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改名字了吗?”陈果问,急需要找一点东西来填补空白的记忆,“为什么要改名字呢,真是奇怪的事。”
司机转了个弯,“现在挺流行改名字,前段时间不是有新闻说好多大学都改名字了吗,我们市有好多小学,我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家小学,好像为了方便大家认知吧,不用地名为学校,直接排数字了,像是什么实验二小,实验三小的,都是有数字的。”
陈果完全不明白叫“实验二小”的排列跟与按地名排列的“东门小学”有什么优胜之处,比方叫东门小学,肯定要更直白一些呀,别人一听,就晓得在东门口那边——
“原来是这样子。”
她算是“受教”了。
出租车停在东门小学门口,司机还不想收车费了,说是校友就算了,陈果自然是要付钱的,硬是给好心的司机付了钱,她站在东门小学大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反正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学校是全新的教学校,外墙是红色的,有些个欧式的风格,她站在外边,只能是看到外边的样子,校门紧紧地关闭着,惟独开着学校传达室那边的小门——
完全没有印象。
她找不到任何相同的记忆。
这更让她乱。
思绪跟乱麻一样,她还厘不清。


021

她站在学校门口,心中全是迷茫。
迟疑了一下,她慢慢地走进那边的小门,传达室大爷就坐在门边,鼻梁上架着副老花眼镜,像是没有发觉到有人在靠近,翻看着手里的报纸,市日报,看得挺认真。
她再走近点,隔着浅蓝色的玻璃朝里看,玻璃窗里面摆着张大桌子,桌上并没有放着什么东西,最里边的那堵墙,整整好几排的小信箱,小信箱外面用红色的漆写着班级,不止是写着班级还有教师的专属信箱,分得清清楚楚。
“大爷?”
她试着叫了一声。
传达室大爷根本没抬头,像是没听见。
她再稍稍提高了点声音,“大爷?”
大爷总算是听见了,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放下手中的报纸,才将头探出窗外,将外面的年轻女人从头到尾看了一眼,“是学生家长还是找人的?”
“大爷,我不记得我小学在哪里念的了,你们这里能找着二十年前到现在的小学毕业照吗?”她稍微思索了下,才斟酌着讲出话,“我以前好像转过学,时间太久了,都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小学毕业的了…”
“还有谁不记得小学在哪里念的?”大爷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再次将陈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充满着岁月累积的眼里那些个不信任一点都没消,“我这里没有照片,你要是想找照片,直接找管事的老师去。”
“那能问一下哪个老师管这事吗?”陈果从善如流,并不对大爷的不信任有什么不满,谁能不记得自己小学念哪个呢,恐怕只有她,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于别人的口中,——往她脑袋里一灌,她一点熟悉感都没有,“能给联系方式吗?或者能让我直接进去吗?”
大爷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现在是上课时间,学校不能让无关人员进来。”
听这么一说,陈果只有悻悻然地打退堂鼓,不退能如何,总不能硬闯着进去吧?她到是想硬闯来着,闯进去了有什么好处?无非是惹了人家学校,把事儿给闹大了,——反正不管怎么想,她心里头藏着一个念头,不好叫人晓得她过来“东门小学”这事儿,连段兑都不想告诉。
既然这个防备来的莫名其妙,叫她觉得有些对不住段兑,还是悄悄地压在心底。
东门小学,故名思议在东门,她跟段兑住的地方在南边,一个在东,一个在南,赶回去最快也得一小时,更别提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陈果在地铁里被挤得跟沙丁鱼一样喘不过气来,待得到站口,她赶紧出站。
地铁站出口离家还有一段路,她基本上就打算走路回去了,夜有点深,已经将近七点多,她手里拽着包,心里头相当的不安,不止是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学校”,抑或是被视为“叔”的廉以钦那般对她,都叫她不安。
其实她恨不得当时多挠他再几下才好,叫他没脸见人,脸上带着个女人的指甲印,必然叫他没脸见人——
还将事儿推给她!
一想起来,她就气。
就恨自己下手太轻。
呸!
都什么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她丈夫不是别人,是段兑,他都敢!就那样的臭男人,不就是仗着有钱,就想胡作非为了吗?他要是再敢碰她一次,就去报警叫他性骚扰,看他还敢不敢!
她打着坚定的主意回家,——叫她惊讶的是段兑还回来得挺早,换了身家居服,干起家里阿姨的活,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菜,她开门进去时还闻到菜香,不是那么的香,还算是有一点儿香。
往桌上一看,已经摆了四个菜了,菜上冒着热气,刚煮熟的样儿,红萝卜清炒一盘,红色的萝卜间掺着绿色的蒜叶,红配绿,还是能配的;豆芽炒鳗鱼干,再配着芹菜,经典小炒,她忍不住地伸手去挑起被切成丝的鳗鱼干——还没到手里,就被锅铲给挡住了。
“贪吃鬼,不洗手?”
段兑挡住她的手,笑看她。
没由来的,就这么样的笑,温柔的近乎宠溺,叫她心里的那点彷徨都似乎消了个干净,小脸也跟着露出没有防备的笑脸来,一手就攀住他的胳膊,“阿兑,你这么早回来还做饭给我吃呀,要不我明天也跟着学两手做几个菜给你吃吃?”
颇有点撒娇的意味,叫段兑故作出被肉麻到的姿态,手拿着锅铲,“你做的菜,估计我还得买瓶消化药来吃吃,这做菜嘛不是我说,就得看天分,你是没天分的那种…”
“我就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她很骄傲地抬起下巴,仗着他对她好,心里头就底气十足,搂住他的腰,“那你快点把菜做好,我就看着你做菜——等会我洗碗。”
她豁出去了,平生最烦洗碗,为了段兑嘛,她就是洗一下也没事儿,再说了,心里有事瞒着人,也是万般心虚。
段兑任由她抱着,一边专心炒菜,笑嗔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个孩子似的。”
“哪里像了?”她就那么抱着他,手都不肯放开,从他身后探出头看他炒菜,简单的包心菜,放点油,等油烫了,再放点被拍扁的蒜头,炒爆出蒜香,她就看着他熟练的将切成短丝状的包心菜往锅里全部都倒入锅里——就那么爆炒几下,盐适量一点,炒得差不多了再放点蔬之鲜,一道菜就这么熟练地让他给炒好了,她闻着都香,数这个最香,“手艺真不错呀?”
“你老公是样样全能。”段兑学她个得意样,“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加班了?”
“没加班,车子半路抛锚了,”她一脸嫌弃样,“真晦气。”
“那不打电话给我?”段兑将菜端到桌上,身后拉着她那么个重量,“老公是做什么的,不接老婆怎么行?”
惹得她直笑,开心得都要站不直身。“我才不呢,叫别人看见我老公这么帅,别人不得嫌弃我死呀?”
段兑眼神一暗,却是不动声色地敛去,“就你一个人说的,别人才不会这么认为。”
“哈哈哈——”她放开他,自己坐在桌边,将碗递给他,都习惯了他盛饭,“不,我老公最帅的,就是不帅,在我眼里也是全世界第一帅的——”
“哪里有这么夸人的?”段兑受得挺舒服,“就算是实话也得收几分,我们得谦虚,谦虚为本,是不是?”
她更乐了。
好像心里的阴影面都消失了一般。
两个人,四个菜,一个汤,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后,还真的是陈果洗碗,说到做到,把留下的菜一收拾全倒掉,洗洁精一放,她洗得眉头紧皱,甭管洗洁精的味道还是挺好闻,家里阿姨选的洗洁精还不错,她还是不习惯洗碗,洗碗简直就是她的天敌。
幸好段兑很少亲自下厨。
她还是挺庆幸的。
洗完碗,没见到段兑在客厅,也没有太在意,平素他都这样子每次亲自下厨后总会去客房抽根烟,习惯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反正自她所有的记忆以来,他一直有这个习惯,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她难得有兴致,索性就悄悄地靠近客房。
门没锁。
平时他都是把门朝里锁的,怕让烟把她给醺着了,这样的理由,她分外的窝心。
难得这一回,居然没锁门,叫她有些惊讶,——本来就心里藏着些小心思,如今发现门开着,她的小心思更冒头,似乎任由小心思冒上来她才看清楚所有的一切似的,叫她特别的好奇。
不止是好奇,她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并没有去推门,只是靠近门,从门缝里看过去,——段兑靠着窗,并没有抽烟,手里头拿着本什么东西,离得太远,她本身有些小近视,看不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小册子,他在翻着看,一页一页地翻着。
从她这边看过去,他一脸的黯然,不止是黯然,甚至那背影,还有些孤单。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错觉,——段兑有她呢,怎么会叫她觉得孤单呢?
这不可能!
突然间,段兑转了身。
吓得陈果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立马往后撤,离客房门有些许距离,——步子才加快了些,往客厅的沙发里一窝个慵懒样,当作什么事都没瞧见,心里到一直在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叫段兑那么小心地在翻,那种神情,那种神情,叫她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
段兑并没有出来。
她才算是松口气,收拾一下去卫生间洗澡,讲真的,医药里配的东西用起来还真是有效果,不再是那么痒了,平时老是痒的不是时刻,现在都没有那么种痒得她要生要死的感觉了——
幸好幸好。
大早上的,段兑已经先去上班,她还没走,硬是不让段兑送她,段兑拿她没办法,只得先去上班——
他不知道陈果已经打算辞职了。
另外心里还有个主意,不太好的主意,当她站在客房门前,有些踌躇,虚掩的房门,并没有叫她心喜,只是叫她觉得里面似乎藏着头吞人的恶兽——也许能把她给吞噬了也说不定。

022

做一个决定其实很难。
陈果一直晓得做决定很困难,但想着自己要是坚定了决心,那肯定还是行的,可好半天,她的手都没敢推开客房门,好几次抬起手,都是慢慢地缩回手,嘴唇动了动,——她几乎都要认为自己呼吸都有些紧张。
静寂的房间里,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么重,重的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深呼吸——再深呼吸,不深呼吸一回,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呼吸。
终于,她朝前一步,一小步,小得不能再小,脸几乎要与门贴上,手一个用力,往门上一推,门开了,她站在原地愣了三秒,才迈开脚步,朝客房小心翼翼地踏入两步,先是左脚,再是右脚,就这么两步。
客房,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出院后,所有的房间都是段兑带她认识的,所有的人也是段兑介绍的,介绍过去的一切,仿佛一张空白纸上都写满了她的认知,重新的认知,这公寓也是,段兑说他们婚后一直住这里,从结婚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
客房里的布置再简洁不过,跟别人的房间一比,就能清楚的知道这个房间不会是主卧,她疑惑地打量着这间房子,进来过几次,没有在这房间睡过觉,上次婆婆谢女士就睡在这个房间,完全找不着婆婆留下的半点痕迹,——她小心翼翼。
是的,是小心翼翼,即使是脚步,她都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就那么踩着地板,不愿意叫地板有丝毫的“疼痛”,房间有抽屉的地方,全都让她找了,没找着段兑昨晚看的东西,不是她没仔细找,而是抽屉里全是空的。
空荡荡的,一点点东西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失落,更有些侥幸。
没找到东西,她是庆幸算不上,只能算是侥幸,对呀,是侥幸,找不着想象中能把她拉入无尽黑洞的东西,的确叫她侥幸,她就那么个乌龟似的,明明知道中间有什么事她被瞒住了,还是不肯这么早就面对现实。
莫名地,她愣在房间里,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神情一片茫然。
“阿果?”
有人在叫她。
她愣在那里,沉浸在自己杂乱的心绪里,没有反应。
“阿果?”
还是再叫她。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脑袋还没有跟上耳朵的步子。
“阿果你在这里做什么?”段兑急着跑上来,见她愣坐在客房一动不动的样子,赶紧就推开了房门,几步就到她的面前,半蹲在她身前,关心无比地问她,“是不是人难受?”
她还是眨了眨眼睛,将面前担心的俊脸全都映入眼帘,模糊的脸,慢慢地在她眼里变得清晰起来,——同张共枕的脸,她早已经对这张熟得不能再熟,然而却从心底里涌上一个声音地镇重地告诉她:你跟他不熟!
不熟!
两个字就像是雷电一样击中她的脑袋,她“砰”的站起来,也不管身前的段兑,脚步慌乱地就要往外走,——段兑瞧见她的不对劲,赶紧的就拉住她。
她的手连忙来推他,更是想要扳开他的手,动作却是杂乱无章,叫段兑轻松地就给制住,将她人往前一推,已经抵在墙壁,——男人劲壮的身体,就那么抵着她,她在墙壁与他之间,不能动弹。
“乖,阿果,”段兑轻声说,俊容温柔无比,黑眸沉淀着叫人说不清的情绪,极尽纵容地看着她,“是不是有想起什么了?”
那一双黑眸,似乎看一眼,就能叫人沉醉,——陈果突然间害怕面对这双眼睛,稍稍地躲开些,下巴被他的手给扳过来,不得已地面对他的视线,直视的视线,叫她心里的惊慌无所遁形。
“没、没有——”她下意识地回答。
段兑闻言一笑,俊脸似乎比平时更显得要俊几分,“没事呢,阿果,随便是想起些什么,都得跟我说,知道吗?”耐心地吩咐她。
她的嘴唇动了动,粉色的嘴唇极为滋润,如成熟的水蜜桃般鲜嫩多汁,微抬起纤细的颈子,如同白天鹅般叫人怜惜——然而,段兑对这些都熟视无睹,只是看温和且鼓劢地看着她,想得到她的真实想法。
“没有,我只是突然、突然间…”她避无可避,只得将脸贴向他的胸前,试图将自己的表情给隐藏起来,“突然间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东西都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段兑却是急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我们去李医生那里看看,也许会对你有什么帮助,快走——”
李医生,心理医生,出院之前,陈果看过这个医生,自从出院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李医生那里,李医生配的药,出院后一个月的时间在吃,后来吃完了,段兑说不用再去了,——如今又要去?
她不由得有些抗拒,出院之前,她一无所知,就顺从了,然而出院后,她对自己吃过心理医生开过的药彻底有了抗拒感,就跟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看心理医生总是会认为自己有病一样,承认自己有病总是件困难的事。
她慌乱地直摇头,“我不去,我不去看李医生,我不看…”
段兑慌乱抱住她,“别担心,我们只是去看看,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谁也不会知道的,你放心,阿果,我们只是去看看,也许你就能恢复记忆了也说不定,听我的好嘛,你什么都不要想,更不要怕好嘛?”
陈果贴在他的胸前,清楚地感受他心跳的节奏,强健有力的跳动,似乎慢慢地叫她安定下来,心里的彷徨也跟着慢慢地沉了下来,双手依旧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我不想去…”
她低低地说。
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段兑了然一笑,拍拍她的后背,“没事呢,有我呢,我们一起去,我陪着你,没事的,只是让李医生看看,看看就好的,你记得李医生的,很专业的医生,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去过。”
“真的吗?”她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有些水意,怯生生的,不敢面对现实。
就这么一看,就叫段兑心疼,可他决不会任由她的意思不去医生那里,也不会强制要求她过去,惹得她心里起抵抗的想法,额头凑近她,与她光洁的额头靠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肌肤相贴,再没有比这个接触更叫人心血沸腾的了——
他稍稍地抽/身,与她的额头拉出一点儿距离,仔细端详着她的小脸,白皙的皮肤,双颊染着一抹晕红,似要醉人,——他的视线充满了难以发现的纠结,却又温柔的近乎毫无原则,“真的,我现在就约他,叫他过来,我们不用过去,就在家里看,好不好?”
不用再去心理医生那里,直接在家里看?
陈果在心里估量着两个办法的可行性,最终是点了点头,将头垂向他的胸前,心软的答应下来,有这么一个男人,一直哄着你,好脾气地哄着你,就如陈果这样子其实不算是心硬的人,很容易心软。
在等待李医生的时候,段兑还煮了茶,并将泡好的茶递给陈果。
仅仅是菊/花茶,菊/花在热水里绽放开来,她双手捧着杯子,将杯子凑到鼻前,就那么一闻,就能闻到菊/花的清香,最普通不过的杭白菊,她却是像闻到了世上最美妙的滋味,——隐约间,她仿佛能瞧见一个人影。
隐约的,还能听到个声儿。
“菊/花残,满地霜,菊/花残,满地霜…”
反反复复的话,她能听到那个声音里的笑意,像是在同人开玩笑,——再别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双手捧着杯子,愣愣地,两眼发直。
“怎么不喝茶?”段兑瞧见她端着杯子发单,“是不是想要点冰糖?”
她才回过来心神,却没想把这事说给段兑听,强自镇定地朝他露出笑脸,“没事,我不要冰糖,加冰糖喝起来把茶香都弄坏了…”
说完后,她就喝了一口,任由菊/花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微微地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种味道,——却没有看到在她眯上眼睛后段兑的神情,与她所知的温和不同,他的脸是暗色的,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小时左右,李医生来了,并没有穿着白大褂,一身休闲,看上去根本不像来出诊,只是来跟老朋友家里串串门,其实李医生跟段家熟,是段兑父亲的朋友。
“最近不舒服吗?”李医生说得很亲切,看向坐在对面的陈果,她的手与段兑紧紧地握在一起,看到这个,他不由得笑得更亲切,“别紧张,别紧张,放松点,放松点…”
慢慢地,陈果真放松了。
彻底地放松了。
像是从来就没有这么轻松过。
脑袋里似乎就从来没这么清明过,清明的叫她的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来,发自内心的笑意,被段兑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里,又为她盖上被子,往后悄悄地退出房门,又将门轻轻地关上——
“阿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李医生不再是方才的亲切模样,一脸的严肃,“再这样子下去会造成她的记忆混乱,你不能再这样子,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你也不要再找我过来…”
“李叔——”段兑“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李叔…”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为了叫大家都新年快乐,我早早地就起来码字了,虽然更新的速度不尽其所有如人意,但是,新年新气象,我会努力的

023

陈果还有些晕,不明白自己大明天怎么就睡着了。
但是这一睡,明显的叫她的脑袋有些轻,并不像睡之前那么的沉,好像把脑袋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一般,——但还是记得一些事,在李医生回来之后她就睡着了,如果她没以恶意去猜测别人的话,肯定是李医生对她催眠了。
至于为什么要催眠,这个答案,她是想都不敢想,只是一想,就会联系到段兑的身上,只这么一想,都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他是她的丈夫,无需置疑的,结婚照摆在那里,结婚证更是清楚明白——
她跟段兑是夫妻。
而她真的是失去了记忆,而不是被人强制催眠了吗?
冷不丁地就想纪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的事,关于之前两家共同经营的事业,如今的公司全权落在段家手里头,她没了记忆,他们甚至提都没提起过公司的事,还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所有的事都回到她的脑袋里,就跟放电影一样,画面足够清晰,事情也更足够清晰,她像是一下子就走出了迷宫,陷入整个阴谋里面,不想,那些东西都飞入她的脑袋里,让她不得不想。
强迫她在想。
她甚至觉得这是个叫她不能承受的阴谋,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会被催眠?
好端端的,段兑让人给她催眠,完全没有理由,难道是为了公司?他们家要独享公司吗,她忍不住这么想,——可涌上心头有一种感觉,她甚至不在乎那个公司的事,这种想法也真够叫她吃惊的,谁会不在乎公司,那还是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
她听到了脚步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闭上了眼睛,装睡。
面对段兑,早晚要面对,逃不掉面对的机会,她与他无时无刻都生活在一起,如果真是他叫人给她催眠,那么她更不能露出丝毫东西来叫他瞧出猫腻,一点都不能,为此,她的心此时都跳得厉害,也许一张嘴,那可怜的小心脏就能从她的嘴里跳出来——
呼——
她听到脚步越来越近。
即使眼睛闭着,她也能感受他的靠近,他的气息,已经叫她熟悉了的味道,就那么不太令人愉快,此之前,这种味道一贯叫她彷徨的心安定下来,如今却怎么都不能平静了,或者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她恐怕一直无法平静。
“阿果?”
他在叫她。
叫得很温柔。
以前听上去满满温柔的声音,随着她心情的改变就成了不太叫人愉快的声音,尤其她还在装睡,装得并不曾这么快就醒来了,而闭着眼睛,她身体的感觉更加的敏锐,手似乎有一点点热度,伴随着若有似无的热度,她的手被握住,不是轻轻地握住,而是紧紧地握住——那力道足以叫她醒来。
她是真醒了,张开个双眼,两眼发直,写满了茫然,“你、你是谁——”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就有了主意,不是失忆嘛,不是失第一回了,她既然能失第一回,那么就能失第二回,——为避免叫段兑看出来异样来,她果断地装失忆。
段兑震惊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这次的催眠效果这么厉害,完全将她的记忆再度弄成空白,——也许别人的催眠功夫不上级别儿,李医生的催眠功夫早就经得起考验,不止一次,不止两次,她说不好要被考验几年。
她迎着段兑震惊的双眼,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震惊,像极了被堵在高速上无技可施的场面,——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到是不耐烦起来,一手就想着从他手里缩回来,可惜是她挣扎了好两把都没能从他的手里挣扎出来,索性也就让他拽着。
“阿果——”
她被抱住,有些被动,双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脑袋里直接回忆着她一开始就在医院里醒来的零零碎碎的事,尤其她当时跟个傻子般的模样。
——失去了记忆,必然不认得人。
她有些慌,不止是表情,就连内心都是慌的,表情慌是装的,内心慌是怕被他发现她是装的——两厢里交加,她有些战战兢兢,“你谁呀,你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