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想了两秒,接了起来。
“你…你好!”对方的语调听起来很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我…我是…赫尔,赫尔·施耐德。”
“我认识你吗?”判官平静地应对着,并思索着对方可能的身份。
“我…我刚才在‘酆都罗山’的网站上,看了你的秀…就、就是…审…审判…”赫尔结结巴巴的话语,让判官感到有些不耐烦。
但是,判官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呵…施耐德先生…”
“叫我赫尔就可以了!判官先生。”赫尔竟还在这时打断判官插了句嘴。
“好的,赫尔…”判官倒也不生气,“假设你真是一名观众、而不是某位FCPS的探员假冒的…那我在此得夸奖你一声,因为你破解了我大约在九分钟前给出的谜题。”
这句在判官看来是讽刺的话语,落到赫尔耳朵里却是字面上的褒奖意味。
“谢…谢谢!判官先生。”赫尔的语气听上去更激动了。
“那么…除了得到夸奖之外,你还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赫尔。”判官又道。
“我想跟随您!判官先生。”赫尔用极快的语速回道,“我也想成为‘审判秀’的一份子!您应该不是一个人单干的吧?至少还有一名摄像师在帮您,刚才他也在直播里说话不是吗?而且…抓捕目标、布置现场、调查情报这些都需要人手的吧?我可以帮您!我在计算机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我的体能也很好,就算是打杂…”
“呵呵呵…”判官用笑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好了好了,赫尔,easy…easy…”他顿了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考虑的。”
“慢着!”赫尔已察觉到了对方要挂电话,“您该不会是敷衍我吧?”
这一点,赫尔还真猜对了;倒也不是因为赫尔对人心的算计有多出色,只是…他的人生中被这样敷衍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光凭经验他也能百分百猜对。
“哦?”结果,赫尔在这最后时刻的强硬态度,还真就改变了判官的想法,“看起来…你是认真的啊。”
“当然是!”赫尔坚定地回道。
“不过我这边,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你懂吧?”判官又道。
“我知道的…您需要我证明自己的身份是吗?”赫尔道,“您觉得怎样的形式比较合适?”
“不必你来,那种事情我自己会调查的。”判官道,“总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告知你,你等着就行。”
说罢,他就结束了通话,并且,当即用自己的双手,生生将那部手机折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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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杀戮狂欢(上)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等待”和“保守秘密”都是让人烦躁、且艰难的事情。
但有些时候,这两件事反而能让人快乐。
与判官通话后的赫尔,就体会到了这种快乐。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上班族,但他的内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赫尔自己看来,他已经是“与都市传中的判官有一定交集的人”了,甚至有可能会成为“酆都罗山”的一份子;他觉得,自己和那些朝九晚五、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已有了天壤之别…且这种差别已不再是自己“主观”上的鄙视,而是“客观”事实了。
总之,那份“等待”答复时的忐忑,还有“保守自己已经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秘密”的刺激,糅杂成了一种奇特的优越感。
而优越感,又很容易在潜意识中转化为自信。
于是乎,自信的赫尔,在等候判官回复的第三天,终于按捺不住,冲进了老板的办公室,提出了一个他在过去的十年里一直想提但没提的要求——升职加薪。
老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与赫尔心平气和的交谈了一番后,把他开除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要不说破,那就拖着,说破了,就只有鱼死网破这一个结果。
如果是过去的赫尔,很可能会把事情一直拖着,拖到自己三十五岁、四十岁、四十五岁…直到自己几乎已经不再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才爆发,并换来一个和眼下一样的结局。
但现在的赫尔,采取了主动。
纵然这让他暂时失去了工作,但从长远的角度出发,这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赫尔的老板当然是一个用人唯亲的人、一个平庸无能的人…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家平庸的公司,一个中层以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辈、终日勾心斗角,全靠拼命压榨底层员工来勉强维持运转的企业。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具备一定才华的人,会把他们的人生消磨在这种“看起来很体面的大企业”里。
赫尔,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真正有野心、有才能的人,是不适合、也不会甘心委身于“制度”中的…尤其是那些陈旧腐朽的制度,那是安于现状的平庸者们最喜欢的土壤。
庸碌的蛀虫们,在那些腐烂的土壤上居于高位,并将仅有的一点才智全部用在了权力争斗上。
他们打压着那些有才干的、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只提拔自己的亲信;他们夺走下属的功劳和利益,将其用作自己对上级拍马迎逢的资本;他们惧怕那些提出创新和改革的人,因为他们本就不在乎集团的利益,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所以他们畏惧着任何可能会颠覆现有制度的行为。
这类官僚主义根深蒂固的企业/机构,除了少数依靠“垄断”作为壁垒的还能生存下去之外,绝大部分都会在一群蛀虫的管理下日渐式微、稳步地走向死亡。
而那些在蛀虫们手下工作的人,多半都和赫尔一样,抱着“这份工作至少还算稳定、收入不多但好歹能过日子、只要坚持下去一定有升职的机会、大企业绝不会倒闭”之类的想法,默默忍受着、白白消耗着光阴…
他们就像是一群只要眼前的碗里还有口吃的、就自欺欺人地留在一艘渐渐下沉的大船上的狗;明明趁着还有力气时可以跳上岸找肉吃,却嚼着残羹剩饭…慢慢变老。
可悲吗?
可悲。
可怜吗?
不可怜。
因为这就是人性,并不值得同情,但也没必要去鄙视。
人的年纪越大,肩上要担负的东西就越多,让一个人舍弃现有的安逸去追逐虚无的憧憬,是要冒风险的、是要承担代价的。
说起来容易的事情,做起来往往很难。
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赫尔也不会迈出那一步。
但真的迈出了那一步的人,眼前就是一片新的天地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赫尔是幸运的,不善交际的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牵挂,所以他可以拿自己的人生去赌,就算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别人。
这…也是他敢于主动去联系判官的主要原因。
一个有一定的能力和野心、又没有牵挂的人,是很可怕的,只要给这种人恰当的机会,他就有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这一点,判官的心中自然也有数。
因此,他对赫尔的“审查”也是认真的——他认为赫尔这个人的确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虽然和卡门那种“一分钟内就能破解其谜题”的高手有差距,但至少在一般观众中,赫尔是唯一一个破解了判官的谜题并拨打了那部手机的人(该手机有呼叫等待功能,所以判官可以确定在跟卡门通话的过程中并没有其他人打进来过)。
其余的观众中究竟有没有比赫尔更快破解谜题的人…这点无从得知,但即使有,那个/些人也没有拨号的勇气或是意图。
既能在短时间内破解谜题,又敢于打这通电话,且有意加入判官麾下的人…就赫尔一个;而且,赫尔打进电话的时间点,刚好赶在判官准备将手机折断的前几秒,这说明他的运气也不错。
综上所述,判官对赫尔的初步印象是,智商可以、情商可能比较低(从仅有的谈话中察觉),行动力不差、对社会或生活不满、道德标准偏离大众、有一定运气、有犯罪的勇气和意愿但恐怕还没有付诸过行动。
推定出这些后,判官要对赫尔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也就两步——其一,调查;其二,测试。
这两步都很重要,第一步是为了深入了解赫尔、排除其是卧底的嫌疑,并对其做一些具体评估;第二步则是结合实际情况,看赫尔能否胜任“酆都罗山”的一员。
这三天来,“调查”的事情判官已经做得差不多,而赫尔被开除的这天,刚好也是“测试”来临的日子…
…
午后,“提前下班”了的赫尔开着他的破车,驶上了一条郊区的公路。
那些他从办公室里带走的杂物被胡乱地塞在了一个纸箱子里,扔在了车的后座儿上。
他本以为,失去工作会让自己倍感压力,但当他真的被炒了鱿鱼、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他感到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种挣脱了枷锁的感觉,让他精神抖擞,纵然这个夏日的午后天气又热又闷,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赫尔就这么驾着车,一路向东,朝着米格尔湖的方向去了。
他去那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看看湖景;如果湖边的豪华酒店刚好还有客房的话,就去那儿住上一晚,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做个按摩,泡个热水澡,并在浴缸里品尝一瓶82年的拉菲(2182年),再拿一盘比大麻还贵的块儿菌配鹅肝酱当下酒菜。
费用?他现在不考虑那种问题,反正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积蓄的,这仅仅一夜的奢侈他还是负担得起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样,赫尔已委屈了自己太久…他住着廉价的公寓、忍受着除了收房租什么问题都不解决的房东,开着各种小毛病不断却又舍不得去大修的烂车,吃着各种垃圾食品,用着各种大减价时采购的日用品,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成本低廉的——上网。
他回顾过去的十年,竟然连一次像这样“说走就走的旅行”都没有,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二岁这段年华,对赫尔来说就像一叠乏味的文件,在朝九晚五和平淡辛劳的日常中不断堆叠起来,让人毫无翻看的欲望。
但今天,这种日子到头了。
赫尔听着音乐、踩着油门,行驶在空阔的道路上,仿佛在驶向自己崭新的人生一般。
就在他行到一段较为偏僻的林间路段时,忽然,路边出现了一名搭车人。
那是位有着金色长发的漂亮姑娘,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短袖T恤和热裤、背后还背了个旅行包。
通常来说,这样的美人儿在路边搭车,不会等太久就会被人载走的;但眼下,可能是工作日的缘故,这个时间段经过这条郊区公路的车确实很稀少,于是就让赫尔遇上了她。
而赫尔,自然也是停车了。
要是路边站着一壮汉搭车,司机们肯定都得防着点…因为对方有可能是强盗或者变态杀人狂,但对女乘客,大家的戒心就都比较低了。
车停下时,赫尔将身旁的车窗放到了底,搭车的美女也迅速凑了上来。
她扒在窗沿上,用美丽的微笑、亲切的语气、和深不见底的乳沟与赫尔短暂地交流了一番。
然后她就上车了。
赫尔觉得今天真是个走运的日子,去找老板摊牌实在是太正确了,要不是遭到辞退,此刻自己还在办公室里做着沉闷繁琐的工作呢,怎么可能有机会载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路上兜风?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瞥了身边的女孩儿一眼;每次他的余光扫过去,看到的不是明晃晃的大白腿,就是沾着汗珠的白皙胸脯,每次看完他都不禁要吞口唾沫。
而那搭车的姑娘毫无疑问地也注意到了赫尔的视线,不过她似乎并不介意,甚至有意无意地还把领口拉低了一些,这让赫尔不禁又多了几分胡思乱想的理由。
很快,两人就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女孩儿还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瓶饮料,递给了赫尔一瓶。
既然是对方表达“谢意”的东西,赫尔自不会拒绝;再说,这大热天的,赫尔车里的空调又坏了,他本来就有点口渴。
于是,他就喝了,而且一口就是小半瓶。
假如赫尔的情商能再高一些,或许他还会多少保留那么一点戒心,少喝几口陌生人拿出的东西,可惜…这也只是个假设而已了。
…
当赫尔从昏迷中醒来时,头顶的已是夜色。
夏天的日间时间比较长,像这种抬头能看见星星月亮的状况,至少也是晚上八点以后了。
赫尔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天台上,且被人用胶带封住了嘴、用塑料锁扣绑住了手脚。
他的头很疼,记忆也有所缺失,他大致能记起自己让人搭了车、并喝了对方给的饮料,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失去意识的了。
此时,在赫尔身前的地上摆放着一台显示器;那显示器很破旧,能进废品回收站的那种“破旧”,但其后方却插着一根看起来很新的加长电线,并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赫尔面前,可见…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三分钟过去了,头痛的感觉并未减退多少,不过赫尔觉得身体的知觉基本恢复过来了,他随即就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拧腰坐了起来。
由于手臂不够长、身体也不够柔软,赫尔无法将自己被反绑起来的双手折腾到身前来;当然了…就算他能把双手移到身前,也不可能用嘴去打开手上的禁锢,最多就是用手把嘴上的胶带给撕了。
嘀——
正当赫尔准备隔着胶带吼叫来呼救时,他跟前的显示器竟是突兀地亮了起来。
“你好,施耐德先生。”显示器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这个人,戴的是一个夸张的套头野兽面具,还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其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但很明显并有经过仪器的处理,可以听出他是个年轻男性。
“Emmm…唔嗯嗯…”赫尔见状,当即就对着屏幕,隔着胶带用闷哼声问了句“你是谁”。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听见这句话的,而且好像还听懂了,两秒后,面具男就回道:“我是谁?呵呵…别着急,不用太久你就会知道了。现在,请先允许我恭喜你,施耐德先生,你已经被邀请加入了我们的‘秀’!”
那一瞬,赫尔还以为这个人是判官的手下,其口中的“秀”就是酆都罗山的“审判秀”。
然而…
“在今晚的‘杀戮狂欢’中,你和另外三名被选中的客人,将面临我们十二名‘至高者’的挑战。”面具男接道,“只要你们之中有人能在我们的‘捕猎’中顺利逃脱,就能得到一大笔赏金…请注意,当我说‘一大笔’的说,我指的是一笔你们这些工薪阶层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他顿了顿,“不过,你要留意,最终能拿到奖金的只有一个人,若是有两只以上的猎物一起逃出去了,你们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哦。”
听到这段话时,赫尔如坠冰窟。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期待落空了…对方并非判官的手下;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恐惧…
常年混迹暗网的赫尔,对于“杀戮狂欢”这个“秀”,也是有所耳闻的;事实上,相比酆都罗山,倒是这个“杀戮狂欢”的传闻赫尔听到得更多。
虽然从时间上来讲,“杀戮狂欢”这个节目是在“酆都罗山”之后才出现的,但这个节目在暗网上的人气却比起后者要高得多;与每月只进行两次的“审判秀”不同,“杀戮狂欢”每周就要进行两次,也就是说…一个月里要直播八九次之多。
而其节目的主要内容就是——“让普通人在死亡的威胁和巨额赏金的诱惑下求生”,换言之…“展示人性中的‘恶’和人的种种‘丑态’”。
虽说这个“秀”所造成的死亡人数要远远超过酆都罗山的“审判秀”,但联邦那边对这个秀的关注度却不是很高。
说白了…这世上每天都有人会神秘失踪,每月多几十个无关紧要的失踪平民,对联邦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们只要别像判官一样每回都来搞一些和联邦有利害关系的人,联邦才懒得来管,出事了自己报警去嘛。
“呵呵…看你的表情,好像已经理解了现在的状况了。”片刻后,面具男又笑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吧。”
啪——
他话音未落,赫尔的身后就传来一声鞭炮般的爆响,同时,赫尔的手腕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般,火辣辣得疼。
但下一秒,赫尔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已从捆绑中解脱出来了。
他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虽然腕部有些发红、还有股淡淡的焦味,但并没有受什么伤,缓一缓也就不疼了;很显然是有人在他手部的塑料锁扣上套了一个迷你的局部定向起爆装置,威力刚好可以崩断锁扣。
紧接着,赫尔就迅速撕掉了自己嘴上的胶带、并解开了脚上的塑料锁扣。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随身物品果然已全部不翼而飞。
这时,显示器的画面也已中断,估计那些自称“至高者”的家伙们是不准备再给他更多信息了。
赫尔抬头看了看周围,在天台入口的门上面看到了一个由金属钉架临时按上去的摄像头,他想了想…果断地跳起来把摄像头拽下来、就地踩碎,然后就离开了这个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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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杀戮狂欢(中)
其实“杀戮狂欢”这个节目的制作水平并不算多高,比起判官的“审判秀”来,前者无论在游戏规则还是直播过程中都存在很多破绽和线索;如果联邦真有心去查他们,不出一周就能破案。
但是,这个秀之所以会比“审判秀”更流行,自然是有其原因的…除了节目的播出频率更高这点之外,更重要的是“杀戮狂欢”还开设了盘口,让观众们能通过赌博的形式参与到节目中来。
在每一期“杀戮狂欢”中,观众都可以对本期的结果进行投注:你可以选择某一个或多个“猎物”,买他/他们最终生还,也可以买全灭结局;你可以按照“猎物”的死亡顺序下注,还可以对具体的死亡时间下注,比方说买“几点之前谁谁会死”;另外,观众们甚至可以与“至高者”们对赌,比如至高者们可以提出一个很离奇死亡方法,并承诺会在几点前对某某猎物执行,而观众可以赌他们会不会成功。
如果说“酆都罗山”是在通过狭隘的公正让人们得到发泄,那么“杀戮狂欢”就是直接在取悦人们内心潜藏的那份阴暗。
同样是看到别人受苦,看到与自己无关的恶人被制裁,和看到与自己无关、但相似的普通人被玩弄…那种心理状态自然是不同的。
前者,在满足你的良知,后者,在撩拨你的本能。
你的良知并不会频繁地向你索取、也不会索取太多,但你的本能不同…
就好比看恐怖片时,当你看到影片中的角色们被虐杀,你的本能必然会让你感到一丝庆幸、乃至些许快乐;因为…人类这种生物,在见证同类的死亡时,自己那份“活着”的感觉会变得更加真切。这种“见证”的过程越是清晰、真实、强烈,那种感觉也就越明显。
“杀戮狂欢”,就是在为人们的这种本能服务的,所以它无疑是个更符合大众口味的暗网杀人秀。
…
从天台下来后,赫尔发现自己正置身一栋废弃的公寓楼中。
该建筑所在的地方甚是诡异,刚才在天台上张望时,赫尔便注意到这栋楼的周围都是树林,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城市的灯火;他推测…这儿可能某间偏远工厂在厂址附近建造的员工宿舍楼,但眼下无疑已经荒废了。
不出意外的,楼里已经没有电力,赫尔只能借助从走廊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视物。
临近走廊的很多房间门都是敞开或虚掩着的,但那些屋里的采光都不好,手里没有照明设备的赫尔也并不打算到那些乌漆嘛黑的、散发着奇怪霉臭味的屋子里去搜索。
即使靠猜他也能知道,在那些角角落落的阴影中,有若干个摄像头在监视着自己,但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太可能将那些探头一一找出来拆掉,所以只能作罢。
赫尔现在想做的,只有尽快离开这栋大楼,穿过树林、找到一条公路,然后赶紧回到文明世界去,远离这场该死的秀。
就这样,他一路摸索着,找到了楼梯,然后一层层往下走去。
正当他走到四楼的时候,忽然…
突突突突——
一阵马达声,忽从他身后响起。
赫尔闻声一惊,猛然回头,那一瞬,伴随着“嗞”的一轮掣响,一个戴着野兽面具,手持电锯的人影出现在了离赫尔仅有五米远的、高处的台阶上。
“啊!”赫尔见状,吓得头皮都麻了,他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原本他是谨慎的、不快不慢地下楼的,但这会儿他几乎是抓着楼梯扶手连滚带爬地夺路狂奔。
那个戴面具的“至高者”看到这一幕,只是冷笑一声,便快步追了下来;与赫尔不同,他的面具下装了夜视装置,可以让他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手持电锯,他也能迅速行动。
面临着这种恍似是恐怖片桥段的追杀,赫尔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都慌了神,只知道遵从恐惧时的本能行动,几乎不假思索地朝着远离对方的方向逃去。
于是,他也不可避免地…中了陷阱。
“啊——”
行到二楼的那段台阶时,赫尔只觉脚底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明显的跳痛传来,让他不由得失声惨吟。
他迅速想到…自己应该踩到了类似三角钉的东西,而且还不止一个,但逐渐从身后逼近的电锯声让他无暇顾及这些,只能忍着疼、在明知看不清前路的状况下继续前进。
终于,在脚底中了七八个钉子后,本就已经双腿发软的赫尔因忍受不了剧痛,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楼向上的那最后一段台阶,他是滚完的,由于他本能地用双手护住了头部,其躯干和腿被三角钉扎了十几处伤口;这些伤口有浅有深、有轻有重,好在都不致命,就是疼得不行。
无论如何,伤痕累累的赫尔还是成功来到了一楼,回到平地的他,可以用趟行的方式来避免再踩钉子,而且这里离大楼的出口也不是很远了。
于是,他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脚底板那钻骨的跳痛,趟着步子快速跑出了建筑的大门,来到楼外的空地上。
当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新鲜的空气涌入他的肺中,他才后知后觉…身后的电锯声已经不见了。
纵是如此,赫尔还是先跑进了空地边上的小树林里,警觉地看了大楼的出口一眼,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钉子。
他花了三分钟,才拔光了留在自己身上的三角钉;拔出脚底的那些钉子时…感觉尤为痛苦,因为那些钉子扎得最深,有几枚已伤到了骨头。
赫尔在疼痛中忍耐着,不敢出声,但他心中的咒骂声可是喊得震天响。
而与这份愤怒相随的…就是悔恨了。
他确实很后悔,若自己早前能稍微多些防备,不让那个女人上车、或者少喝两口对方给的饮料,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因为对方是女的就放下了戒心,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失了方寸,因为对方对自己示好就胡思乱想…和大部分并不受女性欢迎的人一样,赫尔很容易被女人欺骗,但他却总是不吸取教训;类似的亏他以前也吃过不少,只是这次的结果有点过于严重了。
一想到这些,赫尔的悔恨很快就变成了羞愧,继而又转化为了更强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