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听到这里,满意的笑了,佯作熟睡的翻了个身。
原本她也是想叫柳月来的。虽然不了解这个女孩,可好歹柳妈妈的品性好,教导出的孩子应当也不会差,起码比香附和香橼两个已知的不靠谱强上百倍。
柳妈妈育有二女一子,除了大她一岁的乳兄柳宝之外,还有个长女柳霞。柳霞今年十三了,柳月则是与她同岁。
心里头想着的事,还不等说出口娘亲就给办了,云想容心情舒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早起来,先随孟氏去上院立规矩,回到琉璎阁用过午饭后,云想容就叫了柳妈妈来回话。
“…那炕屏的尺寸就是这样,不知道您觉得是做成扇形的好还是方形的好?用料不如就用花梨木的?紫檀木也行,我与工匠商议了,十日内赶制出来”
云想容撒娇的抱着孟氏的胳膊:“这些卿卿都不懂,娘亲来选,我只负责写字。”
孟氏笑着刮了一下云想容的鼻尖,与柳妈妈商议一番,最后定下了尺寸,选了方形的五福临门图样,用料选了紫檀木。
柳妈妈笑着一一记下了,才道:“三夫人,月儿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快让她进来。”孟氏眉开眼笑的道。
柳妈妈就出去牵着柳月的手走进来,一旁的香附和香橼见了,一个面露记恨,一个低下了头。
“柳月给三夫人、六小姐请安。”
柳月声音清脆,生的也很周正讨喜,和云想容同岁,个子却比云想容高出大半个头,身上穿干干净净的半新葱花绿色袄子和长裤,脚上踩着双青色的新布鞋。
孟氏一见了她就很是喜欢,叫她起来回话,问她平日喜欢做什么,都会些什么。柳月回话干净利落,淳朴又带着聪慧和灵巧,不时的看向云想容,眼神中全是对她的好奇。
孟氏满意的点头,拉过云想容道:“月儿,这是六小姐,你以后唤她卿卿即可。你大她几个月,她又是吃你母亲的奶长大的,往后她既是你的主子又是你的妹妹,可知道么?”
“月儿知道。”
柳妈妈笑道:“六小姐觉得给月儿改个什么名字合适?”
云想容笑嘻嘻的依偎着孟氏,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叫柳月就很好啊。”
见孟氏和柳妈妈、孙妈妈几人面露惊异,云想容忙补充道:“奶奶说的。”
赵姨奶奶颇通文墨,这一次去拢月庵住了三个月,云想容学来几句也是有的。
孟氏越发觉得女儿聪明绝顶,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孙妈妈和柳妈妈商议起来:“回头我去回了老夫人,想法子也该给卿卿开蒙了。”
“老夫人注重诗书,卿卿早些学起来是对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虽说上不了私塾,但如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般,请个西宾来家里坐馆也是一样。”
“正是这个道理。”
…
孟氏与孙妈妈和柳妈妈说话的时候,柳月就已经站到了云想容身旁,友善的笑了一下,叫了声:“卿卿。”
云想容也回以一笑,拉着她去了一旁,将香附和香橼介绍给她认识。
香附和香橼今年都是八岁,比柳月个子高也比柳月心思沉,但都对柳月表示出了喜欢之意——就算再不喜欢,柳月也是柳妈妈的女儿。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小丫鬟来回话:“三夫人,老夫人让您带着六小姐去一趟春晖堂。”
孟氏和云想容都是一愣,这个时间老夫人应当在午歇,怎么会唤她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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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烫手山芋
孟氏眉心微蹙,沉默着没有作答。其实她不只是厌倦侯府,每日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也是不愿意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喜欢她,看她时眼神鄙夷,说起话夹枪带棒是常有的事。她受够了。但还是要继续忍耐,为了自己,更为了卿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极度的怨恨云咸宁,他若不这样对她,她们母女哪里用小心翼翼的活着,卿卿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要操这份心?
云想容见孟氏表情变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怕人疑她不愿去,忙拔高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云想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这个年纪,说起话来童音都差不多。外头小丫头只当是云想容身边的人回答的,应声礼走了。
“娘亲,走吧,不要叫老夫人久等。”总归是要去的,失了敬意可不好。
孟氏回过神,看到女儿与云咸宁极像的眉眼中露出的关切和紧张,心里一软。她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为了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
下了楼,知梅早已去张罗备好了轿。母女二人不多时就来到了春晖堂。
才刚走到院中,云想容就听见花厅里热闹的说话声。李妈妈恰好在院中吩咐小丫头做事,见孟氏到了,忙上前来行礼。笑容满面的问好:“三夫人安好。六小姐又长高了一些呢。”
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孟氏见了她也多了几分客气,笑着与她寒暄了一番,随即问:“这么热闹,可是来了客人?”
李妈妈笑道:“三夫人进去不就知道了?”上了台阶,为她撩起了门帘。
说了等于白说。云想容腹诽着,笑吟吟与母亲牵着手走进了花厅,琇莹恰好在外间,见了二人端正行礼,回身向着东侧间说了声:“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随即为二人撩起珠帘。
孟氏微笑颔首,带着云想容进了里屋。
方进门,一眼就从满屋子人中看到两个不该出现在济安侯府的人。
沈四和卫二家的!
沈四今日换回了男孩子的装扮,穿了身湖蓝色的杭绸袄子,头发整整齐齐梳在头顶,用湖蓝色的发带固定,露出漂亮白皙的脸。他安静的坐在祖父云贤身边,年龄虽小,但稳重自持,透着矜贵之气。
卫二家的站在沈四身后,穿了身墨绿色的细棉长比甲,里头是蛋清色的长裙,干干净净的一打扮,倒是显得她年轻了几岁。
见了孟氏和云想容,沈四仍旧是平时那副不多言语的样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随意看了云想容一眼就看向别处。反倒是卫二家的红了脸,想说话,碍于场合又只能沉默。
云想容暗讽,沈菊花这个人从小就这个臭脾气,再加上他翻云覆雨的能力,将来肯定是个祸害。祖父是喝了多少酒,还是吃错哪副药了,才把他给弄到家里来。
看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收留他们了。
孟氏带着云想容上前,给老夫人和云贤行了礼,又问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云想容则给几位堂兄堂姐行礼。其余人对她都是淡淡的,只有大堂兄云佳宜放下茶盏,起身到云想容跟前摸摸她的头:“卿卿又长高了。”
大堂兄云佳宜,表字以墨,今年二十岁,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专职研究《周易》,虽只是个从八品的官,但岳家却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所以平日称不上官运亨通,也是悠然自得。他才刚成婚不到一年,妻子邢氏如今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前世的云佳宜对她就一直很好,她出阁时,还是他背的她。
见了故人,云想容很是开怀,仰着头对云佳宜笑,云佳宜就掐了掐她的脸蛋。
云贤最喜欢这种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加之今日已经请了皇上圣旨,皇上不仅对他赞许有加,大赞他“当真不辜负‘贤’名”,还当即封了承平侯的遗孤为承平伯,食俸七百石。想来,承平侯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云贤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老夫人见人到齐了,道:“这位是承平侯的遗孤四少爷沈奕昀。皇上开恩,已降旨加封他为承平伯,往后要住在咱们府上。”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团团行礼,众人还礼。
原来他大名叫沈“亦云”?云想容行过礼,安静的站在孟氏身旁。
云贤笑着与老夫人商议:“奕哥儿往后不如就跟着你?我与沈从峦交好一回,由你来教导,我放心些。”
老夫人有些意外,其实她是打心底里不欢迎沈奕昀的,皇帝厚待他,还不是为了平悠悠之口?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府里早晚是祸害。
可老夫人不能拂了云贤的面子,微笑着欠身,左臂搭在罗汉床中间的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表现出十足的尊重与关切,商量道:“妾身也觉得您说的极是。只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妾身怕力不从心,不像他们年轻人精力旺盛,能够照顾周全。”
云贤一想也对:“你说的是。”目光就移向三个儿媳。
大儿媳钱氏生养了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这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已经另立了院子,倒是不用她带,她只需照顾如今十岁的四小姐云娇容即可。只是她的脾气泼辣,大儿子又老实木讷,都四十岁了还只是个八品的宝钞提举司提举,因着没有升迁,一直都被家兄是国子监司业的钱氏压着一头,奕哥儿若去了,怕是不得安生。
二儿媳汤氏出自,知书达理,又膝下无子,如今只要教导嫡出的三小姐云怜容和潘姨娘所出的五小姐云嫣容即可,将奕哥儿交给汤氏,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二儿子云恒官拜正三品通政,平日为人难免谨慎些,若知道奕哥儿的身世,怕还会想法子推脱。先将孩子送去,在接回来,难免会让这孩子多想。
既然要留他,就要让他宾至如归才对。
云贤最后将目光落在三儿媳身上。
孟氏虽是商贾侄女,但性情温婉善良,孝顺谦恭,又只需要照顾一个卿卿。卿卿今年六岁,还和奕哥儿同岁。
云贤有了主意,笑着道:“老三家的。”
孟氏站起身,恭敬的道:“父亲。”
“嗯。”云贤捋顺着胡须,满意的点头,道:“我将奕哥儿托付给你来照顾,如何?”
沈四可是个天大的大麻烦啊!
云想容不等孟氏回答,就走到前头,给云贤行礼,道:“祖父,孙女觉得不妥。”
“哦?卿卿说说,怎么不妥了?”
孟氏刚想应下,就被云想容截断了话茬,见云贤挑起浓眉,担心女儿说错话,紧张的咬唇。
云想容心里知道的原因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且她和母亲都是内宅妇人,不能干预外头的事,更何况,沈四身世再麻烦,云贤这个一家之主都允许他进门了,又有什么办法?
云想容一时间觉得头大如斗,可又不能眼看着娘亲惹上这个麻烦,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憋了半天才道:“那个,祖母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沈小伯爷来不合适。”
话音刚落,老夫人和云贤不约而同的笑了,汤氏也是掩口笑。
沈奕昀低着头咳嗽了一声,黑曜石一般的漆黑的凤眼中难掩笑意。
云想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谁也没说要她跟沈四一个屋睡吧?在说他们才都六岁。这反而让人觉得,她是孩子气,怕有人抢了她的娘亲。
云想容脸红的像红苹果。
孟氏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云贤刹时间觉得粉雕玉琢的孙女可爱至极,冲着云想容招了招手:“卿卿,到祖父这来。”
云想容道“是。”乖巧的走了过去。
云贤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拿了块桂花糕给她,随后笑道:“卿卿知道这一句话,可知道出处?”
云想容红着脸摇摇头。她前世诗书并不很通。
云贤笑着道:“这句话出自《礼记内则》。等回头让你祖母给你讲讲。以后你要跟奕哥儿好好相处,他比你小了四个月,也算是你的弟弟,往后你要替祖父多照顾他,可知道吗?”
这件事明摆着板上钉钉了。云想容再找不到借口,又不能惹祖父不高兴,便甜甜的笑着点头:“卿卿知道。”
“嗯,乖。”云贤粗粝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随即对老夫人道:“你选两个妥帖的人,去照顾着奕哥儿。”
“妾身自会安排的。”老夫人笑着道。
见事情已成定局,大夫人钱氏就有些憋气。大老爷没能耐,好容易能来了个受公公重视的小伯爷,还被三房捡了便宜,怎么好事都是他们的。
与她相反,二夫人汤氏暗地里松了口气,她是绝不希望惹上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皇上厚待这位沈小伯爷,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后悔,到时候迁怒了旁人。公公这件事做得也太欠考虑…
第十章 妖孽
离开春晖堂,钱氏与汤氏都与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客气了一番,就各自乘轿离开了。
孟氏打发了轿夫,预备步行回去,眉目含笑的看着卫二家的,道:“咱们就是有缘的。”
卫二家的红着脸,给孟氏行了礼,“真是对不住三夫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府里头出事,…我带着少爷在外头避疾才躲过一劫,一夕之间家没了,亲戚避我们不及,路上又危险连连,好不容易才到了京都”
卫二家的说到后来已经是泪盈满眶。
孟氏也是凤眸含泪,拉着卫二家的的手道:“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谁没有难处呢。能遇到就是有缘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奴婢多谢三夫人体谅。”
云想容却抓住了“路上危险连连”一句,难道皇帝还派了人追杀?那么这个卫二家的许是会些功夫的。否则哪里可能护着沈四安全来到京都。
眼角余光看到独自走在最后的沈奕昀。才六岁的孩子,就经历了那样的巨变。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还要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活下来?他甚至比她的珍哥儿还小两岁呢。珍哥儿六岁的时候,整天喜欢腻味在她身边甜甜的唤她娘亲。
想到儿子,云想容心软了。
毕竟祖父已经安排他住了进来。她不想惹麻烦,而得罪了沈奕昀就是最大的麻烦,以后要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思及此,云想容放慢了脚步,主动和沈奕昀攀谈:“菊花,你平时爱吃什么?”
小孩子嘛,说零食准没错。
谁知沈奕昀却不理她,只是嘴角抽了抽,加快了脚步。
云想容追上去。
“菊花,你走错方向了。”
“菊花,你怎么不说话?”
“菊花,左转进花园才对。”
…
云想容发现沈奕昀的脸色越来越黑。她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好。
沈奕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因为运动而脸颊粉嫩的云想容,眼神由愠怒渐渐转为平静,道:“小妹妹,我大名沈奕昀。”
“人云亦云的亦云?”云想容歪着头。
“不。”沈奕昀小脸紧绷,嘴角又开始抽搐,耐着性子说:“奕,光明也。昀,日光也。”
“哦,那你该叫沈亮才对。还有,方才祖父说我大你四个月,你要叫我姐姐。”
听到这里,孟氏和卫二家的早已经忍俊不禁。沈奕昀的脸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
孟氏上前来牵着云想容的手,娇声训斥道:“卿卿,不许对沈小伯爷无礼。”
沈奕昀闻言,仰头看着孟氏,笑着道:“三夫人不要多礼。往后您叫我名字即可。”
他总是板着脸神情淡漠,偶然一笑,凤眼明亮,漂亮的小脸像是晕开了一道光晕,看的孟氏的心都软了。
沈奕昀又眨着长长的睫毛强笑着幽幽道:“能留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什么小伯爷。那些虚名,只会让我更孤独。”缓缓的低下头。
如此可爱的孩子,说出这样忧伤的话,露出如此可怜兮兮的表情,孟氏心软成了一滩水,蹲下来搂着沈奕昀柔声道:“好了好了,奕哥儿不要难过,以后琉璎阁就是你的家啊。”
沈奕昀粉嘟嘟的脸蛋靠着孟氏的肩膀,乖巧的点头“嗯”了一声。
卫二家的和云娘都有些鼻酸。
云想容却分明看到沈奕昀看向自己,凤眼明亮,哪有忧伤?
这孩子!是故意跟她争娘亲的宠爱吗?才六岁就懂得报复她了?
云想容哭笑不得。
真是妖孽!
“菊花,我带你去后花园逛逛。”云想容上前拉着沈奕昀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沈奕昀的脸又黑了。
…
孟氏和卫二家的早已经笑起来。
孟氏吩咐云娘跟着两人,自己带着卫二家的走上后花园的抄手游廊往琉璎阁去,先行去为沈奕昀安排住处。
云想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逛后花园。离开孟氏,她变的沉静许多,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在青石砖铺就的甬路上缓缓向前,望着花园中由大兴河引来的小溪;望着盛放的秋菊,望着怪石嶙峋…这里似乎处处都有前世儿时的记忆,哪里有什么花,哪里有鱼,甚至哪里有马蜂窝她都一清二楚。那时的她怎么就那么快乐,连即将到来的危机都感觉不到…
沈奕昀有些意外她的安静,乐得清静,面无表情的欣赏风景。
回到琉璎阁,刚刚迈进门槛,绕过莲年有鱼的影壁,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带来两个容貌清秀约莫十一二岁的丫头,正与孟氏的乳母孙妈妈说着什么。
见沈奕昀和云想容先后进来,李妈妈连忙行礼:“老奴李氏,给小伯爷请安了。六小姐安好。”
沈奕昀负手站在影壁墙前,笑了一下,“李妈妈。”
云想容也微笑着:“李妈妈不必多礼。”
李妈妈心里熨帖的很,笑着介绍那两名丫头:“这是老夫人院子里的落霞和秋水,特地派来伺候小伯爷的。”
两婢女上前来行礼:“落霞(秋水)见过小伯爷。”
李妈妈又嘱咐了两人一番,便回去了。
柳妈妈和卫二家的出门来,一个牵着云想容,一个跟着沈奕昀,一同进了琉璎阁的正厅。
琉璎阁的所有下人此刻齐聚,孟氏请沈奕昀上座,沈奕昀却推辞了,和云想容面对面坐在圈椅上。
孟氏笑着点头。下人们便都上前来给沈奕昀行礼。
卫二家的打赏了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孙妈妈就打发了粗使下人下去。
云想容笑着下地,挨个儿的为沈奕昀介绍:“这位是我的乳母柳妈妈,你已经见过了。那位是孙妈妈,这是云娘,她做的糕点很好吃。还有我母亲的婢女知兰和知梅。”最后拉着柳月的手道:“她是我的婢女柳月。还有香附和香橼。”
一众人重新给沈奕昀行了礼。
孙妈妈又吩咐了一番好生伺候之类,随后带着沈奕昀去了一层的东厢房。
“夫人与六小姐住在二楼,只能委屈小伯爷”
“哪里的话,小伯爷也不是计较的人。”
…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总算安顿了下来。
坐在打扫整洁的侧厅里,沈奕昀喝了口茶。长吁了一口气,姿势有些放松。
卫二家的笑着道:“四少爷,你晚上想吃些什么?奴婢去给您预备?”
“乳母不要忙了。”沈奕昀拍了拍罗汉床上换了崭新翠绿素缎面的柔软迎枕,笑道:“吃什么都是一样,再说三夫人一定会给咱们接风洗尘。”
“也是。”卫二家的感慨道:“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多亏四少爷机灵,说服了济安侯,要不咱们还不知在哪里。”
沈奕昀一扫平日的淡漠,莞尔一笑:“济安侯素有贤名,又颇有名仕之风,父亲在时常与我说起这个人,是以我确定只要能见到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然能留在侯府。总不至于在外头颠沛流离,危险重重。”
“是啊,而且四少爷还做了伯爷。”
沈奕昀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这件事。
卫二家的怕沈奕昀难过,转而道:“等我寻了机会出去,也好给褚先生去个信。”
楮天青,名平,是承平侯沈时的谋士,事发之前,沈时洞悉一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楮天青和四名贴身护卫遣走,母亲胡氏也将卫二家的八岁的独生子卫昆仑交给了楮天青一并带走。安阳府中能遣散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只是沈奕昀的大哥沈灵均和两个姐姐,都没有成功逃脱,被追杀分尸…
沈奕昀小手握拳,摇头:“先不要。短期内不要与褚先生联络。父亲自知必死,好容易保下了褚先生和乳兄等人的性命,是要他们各自开始新的人生,而不是追随我。他们既不愿离开,我又哪里能拖累他们。乳娘以为咱们在这里就安全了?”
“四少爷”卫二家的有些哽咽。
“咱们依靠济安侯这棵大树,可保皇帝不再追杀,也可让皇帝放心,因为咱们现在等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皇帝为了要名声,自然会对我厚待,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勋贵都要对皇帝寒心了。不过,我若稍微有一点招兵买马的迹象,不用皇上,济安侯为了自保就能灭了我。”沈奕昀悠悠叹道:“我只恨,没有早些回去,阻止这一切。”
“你才多大…你已经尽力了。”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卫二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场劫难,让孩子一下子长大了。可谁能知道他心里的苦。
沈奕昀到了卫二家的跟前,拉着她的手道:“乳娘,这一路苦了你。”
“四少爷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奶大的,我心里头最要紧的就是你和昆仑了。只要你们没事,乳娘吃什么苦都是甘愿的。”
沈奕昀蹲下,枕着卫二家的的膝盖,闭上眼。从前在母亲身边,也是如此。可惜,她没能活下来,外祖父家一脉也不能依靠,更不能连累了他们…
沈奕昀望着敞开的格扇外枝干遒劲的老樱树,小脸又绷了起来。
第十一章 鲍翅宴
此时的云想容,也在看着窗外黄叶渐渐凋零的老樱树的树冠,手里的蜂蜜水半天没有喝一口。
沈四还是住进来了。她没能阻止也无力阻止。她人微言轻,年纪又小,她的话大人们只会当做童言无忌。
云想容无比欢喜自己重生到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可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痛恨自己年幼。沈四那个祸害不知要给济安侯府、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罢了。她现在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再有一年,爹爹就会休了娘亲。
还有她的未来,绝不要嫁给刘清宇,更不想嫁给任何人,她生在济安侯府,这一点要做到很难。
她和娘亲现在不受老夫人的喜爱,在侯府日子如履薄冰,这样怎么会舒服呢?要舒服的过日子,就要有所改变才行,第一就是要和老夫人以及亲戚妯娌搞好关系。
…
云想容在心中罗列出许多条与切身实际相关且迫在眉睫的事,发现沈四的事情当真可以放在最后,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觉得豁然开朗。
“…往后沈小伯爷跟着咱们一同吃饭,一定要更加仔细,不能怠慢了才是。”身旁的孟氏正低声与孙妈妈吩咐着晚上的饭菜。
“夫人放心,老奴自会重视起来。沈小伯爷往后住在琉璎阁,侯爷和老夫人少不得要添补咱们一些,日子也会宽裕起来。”
见孙妈妈一脸欢喜,孟氏笑道:“乳娘说的是,不过咱们切不可从中克扣,务必要让沈小伯爷宾至如归。”
“夫人说的是。”
孟氏忙完了,见女儿发呆,笑着揽过云想容:“卿卿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云想容呷了口蜂蜜水,突发奇想的指着窗外的樱树:“娘亲,我想要个秋千,就拴在这棵树上。”寻常小孩子的玩具她不喜欢,荡秋千倒是可以玩玩。
孟氏一愣,温柔的笑着,应允了,思绪却飘的很远。
从前这棵树上的秋千是云咸宁亲自绑上的,每到落英缤纷的季节,他就会推着她的背,让她荡的很高,那时候,风中飘散着粉色的花瓣,空气里都是花的芬芳,耳中听到的,是他们两人的笑声。直到云咸宁娶了邱翦苓,她亲手砍断了秋千的绳索,也砍断了她的梦。
孙妈妈劝她多迎合着一些,凭她的美貌,再加上侯爷些许愧疚和怜惜之情,定会更疼爱她。可是,她做不来。只要见了云咸宁,她就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