家娘子跑去。
没多久,不知三姐儿又从哪找来了两个,驱赶着他们抬轿,半路见抬轿的人有气无力,三姐儿着实看不过眼,还上去帮着抬了几步,如若不是知春拉扯,她还想抬到头。
壮丁们被她这个娘子一激,一步都没脸歇,竟也没比那前行的慢,很快把轿子抬到了祖祠处,还早了半数先出发的几步。
苏苑娘还能招呼后到的半行人,带她们去女眷停留的亭子等候吉时。
祭祖的主祭没有她们女眷的份,只有等到礼毕进宗祠向列祖列宗献祭品的时候,她们方才能随献礼一道一并进去。
很快吉时就到了,锣鼓声和鞭炮声响震天,之后这次有主掌礼宾的同氏族人过来知会有身份的内眷上前去拿供品,进宗祠祭祖。
苏苑娘紧随在前面的两位族老老夫人后面,拿了一盘供果。
前去抬供品的人太多,她回身的时候,突然莫名有人在她后面伸了一腿,拦了她一脚,苏苑娘险时栽倒,就在转瞬间,她稳住了身形,当下按直觉边上伸了伸脚,往下狠踩了那地方一脚,随即也不管踩没踩到人,双手奉着供品,跟在了前面族中的两位老夫人身后。
“哎呀…”她身后,有人哀叫出声,倒在了地上,连带带下了她身边的一波人。
惹得那出事的妇人一狼狈爬起,朝那最先倒下的妇人怒道:“唐桂花,你挤什么挤?就是你,你先挤过来的,你是不知道按规矩来吗?”
供桌前因倒下了几个人一团乱,等苏苑娘前面三个人跟着族中先入宗祠的男丁鱼贯进了祠堂,后面的人尚未跟上。
先进去的是族中身份最为要紧的,族老首当其冲,等三份供品单零零呈到供桌前,后面就没了动静,就是那慈眉善目的长寿公常文公,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
进祠后面之事,近乎无声。
苏苑娘一路未出一声,被写到族谱上的时候,她被叫上了前,该跪则跪,该磕头就磕头。
出来后,一看到那被撤下的供桌前跪着的妇人,她转身就走。
她先回了常府。
后面有人问道她,也皆知她回府主持之后的家宴去了。
一回到府里,就有人过来要见苏苑娘。
来人是常守成的儿媳妇,那跪在供桌前的妇人的婶娘。
苏苑娘没见,忙着处理内务的事,让人等着。
来人催了又催,在苏苑娘吩咐了柯管家好几桩事后,又着人来催了。
柯管家来见夫人三次,两次就听到了婶夫人要见夫人的事,他知晓是什么事情,本不想开口,但这事让他撞着了两次,他不说也不好,便指点夫人道:“夫人,要不您就抽空见上一见罢?”
柯管家含蓄道:“到底是一家人,您要是不说上一句话,就要被人道不通事务了。”
苏苑娘无动于衷。
她有通事务的时候,且且饶人,处处替她们周全,但末了,还是得了一个不通事务的名声。
经一世,她要是还不明白无论做得多好,总会有人说她不通事务的道理,她上一世就白活了。
总有吃不到想吃的果子的人,得不到便宜的人,看不惯她的人说她不通事务。
那种通饶了害自己的人事务,首先,让这些畜生先自个儿通了再与别人说也不迟。
“夫人?”见她不语,柯管家催促了一句,不由有些着急。
怎么先前好好的,这就又呆上了?
“你可知那人是为何倒下的?”苏苑娘抬眼看向口气急的柯管家,不等人回话,她接道:“是她先伸腿绊的我。”
“啊?”柯管家不解,疑惑,“这是为何?这好好的怎么会…”
会害您呢?
“你何不去问她?”苏苑娘定定看着常家的管家,反问道:“我是你们夫人,你不先问她,为何先问我?”
不先站在她这边,倒是先站在了人家那边着想。
“你是哪家的人呢?”苏苑娘说完,也没想着得到柯管家的回答,只是觉得可笑,说着,她也笑了,与自己低低说道:“从不让我顺心,却想事事让我让你们顺心,但凡有一点让你们不满了…”
多大的功劳多大的好都没用,皆是她的不识时务,不通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 25 章
苏苑娘的话太轻, 柯管家只听到了最前面的那句话,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他是常府的老人了, 是跟过老夫人,替老夫人办过事的。
他还能害当家家主夫人不成?
还是不懂事啊, 因她的话,苏管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面上还是恪尽职守道:“夫人,老奴有句话知道不当说, 但看在老爷的份上,还是想多嘴两句。”
这府里,倚老卖老的何止一两人。
苏苑娘冷然看他。
柯管家无奈禀道:“您是老爷八台大轿抬回来的当家夫人, 俗语云道不看金面看佛面, 您才进府,看在老爷的面子上, 在这当头,有谁有那胆害您?尤其是那明日张胆的害?退一万步说, 就是有这事, 您也不能不见人啊?这府里您才进来,总是要交往那三三两两说得来话的亲戚的, 这打头几天您就不见人,往后您怎么在这府里过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些话, 老奴斗胆说来,是罚是骂,您尽管吩咐就是。”
说罢, 柯管家佝偻着腰,一拘到底。
他也是恪尽职守了,至于夫人要不要领这个情,就看夫人的了。
她这不见人,不说远了,就说等会儿出去吃席,柯管家都怕有那人拿这事疏远她。
柯管家说得很是义薄云天,如若苏苑娘上世没被他这架式哄住过,怕是得再信一回。
“还有事吗?”苏苑娘别过头,看着帐薄上还未凝结的墨迹,“没事出去做你的事。”
“啊?”柯管家始料未及,明显错愣怔住,片晌才缓过神略显慌乱回道:“没,没事了。”
要走时,他顿住脚步,回身回道:“就是等会儿族里众夫人们吃席的时辰也要到了,您得…”
出去一下,也得入席。
她这等不给亲戚面子,外人是会多想的,这能陪着各位爷出来走亲访友的各家夫人们,哪个手里不握着几招几式?等会儿碰面了她就知道了,唉,夫人是不知他苦心呐。
柯管家尚不知当家夫人在客舍那处见亲戚的场面,以为她这不通人情的性子出去了,会被人吃了还不知。
“知道了。”
“那,老奴出去了。”
苏苑娘冷眼看着他出去,他一走,知春把通秋之前端来的阳春面抬到娘子面前,“娘子,快吃,要凉了。”
苏苑娘颔首,拿过筷子,想着等会儿出去了她们也没有吃的时间,与她们道:“趁这会儿,你们把肚子填了,不用出去了,就在方桌上用就是。”
苏苑娘坐的主八仙桌旁边还有一张小一点的方桌,方桌上摆着三个盘子,里面皆放着吃的。
“欸。”之前娘子让通秋去拿吃的,也让她们把她们的份拿了,饭菜是从胡娘子那边拿的,娘子自个儿开的小灶。知春也不知娘子早上临走前为何要作此安排,但一想之前把人送走了,她们娘子却连抬轿的人都找不见一个,便想还是自己人靠得住,还好娘子早做了安排。
出了那事,等会儿席面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好生吃几嘴。
“娘子,是她伸腿绊您的,我当时候在旁边等您,看得清清楚楚。”知春看娘子吃起了面,在旁道。
“就是就是。”胡三姐虽没看到,但这拦不住她吃着饭也不忘随声附和。
她们娘子才不会说谎,在她们娘子那里,一是一,二是二,绝没有那冤枉别人的说法,她们娘子身上就没长那根说谎的筋。
倒是胡三姐从小就是个趁风扬帆、行机行事的,她为了吃食诳骗过娘子好几回,后来如若不是良心过不去,她们娘子那再好的东西都能给她骗来。
“啧啧啧啧,我娘这饭做得越发粗糙了。”吃着,三姐儿一筷子夹了三四块老肥肉塞进嘴里,不忘说道她娘的厨房活。
三姐儿这一打岔,知春被她说得头疼。
现在只要三姐儿一开口,知春就感觉她脑门疼。
知春定了定神,看她们娘子静静着看着三姐儿,样子有说不出来的恬静,脸上哪瞧得出刚才被烦心事缠着的冷漠。
这才嫁进来几天啊,就没安宁日子过了,连了冬都变成了那个模样,这常府,也不知是真的好,还是不好,知春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催着安静看着三姐儿的娘子道:“您快吃,等会儿又有人要来了。”
“你也吃。”苏苑娘这下对三姐儿感觉有些熟悉了。
是了,三姐儿就是一个有声有色,活龙活现的人。在她那里,好似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是以胡娘子打她,她能逃出家去,吃饭的时候不忘回来吃饭;家里人要把她嫁给鳏夫了,她敢一去而不回,当了兵还做成了将军。
上午没人抬轿,也是她风风火火出去找的人,也不知是从哪拖来的,她都忘了问了。
“娘子,肉老好吃了,您要不要尝一块?”三姐儿看娘子看她,不由笑嘻嘻地问道,也不觉得娘子会嫌弃她。
“你吃。”苏苑娘摇头。
“娘子,回头姑爷问起,我就跟姑爷说我看到的,姑爷会相信您的,他对您那么好。”知春去吃饭前,不忘宽她们娘子的心。
还要告诉他?是了,柯管家会说的。
“你去吃。”苏苑娘没回知春的话。
“是。”
**
午时中,常府备的席面准时开席。
这午时中的席面,是祭祀回来吃的饭,桌面上酒肉不会少,但不会上太多主菜,真正的大席是傍晚的那一场,抬进厨房的牲畜到时都会抬上桌面,大菜硬菜一个都不会少。
光这吃,常府一天要出六百两银子出去。
苏苑娘掌家之前是一天一千两出头一些,帐到她手上,她调节了下采买的人和地方,又加上她庄子所出了一些,大约省了一小半下来。
出去看着围着席面的人高声笑语,人声鼎沸,苏苑娘心道那四五百两银子也没省出什么来,与前世一般,她做得再好皆是应该,不见一个管家认为她应该见的外人,就是不通事务。
难怪前世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手段,常府也只走出了京都那一支出来。
这是一个怎么养都养不活、养不熟人的地方。
“夫人,夫人…”苏苑娘带着丫鬟们往内苑备的内席走到一半,迎面就见南和跑了过来,一立定在她面前就眉开笑眼道:“老爷让我回来告知您一声,今日他也在府里陪家客吃酒,片刻用过饭就回去歇息。”
“好。”
“那老爷的话给您送到了,小奴走了。”南和给家主往苏府跑过无数次腿,但以前他能见到夫人的次数不多,往苏府送东西也不能见到夫人,这下能天天见到了,不忘偷偷地多瞧一两眼。
夫人是真好瞧。
南和跟了家主多年,是最为知道家主为何心悦苏家小娘子的人,也是府里最为想跟夫人走近一点的家奴,可惜老爷夫人大喜,他在老爷身边,里外要跑的腿比谁都要多,连好声跟夫人说几句话的时机都没碰到过。
这下他颇有些依依不舍地走了,心想等忙过这阵,一定得找个时机到夫人面前凑凑近乎,多拍几句中听的马屁。
“娘子,姑爷这是?”南和一走,知春跟在娘子身边忧虎不已,有一些害怕姑爷也是来说道她们娘子的。
“回来睡觉。”
“啊?”
“睡觉。”睡觉啊,苏苑娘看知春一脸茫然,顿了顿,道:“喝多了回来睡一觉,晚上还有大宴。”
以前也是这样的,他一回来就是府里有事,吃完了这一场,眼看还有下一场,他最喜中途回来睡一觉,有时还非要拉着她不可。
“啊,奴婢知晓了。”说是知晓,知春更茫然了。
她们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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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府里以往在蔡氏手下做事的人多,摒弃了那些,苏苑娘挑了两个守门带路的婆子,也没挑那手上管着事的。
常府在蔡氏手中多年,上梁不正下梁歪,蔡氏死要银钱,底下只要是手上管着一两个人的皆有样学样,对手中的人竭尽苛刻之能,千万百计算计他们的月钱,而蔡氏还能在这事上得一些管事的孝敬,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差没明着助涨他们的气馅。
就好像府里下人打破一个碗要罚三文钱,贵了的还得往贵里赔。那三文钱的一个寻常的碗,外面两文半能买一个连花色都不带变的崭新的,曾有仆人打破碗,悄悄从外面买回来补上被人发现,就被管事打个半死逐了出去。
此类的事,常府在暗中早发生过很多次了。
这府里,没经手过此事的人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眼前苏苑娘便只挑了两个做事的,再从长计议。
那两个婆子倒是珍惜这次在当家夫人面前冒头的机会,一连几天皆是有吩咐就立马去做,立在跟前也提着神察言观色,遇到不该听不该见的,还不等夫人身边的丫鬟吩咐,就已自行规避了。
这厢她们带路,苏苑娘很快到了内苑,一众人正等着她开席,里头就有苏苑娘早间见过的族叔奶奶,那位送她金镶玉环佩的表婶的姑母,一见到她,老族叔祖母就朝她招手:“当家夫人来了,快来叔奶奶旁边坐。”
第 26 章
内苑摆了六桌, 坐了连带小儿在内的六十个人,本吵嚷得很, 苏苑娘一过去,瞬息静了片刻。
“嬢嬢。”半路, 有小儿看到她,抽出嘴中含着的手指,指给身畔的娘亲看,他见到一个嬢嬢了。
苏苑娘朝他看了一眼。
待坐下, 她朝那叔奶奶叫了一声,转头朝知春道:“叫厨房给每桌多送一碗八宝碗、一碗扣肉来。”
八宝碗和扣肉皆是甜的,孩子爱吃。
“是, 奴婢这就去。”知春领命, 打算自个儿去厨房催过来,又怕三姐儿乱说话, 拉着她到一边朝她使眼色,“招娣姐姐, 你只管看着, 别多话。”
“晓得,妹妹只管放心。”胡三姐拍胸给她打包票。
知春瞄了她那没有起伏的胸一眼, 摇摇头去了。
这厢在桌的人都听到了苏苑娘说的话,隔的远也从别人嘴里知道了, 不远处有人笑道:“这是大当家的夫人知道孩子爱吃,让人上的呢,三儿, 快去给你当家婶婶说谢。”
孩子害羞,躲在娘亲怀里没有过来,苏苑娘朝人看过去,只看到了他藏在他母亲怀里的半个身子,便朝那位母亲颔了下首。
那位母亲便也忙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苏苑娘收回眼,正好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可以动筷子开席的征示,等鞭炮声响得差不多些时,苏苑娘便拿起筷子,朝那位在坐身份最高的叔奶奶道:“可以动筷了,您想吃什么?苑娘给您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