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三少爷见状,以为是碰上了抢亲的山贼,赔笑道:“这位小爷,郁某平日与你无冤无仇,就请放我们过去。今日是郁某大喜之日,请小爷赏脸喝完喜酒如何?”
肖衡嘴唇动了动,深邃的目光隐匿在昏昏的日影中,郁家三少爷有一丝的恍惚,这年轻的山贼像是在哪里见过?肖衡冷冰冰的一句话,把他仅有的一丝恍惚打消了,“她是我的。”
郁家三少爷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感到失了面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孙媒婆自然没把肖衡放在眼里,咬牙指挥着众人,“老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光天化日之下想抢人,也不掂量掂量新郎家是谁!大家上,把这小子拿下,回去向郁家老爷讨个赏!”
闻听有赏,抬轿的,挑嫁妆的,还有吹拉弹唱的全都上了,人们操起手中的家伙,呐喊着朝肖衡汹汹而来。
一记轻蔑的冷笑从肖衡鼻间穿过,他从容不迫地手持宝剑划劈刺挑,片刻功夫,众人手中的家伙十之八九脱手去了。
众人领教了肖衡的厉害,顿时慌乱得混作一团。肖衡也不去理会,拍马走到喜轿面前,只是略微的停顿,剑影闪过,喜轿周围的木架哐当当四散五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身红色的凝月端立在肖衡面前。
肖衡笑了,大氅舞动,凝月头上的红盖头凌空飞扬,像一片巨大的红叶向青山绿水飘去。(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她看着他,她的眼眸婉约而倔强,就这样不闪不避地定住他。
他弯下身,朝她伸出手,“上来。”
她有点儿迟疑,他的大手已经揽住她的腰,一用力,她轻盈的身姿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
肖衡扬鞭,留下一串大笑,枣红马像一道闪电,载着马上的人儿瞬息消失了。
众人这才缓过神儿,顿时哭闹声叫喊声不断。郁家三少爷面上失了血色,凄厉地叫喊道:“快去追!”
一直闷声不响的凝天好像才醒悟,攒足了劲喊道:“有人抢亲了!有人抢亲了!”
肖衡带着凝月飞马奔向茂林深处,清风里,落叶片片飘舞,红的黄的,她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绾着簪花的头冠也随马蹄的颠簸似乎要掉下去了。
前面听得水瀑飞溅的声音,空气中隐约带着水汽的清凉,碎玉般的,点在脸上仍是异常的暖意。转眼间,一条飞流急涌的瀑布兀现,犹如白练倾泻,日光流转,花影映得水波潋滟,周围的青山绿树仿佛都披上了一道绚丽的霞光。
肖衡下了马,转身沉默地将凝月抱了下来。他不待她开口,一把扯起她大步走,手劲又是那么的大,凝月忽觉一阵微痛,她踉跄着,无论怎样加快脚步,也跟不上他。
仰望近在咫尺的飞瀑,肖衡陡地停止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她,清澈得一望透底的眼眸,带着一种天荒地老、舍我其谁的气势。
凝月的气息还在凌乱,肖衡不容分说地摘掉了她头上的花冠,朝着水潭扔去。
“我的花!”凝月心痛地惊呼,“那是我花了很多钱买的!”
肖衡犹自不罢休,双手搭上了她的前襟,使劲一扯,她外面的那套嫁衣顷刻被扯落了下来。他的手扬起,半空中落下耀眼的鲜红,随着湍急不定的流水半浮半沉漂荡而去。
“穿得那么厚,也不嫌热。”肖衡满意地微笑,笑得像只诡计得逞的孤狸。
凝月白了他一服,扭身就走。头上的花冠没了,那些小簪花散落下来,长发在风中缭乱地纷飞。肖衡丝毫不防,他在身后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地问:“你去哪儿?”
“我要回去,我这样突然消失,他们一定会吓坏的。”她执意想走。
“冷凝月,你真没良心,我在半山坳可是等你好长时间了。”肖衡变了脸色,生气道,“一年前你已经跟我拜过堂的,难道你还想一女嫁二夫?”
凝月呼吸几乎窒息,她呆呆地看着肖衡,她的目光有点儿迷离,水雾渐渐泛上她的眼。
眼前的肖衡眨动着睫毛,柔软得就像胡闹后受罚的孩子,他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脸,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别气我…”
此时,凝月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他的手上。
所有积压在心胸的委屈、伤痛奔涌而出,她挥起拳头捶在他的胸膛,随即毫无顾忌地、咬牙切齿地捶打着他,“你这个坏蛋!你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让我滚,你害我这样,我恨死你了…”
她哭得天昏地暗,痛快淋漓,边哭边骂支离破碎的字眼。
肖衡不躲不闪,任凭她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胸前,等到她没气力,终究抱她入怀,手指轻抚她的后背,声音也颤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来了吗?你要是做了别人的女人,我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姓冷…”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管,我只认定冷凝月。”他霸气的口吻,拥她更紧。
她终于哭得累了,倚在肖衡的胸前抽泣。
山风轻摇,落叶纷飞,辽阔的天空空明澄澈,万道金光洒下,瀑布旁的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儿就沐浴在阳光下,花影掩映水中,青山绿水勾勒起清晰明朗的轮廓。
凝月慢慢抬起头,睁着迷蒙的泪眼。恍惚里,肖衡脆爽地笑起来,“凝月,你脸上涂了什么?都成大花脸了。”
她猛然惊醒,想要睁开,他并不放过她,笑着掏出罗帕,沾了点水,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拭着。他的身后,松林成阵,所有的针叶都染上霞光,照得他的心里是温温的暖。
她露出了微笑,幸福的笑。
他擦脸的动作缓慢了,眼睛依然凝视着她,仿佛被他眼里的火灼伤似的,她慌忙又垂下眼,下颌却被他轻轻抬起,他的吻很快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们的舌尖,在唇齿间柔软地相碰,便迫不及待地交缠在一起。
这是肖衡和凝月的吻,熟悉的,纯粹的缠绵。
山风飒飒,不远处惊起一群野鹭,飞腾着翅膀扑棱棱地落在湍流上,溅起无数冰玉白花。
肖衡警觉地抬起头,“有人来了。”说着,拉起凝月跑向枣红马。
茂林深处传来鼎沸声,凝月一惊,迎亲的人群追来了。
肖衡脑子转了转,安抚着马头,也不知朝马耳语了什么,然后使劲拍了拍马背,枣红马似乎懂得主人的意思,扬蹄吵着另一方向奔去。肖衡拉着凝月,弯腰躲闪在灌木丛里。
很快,追赶的人距离两人不远处停住了。
“深山野岭的,上哪儿去找山贼?”
“我妹妹要是找不到,我拿郁家要人!”
凝月听见了哥哥的声音,疑惑地看着肖衡,肖衡漫不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缕淡笑。这时山谷里传来枣红马的嘶鸣声,人们不由精神大振。
“山贼在那儿,快追!”
顷刻间,嘈杂混乱的人声脚步声离着凝月愈来愈远,不久消失了。
肖衡拉着凝月起来,还顺手掸去了她肩上的碎叶,“我们爬山抄近道,马儿会赶上我们的。”
“我哥哥明明知道是你,怎么还跟着别人瞎忙乎?”凝月问道,忽然恍悟,“是他告诉你的!”
肖衡轻轻笑着,“你哥哥虽然对我有仇,这次我得好好谢谢他,你父亲也不会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落在山贼手里了。”
凝月心里暗暗感激哥哥,不禁也舒心地笑起来。
肖衡突然又紧张了,“要是你父亲知道我犯过错事,他会原谅我吗?”
“你以为找爹什么都不知道啊?”凝月板起脸,故意吓唬道,“我回柳溪坞后,把你的事情告诉找爹了,我爹当时恨不得去京城杀了你。”
肖衡咬着唇,眼睛委屈地看着她,“你也不帮我说说好话?”
凝月的心彻底软了,反而安慰他道:“我爹后来叹气了,说肖衡确实是个人物,只要翼国长治久安,就让他以后磕几个响头也行。”
肖衡郑重地点了点头,牵起凝月的手。他挥剑为她披荆斩棘,习习的山风呈现清爽,太阳缓缓西落,霞光犹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
后面传来轻快的马蹄声,肖衡的枣红马回来了。
爬过这座山便来开溱州地带了,站在山顶上眺望,鹰翔长空,远山隐在云雾里,苍翠的原野一望无际,不远处城池村落闪烁着寥落的亮点。
他们相视而笑,手拉着手,披着晚霞下山。
凝月知道,这一世,她势必做不了柳溪坞的燕雀,她要做鸿鹄,与他比翼,只为飞得更高更远。(橘*泡泡鱼 手 打*园)
无论贫贱富贵,抑或草莽倥偬。
她,跟定了他。
下了山,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后,但见前方炊烟四起,一座小城池跃然在前。
虽是五月间,原野依旧一片苍黄,与绿色遍野的溱州判若两重天地。守城的老兵懒洋洋地歪在墙角,既不上来盘查,也不去注意来往的行人。城内也是稍显萧索的景象,路上偶有饿殍者,酒肆客店飘散着挥之不去的羊腥味。
这里是北上的必经之途,肖衡牵着凝月走,剑眉却愈敛愈紧。
晋王一统柬国,君臣同心协力求变法,废除老掉牙的礼制国策,加上农田开垦、百工勤奋,渐渐地,南方如久旱逢甘霖,举国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
而到了雍武皇帝,商贾贵胄纷纷北上,雍武听到的都是对京城繁华的惊叹,却让肖衡敏锐地嗅出了一丝异常的味道。
本来,晋王以后的翼国愈加强盛,派一名皇子留守南方是不可或缺的国事,也很容易处置好。但对雍武皇帝却是一个难题,原因是肖衡两兄弟与其余的嫡亲皇子年龄悬殊,最小的尚在襁褓,最大的肖焜已经是二十五岁了。其余的皇子还是懵懂年龄,雍武将此事放了又放,这一放便彻底搁了下来。
肖衡亲眼目睹此景,感觉南方一带就是一只病虎,后患无穷。这里的官吏王族苛刻盘剥,百姓的忠心早已经悄悄地溃散了。
肖衡沿路思量,却见前面一家驿馆,便笑着指了指驿馆外面飘动的幡旗,问身边的凝月:“今晚我们在这里歇了如何?”
凝月突然一阵紧张,双颊泛起红晕。肖衡低眼看了看她,攥她的手更紧,大步赳赳地进了驿馆。
店老板正在招呼客人,一见来了对少年男女,便上前吆喝道:“稀客,请问客官住楼上还是楼下?”
肖衡一听就生气了,他将手中的剑鞘放在案板上,声音洪亮:“我要最好的房间!”
店老板见肖衡气度非凡,顷刻被镇住了。他嘿嘿着赔笑几声,只会手下的小二,“楼上最好的房间,还不快去收拾!”
暮色四合,小城倏忽陷入了无边暗夜之中,虽说地处热闹地带,但这里毕竟商旅萧瑟,远远没有如稽阳那般繁华的夜市,城里人天一黑便关门闭户歇息了。寻常人家要节省灯油,甚至连夜间劳作也是摸黑。如此一来,白日里人流四溢的小城万籁俱寂,一片茫茫昏黑,唯有驿馆里还发出点点的灯火。
凝月所在的房间里,中间圆桌上的灯火闪烁着昏黄的微光。外面是此起彼伏的虫吟蛙鸣声,接着响起一下更梆,一切又归于沉寂。
凝月忐忑地站在窗前,不断地朝外面张望。肖衡说他出去一会儿,要她等他。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回来。
月影斜上窗纱,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进了驿馆大门。片刻之间,房间外响起了两声短促的敲门声。
“凝月。”
门无声开了,肖衡大踏步进屋,眼里是无法抑制的得意和喜悦。他将怀里的布袋小心地放在圆桌上,示意凝月坐在他的身边。
凝月好奇地失笑道:“这么长时间你淘宝去了?”
“我可是敲了好几家店门才搞来这些。”
肖衡一脸慎重,变戏法般的从布袋里掏出一对龙凤蜡烛、一对小酒盏和一瓶陈年花雕。凝月定定地看着,眼睫扑闪了几下,脸颊滚烫得不知是羞还是醉了。
龙凤花烛明晃晃地燃烧起来,满屋子笼罩在鲜艳醒目的红色中。两个并排而坐的身影就深陷在红色的烛影里,空气里飘散着陈年花雕的清香,肖衡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将盛满的酒盏放在她的手中。
“今夜是属于你我的,凝月。”
凝月望着肖衡,一瞬间眼里有水光,像是被一袭红纱蒙住了眼。她眨了眨眼睛,此时肖衡的面目鲜明地映入眼前,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清澈,她颤颤地举起酒盏,幸福的泪水静静地流下。
她怎不感动?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胜过皇宫里所有的锦罗绸缎、珍珠宝瓒,她好满足,好满足。
肖衡满心欢喜地看着她,端起了手中的酒盏,双方一饮而尽。
这一饮,暖了彼此相怜相惜的心,成就此生不渝的无悔之约。
红烛轻摇,摇曳得满眼隔了一道柔软的薄纱。窗外是满天星斗,无数浮光掠影在屋子里飞逝流转,房间里的男女面对面深情地望着,他们衣衫褪尽,碎裂的光影把两个人都缠绕住。
他的眼睛深深凝在她的胸前,手指一寸一寸滑过她的肌肤,温柔地抚弄。凝月的口慢慢松开了,想要远离他,却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肌肤相触,他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呼吸愈来愈沉,吻狠狠地压了下来。
他们互相厮磨着,他的动作有点儿粗野,凝月轻声地呻吟了一下,他游离的手轻柔下来。她扬起脸,款款地呢喃着他的名字,他的目光更炙,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肖衡已经迫不及待了,但他还是很体贴周到地让她舒舒服服地躺下。她仰着脸,面颊上是酡醉的嫣红,就像一朵柔嫩的花蕊等待绽放,他的身子缓缓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会痛吗?”他在她耳边迷醉似的低喃,身子却躁动得无以遏制,整个思想卷入一种纯粹的、深转着的漩涡之中。
撕裂的疼痛瞬间穿刺而过,凝月狂野地唔了一声,敏锐的身体颤举着,整个身心被他的激情融化了…她幸福地、情不自禁地发出细微的呻吟,内心好像一个新的东西在丝丝茁壮、蔓延。
不久,他静了下来,两个人慢慢地放松了拥抱,慵懒地横陈着喘息。他们躺着,忘记了一切,直至最后他开始振醒过来,在静默中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他说。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蜷伏在他的怀里。窗外的月亮都躲进了云里,周围烟蒙蒙的,她闭起眼伸手抚摸他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刚滑向他的唇片,他调皮地张口含住了她的手指。
他们同时舒心惬意地笑了,他一个转身,两人再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个夜,缠绵和温存,在一直一直地进行着。
在小城池又逗留半天,肖衡和凝月继续北上,到了第二天晌午才到达京城。
在路上两人商榷过了,凝月的意思是自己暂时不入庆陵王府,她担心她的突然出现,殷雪玫会一时承受不住。
殷雪玫在寂寞中苦苦等待这么长日子,已不堪惊扰,何况她又是弱不禁风,凝月于心不忍。而自己又是冷姓,这样贸然地进去,多少带点儿对皇家历代宫规礼制的挑战,她必须顾及皇帝、皇后的颜面。
肖衡则不以为然,他们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她理应住在王府。至于皇家不得纳娶冷姓女子,那是祖先留下的宫规,时至今日毫无意义。皇家的制度也是顺应天下、替苍生着想,如果是逆行天道的,理应废除。
假如父皇母后,朝中大臣反对,他们也要齐心协力抗争到底。
最后他还是拗不过凝月的苦苦相劝,无奈勉强答应下来。李副将在城东有座闲置的宅邸,平时无人打理,凝月见四周幽静清雅,却很满意。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会自己收拾,等你回来,一定让你大吃一惊。”她笑脸盈盈,双眼亮闪闪的。
肖衡很感动,不由感慨道:“你总是让我静心。”
他拥住她,因为要急着赶回军营大帐,便挑两名侍卫护院,自己匆匆与凝月吻别。(橘*泡泡鱼 手 打*园)
他们相约,等肖衡处理完军中大事,他带她进宫见皇后。
此时,军营里已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肖衡刚刚进帐,便接到北境驻军的红翎密信,又一股北胡开赴峡谷,与翼军遥遥相对。肖衡急召诸将商议,北胡增兵,莫非是针锋相对地准备与翼国开战了?
空气顿然紧张起来,肖衡目光炯炯,“北胡心思歹毒!这个时节的北境一带大雨连绵,往往一下便是三五日不止,他们定是在这个时候开战。我军后援沿路泥泞,就是骑兵也不能飞奔驰骋,加上铁甲兵器负重,到了北境已是苦累不堪,他们全军发动,必是妄图一举成势!”
僚下司马拱手道:“请王爷下令,末将率兵三日内赶到北境!”
肖衡思忖道:“立即整军,准备北上!”
他们的谋划是:兵分两路,一路护送铁甲兵器、面具护甲沿水北上进入轺国,绕道山谷,那里路远但道路坦阔,兵器不至遭殃;肖衡另率三万精锐铁骑,直接翻过深山雨林,尽快进入北境要塞,与那里的翼军会合。
到了黄昏时分,又一飞骑滚鞍禀告,北境正式开战!三万锐骑已经霍霍欲战,肖衡飞跃上马,执剑端然望向北方,犬喝一声道:“打败北胡,出发!”河谷中立刻响起暴风骤雨般的铁蹄声。
李副将突然想起什么,朝着肖衡大喊道:“王爷,京城怎么办?”
“你去告诉她,我暂时不能回京,让她等着我的捷报吧!”肖衡朗声,声音穿透愈来愈阴沉的天空,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三万锐骑驰驱两日,果然天空乌云四合,大雨连绵而来。雨水漫天韧性十足,冲刷得人马光滑如油,马队成了一片黝黑的方阵。大多时候,人牵着马缰,小心翼翼地在泥泞中行走,比步卒还累。
虽然如此,为了不暴露目标,肖衡还是下令军中不得生烟火,昼夜行军不得歇息。铁鹰锐士们本来久经锤炼,咬牙忍受饥寒,加上庆陵王身先士卒,每个人脸上依然斗志昂扬。
三日后天气放晴,万里碧空如洗,肖衡的骑兵进入了北境一带,肖衡派几名士兵前去探路,突然却听得隆隆的战鼓声和呐喊声,几乎就在同时,无数红色大旗从两侧山麓聚拢,几队人马迎面包抄过来,天地间陡然立起一道刀枪鲜明的兵墙。
在翼国遥远的北方,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开始了。
京城里,一派祥和景象。
凝天哼着小曲儿从礼部出来,整个神情悠哉悠哉的,脸上荡漾着适意的笑容。
从柳溪坞回来,宋鹏对他大加赞赏,“凝天干得不错,你妹妹是肖衡的女人了,你等着做国舅爷吧。”
更让他开心的是,宋鹏承诺等时机成熟,他会将殷雪玫完好无损地交到他的手里。
他相信宋鹏,相信庚爷,所以相信他终日思念的殷小姐会回到他的怀抱。
槐荫下坐着一个人,衣衫破旧,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窄窄的袖口里露出白皙的肌肤。此时她站了起来,翘起唇角兴奋地朝他挥手,带着种天真。
“宋大哥!”
凝天惊得张大了嘴,片刻展颜一笑,“是香巧,好久不见。”
香巧跳着跑到他的面前,因为久别重逢,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宋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去了稽阳打听,后来有人说你很小就搬走了,我只好重新回到京城,我找得你好辛苦,宋大哥…”
她说着说着,心中的酸甜苦辣流露在稚气的脸上,她突然扑进凝天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凝天眉头一皱,环视四周无人,便不耐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香巧还在抽泣,“你答应收留我的,我现在没地方可去,殷其炳老贼到处找我,香巧只有宋大哥一个亲人了。”
凝天一把推开了香巧,生气道:“我跟你非亲非故,收留你干什么?”
香巧已经不顾一切了,她依依地说道:“我做你的女人,服侍你,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我对你没这种想法!”凝天断然说话,见香巧带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他,便好声好气地加了一句,“我一直拿你当小妹妹。”
“你是不是喜欢殷雪玫?”香巧突然发狠问道。
凝天一时说不出话来,香巧明白了,哭诉道:“你一开始对我好,哄我开心,拿我当跳板,好接近殷雪玫…我不愿意相信这些,我总是拿你当最好的人!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个骗子,是个坏人!我瞎了眼认识你!”
凝天见香巧哭闹,有点儿心虚,拔脚往街面快步走,想就此摆脱香巧的纠缠。香巧心已彻底凉透,她机械地跟着凝天的背影,到了街角,前面凝天的身影倏忽不见了。
她再次绝望地哭起来,心里长了剧毒的刺,愤恨地喷吐着毒气,“你是骗子!你妹妹也是骗子!说什么你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起…我恨你们!恨你们!”
她咒骂着,不知不觉中,她的面前悄悄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看着她,脸上浮现温和的笑,“香巧姑娘。”
香巧一见来人,委屈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哽咽道:“安定王爷。”
肖焜笑着,和气地问她:“为什么哭?你看满街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香巧连忙止住抽泣,使劲地抹眼泪,肖焜看着她这般可爱的样子,笑得更甚。他轻轻地拍着香巧的肩,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孩子,“以前听你说起过,你是殷大人府里的丫鬟,我刚好路过,这就送你回去。”
“不,王爷,别把奴婢交给殷大人,他不是什么好人!”香巧慌了,连连哀求,“王爷千万别让奴婢回家,一回去,殷大人就会抓到我。”
肖焜颔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有位宋大哥吗?他可是你的亲人?”
提起凝天,香巧眼里的泪水干了,满腔悲愤发泄而出,“他们都不是好人!殷雪玫肺痨在身,殷大人瞒天过海,让朱大哥的妹妹假装成殷雪玫嫁给了庆陵王,单等殷雪玫身子骨硬朗了,再来个以真换假。他们全部是一丘之貉!”
肖焜一瞬间眉目紧锁,他眯起眼腑,只余下一道深邃的光,闪烁不定,嘴里蹦出低低的几个字,“她不是雪玫…”
香巧肯定地点了点头,“奴婢逃出来时,殷雪玫还在宋府。”
“宋府?”肖焜更吃惊了,眼波深处划过暗青色的阴影,“哪个宋府?”
“就是大富商宋鹏的家,他有奇招异术,殷大人对他听之任之。”
肖焜微扬起脸,好像在听一件趣事,嘴角也荡起一丝讥诮的笑,“原来宋鹏还有这一套。”只是过了片刻,他的神情又恢复平静,不疾不缓地对香巧说,“香巧,你还知道哪些事?”
香巧老实地摇了摇头,肖焜吁了口气,神态敛了凝重,“香巧姑娘,你知道的事已经够多了,殷大人怎会放过你?”
香巧扑通跪在肖焜的面前,“香巧横竖都是绝路一条,王爷是个好人,只求王爷怜悯,救奴婢一条生路。”
肖焜叹息道:“按理说你的事是殷大人家里的私事,我不好插手,你若是没地方投靠,先去安定王府避避风头,等以后我找殷大人谈谈,劝他放过你。”
这样的神色与语气,让香巧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她本来对肖焜就有好印象,这回愈发感激涕零。她朝他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谢过王爷。”
“走吧。”肖焜很自然地再次拍怕她的肩。
香巧抹干了眼泪,神色变得和缓,她清脆地应了一声,甜甜地笑了。
此时,远在北方的战斗还在持续。
山麓两头战鼓如雷,几千守候在山头的北胡摇旗呐喊,摆成一番森严气势,山石滚滚而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三万翼国铁骑腹背受敌,深陷在山谷里走脱不得,一时人马惨叫声、嘶鸣声连连。
狡猾的北胡深知肖氏大军闻名天下,不能正面强攻,只能暗里智取。北胡军早在去年轺国境内已受肖氏大军重创,渐渐显露衰落,这次但等天时地利,再集一路兵马与北境轺国驻军盘旋,另外一路埋伏在山麓一带,阻截肖衡铁骑精锐。
如此一来,肖衡的兵马纵是不被全歼,也是提兵折将,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