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瞧三婶吃了挂落,心情甚好,“若真伤着了还是请大夫瞧瞧吧?是伤在背上了?”
这俩人盼着她挨打,也不至表现的如此明显吧?是什么给了他们当面幸灾乐祸的勇气?
“祖父请家法是为了教训恶奴,我又没犯错,为何两位婶婶会觉得是我挨打?”
二婶三婶都愕住了,狐疑的打量傅萦。
老太太失踪,五城兵马司和衙门中的人遍寻不见,老太爷无奈之下请了顾韵来帮忙,希望能动用一些他在龙虎卫中的关系。
顾韵方才将当日伺候老太太的蒋嬷嬷和春草叫去单独问话,随后就屏退所有人,请了傅萦单独去见。而他们则被遣回各自的院子中,且老太爷不许任何人靠近上院。
难道这不能说明傅萦是导致老太太失踪的缘由吗?
老太爷的心肝肉丢了,她难道会不挨鞭子?
见那二人瞧傅萦的眼神不对,宋氏心下十分不喜,便冷下脸道:“多谢二位弟妹一番好意,萦萦并未伤着,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还是去歇着吧。”
二婶脸上腾的涨红,她性子倨傲,当下便受不住了,起身就道:“那告辞了。”随即快步先行出去。
三婶则是笑着:“大嫂还没用饭呢吧?这些日我看你与七丫头都清减了不少,虽为了娘的事情焦急,也不要垮了自己的身子。”
宋氏淡淡点头:“多谢三弟妹。”就起身送她出去。
三婶窥宋氏脸色,看来往后在她面前要更收敛,尤其不要碰触到关于傅萦的事,否则刚刚建立起的交情很容易瞬间崩垮。
此时晚霞尽收,二婶和三婶离开后屋内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宋氏嘱咐婢女先掌了灯,“这个时辰了,咱们也该用饭了,萦萦想吃些什么?娘叫人去外院告诉厨子。”
潜伏在暗中的阿彻闻言默默地退下。
傅萦则是摇头:“随意吧,不拘吃些什么都好。”
宋氏就吩咐了珍玉去外院,点的都是些傅萦素日里爱吃的。
正当这时瑞月在外头回:“夫人,墨轩少爷来了。”
宋氏笑道:“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顾韵就快步进了屋,柔和的灯光将他的深蓝短褐撒了一层金辉,显得他端正刚毅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
“义母。”
“我的儿,你是个有口福的,我新请了个厨子,素斋做的是极好的,待会儿咱们一同用饭。”
顾韵露齿一笑:“多谢义母,我正饿了呢。不过我来还是有另外一事。”
宋氏笑着问:“什么事?”
顾韵道:“我才告辞来时老太爷说让我先带七妹妹去一趟,他有话要说。”
傅萦闻言,明亮的大眼睛眯了起来。
“哦?祖父是有事儿问我吧?”
顾韵见她一点就透就道:“的确是,老太爷很在意遗书上的真正内容,没道理你与老太太才说几句话,她人就不见了。若真正是因义父的遗书出的问题,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宋氏知道这一趟傅萦躲不掉,“我陪你去吧。”
傅萦站起身,摇头道:“不必了,娘没听墨轩哥哥说老太爷是让他来带我去么?”
顾韵不其然对上傅萦明亮的双眼,不知为何,心中砰然一跳。
宋氏沉吟,她毕竟儿媳,今日下午强行闯入还险些对老太爷动了手已是不敬,这老人家别看平日里是个闷葫芦,可葫芦里装了什么药没人知道,对待他要比对待老太太还要谨慎。
过犹不及,她已经不好在去触逆鳞了。免得老太爷被逼急了会直接去官府告他们忤逆不孝。
看得穿宋氏的担忧,顾韵道:“义母放心,我保证老太爷不会伤着七妹的,有我在呢。”
宋氏对顾韵还是信任的。毕竟方才在上院时若非顾韵护着傅萦早就挨了鞭子,便点头道:“那你们快去快回,待会儿摆饭了。”
“是,娘且放宽心就是。”傅萦与顾韵到了外头,梳云就要伺候挑灯。
傅萦将灯接过,打发了要随行的婢女,就只与顾韵一同出了门。
天色暗淡却未全黑,东跨院与西侧两个跨院夹成的幽径巷子中光线幽蓝,傅萦手中的灯光就显得格外温暖。
二人走的极慢。顾韵为了配合傅萦的步伐,特意放慢了脚步。
“七妹想什么呢?”
傅萦驻足抬眸望着他:“在想,待会儿祖父若问我遗书上的内容,墨轩哥哥还是避嫌为好。”
顾韵蹙了浓眉:“七妹这是何意?”
“没什么,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放爆竹的那一次吗?”
在傅萦零散的记忆中,有一桩事与顾韵相关最深。
那年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搬来的第二年,也是顾韵住进他们家的第二年。府里的布置还不像现在,老太爷做木工还没有单独的小院,就是在上院中搭了个棚子,半成品都堆在棚里。那年正月,刚刚六岁的她调皮玩爆竹,不留神点燃了老太爷做木工的棚子。
虽没酿成大的火灾,也将老太爷做了一半的交杌给烧了。
老太爷动了怒,将她抓去屋里要,她的亲兄长傅敬初哭着为她求饶都不行。
是十四岁的顾韵冲进了屋,将她从祖父膝上夺走夹在腋下,还冷着脸指责祖父:“不过是个破交杌,烧了就烧了,还能要紧的过亲孙女!”然后一只膀子夹着她,另一手拉着十岁的傅敬初出了房门。
那事后来不了了之,爹爹回来后罚她禁足一天。
从那时候起,她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崇拜的很,总喜欢跟着他,他说话她也很愿意听。直到两年前顾韵及冠回了自己的家,傅家里没有了这个人,她还是失落了一阵子。
顾韵是一个耿直又胆大的人。他年少时做得到的事,今日却做不到。
她听说,那日他回来时去给老太太撂过狠话。
然今天,在老太爷要打她,甚至对她动家法时,他虽竭力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却没有做出符合他一贯性情的选择。
是她不完整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顾韵已经变了性子?若变了性子,那日他去老太太处王霸之气又算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太多疑了?为何会觉得今日顾韵是故意在老太爷跟前拖延?
“七妹。”顾韵声音低沉传入耳畔。
傅萦回神之际,他的双手已经搭上她的双肩。
第三十二章 条件
顾韵躬身屈就她的身高与她平视,灯笼摇曳的烛光由下向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俊朗面庞投出阴影,将他原本凛然气势又增不少阴森。可是他的眼中闪着的却是温柔的光。
平日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似是盯准了猎物即将飞扑的猛禽,是以就算现在他眼中唇畔都是笑意,也着实让人体会不到几分温和。
可正是如此,才将他伟岸舒朗如出鞘兵刃一般的气势勾勒了出来。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看得清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茬。
傅萦的内心是崩坏的。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原主,记忆又是零散的,顾韵于她来说根本谈不上很亲近,被个陌生的型男如此对待,若非她的属性里没有花痴这一项,怕血槽都要空了。
“墨轩哥哥,有话请讲,拉拉扯扯的叫人瞧见不像话。”小手扒拉开他带有薄茧的大手,理了理素纱小袄,又拍了拍肩头,抬起晶亮的眸子回望他。
他是被嫌弃了吧?好酸爽的感觉…
“咳!”顾韵以拳抵着唇畔咳嗽一声以掩饰尴尬,才道:“看你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想必十分害怕,我是想告诉你,莫怕。”
傅萦诧然,她几时要哭了?
“纵然义父的遗书上真有什么,你也不会有危险的,还有我在呢,而且老太爷还指望我帮忙去找老太太,当不会太为难你。待会儿你去了该怎么回话就怎么回话。其余的就交给我。”
其实就算没有顾韵这番话,傅萦也料定老太爷不会再对她动粗。请家法这种事毕竟还是太过张扬,很容易叫有心人注意到,万一有人探究老太爷为何请家法,顺藤摸瓜找出遗书一事的蹊跷也有可能。老太爷不是蠢人,此事事关重大,或许还关系到整个傅家的存亡。
但他这样说,着实还是让傅萦心里动容了一下,她是一个很容易记住别人好的人。回想方才自己对他的怀疑,她有些愧疚。人的性格本来就是会变的,再说顾韵就算真的是故意拖延想让老太爷问出遗书内容,他也未必就是有坏心。
傅萦莞尔一笑:“好,那就一切交给你。”
她展颜之时眉目含笑,大眼睛纯净温柔,顾韵看的心下砰然,禁不住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罢了,只要你信我便可。”
毕竟他与原主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傅萦便也不多想,就颔首,挑着灯笼走在前头,顾韵保护意味明显的跟在她身后。
待他们转过拐角直走上通往上院的石子路,墙角处萧错和阿彻才向暗处走去。
阿彻压低声音道:“主子,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啧啧,那个顾墨轩对七小姐似乎不大一样啊。”
阿彻脸有点黑,坚持不懈的道:“待会儿傅老太爷要问七小姐话,我还是潜在暗中去听听吧?”
“…顾墨轩这人有点儿意思,是不是想做沐恩伯啊?”
阿彻脸彻底黑了。
主子,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能不八卦么!能做点正事儿吗!能快点办完正事离开傅家别让他再炒菜了吗!
阿彻到底没胆子问出口,一张脸憋的黑中透红,只得客气的道:“要不您回去吧。”好歹别留下添乱。
“回去?”萧错摸摸鼻梁,随即大掌欣慰的拍拍阿彻的肩:“好样的,想不到你厨艺见长。”
“啥?”这都哪跟哪啊!
“你不是这会儿留下听他们的对话,还能赶着回去将才刚东跨院点的那四道菜都迅速预备齐么?”萧错笑眯眯道:“放心,你主子我还是很体谅下属的,这会儿我先去除下帮你备料吧。左右钱妈妈叫我进来劈柴做短工,帮你切个菜神马的…”
您切的菜还能用么!
“主子,我仔细想过了。”阿彻义正言辞的打断了萧错的话:“那位顾大人功夫卓绝,只有您武艺高强才能压得住,还是您留下暗中探听最合适。至于厨下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柴禾您也不用劈,回头叫阿圆都替您做了!您是做大事的人,尽管放开手去才是!”
“不勉强?”
“一点不勉强。”
“那好吧。”萧错语气中透着失望:“回头得了闲你教教我炒菜。”
阿彻差点给他跪了:“主子,炒菜不好玩,您的身份哪里能炒菜呢,您还是快去吧。”
萧错摆摆手,丢下一句“回头再说”。就于暗影之中潜去了上院。
待他走远了,阿彻才摇摇头,小心翼翼往外院潜去。
傅萦这厢将实话告诉老太爷,老太爷久久不语,半晌方道:“萦姐儿,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只有你我,你不必连我都瞒着吧?”
就知道他不会信!
傅萦无奈的道:“祖父若不信孙女,我也当真没法子了。自从我受了那伤之后,不论是入宫面圣还是在家中见祖母和亲戚,多少人都询问过我,我若真知道遗书上的内容难道会期满?难道被人追问很好玩?”
老太爷沉默,真正有朝一日全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她若是这么回答敌手,对方能信吗?
对方不信,首当其冲倒霉的定不会是知道内情的傅萦,只会是做人质用的人吧?
这么一想,老太爷一下子觉得人都不好了。
“既忘了,那就快些想起来!皇上那里你那日也这样回的?”
傅萦点头,暗自感慨老太爷终于开始关注起家里的事了。
老太爷便道:“皇上那你这样说,未免也太敷衍了些,就不怕惹怒了皇上降罪于傅家?罢了,此事你就尽快回想起来吧,也好应付天家询问。这事儿如此看来还不算完,将来宫中的贵主们定还会问的。”
“祖父说的有理。只是磕碰之后,大夫说我头上有淤血未曾化开,丧失许多记忆,就譬如当日我出事时是在何处身边儿又有什么人伺候都忘了。”
“这不难,回头你去问你母亲处理此事便是了。”他只知道当日事发之地是北郊外傅家的一座田庄,因距离墓地很近,当日丧礼结束之后,使臣与傅家人去田庄里稍作休息,傅萦也就是那时被单独请了去看遗书的,谁都没想到她会出事。
原来是在田庄!
傅萦眯了眯眼,心念电转:“多谢祖父有心,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要想回忆过去之事,首先要做到心思平静才能好生回想。可现在我却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哪里能够静下心来呢。”老太爷嘴角抽了抽:“你待如何?”
第三十三章 丢粪坑?
“瞧您紧张的,我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想求祖父帮个小忙罢了。”
傅萦那副与他谈条件的模样,让老太爷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在肋骨中间乱窜。
他就联想到不知所踪的老妻平日要对付傅萦这样难缠的人,也着实辛苦了,他如此看得开的都快被气的吐血,何况脾气骄纵惯了的赵氏?
老太爷默默地心疼老伴儿时,傅萦已经大大方方的道:“祖父,如今咱们家里还乱着,着实也没闲工夫待客了,您不如就让赵家的两位贵客暂且先回去吧。整日里都有外男在内宅乱晃,姐妹们做什么都不方便。”
老太爷沉吟片刻,道:“也罢,就依你。”
“还有,祖母若是回来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她我是诓她的,不然她又要开始琢磨怎么将我弄去赵家。”傅萦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悲感道:“我只不过是想为我父亲、叔叔和哥哥们守孝罢了,难道这都不可以?祖母的心思我想祖父您不可能不了解,求您将雕刻的事暂且略放放,多管管家里的事吧。不要平时不管,真正有事了您就怨旁人做的不对。”
“你…”老太爷咽下一口老血。
这是在请求还是在数落?还能不能愉快的说话了!
“下去!”
“祖父这是答允了?那好,您可要记得您答应的话,骗人的是小狗。”傅萦站起身。
老太爷觉得那股在肋骨缝中乱窜的气已经顶在了腹腔,让他岔了气一般的疼。
傅萦屈膝出去了。
老太爷捂着肚子喘粗气。
屋顶的萧错悄悄地将瓦片放回原处,灵巧舌头舔一圈笑凉了的皓齿。
这个七小姐太有意思了!阿彻还说她除了是个大吃货之外别无是处,根本就是在忽悠他嘛!就算是个吃货,她也是个纯真又狡诈、大方又坦率的吃货啊!
傅萦根本不知方才她与老太爷的对话都入了旁人的耳,更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在某个逗比心目中的好感度莫名其妙的刷高了不少。
到了院中,见顾韵抱臂斜靠着院门,傅萦接过婢女递来的灯笼迎了上去:“走吧,先回去用饭。厨子这会也当预备好了。”
顾韵颔首:“老太爷怎么说的?”
“也就是问我遗书上的事儿,其实那个遗书上的内容我真的忘了,那次碰了头之后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她若是能想的起来,早就找到蛛丝马迹了,也不至于这会儿被困扰。
傅萦提着灯笼就要迈过门槛。
谁知正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虎口一震,灯笼提手竟然断了!
写了个“傅”字的纸灯笼落地燃了起来,火苗上窜,一下子燎到了顾韵的裤脚,顾韵反应迅敏的向一旁躲,可裤角还是冒了烟,他忙拍打着,试图将火星扑灭。
傅萦也是吓了一跳,谁想得到灯笼会突然断了?可比顾韵幸运的是她站在上风口,长裙上丝毫没沾染到傅萦眼瞧着顾韵裤子上火星明灭,恰身旁就是一缸荷花,地上空着的木桶里有一把木勺。她立即舀水泼向顾韵,怕星火燎原风吹又生,还负责的连泼了四五次,这时早吓呆了的小丫头子们都忙去提水灭了燃烧的灯笼。
傅萦则是优雅的放下木勺,甩着手上的水:“墨轩哥,你没事吧?”
顾韵欲哭无泪。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没事。”
“啊,怎么还泼到你脸上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是一时着急,加上黑灯瞎火的我手上也没个准头…”
你太谦虚了,哪里是没准头,根本就是瞄准了他的脸和某处泼的啊!
“不打紧的。”顾韵用袖子蹭脸,觉得腿间凉飕飕的。
虽今日穿的是深色的衣裳,天色也暗了,可那水渍也很可疑好吗!就算与人说明了是被泼了水,他堂堂高手,居然会被燃着了的灯笼燎着了裤子,还要被小姑娘施救,他也很没面子。
顾韵觉得食欲都没了,“我想起衙门里还有些事要办,这就告辞了。”
“墨轩哥,要么先换身衣裳在回去吧?”
“不必了,我稍后自会去更衣的。”开玩笑,去换衣裳就要见光,见了光还是很丢人。
顾韵草草与傅萦作别,就快步离开了。
傅萦满头雾水的回了东跨院。
屋顶上的萧错一手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能笑出声,另一手捂着已经笑出腹肌的肚子,暗暗给神助攻的傅萦点了个赞。
谁让那个家伙上次“抢”了他的“腰带”呢!
晚膳后各自歇下,傅萦因连日来的疲惫,今日睡的也沉一些。谁知迷迷糊糊之间,却听见有人砸院门。
整个东跨院里都亮了灯,宋氏披了件褙子提着鸳鸯剑就到了廊下,“什么事,大半夜的!”
门外的媳妇子道:“回大夫人,老太太找到了,这会儿正往内宅里来呢,奴婢还要去回二太太和三太太。”
声音渐远,那媳妇子的声音却让傅萦彻底醒过来了。
披了件浅蓝色小袄,将长发随意挽了个发纂,傅萦和傅薏就随着宋氏往上房去。
谁知道才进门,险些被一股子恶臭气给熏晕过去。
屋里蒋嬷嬷和春草眉头紧锁的一手捂口鼻,另一手以两只指头捻着裙子和袍子等物出来,那上头有许多秽物已经呈凝固状…
傅萦捂着嘴愕然道:“娘,祖母不会是被人给丢进粪坑了吧!”
“天啊!”宋氏喃喃,回头吩咐道:“快预备热汤沐浴,还有,梳云去将你配的那个花香膏子一并取来。”
婢女们纷纷行礼去了。
在里间的老太太和老太爷将他们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谁丢粪坑啊!你全家都丢粪坑!
老太太提气想责骂,奈何这近三日只吃窝头喝水,又惊又吓,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里还有体力?看着眉头拧成个疙瘩却依旧很顺眼的老伴,老太太就呜呜咽咽虚弱的哭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那群杀千刀的,好几天不给口正经饭吃,我快饿死了!”
“好好好,这就预备饭,这就叫他们预备饭。”老太爷眼眶发红的搂着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这仇要记住,首当其冲就是记住傅萦。
第三十四章 老谋
老太爷原本就觉得女孩家温婉贤淑才好,傅萦从前也还好,虽小时候顽皮一些,可大些个就温婉懂事了。谁知死里逃生的人性子竟全变了!乖戾难缠到胃疼,她不必开口说话就有本事叫人心里堵得慌。
老太爷对傅萦的不喜已上了个台阶,更合论因她的诓骗才让老太太受了这么多的苦!
这会儿眼瞧着老妻如此狼狈,老太爷也开始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虽知道老太太被绑走背后必然有一股势力暗中注视着傅家,也知道自己未必拿捏的住对方,自己的孙女就不一样了,等找到机会的…
傅萦都不知自己在老太爷心目中的地位急转直下一日千里,这会儿正掩口打着呵欠在圈椅坐下。老太太平安回来,她着实是松了口气,这些日一则心存愧疚,二则因自身所处的紧张环境,她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心放下了,就感觉到了疲惫,也有点饿了。
这会儿净房里已经预备好了浴汤,蒋嬷嬷和春草去预备了替换的衣裳,便要服侍老太太沐浴。
老太太不依的道:“让宋氏、孙氏和曹氏来伺候!几日不立规矩,这些个懒婆娘都敢给我装死了!”
外间众人皆默然。
她这么作,不知被绑的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绑匪不会是腻味了她才将人送回来的吧?
妯娌三人都去了净房伺候老太太盥洗更衣。
傅芸这厢便拉着傅茜与傅蕊道:“天晚了,大厨房里也未必能预备出可口的来,不如咱们姊妹为祖母预备一些好克化的吧?”
“六姐说的是,可是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又没有食材,只能预备热水罢了。”
傅芸就看向了傅萦和傅薏。
如今唯有长房有单独开伙的小厨房,且这还不算,在外院还有个素菜做的很好的厨子,三婶头几日特地去与那厨子商议过要调他去大厨房伺候,月钱再给他加一半儿,可那厨子是个死心眼儿的,竟说什么现在月钱够了,不肯背弃旧主,说什么都不肯去。
三人瞧着傅薏与傅萦,心里都泛酸。
傅薏见老太太那般狼狈,毕竟心善,这会儿也未多想就道:“祖母在外头受了这么多苦,吃一些汤汤水水也是好的。”回头问傅萦:“七妹你说呢?”
傅萦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闻言抬了眼皮懒懒的道:“咱们小厨房灶上一直压着火,随时可以用。”
真是奇了,七姑娘今日这么好说话?
傅芸、傅茜和傅蕊都怀疑的望着傅萦。
“不过,食材咱们这里没有,还是须得去大厨房取来,还有厨娘晚上也不在,外院的厨子戌时就散工了,也不是全天候着的,还得你们自个儿动手。”
傅茜是三房的庶女,虽一直跟在嫡出的六姑娘和十姑娘身边,近来却有心结交长房。只不过傅萦让人难以亲近,傅薏又整日不出门,只知道在房里做针线,她也没有甩脱其他两人的机会单独行动,这会儿闻言便笑着道:“七姐说的是,这自然是要咱们去取的。”
傅萦精神了一点,笑道:“祖母身边得力的蒋嬷嬷最是清楚他老人家的胃口,我建议六姐还是让蒋嬷嬷在一旁帮衬指点着点儿。”
十姑娘傅蕊年纪稍小,也有那么些不谙世事,并未听出傅萦的意思。
在老太太身边奉承的六姑娘傅芸和庶女出身的傅茜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感情她这是要安排个监视者,也等于安排个证人,万一那些饭菜老太太吃了不妥,好证明跟长房没有关系,不是食材有错就是下厨的人不对。
傅芸冷笑一声:“七妹倒是谨慎,你至于如此么?”
傅蕊疑惑的眨巴眼。
傅茜见情况不妙,忙打圆场:“六姐不必多想,我想七姐也并无它意的。”
因老太爷现在就在里间,他们的话里头都听得到,傅芸不愿在祖父心目中存个多事的印象,就将由头都转向傅萦身上。
“不是我多想,是七妹想的太周全了。”
“是啊,我是想的周全。”傅萦掩口又打了个呵欠,灯下莹白的皓腕托着米分腮,声音软绵绵的,说的却能将人气傻:“反正你爱用不用,你纵不用祖父也不会叫祖母饿着,少不得你少个献殷勤的地儿罢了。你放心,祖母疼惜你的很,也不差这一餐饭。”
“你,你…”傅芸被气的舌头打结。
傅茜和傅蕊心里却都略复杂了一下。其实他们都瞧出来了,傅芸张罗饭菜尽孝只占了少部分,主要还是想在祖父与祖母跟前献情儿。
里头的老太爷将孙女们的对话听的分明,本就因老太太受苦心塞,这会儿越加心烦意乱了。
“谁都不用,你们都下去!”虽未大声斥责,可沉甸甸的一句话还是叫傅芸几个都白了脸。
傅萦却不在乎,道:“既祖父吩咐,我们就明儿在来给祖母请安。”说着就拉着傅薏行了礼先退下了。
傅芸、傅茜和傅蕊想留不敢留,只得随着退下。
老太爷是吩咐蒋嬷嬷去预备的宵夜,待宋氏妯娌三个伺候了老太太换了簇新的素白中衣,扶她榻上坐下,老太爷也就让他们都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