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了她,默默地沉吟片刻,方回答道:“在本王看来,你妹妹没你想像的这么简单。照你说的,你妹妹从小受你家人的宠爱,她逃婚出来这么长日子,你家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穿针目光一颤,随即断然道:“我爹娘向来让她自在惯了,她胆子又大,出远门不会不放心。”

“或许是本王多疑了。”肖彦一笑,“要么先让她回去一趟,看家里的情况怎样,如若不好,再接她回来也不迟,你做姐姐的也好放心。”

穿针释然,不禁微笑:“王爷说的极是,臣妾这就陪她回去,线儿的事情做姐姐的当然要管。”

肖彦凝重的脸上舒缓开了,难得绽出露齿笑意来,低头望向穿针,搂了搂她:“这回你可以施行晋王妃子的权力,看他们敢不敢违抗?”那无法疏远的味道,让穿针蓦然不得呼吸。

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又上来,穿针抽身而起,敛手福礼道:“谢王爷,夜已深,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

抬眼的一瞬间,却望见肖彦脸上的笑意迅速的褪去,眉端微微蹙起,他的动作很迅捷,一改刚才的温和,近似凶狠地将她拽到自己的胸前。

穿针睁大着眼睛看他,却见肖彦黑亮的眼眸里染了怒意,他的声音沉沉的:“龚穿针,你好没良心。本王陪你哭够了,你就这样感谢本王!”

说着一手覆在她后面的头发,往前用了点力,他的舌尖就含住了她的唇片,探舌进去,越吻越深,灼热的气息漫漫荡漾。

他搂紧她的力气大得让穿针无法挣脱,只是惘然地望着他的眼。

“别动,抱紧我。”他似是发觉了,那声音如杨柳拂水,丝丝细细扎进穿针心尖处最纤弱的神经,让她全身柔绵得无法站立,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腰部。

耳边是夜虫的啾鸣声和轻踏草地沙沙声,穿针敏感地瞟眼看去,引线站在小径处直直地看着他们,而她的脸,因为隐在重重夜的阴翳下看不分明,而胸脯却在剧烈的起伏,她在小径处只是停留了不久,就如风一般飞进了垂花门。

穿针想挣扎,肖彦吻她的动作却始终没停止。

“你是故意的。”穿针的声音极为虚弱,刚说出口就被他紧接而来的深吻吞咽了。

良久,他才低笑起来,脸上有着一抹说不出的稚气,附在穿针耳边低语道:“就是要让你妹妹看看,晋王和她的姐姐是十分恩爱的。”

此时,夜风顺着他们重叠的身影吹进,纱袍间微微地相触着。夜凉如水,柳涛起伏,万叶千声俱是低婉的叹息。

他扶着她的肩走,垂花门内落叶无声,小院寂静,斜月远远地落下余晖。两人的步子皆落得极轻,可还是惊起草间栖息的小虫,发出细微的声响,翩翩地飞翅遁远了。

卧房里的烛灯燃着,从屏门看去,蒙了轻纱般,透着朦胧的光亮。

“你进去吧。”他微拍了她的肩胛。

穿针施了礼,慢慢地往房门走。快到了门口,她转过身去,肖彦离去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屏门,步履却是缓慢的,走得很沉。

她心念一动,踩着细碎的脚步小心地跟了出去。

不远处守候的宫人出现了,提着柿漆宫灯往前引路。肖彦不知说了什么,他们不是惯常的直接往晋王寝殿走,而是拐过游廊,走上了通往景辛宫的青石道。穿针疑惑地拂柳看去,但见肖彦踏上了一座石拱桥,极目面朝景辛宫模糊的叠壁檐角,止步了。

他默默地凝望着,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夜风侵栏,飘动他的衣袂,他修长的身影渐呈浅淡。此刻,他定是在时光倒流中浮沉,依稀看见冷霜儿如一袭梨花,朝着他殷殷盛放。

穿针想,对于肖彦的痴情,冷霜儿一定是明了的。

是否,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听肖彦说着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混杂在他冷凝而苍凉的表情里,想着他们彼此相顾的微笑,穿针的心里,有微微的疼。她仿佛看到冷霜儿似水的眼眸,如月的深,如月的清,如月的静。她和肖彦紧紧相偎在一起,那时,她并不知道,她等不来开花结果,得不到与他长相厮守。

她突然听到一记长叹声,桥上的肖彦转过身来。夜雾笼月,她看不清他此时的面容,只见他无声地下了石拱桥,桥下的宫人促步跟上,他走得很快,这回,他真的去晋王寝殿了。

她的心里忽凉忽酸的难受,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去了。

经过引线的厢房,穿针瞧见里面黑沉一片,走到门旁,探耳细听里面的声音,用手指敲了敲房门:“线儿,线儿。”

里面没有答声,穿针无奈回身,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睡得真沉…后天陪她回去吧。”

(对不起,其实昨天的一章还没完,下面的内容勉强接上,要坏了阅读感,先把这些上传,合成一章。)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三)

“姐,我犯了什么事,你干吗要赶我走?”引线跑进卧房,急急冲着穿针问道。

“线儿,姐不是赶你走,是先陪你跟家里说清楚,把你那婚约给退了。”穿针帮她收拾着。

“我不去!”引线听了,脸色一变,嘟着嘴道,“要去你替我去,我才不回韩岭村呢。”

穿针哄劝道:“你回去表明自己的态度,姐在身边帮你撑着,爹,还有刘家就没办法了。你一直伶牙俐齿的,不会吃什么亏,就算爹不肯,你也好堂而皇之回京城。”

引线索性躺到床榻上,斜着衾枕撒娇起来:“不去,你休想赶我走!”

珠璎斜眼看了看引线,端了收拾完的茶盘出来,外室的浅画朝着她吐舌头。

“赖着不走了,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浅画朝着里面努努嘴,轻笑道。

珠璎大为生气:“她还当王府是她家了,我天天盼着她早走,怕她有朝一日给娘娘惹上麻烦。这次走了,我就烧香拜佛去,求菩萨别让再她回王府。”

她看浅画神情有点变了,赶紧收了口,回过头向外一望,肖彦带了两名宫人进院子了。

肖彦站在门外,整个荔香院的人包括引线,都伏跪在如镜的乌砖地上。肖彦并不看众人,淡淡的眸子移向抬眼瞧他的引线,引线心慌得面呈红晕。不待她想说什么,肖彦已经来到了垂眉敛容的穿针面前,弯身将她扶了起来。

“明日一早动身,你说不用带什么东西,就轻装上路吧。”他淡淡地说着,似是说给引线听。

引线顿感如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颓丧地垂下了头。

肖彦只顾携着穿针的手进了卧房,环视四周,不发一言。穿针不明其意,便柔和地唤了一声:“王爷。”

他顿了顿,始终淡漠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和,开口道:“去了早些回来。”

穿针一时只能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看着穿针茫然的眼,肖彦笑了,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抚摸几下,又似不习惯地放下了。

“这次不像上次,那里不发大水,本王不会去并州救你了。”

穿针定定地想了想,片刻后也笑了起来。她抬手捋了捋耳际垂下的头发,答得极干脆:“线儿事情一完结,臣妾就回来。”

闻言,肖彦唇际的笑意渐渐加深,意味深长道:“你妹妹可是厉害人物,十个龚穿针估计也难敌她一人。”

穿针瞪大眼睛看着他,以为肖彦只是有心思开玩笑,一抹淡笑浮在她的唇间。

这一日,通往并州的官道边,十几株枝叶繁茂的桂树早已开花了。

穿针深深地呼吸,闻着一股股扑鼻的幽香,感觉通体清爽,妙不可言。

引线一直不吭声,脸色始终阴沉着。穿针知道她心里不乐意,生怕说话不小心又刺痛了她,也就陪着她一路沉默。

黄昏的时候马车到了并州,早有并洲郡官闻讯恭候在道口。

因为穿针这次是低调回娘家,她只是让郡官差人将车里的箱子送到家里去,自己和引线坐了原先的双驾宫车继续赶路,等到看见韩岭村了,她拉了引线下车,吩咐车夫和随从侍卫回并州城候着。

泥石路两边依然柳条飘舞,夕阳下万缕千丝轻拂,随风飞絮满天。此情此景,让穿针心里一阵的感叹,这家乡的杨柳,迎来送往年复一年,折下的柔条怕是多过千尺了。她感慨着,拉着引线的手上了青苔斑驳的台阶。

“大姐!二姐!”庆洛站在院子外,兴奋地朝着她们挥手。

穿针过去一手拉住了庆洛,姐弟仨个进了龚家院子。龚父龚母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龚父一脸嘿嘿的笑,脚步一瘸一拐的,却没忘记催促旁边的龚母行礼。

慌得穿针急惶惶地迎上前去扶住,含笑问道:“爹娘这段日子可好?”

“好好,郡府拨下来的俸禄虽不多,也是托你的福。只是这些日子线儿去了京城,有点惦记着她。”龚父说话语气大为改观,一脸奉承。

穿针侧身,这才发现身边的引线不见了。她惊讶地往前面看去,引线粉红色的身影刚好出现在楼梯口,接着听见她上楼的声音。

“线儿。”穿针唤了她一声,转脸对龚父龚母道,“她定是不满爹娘给她的亲事,这回连说话都不肯了。”

“亲事?”龚父龚母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讶然出声,“没有啊,哪来的亲事?”

穿针的心里一沉,想起那晚肖彦对她说的话,暗暗叫苦,这次自己被引线骗了!

引线为何要借口进王府?她到底有何目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娘说:“线儿一直任性惯了,谁敢不经她点头就嫁了她?还有,你父亲算出她是贵人命,还等着做皇亲国戚呢。”

穿针心里有了气恼,上楼想进引线的房间质问她,引线早就紧闭房门,在里面阴阳怪气地说道:“骗了你又怎么啦?又没缺你一根毫毛。如今你知道没这事了,你就回去好了,把事情告诉王爷,大不了不让我进王府。”

穿针咽住,甩手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独自生了半天的闷气。直到天色已黑,龚母在楼下叫她,说是郡府派人送点心来了,她才懒洋洋地下了楼。

低眉垂目的公人提着一大匣的点心进来,揭开盖子,指着里面精致的糕点,殷勤地给龚父龚母看:“这是给老爷夫人的,下面的一层给小姐公子的。”

龚父龚母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瞧得眼睛发亮,引得庆洛也过来细看。

公人将另一小匣用双手递给穿针,恭声道:“这是郡官夫人送给娘娘尝鲜的,夫人说您长途劳累,吃了这些可以补身子。”

穿针揭盖见是和前面的差不多,便笑着回答:“有劳夫人,替本宫谢了。”

公人将眼光重重落在穿针手中的匣子上,似是提醒穿针,再次恭声念了一句:“这是郡官夫人的心意,请娘娘自用。”说完,躬身而退。

穿针跟龚父龚母唠了一声,捧着点心匣上了楼,看引线的房间无动静,这才进了自己的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她小心地揭了盖子,借着烛光将糕点一一拿开,见底层有点厚度,探指掀了一层,一纸摆得齐整的信笺露了出来。

她不禁心惊跳,摊开信笺细细的读,她识字不多,竟看懂了全文。尤其下款一个“夜”字,电光一般触进了她的眼目。

“公子…”她轻轻地念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还有一对潭水般幽深的眼眸,和那双温暖多情的手。

这个夜,是什么迷蒙了她的双眸,有一些淡淡的水迹,湿润了她的眼帘,而她的脸上,有了甜甜的笑意。

 

 

玉娉婷 何当共剪西窗烛(四)

穿针一早起来时,发现外面下雨了。

这样的天最好,她暗自思忖着。从窗外望去,雨丝细细密密地下着,村上人家的屋顶青瓦上激起一层浅浅的白雾,头顶上的雨水正从瓦隙里坠落,溅在窗前的砖瓦上,发出珠落玉盘般清脆的声响。

梳洗完毕,穿针唤了庆洛出去讨辆马车过来。龚母疑惑地问:“针儿,这一大早的要上哪?”

“去静窦寺还愿。”穿针小声地回答,将龚母拉进了绣房里,“娘,别告诉线儿。”

龚母不无担心道:“你如今是晋王妃子了,怎可独自出外?要不要请郡府派人护你?”

“娘,咱是贫民出身,不讲究这些。再说,针儿这样出去,脸上也不写这两字。”穿针笑道。

“针儿,王爷待你可好?”龚母小心地观察着穿针的脸色,见她神色丝毫不起波澜,便又道,“咱不图什么,能替王爷生个一男半女的就踏实。”

穿针刹那满脸绯红,默然不语。龚母以为她害羞,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楼上:“你妹妹到现在还没下楼,去了一趟京城,人就变得有点古怪。她不像你会满足,野心大着呢,自己的女儿做娘的会看不出来?”

穿针的心里无端又生出些烦恼,轻叹道:“先别去管她,由着她使性子,看她能撑多久?等她出来了,针儿再跟她谈谈。”

庆洛回来了,说马车在道路边候着了。穿针提了点参佛的供品,一手执了竹骨伞,走进了蒙蒙烟雨中。

泥石路行人稀少,马车碾路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带柳荫牙道闪出两匹马,马上的人蓑笠蓑衣,不急不缓地跟随着。

过了泥石路,自西向东还有几座曲波桥,三岔路,便沿着盘水岸通往静窦寺的方向,此时雨水虽未停但已渐小。这日不是什么菩萨成道日,加上雨天,拜佛的稀少。目之所及,绵延十里路,不见几个行人。

这让穿针想起初次见到夜秋睿的时日,春天的盘水边满是游人,风色柔和,婉约着一带水光山色。参佛的人熙熙攘攘,庙会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他是名门望族的公子,而她,只是即将卖给王府的侍姬。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却在静窦寺有了相互间的回眸。于是,在擦肩的瞬间,他们认出彼此眼中的那一枚前缘。

下了马车,付了来回的车钱,穿针示意车夫在山门外等候。自己撑起竹骨伞,细碎的脚步轻轻叩击在雨水中,空蒙的雨雾笼罩着她轻盈窈窕的光影。彼时有风,掠过枝叶翠绿的树林,亮晶晶的水珠洒下,落在竹骨伞上,滴答滴答。

那个熟悉的槐荫下,他熟悉的白色身影,她端凝而望,浅浅地笑了。

他并不说话,自顾撑着伞往寺内走。她会意,他们就像陌生人,一前一后朝寺内走。她知道,此时他们不能打招呼,她所能做的,惟有将眸光凝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影,他的行止,都在她的心里刻下印记。

他的步子很慢,他知道她走不快。她忍不住抿嘴轻笑,看着他的身影隐进了寺内。

寺内香火袅袅,烟雾浓浓,仿佛一层厚重的帘幕笼罩下来,泥胎金漆的弥勒佛几乎失去了轮廓,只余下一抹模糊的笑。穿针只觉眼前昏暗下来,呼吸间都是熏燎的烟雾,她微眯了一下眼睛,蓦然的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

“穿针。”

眼中映着那抹温柔的笑,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热,一股幽情在穿针心里漫漫荡漾。她又微眯了一下眼睛,轻唤一声:“公子。”

他露齿而笑。灯火如珠,佛号起伏中,唯独他的笑最灿烂。他拉着她的手,出大雄宝殿,同撑一把伞,就像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往更高的大殿走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并州?”她好奇地问。

他笑起来:“你知道南宫是并州的第几号人物?连郡官也敬他,郡府里都有他的人,他的消息自然最灵。”

“明日你要走了吗?”她有点遗憾。见过他后,她自然也要回京城的。

他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说:“家父要我回去。”

停了会,又宽慰地笑道:“能在这里见到你,老天对我不薄,我也可以安心的回去。以前还在想着,这一年里,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真怕你忘了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穿针扑闪着眼睛看他,嘴角漾起调皮的笑。

“你不是。”他摇摇头,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我也不是。”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落在不知名处。

“对不住,我还没找到玉帛的下落。”穿针并无歉意道。

“不要紧。”他缓缓说道,眼神平和,“只是块布而已。”

他愈不在意,穿针心里的歉意愈深,她含笑道:“我再想办法。”

静窦寺内穹顶与塔檐重叠,甚为雄伟。壁影楼殿的人物,刻得无不精妙,栩栩如生。穿针跪在观音菩萨前,合十双手祷告一番。

她转首,夜秋睿如绷紧的弓弦站在殿门旁,脸被殿内佛光烙上一层粉似,没有了先前的笑意。穿针不由问道:“怎么啦?”

若有所思的夜秋睿微微震了震,踱了过来:“南宫在前面叫我,有点事。”

“那你去吧,等会我去找你。”穿针催促他。

他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穿针在殿内沉吟片刻,想着夜秋睿方才的表情,有点不放心地走出了佛殿。

下了殿阶,沿着栏杆走,穿针走向边廊,刚走几步,发现南宫大官人和夜秋睿两个人站在殿墙角,夜秋睿垂着首,南宫大官人背负着手,满脸生气的样子。

穿针急忙闪到了墙的另一边,悄悄侧耳过去,她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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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一)

“你今日不回家,是为了约她见面吧?”南宫大官人声音沉沉的。

“见过她后,我今晚即刻动身。”夜秋睿回答道。

“睿弟,不是我多管闲事,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你怎么偏偏看上她了?男人以孝为先,伯父身体突感不适,伯母急着催你回去,你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还在静窦寺跟一名晋王妃子谈论风花雪月!‘

南宫大官人的言语有了严厉。

“今日我陪你去,越早越好。伯父这样,我做侄子的理应尽点孝心。”南宫继续说。

夜秋睿似在沉默,片刻后说道:“等会见到她,请勿提起我父亲生病的事。”

“知道了。说到底伯父是为了那块玉帛,积郁成疾啊。”南宫感慨道。

穿针的双脚灌铅似的重,挪不动分毫,心里更是沉重万分。

“你出了寺门一直骑马往前走,不要回头,不然那两人会起疑心的。”

“明白了。”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被她迷昏了头,竟然带着晋王的妃子…没有不透风的墙,晋王对她起了疑心,你未必会没事,她却一定活不成。”

穿针闻言心惊肉跳,不由攥紧了双拳。她回了身,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佛殿走去。

“穿针。”

她回头,夜秋睿在后面叫她。

穿针身体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轻颤,一层水雾难以遏制地弥漫上了眼睛。

“你们说完话了?”她弱弱地笑了笑,垂下了首,不敢迎视夜秋睿的目光。

夜秋睿站在面前细细地端详她,柔声问道:“怎么啦?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大滴的泪水霎时从穿针的眼里流淌而出。

夜秋睿不再言语,只是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寺内一带花墙边,透过镂空的雕花空格,他朝外眺望了一下,然后指点给穿针看。

顺着夜秋睿的手指望去,寺外一石塔旁斜靠着两名蓑笠蓑衣的人,他们看似空闲,双眼却时不时地往寺门张望着。

“你来的时候,他们在后面已经盯上了,幸好被南宫发现,不然我真的要害了你。”

穿针脸色发白,默然无语。

原来,肖彦是怀疑她的!

她想起他走进荔香院的卧房,环视四周,干净的眉目间眼神柔和,他对她说:“去了早点回来。”

她以为那是句温存体贴的话,望一眼相伴而立的他,当时她心存感激,想着所谓的平淡温暖的美满夫妻就是如此吧,于是她朝着他笑了笑。

谁会料到,那言外之意竟是一句觫心的警告!

或者,有朝一日,那些不堪的言辞会朝她涌来,不贞,不忠,甚至更为污浊的词句,毫不留情地将她掳上道德礼教的祭坛。

而他,冷冷一笑,眼眸一定如一刃刀锋。在他眼里,谁都必须听从他的法则,不得超越他设定的底线。这尘世何曾被他放在眼里?只有他不容别人,岂容别人负他?

她蹙眉,停止了冥想。心似三九天的荒寒凄凉,不想也罢,不想也罢。

她站在寺外,借着荡荡天光,望着山门外的动静。所有一切尽在无言,他这一去,竟是不能回头相望。而她,只能在那一抹白色身影消失以后,坐上自己的马车,任那两名蓑衣人沿路远随,回家。

雨歇了,阳光漫漫洒下一丝温情。飒飒西风卷起树叶,枝头上鲜润丰泽的水珠尚未落尽,在风里滚滚欲动。她想起她与夜秋睿之间飘忽不定的见面,有一种任凭风吹的无力。

她黯然地叹了口气。

从静窦寺回来,她在韩岭村一呆又是三日。

对引线,她也没有了以前的套近乎,甚至懒得跟她说话。引线到底憋不住了,穿针怪异的沉默反让引线心虚,想叫姐,又不敢叫,只好远远地看了看她。

龚母开始催她了:“针儿,家里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府里没限定日期,在家多陪陪娘,不是更好?”穿针笑道,“女儿可不想做泼出去的水,没有回头路。”

能拖几日算几日,每每从樟树下张望那片柳荫,看那两个行迹时隐时没的影子,她就促狭地冷笑。想跟踪自己的行迹?那就让他们日日呆在那,最好来场暴雨轰雷,岂不更妙?

然而第六天肖彦终是派人传话过来,要她回王府。泥石路上,双驾宫车已经等候多时。

穿针无奈跟娘告别,将自己的衣裙首饰都留给了引线。

“线儿,姐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你先用着。”她把衣饰都放在了引线的床上,语气淡淡的。

对引线她依然不舍,自己往后的日子难以预料,还是让引线呆在韩岭村,免得出去又要惹事。这次自己说到底没被抓住什么把柄,但谁会知道以后又会怎样?还是步步小心才好。

“姐。”

引线也心想,自己这次撒谎定是惹恼了龚穿针,暂且稳住她的心,以后不怕没机会。于是她乖巧地叫了一声。

穿针果然笑了,这是她从静窦寺回来后,第一个舒心的笑。她抚了抚引线的头发,下了楼。

而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垂眉思忖着,这次回府后,肖彦又将如何对待她?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二)

 

 


玉娉婷 春江花朝秋月夜(三)

方跨进门槛,太医和几名宫人都伏跪在地面上,肖彦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烛光染得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周围一片岑寂。

穿针极轻的脚步有点虚浮,她几乎悄无声息地飘到了肖彦的榻前。

跪在地上的宫人立时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连太医也垂手退到了靠殿门的角落边。
“他怎么啦?”那声音分明从穿针的口中吐出,在殿内迂回颤动着,连她自己也感觉很陌生很陌生。

“王爷左胸受了箭伤,幸没伤及要害。只是那箭头有毒,伤情就重了,王爷昨夜才醒过来…”太医禀道。

殿内已经点了四方烛台,支支蜡烛把殿内照得亮如白昼。肖彦微蹙着眉心,头无力地半垂着,黑发散在青白色的衣下。穿针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恐惧,她不由跪在榻几前,伸出手指颤颤地探住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