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衡遭埋伏突袭,大喝一声道:“各自散开,上山猛攻!”双腿只轻轻一夹,那匹红鬃飘扬的宝马箭一般飞了出去。须臾之间,三根长箭嗖嗖飞来,带着些许尖利呼啸,肖衡一挑手中的剑,箭矢挑落而下。众将士提着盾牌,冒着呼啸而过的箭雨,潮水般的向着两边的山头涌去。
电光石火,间不容发,肖衡的兵马快得令人匪夷所思。几乎便在眨眼之间,谷下的骑兵出现在了山头上,与北胡军展开惨烈的搏杀。北胡首领当场愣怔在了那里,好容易缓过神儿,情知不能僵持下去,连声大吼,一阵撤兵号角声响起,北胡军狼狈向北境逃窜而去。
日头毒上山顶,满眼是滚石累累,浮尸遍布,还有疲惫不堪的翼国骑兵。肖衡心如刀割,饶是终将奋勇冲杀,这次却是连日连夜雨中行军,在北胡突袭下也是大乱,无法成阵追击。到了黄昏清点完战场,死亡人数竟达六千之巨,更多的是缺胳膊少腿的,血染战场,令人不堪入目。
肖衡命令手下司马召集健全将士兼程北上,接应铁甲兵器与驻军会合,呈扇形包围峡谷,以防北胡再次南下。自己亲自安抚伤员回京城,准备调拨大营剩余兵士,重新北上,直捣北胡,使北胡不再死灰复燃。
运送伤员不如骑兵打仗,车辘小心缓慢地滚动。此刻又是五月间将近麦收时节,伤员厚厚的衣甲缝中生满了虱子,又是缺医少药,沿途到处是惨叫声和呻吟声,路旁时时筑起新坟。身为主帅的肖衡将对北胡的仇恨深埋心中,衣不解带昼夜安抚。伤员见年轻的王爷如此体贴,心里大受安慰。
十日之后的夜半时分,乌云遮月,一片蛙鸣回荡在田野池塘。京城郊外的军营大帐外,一支马队长龙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高耸的门楼,军营大帐内彻夜灯火通明。
白日里的京城人声喧哗,战争的浓云丝毫没有出现在京城上空,就是皇宫里也是一片宁静,更不消说市井百姓。晴日暖风声麦气,时已至小满,人们忙忙碌碌做着夏天的准备。
凝月在李副将的空宅邸里忙乎了半月,无论是客厅、房间还是花园,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很愉快地做着这一切,以后的一段日子,这里就是他们相聚的地方,郎情妾意,相依相偎,每次想起来怎不让她悸动?
水池里她还养了几条五彩鲤鱼,水草浮荡,伴随一圈又一圈的水波涟漪,到处是唼喋之声。凝月满意地笑了,抬眼看着周围墙间藤萝缠绕,浓荫蔽日,满架的紫蔷薇正幽幽地、一丛丛地散发着芳香。
收拾完眼前的事情,凝月解下了腰间的围布,她决定出门找哥哥凝天。(橘*泡泡鱼 手 打*园)
恰恰这时,铜制大门有哐哐的敲门声,凝月心里一动,急问:“谁?”
是肖衡回来了吗?
外面的侍卫禀告说有人找她,来者自称姓郁,是溱州柳溪坞的。凝月心里没来由地一怔,暗想自己这样的确是对不住郁家人,见了郁家三少爷,她好言好语解释就是。可郁家三少爷是如何得知她在这里呢?
正思忖着,外面的侍卫开始催了,“夫人,要不要赶那人走?”
凝月叹了口气,语调却黯然,“请他进来吧。”
大门哐啷响动,从外面闪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头戴遮阳斗笠,斗笠压得很低,将他的整个脸遮住了。凝月的双眼闪过一道清亮的光,她定定地看着来人,突地,嫣然一笑。
“又来吓唬我。”
肖衡只好老老实实地摘下了斗笠,眉端舒展着。他低眼看她,佯装生气的口吻,“好啊,你敢把外人引进大门?”两人离得很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掩不住地冲入鼻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拦腰将她抱起来,径直往房间方向走。
“我的小夫人,想不想我?”
凝月有些迷醉地凝视着他,看他染着血色的眼眸,那里有着动人的情丝,一缕一缕地缠住她的心。她浅浅地笑着,笑靥如花似的,她情不自禁更紧地贴近了他。
窗外浓密繁茂的红花绿叶多情地低垂,五月底的日影就是一层润润蒙蒙的浅雾,绣幄鸳鸯枕,扯在地面上的罗裙衣衫层层褶皱,一对人儿如胶似漆,因为彼此不可抑制的意动神驰,他们的耳边跳动着一阕奏到美妙的乐音,仿佛有芳艳潺潺的流水声徜徉而过…
她主动地迎合着他,欢爱让她本来秀气的脸涂抹上层层红晕,眼波熠熠生辉,多少次她发出抑制不住的满足的叹息,犹如暖爽的风,拂动风铃。
肖衡也在呻吟,他就是势不可挡的猛士,一波又一波地冲撞着,往胜利的巅峰进发,沉重的呼吸渐渐无法自持…他俯身执拗地找寻她的嘴唇,用力地吮吸着如兰馨香。
“凝月!凝月!”
她激烈地弓起了腰,凝聚在身心的全部激情在怒张,在喷发,两个人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狂乱的喘息声交缠地响起…
最后,他深深埋在她的身子里,久久未动。
日影暗转,映出树梢婆娑的身姿,花蕊含羞,绿叶横斜,耳边是低沉均匀的呼吸声,凝月轻轻抽出了酥麻的手臂,有些恍惚地凝视着身旁的肖衡。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
凝月的心口甜甜的,她看他细密的眼睫,雕刻分明的眉眼,抿得绺薄的唇线,好像要把这些连同他的呼吸全部带进自己的心中。
肖衡直到未时才起床,此时太阳明晃晃地直照大地,隐约能听到花园里的蝉声,房间里现了情暖,四处飘散着一种熟悉的残余的芬芳。
他模糊地忆起,她分明一直在身边的,于是下意识地喊道:“凝月!”
帘钩儿响动,凝月手捧熟悉的水盆进来,她的眉眼盈盈,翠绿的裙带很伏贴地垂在腰间。肖衡一个翻身,索性耍赖在床上,任凭凝月服侍。
凝月待他漱了口,很适时地将暖湿的面巾递上,“是要去宫里吗?我把你的衣衫都洗了,阳光猛烈,这会儿早干了。”
肖衡清闲快活地笑起来,“我的心思你最懂。”接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流露出这些日子的心事,“这次剿匪中了埋伏,死伤很多将士,我必须调集兵马继续北上,彻底铲除敌人。”
凝月也敛了笑容,她很快地收拾眼前,道:“我这就把晒干的衣服拿来。”她灵活地往外面走,纤细的身姿在帘外只余下一道稀疏的光影,像是春夜月光里的精灵,在隐约跳跃。
肖衡仿佛醉了,人慵懒地靠在床旁,思绪陷进了对战事的酝酿中。
皇宫里的雍武皇帝过了午睡,身边陪着皇后,寝殿内沉寂得连内侍的脚步声也不闻。五月里的天气并不燥热,可雍武皇帝还是耐不住地不得安宁,他突然问道:“衡儿的事情怎样了?”
皇后僵硬了一下,以为雍武问的是选侧妃的事,便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是老样子,挑了几个都不顺他的心,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雍武未睁开眼,语气沉得辨不出起伏,“他长大了。”
皇后心里莫名地一跳,斟酌着雍武的字眼,试探着问:“衡儿年少志高,处处以晋王为楷摸,可今年才刚刚行使主帅…”
“主帅只是个兵权。”雍武皇帝摇了摇头,索性把话挑明了,“等这次灭了北胡回来,朕颁旨立储君位。”
皇后心花怒放,盈盈叩拜谢恩。雍武转过脸去,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衡儿性情刚烈勇猛,焜儿待人温和,做事圆通,两人都是大器之材,朕左右很难取舍。近年来朕愈发感到力不从心,还是早立储君为好。衡儿甘为大翼王朝洒热血,每每出征,朕心痛啊。”
“皇上说得极是。”皇后顿时泪光迷离,掏出丝帕轻拭眼角。
皇帝看着殿外灿烂的阳光,忍不住脆爽地笑起来,他的性情素来和煦,远远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薄纱幔帐,映在通往龙榻的涂金地砖上。他知道是谁来了,示意皇后道:“衡儿来了,这事儿先别告诉他。”
肖衡大步进了殿内,过了紫檀大屏,黄衫玉冠的雍武和遍体锦绣的皇后悠闲地说着话,看着轩昂的儿子进来,他们的眼光投在他的身上,一脸慈爱神情。
叩拜行礼后,肖衡在皇后身边落座。雍武看着肖衡风尘之色,便关切地问道:“皇儿莫非要继续北上?”
“父皇明鉴!”肖衡起身,慨然拱手道,“北胡已是鬼神不齿,天怒人怨。当此之时,诛灭暴匪,正是应天顺时。这次孩儿抽调兵马北上,北边一鼓可定。”
雍武悠然笑了,“皇儿底气甚足,胜过千军万马,这北边从此可就安定了。”
“不单只是安定北边,父皇。”肖衡自信满满,“一则大翼国可继续霸业,父皇可成为弘扬晋王大志的中兴英主。二则,翼国灭北胡,北胡所处地带一并归翼,拓地千余里,翼国更加名震四海!”
雍武哈哈大笑,称赞道:“父皇老了,这天下霸业该是年轻人去闯了,这次打算调兵多少?”
“儿臣想把大营兵马全部调走,不出半月便可全歼北胡。”
肖衡朗声回答,又稍显担心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京城兵马空虚,万一有变,难以守护父皇。”
“衡儿过虑了。”雍武不以为然地一笑,脸上荡漾出无比的满足与自信,“京城有守军,朕宫里还有上千御林军,偌大的皇城便是铜墙铁壁,任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入。”
肖衡释怀,心中顾虑消散,突然想起还有要紧事,正想开口,皇帝早一步笑吟吟地发问了,“等衡儿凯旋回来,国事忙完,该忙家事了吧?”
皇后在旁边插上一句:“衡儿,你个人大事不该让父皇替你操心了。”
肖衡这回老实地应了,脸上也盈满了少见的笑意,“等儿臣回来,儿臣带一个人来见父皇、母后。”
雍武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皇后倒忍不住急问道:“是个女子?”
肖衡的眼里染了几分迷离,他露齿笑着,不加迟疑地应了一声“是”。雍武和皇后两人失神地看他,肖衡已经再次叩拜,朝着外面大步地走,顷刻间踪影全无。
皇后缓过神来,心里不知是喜悦还是无奈,自言自语道:“什么女子让他变得这么在意了?”
黄昏的时候,京城里起了风。风絮漫天,飞花散漫,把整个京城吹得朦胧一片。
肖衡和凝月依依作别。
凝月帮肖衡整理着身上的铠甲,碎阳里她漆黑的眸子灿烂如华,她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得足以抵消肖衡心存的担忧。肖衡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告诉她,可是在她面前自己显得很乖顺,他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双眸凝在她的脸上。
还是凝月缓缓开口了,“早点儿回来。”
好像是丈夫照例出门,妻子照例在家守候,如此简单。
他们手牵手向大门走,风正烈,紫蔷薇正在凋零,一对麻雀扑棱着飞到花丛里,啄落一地花片子。(橘*泡泡鱼 手 打*园)
肖衡再次俯首拥吻凝月,铜制大门外隐隐几声枣红马的呼哧声,门内的两个人热切地吻着,什么也不说,尽情享受属于他们的最后一点儿时光。
那天黄昏,凝月就是这样送肖衡出征。她记得自己笔直地站在大门外,看着枣红马载着肖衡乘风而去,看着马上飘悠的人影,心里却空落得厉害。
他也是在消失之前再次回首,她迤逦及地的裙幅蹁跹舞动,他微笑着,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重逢。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柔和。凝月的视野已经模糊,泪水难以控制地掉落,却含笑朝他挥着手。
凝天这段日子过得很小心,每次从礼部出来,他总是从门内往外张望了几下,确定没有香巧的身影才敢出来。
这日他照例出了府衙,香巧自从那日苦恼以后倒不再出现了,他反而感到了疑惑,一路上嘀咕着:“这丫头哪儿去了?”
迎面缓缓走来一个人,想是在路旁站得久了,几枚坠花落在发髻上,随着她的走动,微微颤动着飘落地面。
“哥。”
凝天正在垂头想心事,听到叫唤声蓦地抬眼,依稀辨得香巧出现在面前,不禁惊恐地大叫一声。眼前的女子奇怪地望着他,嗔道:“哥,连你妹妹都不认识了?”
凝天眨巴着眼睛,茫然了片刻,才吁了口气,“原来是凝月。”
凝月见哥哥古怪兮兮的,一双眼骨碌碌四处张望,正想问,凝天已扯笑一声,打趣道:“怎么样?看你水灵灵的,跟肖衡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这一问羞得凝月整张脸泛了红晕,连耳根都红了。凝天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脸得意,“亏了我成人之美,还帮你们收拾烂摊子,肖衡这小子怎么不来谢谢我这个小舅子啊?”
凝月摇头轻笑,在哥哥面前也显出顽皮相,“等他出征回来,我俩一起谢你。”
“皇家有没有承认你的冷姓?”凝天毕竟还是关心妹妹的。
凝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告诉哥哥说:“他说等他回来,就带我进宫面见皇上皇后。”
凝天阴阴地哼了一声,“这小子对你倒有情有义。”
“哥,你别老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凝月敛了笑容,正色道,“豆子的事已经过去了,肖衡出生入死,率兵浴血奋战,还不是为国为民,为了天下百姓?如今北境开战,作为翼国子民理应举国同心,抛弃隔膜!”
“好好,哥错了,哥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凝天知道说不过凝月,赶紧讨饶,委委屈屈道,“他已经是我的妹夫了,我还能拿他怎么着?”
凝月哧的一声笑了,转过话题,“你刚才看见我,干嘛吓成这样?”
“我以为香巧又来了,这丫头,看见她我就头疼。”凝天嘟囔一声,轻描淡写道。
凝月闻言,惊得变了脸色,声音难以遏制地抖了,“你…你见过香巧了?她在哪儿?”
凝天脸上也露出吃惊的神情,“香巧,不过是殷小姐家的丫鬟,你…”话还没说完,凝月的双手已经攥住他的手臂,她不断地摇着头,哀哭出声。
“哥,你不知道,香巧就是我们的小妹,费嫂就是我们的娘…”
凝天一下子僵住了,脑子轰鸣作响,凝月的声音似从极遥远处飘来,又丝丝飘走。他死盯住凝月,大吼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冲动出事。”凝月哽咽着,“殷其炳是朝中重臣,跟宋鹏忽敌忽友,你又是化名参加科考,如果闹出事来,岂不前功尽弃?后来我们又跟肖衡恩怨了结,我去找娘和香巧,才知道她们已经离开京城了…”
凝天狠狠地跺了脚,自责不已,“都怪我!上次香巧来找我,我还赶她走。”
凝月顿悟过来,闪着泪花说道:“香巧肯定在京城,我们这就找她去。”
兄妹俩找了大半个京城,却始终没有看见香巧的身影。凝月一夜未睡好,第二日又去找凝天,兄妹俩边找边打听,还是未果。凝月并未泄气,她想起紫金巷,便与凝天商议再去那里探听一下。
紫金巷内静悄悄的,凝天兄妹假装过路人,从那道木栅门前不经意似的走过。凝月抬眼看见门楣上果然挂了铁锁,眼中的失望之色暴露无遗,身边的凝天轻声告诉她:“快点走,小心那人放狗吓人。”
凝月回头朝后面望去,但见有个汉子牵着狼狗从巷子深处过来,经过墙外时那人似乎习惯地朝木栅门瞄了瞄。微不可见的细节落在凝月的眼里,她的心底忍不住一震,她止了步,似是提醒自己也在提醒凝天,“屋里有人…屋里肯定有人!”
凝天还在似懂非懂,凝月拉着他回身快速往木栅门走,狼狗的吠叫声汪汪地响了起来,凝月已经毫无惧怕了,扯起喉咙朝着墙内喊:“娘!香巧!我是凝月!娘,听到了吗?”
被关在屋内的费嫂听到了外面的叫喊声,瘦得削薄的身子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她摇晃着走向紧闭的屋门,绽出青筋的手颤颤地击打在门板上。
“凝月…娘在这…”
她的声音极其羸弱,汉子凶狠的吆喝声和狗吠声将她的声音稀释得愈加不可闻,好像从极远处传来,在凝天的耳际盘旋。凝天终于放声大喊:“娘,凝天在这里!”
素来岑寂的紫金巷,在这日如捅开的蜂窝,乱了。
自从殷其炳从宋鹏手中接回自己的女儿后,两个人似乎完成了一笔交易,彼此不再有任何干系。眼看着宋鹏与别的官员打得火热,殷其炳难免心内痒痒,自己以前毕竟得到了些好处,加上女儿雪玫进王府后并未得到得到肖衡任何恩宠,心里一直以为终是宋鹏占了个大便宜。
这日宋鹏却拜谒上门,宾主寒暄后,照例在殷其炳的书房饮茶。宋鹏面上仍是阴阴的笑意,光影一波一波地沉在他的瞳仁里,变幻莫测的黑。
“不知殷大人最近可听到庆陵王在做什么?他在溱州可是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殷其炳停止了呷茶,却不做声,屏声静气地等待宋鹏说完。
宋鹏语里含笑,笑里带刺,像含了淬毒的针,刺得殷其炳眼皮直跳,“肖衡从溱州抢来了冷凝月,单等出征回来就带她面见皇上。哎,从此王府里多了一对恩爱鸳鸯,可怜了你家千金了。”
殷其炳的额角上渗出细细的汗,他在宋鹏别有深意的眉目中退却了,讪笑道:“宋老弟,你我素来相投,故有推心置腹的话语,这储君位子早晚是肖衡的。”
宋鹏几乎将整个身子舒服地倚在木椅上,不着痕迹地微笑,“要是没有了肖衡,这储君位子又是谁的?”
最后一丝声音从嘴边吐出,只留一段意味深长的回音,在殷其炳的耳鼓里回荡。殷其炳头上的汗结成珠,在额角划开一道沟痕,“你是说肖焜…”
宋鹏嘴角笑意加深,俯身凑近殷其炳,近似耳语,“据小弟所知,肖焜对贵千金爱慕已深。皇帝只是要光大肖氏宏业,并不庇护任何一名皇子,也不限定肖衡一人,是不是?”
“要是肖焜成了皇帝,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子?”殷其炳的脑海里浮现出肖焜俊朗的样子,不是感叹道。(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宋鹏哈哈大笑,老朋友似的拍拍殷其炳的肩,“不管天下什么样儿,贵千金不再是闺怨中人,殷大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殷其炳也不禁嘿嘿笑了。这时候,老仆人进来禀告,“老爷,宋爷,外面有两兄妹吵着要进来,就是那位凝月姑娘和她兄长。”
“她来干什么?”殷其炳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女子,看不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们说紫金巷的费嫂是他们的亲娘,那位凝月姑娘把费嫂的名字都报得一清二楚。”
殷其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宋鹏纵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制,“原来殷大人还有如此荒唐有趣的事!冷凝月现今可是肖衡的女人,肖衡要是知道你做的苟且之事,非把你剁成肉酱不可。”
殷其炳这回是全身冷汗、热汗交流,又不敢出去,赶紧招呼老仆人:“快把钥匙给他们,就说老爷病糊涂了。”
此时的紫金巷又恢复了平静,左邻右舍从自家的门窗探头,听到狗吠声和车轱辘声又缩了回去。凝天兄妹随马车进了巷子,他们飞快地下了车,凝天掏出钥匙,捏在手中的铁锁紧随着他们急迫的呼吸,磕在门板上咣咣乱响。
屋门打开的时候,恍惚间有个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走来,盛日的光落在小屋里只是极细微的一点儿,长久锁闭的空间,灰尘蒙蒙,夹杂一股发霉的味道。费嫂含泪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了秀雅的风韵,几缕白发滑过青丝三千。
“娘!”
兄妹俩齐齐跪在了费嫂的面前,费嫂低下身定定地看着他们,十六年前她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无助凄哀地仰脸看她。她颤抖着抚摸他们的脸,内心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欲肝肠寸断。
“我的孩子啊…”终于,她大恸,张开双臂环住了他们。
屋子里,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西边落日的余晖变得稀薄,屋子里逐渐呈现了暗淡,费嫂挑起了灯花。残灯微摇,半明半暗,可在凝月眼前却是如春日里凌霄峰上的朝霞,照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还想多待一会儿,待在娘的身边。
费嫂执意不肯随凝月回去,她说她必须等香巧回来,这里是香巧唯一能够找到亲人的地方,她必须等。凝月还想劝母亲,费嫂挑起红肿的眼角,一再的摇头,“是娘害香巧成这样的,娘对不起你爹…还是让娘等在这里吧,等到香巧娘心才安。”
凝月暗想,偌大的京城很难找到香巧,只有在这里苦等,她早晚会回来的。于是让凝天写封急信给父亲,父亲一旦知道有娘的下落定会火速赶来京城。
离全家团圆的日子,就差了那么点儿。
她还将她与肖衡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番,引得费嫂不住地悲泣哀哭,长叹道:“豆子死得虽冤,可庆陵王终是善良之辈,娘只有祈天保佑豆子了。我们冷家虽是穷人,度量也能容得下世间恩怨情仇,非是皇家贵胄能做到的,也是苍天有眼,反让我家凝月能和庆陵王结成无量欢喜缘…”
母女俩又是一阵抱头大哭。
末了,费嫂催凝月回去,“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出来的时间别太长。肖衡如此待你,你也不应反给他添麻烦,乖乖地在府里等他回来。”
凝月顺从了费嫂的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紫金巷。
第二日她又回来陪娘,费嫂的情绪逐渐平缓,气氛变得活泼,母女俩开始有说有笑了。
“哥呢?”凝月疑惑道,“跟娘才见一面,又跑到哪儿去了?”
费嫂淡然而笑,大不以为然道:“他是替衙门做事的,一定很忙,你别说他。你在娘身边,娘已经够满足了。”
凝月面上对哥哥的不满这才渐渐收拢,忙着忙费嫂洗晒衣被去了。
这样过了三天,凝月再次从紫金巷出来,甜笑还浮在她的脸上,宋鹏的马车在前面拦住了她。宋鹏从车上下来,悠闲地打着折骨扇,完全一副斯文儒雅的商人气派。
“凝月姑娘,你我可是难得见面,能否赏脸叙叙旧?”
宋鹏的声音不轻不重,很悠缓的,却如一声碎响,击入凝月的耳鼓。她熟悉宋鹏不怀好意的笑,警觉道:“宋先生,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可说。”
她落下了纱帘,帘外的宋鹏在轻笑,“凝月姑娘现在身份不同了,自然不把宋某放在眼里。不过,宋某素来是个念旧之人,何况你家兄长可是宋某的好友…”
凝月终于揭开了车帘,紧张地望着宋鹏,“我哥怎么了?”
“方便在这里讲吗?”宋鹏含着笑意,仿佛就等凝月这句话。
凝月无奈地下了马车,听着马车离去的辘辘声响在空寂的巷口回荡,她转过脸。宋鹏诡异的笑如毒粉,洒落在眼风扫过之处。“上次截杀皇帝的案子悬而未破,你哥昨日被人指认出来,关在刑部大牢里。”
凝月的脸颊腾地通红,双眼似要冒出火来,“一定是你搞的鬼!我哥要是供出主谋是你,你也逃不了!”
宋鹏仰天一笑,笑意却变得极冷,“谁会相信他?刑部里面都被宋某买通,凝天怕是进去出不来了。肖衡不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想保你哥哥都保不住。如果你想舍身救你哥哥无异飞蛾扑火,难道想招认自己是假冒的王妃?兄妹同成阶下囚,一旦被皇帝、皇后知晓你以前的事宜,你这庆陵王妃子的梦也就破灭了。”
“你究竟想怎样?”凝月极力克制声音的抖动,脑子里如滔滔淡水翻滚。
“跟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费劲儿。”宋鹏仰着脸,面色平和,“初六是肖衡和殷雪玫结婚周年,皇后突发善心想安慰久病的儿媳妇,正在过问周年庆典的事情。京城郊外的馥江烟波浩渺,正是游览赏景的好时节,想必皇帝老儿的兴致很高!肖衡不在京城,殷雪玫成了庆陵王府唯一的主人,以庆陵王妃的名义邀请皇帝皇后同游馥江。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假扮殷雪玫,在岸边准备渡江大船,等时机一到,请他们上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