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眨眼,手上不自觉捏紧伞柄,抿着红唇抬头,不其然撞上韩肃漆黑如泼墨的深邃眼眸,心头一跳,尴尬的别开眼,声音细若蚊嘤。
“世子爷,我,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话似春雨滋润,韩肃竟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呼吸隐隐变得急促。
“有什么话,你说。”
“我…”贝齿轻咬红唇,极难启齿,阮筠婷心下矛盾,半晌才缓缓将手伸进袖中,拿出了那个青玉的葫芦形扇坠递到韩肃眼前,“文渊,对不住。我骗了你。”
“什么?”
韩肃疑惑的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以及手中的扇坠来回转了两圈,想起阮筠岚表现前后的差异,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
“文渊,你猜的不错。”阮筠婷轻叹一声,下定决心坦白道:“在茶馆里给了你食疗方子,后来与你在平安寺相见的,都是我。”
韩肃呆愣原地,目光复杂看着她。
阮筠婷抱歉的道:“我出门去,扮成岚哥儿是为了方便行事,原本没想欺骗你的,只是后来在望夏湖的那次,人多口杂的,我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该怎样面对你,才会遮住脸面…总之,虽然情非得已,可我的确是骗了你,”垂下眼眸,长睫遮住眸光,阮筠婷再次行礼:“文渊,对不住。”
韩肃轻抿薄唇,微蹙着剑眉低头看她。并不说话。周围弥漫着冰冷的安静,雨水的沙沙声显得越发刺耳。
阮筠婷心中原本饱含希望,可韩肃的反应,让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她自作聪明欺骗了别人,难道韩肃还有原谅她的义务不成?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赚银子。从前不论是与韩肃见面,还是故意隐瞒,心中想的也一直都是与他的合作能不能继续。可此时,她才隐约觉得,其实她也在乎在韩肃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此刻明白也已经晚了
低头自嘲一笑,阮筠婷再道一声抱歉,将青玉葫芦的扇坠塞到韩肃手中,撑伞绕过她身畔,快步向前走去。
眼里含了泪水,视线模糊。石子路湿滑,脚上木屐不方便快走。没走两步,她便脚下一滑。惊呼一声险些摔倒。
也只是一瞬的功夫,腰便被人圈住,身子在倒地之前被捞了起来。握伞的手松了。鹅黄色纸伞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没事吧?”熟悉的公鸭嗓就在耳畔,她几乎感觉得到他呼出的热气。
阮筠婷心慌的摇头,忙向前几步离开他的怀抱,站在雨中低垂螓首,不知所措的道:“谢谢,那个,我…”
“哎!”韩肃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原来古灵精怪的人,怎么如今畏首畏尾起来。”
他的语气无奈又轻松,丝毫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
阮筠婷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韩肃走到她跟前,油纸伞为她遮住雨水,道:“其实我早有怀疑了,昨日我回府,还仔细差了你的事。”
阮筠婷低下头,湿润鬓发贴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韩肃续道:“你给我的计划书,自己与我得到的筠岚的字迹不同,那时候我便开始怀疑。可是我又不敢肯定,一个簪缨望族家的小姐,竟会女扮男装出府,还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
“文渊,真的对不住。我也是情非得已的。”
韩肃看着同在一把伞下用头顶对着自己的人儿,心早已经软了。将青玉葫芦的扇坠又递了回去。
“拿着吧。”
阮筠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我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没信物怎么成。”说着将扇坠不由分说塞给她,撩起自己腰间的扇坠给她看:“你给我的,我整日带在身上。”
“嗯。”阮筠婷握紧扇坠,突然觉得这样很是不妥。以前他们为了生意交换信物时都是男子身份,可如今她是女子了,他那句“你给我的,我整日带在身上”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
阮筠婷的脸更红了。
韩肃也觉得空气似乎浓稠又温热,干咳一声,弯腰拾起她的纸伞,故作轻松的道:“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天气阴冷的别着凉。若是受凉病了出不了主意,我的银子不是白花了。”
尴尬之气尽去,阮筠婷欣喜而笑,韩肃果然不是寻常之人,竟会原谅她,且待她如从前!气氛轻松,阮筠婷白了他一眼道:“堂堂的世子爷,还差给我的那几个钱?好意思挂在嘴边儿上。小气鬼。”
“嘿!你说我什么?”
“说你小气。”
韩肃露出一笑,“这样就对了,娇羞不适合你。你还是做爷们儿比较合适。”
“你!”阮筠婷气结的瞪他。撑开纸伞小心翼翼走进雨里,生怕摔着,还不忘回头命令似的道:“文渊,你在这儿多待会儿,一刻钟之后在出去,免得被人瞧见了不好。”
“知道了。”韩肃含笑回答。
看着她窈窕优雅的身影渐渐走远。韩肃才抬起方才搂住她的右手,手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柔软温暖的触感,眼前仍旧看得到她花容失色我见尤怜的俏模样。
第一次,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这样快。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韩肃呆立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才离去。
直到他走远,徐凝霞与戴雪菲才从竹林深处走出来,同样怨毒的目光,直望着小径尽头。(未完待续)

第80章 心疼了就好办
“戴姐姐,她怎么会与世子爷那么相熟!”徐凝霞不可置信,语气中满是诧异和惊慌,方才他们二人身体上的接触,她与戴雪菲都看的一清二楚,从他们交谈时面上的表情,即便听不清声音,也看的出世子爷对阮筠婷必然是特别的!他对她特别,那她该如何是好,母亲说过,要让她想法子与世子爷相交,将来若真能进了裕王府,才是她真正的福祉!
戴雪菲媚眼微眯,所有神色尽收,温和拉着徐凝霞的手道:“别多想了,世子爷身份贵重,怎么会与阮姑娘相熟?怕是路上遇到,多说两句罢了。至于阮姑娘…呵,她倒是个极聪明的。咱们快些回去吧,别误了时辰。”
戴雪菲状似无意的一句“她倒是个极聪明的”,立时点醒了了徐凝霞。是了,阮筠婷是极聪明,能从人人厌烦的孤女,让老太太对她喜爱有加,又能考得上奉贤书院,到如今,还能使出这种腌臜手段来接近世子爷。她怎么忘了这一点,即便男人哪一个不爱美人?有时候连她看了都觉得移不开眼,爷们又怎么敌得过她的狐媚手段!
阮筠婷回到沁芳斋,径直去了学棋的厢房。甄嬷嬷命他们于琴棋书画歌舞中任选其二,她则选了下棋与弹琴。下棋,是为了锻炼思维和记忆力,将来不论嫁给谁,通观全局的能力和理性的思维都不可或缺。弹琴,则完全是因为她所学之中,必须得有一样要出色。前世她练了琴艺,今生要精进起来,可少走些弯路。
教导琴棋书画的,都是状元萧北舒。人都说他极有才华,从前她还不信,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屋内摆着十张棋盘,每张棋盘前端坐一人。萧北舒负手在屋内转着圈儿,与十人一同下棋。顺便指点几句,看起来极为轻松潇洒。
阮筠婷的围棋等同于初学,萧北舒对她便也多些耐心。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白子,啪的一下落在棋盘。低沉声音中带着调侃:“如何。这一步可想的明白?”
左手撑着下巴,阮筠婷目露困惑,歉然一笑。潋滟的眸光似平静湖面折射了阳光。
萧北舒微眯眼,俯身下来点播她两句,阮筠婷听的明白,笑着道谢。
谁知萧北舒却并未马上走开,而是低声道:“往后在不要去竹林那与人谈事,奉贤书院里就读的都是簪缨望族之后,你当这里的守卫会稀松?”说罢又落一子,负手走开。
阮筠婷恍然。懊恼的咬了下唇。是了,她怎么会忘了这一点!想到她险些摔倒。被韩肃扶住…红霞染上双颊,越发懊丧的叹息。萧北舒有机会看到,旁人就也有机会。往后她真要留心了。
※※※
罗诗敏终究搬离了静思园。
清晨,阮筠婷梳妆妥当之后,带着新打的络子下了台阶,望着冷清下来的静思园,心中有些怅然。从前每日她上学之前,都是与罗诗敏一同去给老太太行礼的。
“姑娘,今儿个似有雨。您披上这件披风吧。”
“无碍的,大热天的。就算有雨也不会冷到哪儿去。随我去松龄堂。”
“是。”
去往松龄堂的路是长长一条巷子。阮筠婷习惯步行时候思考问题,所以走的很是优雅缓慢。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倨傲的声音。
“大清早的,你也去给奶奶请安?”
府里唯一一个直接叫老祖宗奶奶的,只有徐承风。
阮筠婷回身,望着着淡青色书生长衫的英挺少年,微笑行礼:“是啊,六表哥也去松龄堂?”
“正是。”
徐承风点漆双目中闪过笑意,刚想说咱们一同去,阮筠婷却先一步道:“六表哥脚程快,我就不耽误你了。”说着行了礼退到一侧,示意徐承风先走。
原本攀谈的热情被她一瓢冷水浇灭,徐承风气的荣长脸更加拉长,声音拔高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
“六表哥何出此言?”阮筠婷诧异的眨眼。
徐承风见她满脸无辜,越发的生气了。她与君兰舟一个下人似乎都比跟他亲切,这是什么道理!
“不就是那日踩了你一脚,也不必一直记在心里吧!真小气!”说罢气冲冲的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阮筠婷不懂徐承风这样急惊风到底是为了什么,无奈的叹息一声。身畔的婵娟却扑哧儿一笑。
主仆二人缓步继续走向松龄堂,阮筠婷问:“笑什么?”
婵娟摇摇头,笑的越发暧昧,但关乎自家姑娘的闺誉,也不好在外头多说什么。
清晨的松龄堂,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洒扫丫鬟忙着打理院子,见阮筠婷牵连,均停下手上的活计躬身行礼。阮筠婷颔首过了穿堂,来到内院。穿红戴绿的婢女们均面露谨慎,瞥向正屋时都有些惧怕。
阮筠婷见状不解,瞧见韩滨家的下了台阶,便迎上去行了半礼:“韩妈妈,老祖宗醒了不曾?”
韩滨家的对老太太最是忠心,老太太喜欢的人,她也跟着喜欢,更何况阮筠婷对她素来尊重,从不恃宠而骄,也不摆小姐脾气。在思及她身世,对她越发疼惜,给阮筠婷行了礼,便引着她到了一边,道:“老太太今日起身的晚了,这会子三太太正在屋里请安。”
因为桂圆的事?阮筠婷心下了然,笑道:“多谢韩妈妈提点,时辰不早了,我也该预备启程了。”说着将手上“猕猴献寿”的络子双手递了上去:“劳烦妈妈,代为转交给老祖宗。”
“好灵巧的手艺。”韩滨家的接过络子满眼称赞:“姑娘真是有心人。”
阮筠婷羞涩一笑,:“婷儿手拙,才学了这个花样子便急着给老祖宗打了一个,近日他老人家腿疼的毛病没再犯了吧?”
韩滨家的笑容越发真切:“姑娘放心,您给的那个食谱老奴一直给老太太用呢,还有药酒,隔三差五的就给老太太喝上一盅,如今这个季节,断不会再疼了。”
“那就好。”阮筠婷放下心,笑道:“时候不早了,婷儿告退。”
“姑娘慢走。”
阮筠婷见礼,带着婵娟快步离开松龄堂。
韩滨家的手拿“猕猴献寿”的络子,含笑望着阮筠婷苗条优雅的背影,直至她迈出门槛转了弯,才转身上了台阶。
屋里,老太太穿着琥珀色妆花斗牛罗圆领褶子站在盆景钱,手拿小剪认真修剪。
三太太站在她身后三步远,抽噎着道:“…老爷屋里头有了翠姨娘和香姨娘,还嫌不够?不是媳妇儿小气容不得人,媳妇也是为了老爷的身子着想啊。老太太,桂圆那蹄子不知检点,若是今次容了她,往后下人们还不有样学样。”
“说完了?”老太太并不回头,她已极有耐心的听三太太哭诉了一炷香时间。
三太太帕子沾沾眼角泪痕,低头,翻着眼睛看老太太,“说完了。老太太最是公正,还请您给媳妇做主。”
“做主,做主,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着让我给你们做主,就不想想你自个儿该有的本分?”老太太语气平缓,慢条斯理。然而其中恼意和不怒而威的气势,却让三太太不能忽视。
三太太身上一抖,她委屈太深,哭诉忘情,竟忘了老太太还有这一手能压她。
果然,老太太续道:“身为三房主母,你需要做的还需要我来教导?三老爷已经这个年岁,能开枝散叶原本也是好事。那桂圆是过分了些,可深宅大院中这样的事不是正常么?你若是贤惠懂事的,身边婢女一早就该给了爷们做通房,何苦让三老爷青天白日的偷着来?”
“老太太这么说,还是媳妇的不是了!“三太太声音尖文。
手上剪刀随手扔下,老太太转回身,怜悯又气恼的看着儿媳:“三太太,此事不论谁错,你做的的确适当,若真想捆住爷们的心,要做的不是怎样防着他,也不是打压其他的人,而是要让他将信留在你身上,这么点的道理你不懂,还用丁点儿的小事弄的仪态尽失…罢了,你下去吧,桂圆抬了姨娘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她腹中孩儿,你多留心照看着吧。”言下之意,若是桂圆的孩子有个闪失,她第一个拿三太太是问。
三太太欲哭无泪,本以为与婆婆哭诉一番会让事情有转机,想不到却反被说了一番。抹了把泪水,草草给老太太行了礼就快步离去了。
老太太回头,看了眼才刚进屋的韩滨家的,道:“刚才是谁来?”
韩滨家的笑着上前,将“猕猴献寿”的络子递上来,“老太太,是阮姑娘来了,见三太太在,上学的时辰又要到了,便让他先回去了。”
老太太原本沉郁的心情,在看到络子上憨态可掬的猴子寿桃之后,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些笑意。
“婷儿,我倒是没有错看了她。”
“是啊,几个姑娘里,就数阮姑娘最乖巧懂事。”
老太太坐回罗汉床,端起茶盏,眼睛盯着盆栽却半晌没动,终是叹息道:“越是这样惹人疼,我才越舍不得她。她虽是外姓人,身份不高不低,可终归如此优秀,做继室,是委屈她了。”
PS:家里来了客人,更新迟了,真抱歉。(未完待续)

第81章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一日的课程结束,眼看着要到散学的时辰,甄嬷嬷却将沁芳斋所有姑娘们召集了起来。
沁芳斋中读小学的姑娘除却今年新入学的十七人,余下的二十人皆是不满十九岁,有许多议好亲事的早已先行离去,不在继续考试。
三十七名身着桃红袄裙的少女整齐立于院中,当真是羞煞夏花的一道迤逦风景。
甄嬷嬷穿对襟圆领的雀蓝色锦缎妆花褙子,头梳大髻,斜插金钏,背脊挺的笔直,端庄从容的穿行于众人之间,声音柔缓的道:“诸位姑娘,大梁国最重视的月夕节仅有月余就要到了,今年咱们奉贤书院还如从前那般,筹备歌舞表演选送宫中,于月夕节晚宴当众表演,以彰显我奉贤书院女子才华。”
去宫中给皇亲国戚表演,岂不是登上枝头的捷径?甄嬷嬷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多姑娘面上皆动容。
甄嬷嬷在阮筠婷身前经过,眸光扫了她一眼,又道:“咱们沁芳斋小学的姑娘共三十七人,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选,明日‘尚乐局’的女官会亲自来咱们书院,对你们统一进行教导,到最后能否在群舞那九名人选之列,还全看各位姑娘的造化。得了,我的话完了,都散了吧。”
“是,多谢嬷嬷。”
众女齐齐行礼后纷纷散去,皆是在讨论舞蹈一事。
罗诗敏挽着阮筠婷的手臂,二人一同步下台阶。
“这种事,明摆着给人登高枝儿的机会。”罗诗敏低声道:“我听说,咱们小学里有好几位姑娘都已满了十八,之所以高龄未嫁。就是等着一年一度的月夕节献舞呢。”
“是啊。”阮筠婷轻声叹息。她又怎会不明白?前世的她虽只在奉贤书院读了半年,可月夕的舞,她也是学了跳了的。否则,又怎会被君家看中?
其实学舞于她来说并不难,她在现代学过几年芭蕾,再加上曹嬷嬷教养女孩儿很注重形体。且前世今生她都未曾疏于练习。更何况如今这具身子身体条件极好,不仅过目不忘,运动神经和身体素质都极佳…只不过,这种变相的“选秀”。她真的要去参加吗?她一生的幸福,真的要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吗?
“婷儿,想什么呢?”罗诗敏轻轻摇晃她的手。
阮筠婷倏然回身。抬头望着罗诗敏端丽的面庞,略沉吟,才道:“我在想。这舞,我是不是要跳。”
罗诗敏疑惑的停下脚步,仔细端量阮筠婷越发明媚的俏脸,沉声道:“婷儿,我说的话儿或许你不爱听,但也是实话。我与茗哥儿订了亲,这舞我是不会想的。可若不定亲,我定会去一试。身为女子。最好的出路不就是觅得如意郎么?身份显贵之家,做当家主母,这便是我们的命运啊。”
阮筠婷微蹙柳眉,声音柔软中含着疑惑:“这当真是所有女子必然的宿命么?难道不入显贵之家,不做当家主母,不参与后宅争斗,就不行吗?”
“傻丫头!”罗诗敏有些心疼的戳她额头,“你素来通透的人,为何这件事想不清楚?咱们不论是跟着曹嬷嬷,还是甄嬷嬷,所学习的本领皆是怎样做一个好妻子,怎样胜任当家主母的位置。本领学的越好,家室越显贵,未来的路才越平坦。你不是也认真的在学吗?”
是啊,她学了。
阮筠婷略微颓丧的点头,让罗诗敏先离开,自己则往当中琴阁走去。
她需要静一静。散学后的书院,至少能给她片刻安静,她需要好好想想未来的出路。
盘膝坐在桌案后,单手随意撩拨琴弦,眼望着敞开窗外的翠竹,心头纷乱。
重活以来,她一直兢兢业业的用心去学习每一样女子该有的技艺,其实她心中所想的,也正如罗诗敏所说的那般,拥有这些技艺傍身,未来才会有更多的本钱去为自己谋得幸福。
她经历三生,看遍冷暖,对于爱情,还仍旧抱着几分幻想。她渴望一心一意的爱情,渴望自己的付出能够得到等同的回报,渴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但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却总是很遥远。她不能要求古代男人有男女平等的思想,那是不现实的。更无法想象自己离开了徐家要怎么生存。
年轻貌美、没有武功,无法自保,没有一技之长、更没有银子。若是离开徐家的庇护,别说找工作之类,她说不定转眼就被卖进勾栏院。到时候不是更加生不如死?
无论如何,她都要生存下去…
手上无意识的弹拨,筝音晕染,带着满腹愁绪传散开来,夕阳下的琴阁被镀上柔和的金色,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洒在她孤寂的身影上,弹拨琴弦的雪白素手似陶瓷所塑,透着温柔的光晕。
阮筠婷柳眉紧蹙,红唇轻抿,似乎忍着泪意,一曲前世学会的《别亦难》,被她弹出呜咽之意。一曲弹罢,指尖已经泛红。身后却突然传开一阵巴掌声。
阮筠婷惊愕回头,身着白袍的男子背对夕阳,缓步入内,低沉声音中带着惊喜,“我竟不知道,你精于此道。”
“萧先生?”阮筠婷忙站起身,方才愁绪不翼而飞,只剩下满脸尴尬,想问他来了多久,听去多少,一时却不好开口。
萧北舒漆黑的眼瞳如深渊,将她眸光锁住。唇畔微笑少了调侃,多了探究,“阮姑娘,方才那首曲子是跟谁学来的?”
阮筠婷垂首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北舒却并未往别处想,只道那个做琴曲之人脾性古怪,不愿让外人知晓,转而行礼,道:“阮姑娘,能否请你将方才的曲子教给我?”语气中很是尊重谨慎。
阮筠婷有些诧异。以萧北舒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命令她写下曲谱,他却与旁人不同,竟肯放下身段,与她一个学生,还是名女子虚心请教。
难怪众人说他脾气怪异,与时下之人不同,再想起他状元之才,却敢在殿前顶撞皇上,落得如今只能在奉贤书院任教的下场。她虽也觉得他鲁莽,但暗暗生出些佩服来。
“好吧,萧先生是行家,我便再弹奏一遍。”
“甚好。”萧北舒喜形于色,冲着外头喊了一声:“兰舟,快进来,帮我记着点。”
君兰舟也在?
阮筠婷侧身看向门外,瘦高少年稳步而来,与萧北舒一起盘膝坐在她对面。
原本在不熟悉的萧北舒面前弹奏,她还放得开。可如今面对兰舟,他是对她知根知底的,会不会疑问她为何突然会弹琴?会不会与徐府里的人提起?
正纠结之时,君兰舟的低沉公鸭嗓温和道:“阮姑娘无须顾虑,我与萧兄只是痴迷琴音,此事不会对外人道。”
他有读心术不成?阮筠婷妩媚大眼流转,似嗔恼的看了绝色少年一眼,在他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难得没有看到调侃与戏谑,而是满目真诚。阮筠婷心下这才稍定一些。垂眸静心,再次弹奏起来。
此次专心,一曲《别亦难》被她谈的流畅悲惋。君兰舟微垂长睫,眸中神色不明。萧北舒却直盯着阮筠婷,兴奋之色不掩。
待一曲弹罢,阮筠婷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
“哦,好。”萧北舒仅应了声,便将琴搬到膝上,自行试着弹奏起来,全没有要理阮筠婷的意思。
君兰舟站起身,笑道:“阮姑娘,我送你下山。”
注道到他没有自称“小的”,语气中也没有了先前的卑微,阮筠婷与他离开琴阁后,好奇的问:“兰舟,可是君大爷认了你做义子?”
君兰舟一怔,脱口道:“怎么这么问?”话音才落,他便已了然,笑道:“阮姑娘想的差不离儿,我身份卑微,入学是不够资格的,不过好在老爷仁慈,萧兄肯帮忙,有他们二人的关系,再加上我答应老爷在书院里继续与英爷一同学习,这才勉强进了书院的门。”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阮筠婷从中能体会的出他所历经的艰辛。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古代,能以下人的身份进入奉贤书院,或许并不似他所说这般的简单。这其中,定然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她不知道,但可见的是,他的确比所有人都努力。
二人来到山下,君兰舟直将阮筠婷送到徐府的马车前。阮筠婷颔首道谢,刚预上车,君兰舟却迟疑的开口。
“阮姑娘。”
“嗯?”阮筠婷一手撩着车帘回身看他。
“姑娘似乎有愁绪萦绕于心,其实仔细想来,这世上本没有过不去的事,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过去太暗淡,不要回想也罢,明日太遥远,更无须为此费神,只过好今日,过好当下就是好的。明日之事自有明日的时间用来忧愁,无谓浪费今日时光。”君兰舟说罢淡淡一笑,绝色容颜上的笑容比温暖日光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你…为何对我说这些?”阮筠婷不眨眼望着他,君兰舟并非多言之人。
君兰舟再次微笑,自然而然道:“因为在下与姑娘是一类人。”随即行礼:“姑娘慢走。”(未完待续)

第82章 英雄救美的美
他的一句“一类人”,似小石子落入阮筠婷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一类人么?他们同样有过行乞的经历,在最底层挣扎过,努力过,才得到今日拥有的一切。若这样解释,他们果真是一类人。
或许他说的对,明日愁来明日忧,现在忧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守住本心,想办法让自己舒服的活下去,才不枉费第二次重活的机会。不求功成名就,只求岁月静好。
马车摇晃,外头的嘈杂人声与马蹄在石板路面的踢踏之声传入耳畔,莫名让人心静,撩起窗前蓝布帘,此刻已经到了徐府不远处的市集。突然,一声尖文的呼声传入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