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让出第一个动筷子的权力,也没打算夹给自己。
“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咬不动什么了,给我夹点软的,侄孙媳妇,给老身夹块米豆腐罢。”那叔奶奶从善如流,很是给面子,就着苏苑娘的话往下道。
“是,这就给您夹。”苏苑娘动了筷子,给她夹了菜,旁的人看她先行动了,这才拿起筷子,这席便是开了。
连接给老夫人夹了小半碗菜,苏苑娘在老夫人的劝说下方才自己就食。
通秋要过来服侍她用膳,被她摇首劝下了。
这一顿饭,膳间苏苑娘未多言语,众人见她不开口,不好相互多言语交谈。
但见她给老人夹菜夹得勤快,看到小儿夹菜不便,还让丫鬟下人过去帮忙,就是有孩子打翻了碗,她道的也是无妨,还吩咐下人打水过来给孩子洗脸手,这人是寡淡不事声张了些,可这上尊老下爱幼着实挑不出错处来,还显出了大家闺秀的气度来,这众媳妇间看在眼里,琢磨在心里,心道常府府里的这天确实变了,估摸蔡氏再如何使力,哪怕把娘家请来也翻不出第二块天来。
看来,蔡氏那边是不用想着走动了。
有心往本家常府府里走动的一些旁支媳妇这下心里有了数,等到膳毕,又见府里当家的差了人过来请她回去说话,这下等不及了,不少人出头跟苏苑娘说话,跟她寒暄家常话。
苏苑娘也不多言,只管停下听她们说话,间隙朝她们点点头,末了朝长辈们告行了一句,就退出了席面。
她这一走,整个内苑轰动了起来,顾不上当桌还有长者在,有那常家的媳妇拍着大腿喝道:“不用想了,落实了,她就是以后那当家的。”
“听说这几日皆她一手操办着,之前的那几个掌柜也是听她命令。”
“别说,跟我打听到的没差。”
内苑嗡嗡不断,这下就连那不知道的都知道蔡氏的大势彻底已去,难以翻身了。
这新媳妇,不是个傻的!
且看起来,还不好对付。
**
苏苑娘出了门来,依稀能听见身后有人在言道她。
知春有心想跟她们娘子说话,但路间来往人颇多,前面还有来请人的管事在,人多耳杂,她便止了嘴。
等到了飞琰居,这话更是不能说了,姑爷已回,还换了身常服,盘腿坐在内卧后窗的榻椅上,前方长桌上摆着一炉煮茶。
姑爷一见到娘子就微笑不止,毫不见一点愠色,那桌上仅又只放着两个杯,知春放下心,又识趣拉着好奇的三姐儿,朝明夏、通秋使了眼色,带着她们三个出了内卧。
“苑娘。”常伯樊坐着没动,喊着苏苑娘,微笑不已。
苏苑娘一见,就知他是喝多了,头是昏的,可能还不一定能看清楚她的脸,只能知道人是她而已。
他就是喝多了,也能让人看不出他喝醉了。
不能让人知道他酒量的深浅,他在外面也不能醉,醉了就要多生不少事情。以前,他是这般与她说道的。
以往苏苑娘多多少少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今重温往日情景,她好似又多明白了一些。
他在看着她笑,可能还看不清楚她的脸,仅知道她的人,他就在笑。
他是欢喜她的罢,所以一看到她就忍不住高兴,就好像她一看到爹爹娘亲,就会放下心一样的感觉罢?
“苑娘。”苏苑娘没过去,但见他又在喊,朝她微笑不休。
“苑娘。”他又喊。
一声声地,苏苑娘禁不住他的喊,走了过去。
一过去,他就抱住了她的腰,整个人往她身上倒,“苑娘。”
“苑娘苑娘苑娘。”
他炽热的鼻息嘴唇染烫了苏苑娘的腰,他喃喃着她,头依在她的腰处不动了,苏苑娘迟疑了好半晌,方才伸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
“难受?”苏苑娘看出了他的难过。
“头疼。”常伯樊更是把头往她怀里探,想把自己揉进她的骨头里。
“你…喝多了。”
常伯樊低低地笑,深吸了两口气,拉着苏苑娘往榻上坐,又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拉着她的手往头上按。
还跟前世一样,就是酒醉难受,还是能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苑娘,头疼,帮我揉揉。”
“苑娘…”
苏苑娘怕他再喊下去,终究是动了。
“吁…”她这一动,常伯樊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喃喃:“苑娘,你的手真软。”
“苑娘,我想了好久了,好久好久了。”他又道。
前世苏苑娘忙着绞尽脑汁替他揉额头,让他好受些,这世她手法已有生疏,但只是手生,不是不通,这下还留有心神,把他的话听进了耳里。
“想了好久?”她看着他闭着眼的脸。
“欸,好久。”常伯樊喃喃,这话过后,他沉默了片刻,忽又起声,似是在呓语:“想有你陪着我,我就有人陪了。”
你有的是人陪,只是…
苏苑娘顿住了手。
只是,他不想罢了。
多年夫妻当中,他只有她,爹爹道他心悦她,更与她言道过,他娶她进门,还想苏家帮他,是不能行纳妾之事的,苏苑娘一直当他身边无其他女子,是他对她父亲,对他们苏家一氏的承诺。
“你有人陪,要不…”他的呓语,让苏苑娘有些难受,比他的哭还让她难受,她蓦然心软,低头把他脸边的一根发抚到他的耳后,“你找个你欢喜的陪罢,你可有中意心悦的?你找她回来罢。”
我不拦你,也会让爹爹不拦你,如此我走了后,还有人陪着你。
苏苑娘说着,这时,常伯樊突然睁开了眼,如此同时,忽地一下,他的手同时抓住了苏苑娘搁在他头边的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
苏苑娘亦然,直直回视着他,毫无闪避之情。
良久,等不到她躲避的常伯樊哑着嗓子道:“我找回来了。”
说罢,他闭上了眼,松开了苏苑娘的手。
他找回来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让岳父认同,让岳母愿意,他一年到头在外奔忙不敢懈怠停歇片刻,为的就是让她的父母看着他有能力给她一个荣华富贵的一生。
他拼尽全力,找了她回来。
常伯樊闭着眼,用尽所有的克制,不去想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他,没有他那般心悦她一样心悦于他这个事实。
不能去想,想想他就喘不过气。
他的苑娘,穷尽所有努力得到的妻子,居然不爱他。
她不喜欢他,不喜欢常家,她想另外找个人陪他。
常伯樊闭着眼,无法自抑,痛苦笑出声来。


第 27 章

他的笑, 刺痛了苏苑娘的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看他,心中一片茫然。
她知道他在难过, 可到底是为何呢?
她总是不太懂他。
苏苑娘见不得他如此难过,她茫然, 但也想宽慰他, 便探身往下…
常伯樊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贴着他脸的洁白皮肤, 白皙的皮肤往侧一点, 是她那双没有波澜起伏的黑眼。
这一刻,常伯樊心中突然惊喜丛生,那剧烈起伏的悲喜中,又深深藏着几丝劫后的侥幸与庆幸。
便是她心中无他,又如何呢?她终究成了他的妻, 成了与他同床共枕,还可抵死缠绵的妻。
就是心中无他,她还是会安慰他。
就像她小时,明明不认识他,还会只为他喜欢, 就把手上珍爱之物送给他。
就是她心中无他,她还是会待他极好, 见不得他受难,来为难他。
“苑娘。”常伯樊欣喜地叫着她,起来把她压在身侧, 与她交颈共息,不停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又来了,苏苑娘被他压着一块儿歇息,这厢心中茫然已无,只剩无奈。
重来一世,他的喜怒,还是那般变化无常,她还是不懂。
但不懂,苏苑娘现已有些明白这不是他的错,许是她跟不上他,无法理解他…
他让人费解,苏苑娘也从未想过,今生还要去了解他。
可他喃喃就在耳边,是那般的欣喜与庆幸,苏苑娘想多安慰他一句,末了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在他的声音后挤了一句:“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了头就不疼了。”
也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苑娘!”
“在着。”
“苑娘。”
一声声地,他睡着了,苏苑娘安静地等了片刻,觉察到他睡着了方才起身。
起身的时候,弄醒了他,他睁着眼想也不想就抓住了她的手。
苏苑娘没有动,看着他,告诉他:“我去拿被子给你盖,被子在床上。”
“不用。”知道她不是要走个彻底,离开他,常伯樊闭上眼,咕哝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藏到脑后枕头,再行任由酒意带他陷入睡梦。
“会着凉。”苏苑娘说。
但她这时候说已无用,他又睡了。
苏苑娘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醒来,又不好再搅他的休息,便坐在他身边没动,勾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水慢慢喝着。
等知春捧着水盆悄悄在门口喊她时,她茶水已喝过一盅,知春一叫娘子,她是松了口气,忙叫人进来。
知春给她们娘子洗脸的时候,见娘子的手一动,她们姑爷的脑袋就跟着动,怕惊了姑爷的觉,她忧心忡忡,手脚放得越发地轻。
走时,她连低声说话都不敢,只敢在娘子耳边耳语:“柯管家的来了,同来的还有那绊您脚的那家亲戚家的人,有好几个人,奴婢只跟南和大哥打听到说是他们来给您赔罪的,他们都被南和大哥拦下了,南和大哥说您跟当家的午歇,等歇好了就见他们,娘子,我听着南和大哥的意思是姑爷等会儿也要见他们,您觉着呢?”
怕是。
苏苑娘朝她浅浅颔首。
“姑爷跟您是怎么说的?是什么意思?”知春还是有些担心,她是经自家夫人亲自调*教过的,她随娘子过来前夫人也吩咐过了,常府里那些娘子不上心的事情,她一定得要替娘子上心。
知春来之前还有几分把握当好娘子的耳目和手,可在常家呆的这几日,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会做主张的娘子,亲戚多得让她头昏脑胀记不住的常府,还有变得让她不敢认识的了冬,事情接二连三皆让知春惶惶不已,心中早没了主意,现在只盼着娘子有主意,她跟着照做,如此到了夫人面前,就是她做错了事,也有娘子在前替她挡着。
苏苑娘听出了知春话里神情里的担心,她朝她的大丫鬟摇头,出言安她的心:“他不会怪我。”
这一点,就是他不说,她也能知道。
前世她身在局中,许多事看不明白也看不分明,这世再回想,他一世没怪过她什么。
见是她不见,走也是她要走。
是以后来兄嫂说她情根深种,她没有不去信,只是觉得那种情,于她无用,她不想要罢了。
“真的?”
苏苑娘点头。
“那奴婢心中那块石头算是落下了。”知春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露出笑颜,“奴婢就知道,姑爷怎会怪您。”
这话,听着怎么前后有些不对呀?苏苑娘看着她的丫鬟。
“您可要用些点心?”这厢,知春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也不耳语了,敢站着轻声说话了。
“不了,我眯一会儿。”
“那奴婢去了。”
知春欢欢喜喜地走了,脚步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前世苏苑娘当她的这个大丫鬟稳重精明,以为她这个丫鬟比她小几岁,却要比身边的丫鬟们、甚至比她要厉害许多,不用她吩咐就能处置好许多能让她为难的事情。
但看来,小丫鬟其实就是个小小娘子,是个还没长大,还要担心许多事的小娘子。
前世,她是不是让知春为难了?知春终归是下人,行事不便,替主人出头的时候,可是受过委屈?
心想着,苏苑娘看着丫鬟的背影,僵坐在了原地。
她好似,错的不少。
苏苑娘回过头,看着高大的男人蜷缩在榻椅上睡着的脸,不知他在梦中碰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扬着。
他在笑着,这种笑,跟平时看着她的笑不同,跟那些他对着外人的笑更不同。
这种笑,就像早晨的蝴蝶,在朝阳照射的花丛中飞那般轻快,快活。
他是开心的。
记忆当中,后来的他似乎再也没有这样笑过。
她都不知道,她去京后,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再没见过他了。
她不愿意见,因为太恨了,她讨厌那个掌管着害她失去娘亲儿子的常家的他。
“唉。”那一生啊,那一生苏苑娘直到死前她都无法释怀,就是知道他错的地方少,她与兄嫂都没有原谅他,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她也以为她决没有原谅他的一日,可现在想想…
想想,那一生的后来,他的伤心难过只会比她多罢?
人的一生,太复杂,太难断了。
苏苑娘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脸,在嘴里又无声叹息了一记。
她是傻的,不经事不懂事间,做错了许多事。他也傻,这辈子她要挣脱开去,但愿这世的老天爷也能大发慈悲,让他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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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樊出门时,眼角眉梢皆含着温情脉脉,南和在门口一等到此等神情的老爷,一个箭步上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老爷,您这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啊,您这神采焕发的样子小的看了都不敢直视,太龙神马壮了,一看就知道您这顿午觉就是睡的好,夫人可是费心了。”
这猾奴,嘴里的词可不少,常伯樊笑瞥他一眼,朝里望去。
苏苑娘被知春扶着出来了,踏出门槛的时候,常伯樊伸手去扶她,苏苑娘眼看知春速速收回了她的手,让他接手了过去,就朝知春看了一眼。
知春缩着头,往后退了退。
她就不跟姑爷争娘子了。
“我要去吗?要不不去了。”苏苑娘心道对知春的好,就是让知春少为她费些心罢,她抬头,朝扶着她手臂的人道。
之前见常守成那老人已很不愉了,恐怕已有人打听出她对那老家伙不恭了,现在他的孙媳妇犯了冒犯祖宗的讳事,她不见人,不让人求情求到她面前来,知道的那些人不定怎么说她。现在她随他一道去见常守成家的人,也不会改口,到时只会让他更为难。
“去罢,无碍,有我。”常伯樊朝她微笑,看天边雨水已收,天空放晴,蓝天湛蓝,白云悠悠,倒也好看,便与她道:“苑娘,看看天,放晴了。”
苏苑娘不由抬头。
看了两眼,觉着好看,想着头上那朵白云的形状像极了扯着脖子向天打鸣的公鸡,同时转过头,看着他道:“你还没问我为何要对那位守成公老人家不恭。”
“嗯…”常伯樊沉思,走了两步,虚心请教道:“是不恭吗?”
是啊,若不呢?
苏苑娘不解。
“我还以为你只是看着他讨厌。”
“也讨厌。”非常讨厌,当下,苏苑娘想也不想接话道。
“哈哈。”这就是他的苑娘,当即,常伯樊朗声大笑出声。


第 28 章

此为防盗章“你哭甚?”她这一哭, 知春厉喝, 弯腰就去拉她。
明夏瞧到慌忙过来帮忙拉,两人挽着了冬的手臂, 拽着她往外拖。
“娘子,娘子!姑爷!”了冬喊了两声娘子,见娘子别过头去, 冷冰冰的就像一个冷血无情人, 她马上就想到了姑爷,当即凄厉地呼喊起了姑爷来:“姑爷,救我。”
知春想也不想甩了她一个耳光,“闭嘴。”
“呜!”了冬大哭, “姑爷。”
姑爷救她。
“姑爷,这贱婢子不知大小, 我这就拖她出去。”
外屋中, 知春看到姑爷,当下停下脚步, 头看着地下恭敬道。
常伯樊整理着衣袖没说话,神色如常,南和一看, 回头朝知春摇手:“不碍事, 知春妹妹去就是。”
“姑…”了冬的声音, 被明夏的手拦在了嘴里。
常伯樊没有回头,了冬只看到了姑爷的背影,她拼命地喊着“姑爷”, 但她一声声求救的声音,皆在明夏的手里成了呜咽声。
“姑爷。”了冬只能在嘴里喊着姑爷,泪如雨下,被知春和明夏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知春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冬看姑爷的眼,出去后,她怒骂了冬,说着,她眼眶也红了,“那是你能肖想的吗?你居然敢喊!”
“姑爷。”姑爷没救她,了冬趴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进耳,伤心欲绝呜咽痛哭了起来。
“还哭?起来!不是娘子心善,哪还有你的命!”知春恨极了,这厢她拖了冬起来,了冬却是不起。
这是给脸不要脸,知春对她的那点怜惜刹那荡然无存,叫明夏道:“打盆冷水来,给我泼这贱婢子身上。”
“姑爷…”了冬浑然不觉,喊着心里的那个人,这时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姑爷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就是没有看到她,姑爷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没看到她而已。
刹那,了冬冷下的心回暖,她扒住知春的腿,哭喊道:“知春姐姐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叫给谁听呢?今儿这日子,有你哭的份吗?莫哭了,给我闭嘴!”知春还要回去覆命,已无暇顾她,见她不犯浑了,拖着她就往侧院胡家人住的地方走。
他们走后,飞琰居静了下来。
这厢常伯樊穿戴整齐,又退回了内卧,通秋正在为苏苑娘接着梳妆,见到姑爷来,通秋手一抖,僵在了原地。
通秋是有些胆小的,苏苑娘见小丫鬟愣在原地,朝她摆了下手,通秋见状,松了口气,飞快退下。
“要戴这支?”常伯樊上前,拿过一支镶着红宝石的蓝翠金凤钗,问她。
镜中人的脸有些模糊,铜镜边上的油灯飘忽,更是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常伯樊问着,已从镜中人的脸上抽身,低头看向了她。
“苑娘,”看着她白净如玉的小脸,常伯樊笑了起来,在她脸侧轻声问道:“可是这支?”
苏苑娘看看他,又望了望凤钗,又看向了他…
末了,她颔首。
是这支不假。
“我给你戴?”
苏苑娘轻轻皱眉。
“我会为你戴好的。”
用不着,苏苑娘去抽他手中的钗,抽了抽,却未抽过来,她不由抬眼,看向他。
“可能?”
“不能,”苏苑娘摇头,开口,“等知春回来戴。”
他戴不好。
以前他也曾给她戴过,没戴好过,笨手笨脚。
“知春不是有事去了?”
“等会儿就回了。”
“是罢?”
苏苑娘直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她不言,常伯樊亦无语,她看着他,他便回望着她,良久,苏苑娘眼睛酸涩,她眨了眨眼,伸手便去揉。
她这一动,常伯樊也动了起来,替她揉着眼睛。
苏苑娘不是身子燥热的人,他才是,常伯樊冬暖夏凉,而苏苑娘一年四季身子都是冷着的。
他温热的手过来揉了两下,好生舒服,苏苑娘躲了一下没躲过,合着眼拢着眉心道:“我不喜欢那个丫鬟。”
“好。”
“我不喜欢就对她不好。”
“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苏苑娘听着有些恼怒,睁开眼想也不想地道:“对你我亦同样如此。”
不喜欢,就对你不好。
常伯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摸着她的眼,顺着她高挺的鼻子,直到她娇艳的嘴唇,他摩挲着她的唇,过了片刻,他回视着她毫无避让的眼,淡淡道:“好。”
好?还是好?好什么?
苏苑娘不解,不解到忘了拉开他的手。
她探进他的眼里,双眼里皆是疑惑,为何还是好?
“好,你对我好,那便是好;你对我不好,那便不好罢,”常伯樊伸手拦住她明亮清澄的眼,挡住了里头的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有酸苦,假装如常淡然道:“你怎生都好,苑娘,只要是你愿意的,为夫皆愿。”
那和离呢?苏苑娘想问,却见他连她的嘴也掩了起来。
“嘘,”常伯樊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轻声道:“苑娘,不说了,我们不说话了。”
不说了,让他好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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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娘子乃苏府家奴,其夫是苏府陪嫁过来给苏苑娘打理铺子的掌柜胡二南,他们现今一家四口人皆是苏府家奴,胡招娣便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胡二南原是苏家本家一介跑腿的小厮,后来物走星移,他随苏谶来了临苏,成了苏谶面前的得力人。
他前面的两个女儿皆已一一放出去成亲了,苏谶做主消了她们的卖身契,还帮她们入了良籍,分别添了三十两银子帮她们出嫁。
胡二南一家对苏谶夫妇是再忠心耿耿不过,遂以苏谶选了他们做女儿的陪嫁人。
胡家三个女儿,头两个年长府中娘子许多,只侍候过娘子几年,就放出去嫁人了,三女儿胡招娣比娘子小三岁,只要等年纪大点,有个六七岁,侍候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无奈这胡三姐年少不更事,七岁那年被父母放到娘子身边侍候,没一个月下来,她肥了两圈,府中小娘子瘦了一圈——她把小娘子房中的零食吃了不算,还把小娘子的饭食分食了不少。
胡招娣胡三姐是个大胃王,怎生都吃不饱,小娘子见只要自己吃东西,身边小三姐儿就咽口水,就举手把自个儿的吃食让了出去,如若不是苏母佩二娘见小娘子瘦了追其原因,苏小苑娘这让食还得让下去。
后来查出吃食半数皆让胡招娣吃了,胡招娣被父母带了回去,从此与府中娘子贴身丫鬟一位无缘。
知春拉了人到时,这厢住在常府偏院一角的胡家正好起床,准备上工,胡娘子一听知春来意,当下扯过了冬往身后塞,朝自家当家的喊:“快去叫那死丫头,不是不是,叫我们三姐儿过来。”
胡二南已经去了,只听自家婆娘在后头喊:“穿好点,让她把过年那身衣裳穿上。”
知春掩嘴悄笑两声,朝胡娘子嗔笑道:“这都什么天了,怪热的。就穿这天儿的罢,素净点也不是大事。”
“那是侍候我们小娘子啊!”胡娘子说着,她身后了冬在作怪,不断拉胡娘子的腰带,哭得凄凄惨惨,胡娘子一个回身踩了她的脚一下,疼得了冬弯腰就去扶脚,胡娘子啐了她脸一口:“你当小娘子不懂事就好欺,等我回去禀了夫人,我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了冬当下脸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胡娘子见了回头就朝知春啧啧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是知道好赖的,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好欺负,谁不好糊弄着呢!”
知春止了笑,与胡娘子道:“谢胡嬢嬢指点,知春心中有数,你不说,回头我也要禀了夫人的。”
到底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胡娘子不敢倚老卖老,只要把了冬的不知好歹踩死了,她家招娣的位置稳了就行,再则招娣过去了,还得这大丫鬟让着些,胡娘子这心思飞快一转,朝知春热络不已:“哪是什么指点,我这人就是见不得那坏东西诓骗好人,你是我们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论起聪明,这全府上下有几个人跟你排得上辈?我看就是我们招娣过去了,还不得你指点着怎么侍候娘子啊!”


第 29 章

“老爷,夫人, 猛爷, 如公子…”这厢, 由柯管家带着,下人奉上了茶。
苏苑娘坐在常伯樊身侧,垂眼不语,柯管家见着是放心了,松了口气。
胜在夫人听老爷的话,有他在, 想来她出不了差池。
“三叔, 喝茶, 小弟…”常伯樊端茶,朝两位示意。
“喝喝喝。”常猛忙不迭端起茶, 却入口太急, 被热茶烫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常顺如阴晦地看了他父亲一眼,朝常伯樊看去, 张口有意别开话题, “不知兄长这手下可有活计让我去搭把手?”
他这一说, 常猛一个错愣停顿, 紧接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口水横飞。
他儿, 好大的胆。
就是被族老叮嘱要给猛三爷圆个场子的柯管家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