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里就只剩下老太太捧着个大碗呼噜呼噜的吃着肉丝面。
老太爷盘膝坐在她身边,只静静的看着她吃。
她终于安全回来了。最初担忧她安危的心一旦放下,其余的各种问题就接踵而至。
见她放下碗打了个饱嗝,老太爷就问:“你这三日去哪了?我报了衙门,到处都找不到你,到底还是龙虎卫有手段,回头咱们得好生谢谢墨轩。”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跳。
才三天吗?
她在不见天日的箱子中才三天?可她为何觉得仿佛过了十几天了。
老太太一阵心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可是有了那鬼面人的威胁,她不敢说实话…
“我,我是晕过去了,一醒来就发现在自己在河边,才走了没多远,就被墨轩的人带回来了。”
老太爷狐疑的点了点头,暗道这会儿傅敏初正在外院答谢顾韵的人,想必也会询问情况的,到时细问即可。
“我说,你往后还是轻点作吧。”老太爷虽迁怒傅萦,却并不是个糊涂人,今次的事因那封遗书而起,他到底是知道底细的。

第三十五章 深算

老太爷越想便越觉着情况危急,他们傅家经此大灾,爷们去了大半,剩下的满府妇孺即便低调度日,撑不撑得住泼天富贵还是两说呢,若在闹出一些内讧的乱事儿来,叫人看笑话倒是其次,家会不会被败光了呢?若真个儿因此而丢了爵位和富贵,儿孙们岂不是白死了?!
细想之下,老太爷就觉着收拾那不孝女的事可以暂且放放,当务之急是要掰正老妻的想法。
“好端端的,你助着赵子澜做什么?老大活着时候你怎么明里暗里帮衬赵家,我都不做声。因为将你迎娶过门,累你一辈子也没受过什么大富贵,毕竟是我亏欠了你,且我也感激当年岳父点了头将你许给我,是以赵家落魄之时我决不能丢开手,可老大帮衬之下,赵家早已经发迹起来,锦上添花的事儿还要得你做?”
老太太听老太爷前半段话,觉得受用,是以后头的质疑她也觉得甜:“我这不也是好意么。”
“好意?你好意一番,却险些白白的丢了小命儿。平日里我劝你少管闲事,即便存心老大家产也不要做的太过,你偏不听我的,你看,现在出事儿了吧?这次你死里逃生是运气,下次难道还能这样好运?对长房,就算有想法也不要太揪着不放了,日子总还要慢慢过的。”
“我这哪里是揪着不放?我儿子死了换来的富贵,凭什么叫她姓宋的承受?她若真将来有了改嫁的心,家产带走了呢?就算不带走,老大还给七丫头立了那样遗嘱,她出阁时候也要将家搬空了。”老太太越想越不平衡。
“不过你说的也是。我也的确不该助着澜哥儿了。我虽有心帮衬赵家,但是我可还记着我是傅家妇。七丫头若是成婚会带走六成财产,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一桩,或是想法子找出遗嘱来毁了,或是想法子调和了这事儿,再不成干脆叫七丫头自梳,大不了养她老姑娘一辈子,总之财产是不能外放。”
听老太太噼啪响的小算盘,老太爷瞬间觉得生活好艰难。他虽不知老太太在外头经历过什么,可都闹成那样狼狈了,回到家居然还有余力去盘算家产,对银子的爱还是那样炙热。
他就想起了傅萦今日提的要求。
其实,不告诉老太太真相也是对的,就让她觉得那是一封遗嘱吧,她好歹将注意力放在了傅萦的身上,再不济傅萦是傅家人,怎么闹也都是家里的事儿,闹不到外头去。何况祖母策划孙女婚事本也天经地义。
若真叫老太太知道遗书另有其他内容,万一突发奇想再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呢?
她自作聪明的去勾搭人家大周使臣的事儿还没了呢!
老太爷一想到明日正是八月十四,要去西郊马场附近的赵家别居款待使臣,就觉得胃疼。
这样的作死小能手,不管制一些能活到结局么…
“好吧,你说的是。的确不能外放。”老太爷笑容僵硬的附和。
老太太闻言大喜,难得老太爷如此赞同她的做法,当即就道:“这事儿你且放心,就包在我身上罢,回头我就想法子弄到老大的遗嘱,七丫头说她跟宋氏将那遗嘱藏起来了。”
说到此处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才刚我看桂香伺候我沐浴时,脖子上有道这么长的伤痕。”用手比划着:“那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爷就想起长媳那彪悍的身手,担忧老妻知道真相会讨没趣儿,就道:“哦,不过是不打紧的误伤罢了。”
误伤?误伤还能弄出鞭痕来?老太太知道这老头子打定主意不愿意说的事儿问也白搭,就不再问了,加之吃饱喝足,这会儿刚好犯困,就先与老太爷一同歇下了。
而同一时间盛京城的某处民宅中,一呆着鬼面具的男子背对着屋门,正饶有兴味的看手下清理大铁箱。
就有人问:“…如此就放了那老货回去,岂非太便宜她了?”
鬼面人嗤笑道:“还真打算将她关到死?真出了事儿,难免引人注意,也不利于咱们行事。况且我去核对过了,她的确是不知情,就算继续关着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的也是,可那遗书上到底是写了什么啊?就连傅七小姐都说是忘了,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罢了?”
“忘了?”鬼面人冷哼:“我看她未必是忘了,是不愿意记着吧。”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老太爷起身就去问了傅敏初昨夜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却与老太太说的一样,龙虎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是在河边找到的人,其余的一概不知。老太爷狐疑的很,打定主意以后老太太心里阴影不那么重了在细细的询问。
老太太这厢已经穿戴妥当,等着儿媳和孙女们来请安伺候早饭。
谁知正经要等的人没来,赵子澜却先来了。
“姑祖母。”赵子澜行了礼,关切的望着老太太,仿佛安下了心一般:“瞧着姑祖母无恙,我也就放下心了。这些日您不在府里,我当真急的吃不好睡不好。”
老太太斜睨赵子澜,接过春草奉上的青花茶碗啜了一口蜜水,淡淡道:“难为你有心了。”
赵子澜见她这般态度,心里就是一突。
当日他去赵家回过大伯父,回来老太太就不见了,这些日他一直都没敢在赵家露面,只呆在客院里,对外称是在读书,其实一直都心存怀疑。
若说赵博能做出绑走老太太逼问遗书内容的事儿,他是信的。他是怕万一东窗事发傅家人联想到他这里来。
好在这老货平安无恙。她一回来,他要做沐恩伯依旧还有助攻。
思及此,赵子澜的态度越发的恭敬关切,“姑祖母可要好生将养着身子,就是对咱们最大的好了。”
“嗯。”老太太拉长音应了一声,已经表现出对赵子澜的冷淡。
这前后对待他的态度落差太大,赵子澜就开始纳闷。
老人家难道是历险一番,导致精神不大正常?
他就默默地站在一旁,暂时没开口。
这会儿蒋嬷嬷进了门,行礼道:“老太太,大夫人他们都到了,这会子要给您请安呢。”

第三十六章 屋里人

经过一夜时间,蒋嬷嬷脖子上的伤已经肿了老高,从领口延伸出一道紫痕直到耳后,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老太太皱紧了眉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蒋嬷嬷委屈的想骂娘,偏宋氏等人这会儿已经快到屋门前,那位真正是瞪眼就敢翻脸的主儿,这会子也不敢胡乱加减言语,只得实话实说:“是老太爷与七姑娘说话时吩咐老奴去取家法。这伤是大夫人抽的。”
不必细说,老太太已经脑补出许多宋氏暴虐的画面,且宋氏的脸多半是与廖氏徒手抠砖时狰狞的表情重合的。
她不自禁的就捂住了冒凉气的脑门,骂道:“真个儿还反了她!”
“一大早的,是谁给娘气受了?娘与我说说,我去给您出气。”宋氏为首的儿媳、孙子、孙女都先后进来。
赵流芳与六姑娘傅芸携手进门,见赵子澜居然早就在,就是一愣,脸色沉了下来。
待众人行过礼,老太太哼了一声:“今儿来的倒是齐,倒像是约好了的。”瞪着宋氏:“一大早旁人谁敢给我气受?还不是武略侯夫人脾气最是大。”
宋氏已经坐下,闻言又站起身:“娘说的是哪里话?”瞪蒋嬷嬷:“你是怎么伺候的,老太太在外头受了惊吓,也不知去寻大夫开几剂压惊的方子来,就由着人这般胡思乱想吗?万一累坏了脑子,是你担待的起的吗?!”
蒋嬷嬷昨儿被抽的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忙服帖的行礼:“是,老奴这就去请大夫开方子。”
老太太气的捶桌,这分明就是在拐着弯说她脑子有病!
“忙什么!我说叫你去了吗!你们这是盼着我病啊!”
躺枪的蒋嬷嬷欲哭无泪,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傅萦体贴的道:“蒋嬷嬷还是快去吧,我瞧祖母这会儿暴躁的很,想是天儿热肝火旺,即便脑子没累坏,身子也要气坏的,大夫来给请个平安脉也不是坏事。”又温柔的望着老太太,“祖母是怕吃苦药?大夫开的药不苦的,回头我让人给您送蜜饯果子来。”
谁怕吃药了!她这么大年岁,需要一个十四岁的毛丫头来哄?!
老太太双手抓着圈椅扶手,气的浑身发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过日子了!
但是有过被关在箱子里暗无天日的绝望经历,她这会儿还能给人训话,还能吃香喝辣,老太太也就渐渐的淡定了。
“罢了,我不在家这些日,府上亏了你们管着才没闹出什么大乱子。”老太太很有风度的岔开话题,道:“还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就尽管说来。”
“娘,的确是有一件事。”宋氏笑着起身道:“原是想等您用罢了早饭在与您说的,这会儿既然您说起来,媳妇少不得就要讨您的嫌了。”
老太太拧着眉,瞧见宋氏嘲讽的看了一眼赵子澜,她就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好。
宋氏笑着道:“是这样,照理说守制期间小子们屋里的事是要节制一些的,然咱们家如今情况特殊,男丁凋零至此,再要节制下去难道看着咱们家衰弱?是以我做主买了些年轻干净的丫头,先暂且放在敏哥儿和放哥儿的屋里。即便不能有什么,也好歹先伺候着熟悉熟悉。”
“这话的确在理。”老太太虽然不情愿听宋氏的安排,但这话却是说进了她心里。傅家现在阴盛阳衰,这事儿尽早安排起来也是好的,“咱们这样的家着实特殊,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回头你就去安排吧。”
“是。”宋氏笑着道:“娘如此深明大义,媳妇深感佩服,才刚来时我还与两位弟妹忐忑了一阵子呢。”
二婶和三婶都有些发愣,她们啥时候一起忐忑了?
老太太眉头一跳。
“既然娘觉得这样做妥当,回头我就将那两个姑娘送到上院来。娘且放心,她们都是最干净不过的了…亦或是您觉得不想放在跟前?”宋氏体贴的道:“要么我将她们安排在爹雕刻的小院里吧。”
众人默了。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些,老太太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说…”
“娘不是觉得我说的在理吗。咱们这样的人家,男丁凋零至此也就顾不上那么多礼数了,家里屈指可数的就三个男丁,小辈的守制期间要节制着,好在您与爹只需要守三个月便罢了,这眼瞧着就期满了。公公老当益壮,若能给我们妯娌添几个小叔子,那就是菩萨保佑傅家不绝了,阿弥陀佛。”宋氏说着双手合十,凭空拜了拜。
老太太闻言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青紫,点指着宋氏:“你这孽障!”又狠狠瞪着二婶和三婶:“我的好儿媳!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媳!感情这是串通好了要来挤兑死我的!”
二婶和三婶都忙起了身垂首听训,不约而同哀怨的偷望宋氏。
大嫂,我们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宋氏行礼,安抚的道:“娘息怒,借用您当年给二弟买蔡姨娘和给三弟买胡姨娘时的话,‘爷们家的,谁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呢,只要人还稳坐正位,生出个庶子难道还能站你头上拉屎?’娘当年的话,媳妇铭记在心,觉得非常在理。您放心,爹与您鹣鲽情深了一辈子,绝不会因为年轻的小妾就忘了本的。您也不必担忧小叔年幼,将来自有咱们一大家子人帮衬抚养呢。”
老太太抖着手抓起茶碗,奋力就往宋氏身上砸去:“孽畜!孽畜!!”
宋氏轻松闪开,行大礼劝道:“娘,媳妇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傅家的未来着想啊。”
二婶三婶要给宋氏跪了,能不带那个“们”吗!
“我要休了你!”
“您这般发怒,着实是犯了七出善妒之罪,妒尤为乱家根本,到底是谁该被休?家族如今已如此落寞,缺少的就是男丁,您若因善妒而阻碍了傅家的蓬勃,那罪过可就大了!”
老太太一句善妒噎的无话可说。
是了,这会儿她三个明事理的儿媳,将当年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竟原封不动的送还给她了。她若是拦着,就是不识大体,就是善妒,就该自己休了自己。
而且再拦下去,未免也太丢范儿了,往后她还怎么统领偌大后宅?
老太太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就依你说的。”
宋氏眉开眼笑的起身,“就知道娘方才那么暴跳如雷的是与咱们开玩笑呢。”
老太太默默地咽下一口血,在不愿意提这事儿,用力一拍桌子道:“待会儿就要请使臣去西郊马场旁的别居,你们都去准备吧,就不必伺候早饭了!”
话音方落,院子里就传来小丫头行礼声:“老太爷。”
紧接着老太爷就进了屋。
瞥见地上的碎瓷,又见老妻额头上都是汗,老太爷不悦的道:“又怎么了?”

第三十七章 马场

老太爷这会儿觉得心累的很,担忧暗中伺机而动之人因遗书之事对傅家不利,不想屋里又是一团乱,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老太爷有种抬脚就走的冲动。
他眉头紧锁不耐烦的模样落在老太太眼中就像扎了一根刺。
“你凶什z么凶!真正有事儿时候你哪去了?只知道对着一堆死木头,正经事一样不理会,你若是有心家里的事,会纵的这群兔崽子往死里欺负我吗?”
欺负…
宋氏、二婶和三婶等人都厚道的低下了头,不去看老太太委屈的脸。
老太太真正已经委屈了一个早上,这会儿见了即将“见异思迁”的老伴,心里泛酸嘴上就毒辣起来:“不雕木头回了家不是抽烟就是发呆,也不知跟我说句话,我也知道你厌烦了我,早就瞧我不顺眼了!你也成就了,如今是武略侯的爹了,不必在看赵家脸色,我哪里还敢高攀你?现在你满意了,有更年轻的伺候你呢!”
“你说的什么话!”老太爷莫名躺枪,恨老太太当着儿媳们的面儿如此下他的体面,“今日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做什么又牵三挂四的!”
“说你你还不服?我看你是早与老大媳妇串通好了,就等着买年轻漂亮的来服侍你呢!我哪里会服侍人呢?我早就人老珠黄,狗都厌恶我了!”
“无理取闹!”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才无理取闹,你滚,找年轻的去!以后少进我的门!”老太太委屈的直落泪,也顾不得儿媳孙女们都在跟前,一下下的捶着桌子。
老太爷回眸看向宋氏:“怎么回事?”
这事儿早就知道逃不过老太爷的眼,也不怕让他知道,宋氏便照着方才的话解释了一遍。
其实她也知道,老太爷这一生就只有老太太一个,因觉得高攀了商户小姐心存愧疚,是以还了赵氏一生的尊重。这会子往他屋里塞人也未必就塞的进去。
老太爷闻言沉默许久。
他沉默时,老太太哭都忘了,紧张的拧眉望着他,似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罢了。既已经买了,就先安排在外院吧。”老太爷声音中透着疲惫。
老太太一下觉得心里被戳了一刀,隐隐淌血。
“滚!你滚!”
开口闭口就叫人滚,平日心情好时可以忍受,可今日老太爷心情很差,他就算高攀了赵氏,也一直在用尊重来偿还,且赵氏明里暗里帮衬赵家,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疼赵氏甚于疼儿子,看着赵氏扒长子的皮也不管,这么纵容,换不来她同等的尊重,反而酿的她越来越骄纵跋扈。
她还有心情乱搅合,就是太闲了,将她的仇恨转移一下也好,免得她再有闲心插手外头大事,再办出勾搭使臣这种脑残的事。
老太爷抿着唇点头:“好,我滚。今日宴客你们自己去吧!”转身拂袖而去。
老太太呆呆望着老太爷的背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宋氏妯娌几个安抚了一番,就各自悄悄地退下了。
蒋嬷嬷去请了大夫回到上院,犹豫着还没等回老太太,就被主子泄愤的踢了一脚,连忙在一旁递帕子拿水杯的安抚,自己心里却委屈的抓狂。
傅萦与宋氏这厢回了东跨院,用罢了早膳,婢女们就去外头预备马车。
宋氏这才低声与傅萦道:“想不到老太爷竟然点了头。”
“他点头也是意料之中的。祖母这些年也被纵的太过了,如今出了被绑走的事,虽祖父会记恨我,可到底也有祖母多管闲事的缘故。娘还不知道祖父的性子么,看起来他虽然只在乎他的木工雕刻,其实内宅的事八成也是有数的,祖父定然是想给祖母找些事做。”
傅萦理着素白纱袄袖子上的水绿缎带:“我看今日祖母没有开门就问我遗嘱的事,想必祖父也没有与她说实情,加之祖父方才又同意了那两个婢女的事,看来祖母短期之内有事儿做了。”
宋氏帮傅萦扶正了头上的银簪花,凝眉道:“她少作点对咱们傅家是好,可这么瞧着她怨恨的都是咱们呢。”
这么一说…可不是么,仇恨值都在长房身上。
傅萦觉得这世界果真是充满恶意,无奈的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习惯了。”
“说的什么话。”宋氏被傅萦逗笑,食指刮了下她秀气的鼻梁,就回头吩咐道:“瑞月,你先去外院告诉厨子一声,今日宴客要做素宴,让他随同去帮把手。”
瑞月领命去了。
谁知到了外头才知厨子告了假,今日不来!
宋氏与傅萦、傅薏已经上了马车,瑞月就站在马车外头低声回了话。
宋氏有些着急。既是要宴请使臣,无法歌舞唱戏,也不能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若是赵家别居没有好厨子,岂不是怠慢了使臣?
“你去问问钱妈妈厨子的住处,想法子将人找来,也来不及叫他回府了,就直接请去马场吧。就说我的话,今日给使臣的菜做的好了,我另外有赏。”
“是。”瑞月行礼退下,就去寻钱妈妈。
此时的悦来客栈后院,阿彻正恭敬的回话:“…我看她也算厚道,她祖母那样对她,她还担忧了好一阵子。不过她母亲教导她方式却不大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法?”萧错一身深蓝色的半旧短褐,头发整齐以布条扎了个马尾,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俊脸,正捻松子吃。
阿圆麻利的剥松子,小钳子捏的手都酸了,剥的速度还是供不上吃。
阿彻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隐约有人来了。
三人都沉默的望着屋门。
“阿彻可在吗?”钱妈妈人未到声先至。
萧错惊讶,示意阿彻去开门。
钱妈妈一进屋就拉着阿彻:“快,快跟我走。今日要做几桌素宴,你去帮把手。”回头又看萧错和阿圆,越瞧着萧错就越顺眼,眉眼含笑的道:“你们也去帮忙劈柴烧火,工钱少不了你们的,可别说妈妈我不想着你们。”
萧错立即感激的笑道:“多谢钱妈妈了。”
他那露出一颗小虎牙的笑容杀伤力太强,钱妈妈晕头转向的点头:“不谢不谢,自家人,谢什么。”
谁跟你是一家人啊!
阿圆欲哭无泪的看着欢快点头的主子,他老人家真打算入赘吗?

第三十八章 惊鸿

去往西郊马场的路程不近,傅萦吃了些果脯漱了口,闲着无聊又翻看话本,摇晃之下昏昏欲睡,索性一路睡到马场,马车减缓速度,同乘的傅薏才叫醒她。
从一层窗纱向外看去,林荫道两侧有围栏维护,湛蓝的天空下青草茵茵连绵向远方,有马匹悠哉的吃草,呼吸中能闻得到清爽的草香,让人心情一下子开阔起来。
前方一座大庄园,老太太的马车停在庄园门前正由婢女搀扶下车。
正当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辕咕噜声,钱妈妈高声道:“大夫人,厨子已经接来了。”
傅萦闻言,就将窗纱掀起了个缝隙。
她其实很好奇能做得出那样美食的厨子生的什么模样,平日里厨子在外院,她又不出二门,哪里得见?
蓝布大马车停在了前方,钱妈妈先下车去回宋氏,就有三个年轻人依次跳下马车。
为首那青年生了严肃的脸,五官端正,肤色偏暗,虽并不黑,却因表情冷着叫人觉得脸黑。他后头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圆脸少年,一看就十分讨喜。最后下车的人瘦高身量,穿了身深蓝色的短褐,因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高高扎在脑后的头发黑亮的像是缎子。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他回头看来,墨发荡出一道光亮的弧线,白白净净的一张俊脸就入了眼。
傅萦愣住。
这人颜值突破天际…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是他!
集市上,她原本带了鞭炮准备去惊吓轿夫好趁机行事,没想到轿夫走不稳,竟将她颠了出来,是这位美少年及时搭救,让她免了被自己点燃的鞭炮炸伤的危险。
这种帅到没盆友的脸,傅萦作为一个合格的颜控是根本忘不掉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是厨子?
傅萦的小心肝就砰然了一下,又帅又会做饭,很符合她的审美的说。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上一次相见虽只惊鸿一瞥,可也看得出他衣着低调华贵,气度并非寻常人。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就落魄到做厨子了?
是她看错?不可能,这种颜是忘不掉的,一定不会记错。
不是她看错,就是对方有问题了。
傅萦心情从砰然到凝重,手保持着撩起窗纱的姿势,一直盯着萧错。
萧错哪里会察觉不到她的注视?这货耳根子都红了,却勇敢的没别开脸,就任由人看。
老子长的绝代倾城,把你迷住了吧迷住了吧?
谁知刚这么想,人家窗纱放下了…
刚傲了个娇的美少年咳嗽了一声,恰钱妈妈过来,他就跟着一同先进了庄子。
傅萦进了庄子却没有立即去见使臣,只与宋氏道:“今日身子不适,先去歇息一会。”
宋氏怜惜这些日清减了不少的女儿,就点了头,吩咐人伺候傅萦去厢房。
其余人则都往提前预备好的马场走去。
在庄子后头有一片肥沃的草地,早已吩咐人整理干净,搭了凉棚,大周使臣来了四人,这会儿正由赵家当家人赵博以及傅敏初和傅放初陪着在凉棚的东侧。
女眷与男宾隔着一道大屏风,老太太、宋氏妯娌以及傅芸、傅茜、傅蕊、赵流芳几人就都在圈椅落座。
凉棚四周飘着蓝白相间的彩带,凉爽的风中带着青草香,前方是开阔的草地,左前方的木栅栏后,能看到下人们忙着生火做饭。
这样回归自然又自由的宴请方式,大周使臣也十分喜欢。
东盛国位于周朝东北方,虽只是个小国,却民风豪爽盛产良驹。东盛的马匹在大周朝乃至邻邦都是出了名的,也唯有东盛的马敢与北蛮的马匹较量。
大周使臣原本是不大情愿的敷衍,但看场面如此开阔清爽,心中的抵触就少了,便与赵博交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