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婢们都低下了头。
前厅里安静的落根针都听得清。
云想容这才道:“祖父常说‘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琉璎阁的人难道就不是济安侯府的人?祖父的训诫不用听了?侯府的规矩不用守了?我虽年纪小,可也没见过见了主母不行礼问候的下人。如果祖父和祖母知道了,定会很生气。”
孙妈妈和柳妈妈惊愕的对视了一眼。孙妈妈惊讶,毕竟三个月前的六小姐还爱玩爱闹天真的很。
柳妈妈却早已经接受了云想容的变化,不由得感慨,原来卿卿是为了娘亲抱不平,怜惜之情泛滥。
香附惊愕的瞪圆了眼。
香橼低着头,嘴角抿了抿。
四名粗使丫头和两个婆子则是低着头,心里头虽然不以为然,可到底怕这位小姐去跟老侯爷和老夫人告状,便都恭顺的道“错了”之类的话。

第六章 耳报神

“因着你们是我和母亲身边的人,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未免将来落人笑柄,今日我就先给你们立个规矩。你们不敬主子,到院中罚跪一个时辰。若下次再犯,罚跪时辰翻倍,若犯三次,祖母也会给我派得体的人来了。济安侯府不要不像下人的下人。都听明白了吗!”最后一句童音落地有声。
几人恭敬的道是。
香附却跺脚摇头:“卿卿,一个时辰啊,你也不心疼”
云想容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香附的话:“因为香附不尊主命,你们全体再多跪一个时辰。”
香附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
其余仆妇则都责怪的瞪了香附,纷纷去院子里跪下。香附最后一个出门,委屈的憋着嘴,挑了个树荫处跪好。
云想容站在庑廊下望着罚跪的八人,面色沉静。
重活一次,如果还按着上辈子的活法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给的机会?能有如此奇遇,当好生珍惜才是,她不会再屈从,只会明确自己想要的,并且争取。她知道她的表现会引人怀疑,可一直畏首畏尾,不如让所有人尽快适应了现在的自己。至于别人背后说她什么,她才不在乎,要紧的是日子过的舒服。
一回头,正看到孟氏若有所思的依着西侧间的紫檀木莲纹圆光罩边。云想容笑吟吟的跑了过去,“娘亲,云娘的桂花糖糕还没做好吗,我饿。”
孟氏却不回答,蹲下身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道:“卿卿,你罚的太重了,他们虽是下人,但也是人”
孟氏说了许多教导云想容要心存善良的话,云想容都安静乖巧的听着,点着头表示赞同。
见女儿如此听话,孟氏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就要起身,云想容却拉住孟氏的手,道:“娘亲,卿卿有问题。”
孟氏点头:“哦?卿卿有什么问题?”
“娘亲要我心存善念固然是对的,可是尊卑有别,做下人的目无主上,是不是错的呢?”
孟氏一窒,随即点头。
“既然是错的,卿卿不该叫她们改正吗?今日在咱们自己家,他们不过是罚跪了事,如果是在外面,他们冲撞的是大伯母、二伯母、或是祖母和祖父,那会如何?恐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罚跪了。我听香附说,他们都是牙婆贩来的,运气好才到了咱们家,如果再被贩一次,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孙妈妈和柳妈妈赞同的点头,三夫人就是心肠太软了才纵容的这起子下人没上没下,他们反而觉得六小姐做的好,目无尊尚只罚跪两个时辰,并不重。
孟氏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样。这些下人最会逢高踩低,见了老夫人和其他夫人,自然恭恭敬敬的,也不会像刚才那样。
他们只敢怠慢自己和卿卿,或许是平日她太过于纵容他们了。
见孟氏若有所思,云想容满意的笑了。娘亲没有直接下令免了那些人的罚,而是来教导她,可见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改变孟氏,还是要慢慢来。
云想容便拉着孟氏去吃了两口桂花糖糕,随即换了身湘妃色缠枝菊莲暗纹缎袄子和同色裙子,脖子上挂了鎏金项圈,头发也重新梳了双丫,孟氏还用尾指沾了胭脂在她眉心点了个红点。
“走吧。”满意的看了女儿半晌,孟氏才吩咐人备轿。
走出琉璎阁,沿着抄手游廊出了后花园的大门,就来到了内宅的西走廊。过了拱桥往东北边去是长房的“娇容馆”、“明月堂”、“清芷芳榭”和“听雪香榭”,分别住着四小姐云娇容;大老爷云海和夫人钱氏;二少爷云佑宜;大少爷云佳宜和大奶奶邢氏。
往南边走,第一个路过的是毗邻后花园的“弄玉楼”,住着二房的三小姐和五小姐,随后便是老夫人的“春晖堂”和二房的“秉洁园”。
轿子从春晖堂和秉洁园之间宽敞的空地一路向西,缓缓停在春晖堂朝南开的院门前。
下了轿,云娘搀扶孟氏走在前头,柳妈妈则是牵着云想容的手跟在后面。
老夫人平日待客用的花厅正对着回形石榴纹的影壁,廊下柱础雕了莲花祥云纹,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带耳房的厢房,院中是一株苍劲的老槐树,风吹过,树叶簌簌飘落,与庑廊下摆放的秋菊盆栽相映成一副动静结合的唯美画面,又让人感觉到肃穆、清高和尊贵。
云想容对这里的印象已经不很深刻,不过她记得祖母段氏是老安国公段正义的嫡长女,自幼饱读诗书,精通音律,性情与常人相比清高一些,但也有当家主母历练而来的圆滑严厉和精明。
见一行人到来,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
大丫鬟月皎恰好挑门帘出来,见了孟氏,平凡的脸上堆满和善的笑,柔声问候:“三夫人回来了,老夫人才刚还跟大夫人、二夫人叨念您和六小姐呢。”随即回身打起帘笼,禀了句:“老夫人,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孟氏微笑颔首,先行进里屋去给老夫人行礼。云想容则和柳妈妈、云娘留在了外间。
月皎笑着为云想容端来了枣泥山药甜糕,柔声道:“六小姐尝尝,这是小厨房才刚送来的点心,还热乎的呢。”
段氏跟前最得力的人有四个。
陪房李妈妈和郑妈妈,一个负责协理老夫人管理府中人事,一个负责管理府中琐事。
大丫鬟月皎是李妈妈的外甥女,人稳重,识大体,会来事,长相又很安心,颇得段氏的重用。
还有一个与月皎相同的大丫鬟琇莹则是精通诗书精于棋艺,能与段氏玩到一起去,段氏很是喜欢。
这四个人在老夫人跟前说一句话,甚至比大夫人和二夫人还要有效用。
云想容笑吟吟的道谢:“多谢月皎姐姐。”
月皎有些意外,旁的几位小姐除了三小姐之外,其余人很少会对她如此客气。月皎礼数周全的还礼:“六小姐客气了,奴婢不敢当。”
云想容甜甜的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友善。过犹不及,多余讨好的话说了反而会让人不舒服。
月皎也回以一笑,总觉得六小姐好像和以前不同了,不在是那个只知道傻玩的小孩子了。
“六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一个身着浅绿色襦裙围淡粉色腰裙,身姿若柳,一身书卷气的十七八岁美貌婢女走了出来,正是琇莹。
云想容下地,笑道:“琇莹姐姐。”
“六小姐。”琇莹盈盈行礼,又给云娘和柳妈妈也见了礼。
云娘和柳妈妈忙还礼。
云想容心中对段氏的评价高了一层。单看她身边两个得力的大丫鬟,就知道段氏最起码不辜负“饱读诗书”的名声。
到了侧间,就见正当中端坐着一位身着松花绿色素缎竖领宽袖长袄,下着浅褐色云回纹金襕边马面裙,年近六十的清瘦妇人,她头上梳着利落的的大髻,斜插着一根紫玉竹节纹的簪子,耳上的耳铛、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和双手腕子上的镯子是成套的祖母绿。
细长的眉毛描画精致,在皱纹初生的瓜子脸上显得很惹眼,狭长的凤眼因上了年纪,眼皮有些耷拉,颧骨略高,薄唇涂丹。
这就是济安侯夫人段氏,她的正牌祖母了。
云想容恭恭敬敬的跪在琇莹为她搬来的鹅黄色花团锦簇暗纹锦垫上给段氏叩头,口称“祖母金安。”
粉雕玉琢的女娃如此正经八百的给自己行礼,段氏面带笑容的道:“快起来吧。”
“多谢祖母。”
云想容站起身,乖巧的站到了孟氏的身边。
孟氏此时正半欠着身子坐在末位上。
云想容边打量坐在右手边的大夫人钱氏和二夫人汤氏。
印象中这两人一个泼辣美貌一个知书达理,但前世时她丧母后就去了永昌侯府,少与济安侯府的人打交道,只有出阁的时候才见过他们,记忆也不深了。
钱氏穿了件橘红色素段交领窄袖襦,下着象牙白千层纱石榴裙,腰上围豆绿色的腰裙,系浅绿色的细腰带,宫绦上缀着一大枚成色上佳的铜钱形碧玉压裙。与她颜色新鲜的装扮相比,只穿了件葱绿素缎暗金襕边交领褙子下着月白长裙的汤氏,装扮的就简单了些。
钱氏年近四十岁,但保养得益,本就生的眉目如画体态风流,加上鲜艳的装扮,显得她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竟跟二夫人汤氏看起来差不多。
此刻二人都笑着与孟氏说起这三月来家中一切都好之类的话,孟氏含笑应着。
老夫人段氏笑望着云想容,道:“听说方才卿卿回府来时路见不平了一次,回了琉璎阁又整治了以下犯上的下人?”
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云想容有些惊讶。
孟氏也有些慌乱,起身恭敬的道:“回母亲的话”
“我问的是卿卿。”段氏声音温和,眼神温柔的望着孟氏。
孟氏绝色容颜上立即飞上红霞,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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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说服

看来老夫人真的很不喜欢娘亲。云想容猜得到一些原因。
父亲是赵姨奶奶的儿子,老夫人和赵姨奶奶形同水火,就算最后的赢家是老夫人,他们的关系也不会缓和。更何况赵姨奶奶的儿子还封了侯,比她亲生的大老爷云海和二老爷云恒都要有出息,妒忌之心不可能没有。
母亲是父亲的发妻,就算不受宠,可到底也是云敖的妻子,赵姨奶奶的儿媳,这一次又带着她去拢月庵住了三个多月,说是去带她养病,老夫人会一点都不介怀?
更何况母亲生了堪称绝色的容貌。
娶妻娶德。当然“娶德”不代表不重视容貌,然容姿尚可的总比容貌太过于秾丽的受婆婆喜欢。
云想容太了解这些贵妇了。在宅门中被憋闷的心智扭曲,自己年华老去,看不惯别人美貌是常有的事,前世她的婆婆恬王妃就是如此,对她百般挑剔,笑也是错不笑也是错,走也是错坐也是错,做什么错什么,刘清宇对她稍微好一些,恬王妃立马会怪她狐媚…
孟氏的苦她感同身受,却无法为她说话。这时候不能和老夫人撕破脸,今后他们还要在济安侯府生存。
“祖母。”云想容主动站到中间,端端正正的行礼,“祖母说的是不是刚才侯府门前的那对花子呀?”
“花子?”老夫人、钱氏和汤氏的注意力都被云想容吸引去…
云想容道:“我们回府的时候看到府门前有两个叫花子,那个小孩跟我差不多大,看他们可怜,就叫柳妈妈施舍了几个钱给他们。”
“哦?”老夫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云想容,似乎在从她表情分析这话有几分真,下人回报说是六小姐拦了家丁,又说那女孩口齿伶俐说了许多话,才将济安侯引了出去。
孟氏则是垂首,暗暗放下了心。她原本还担心卿卿年纪小心眼实,将拢月庵的事说给老夫人,只要涉及到赵姨奶奶,老夫人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云想容倒不是因为老夫人和赵姨奶奶的恩怨,而是不想和沈四扯上关系。
见她目光清澈,眼神没有闪烁,心道小孩子心存善念总归不是坏事。老夫人不再怀疑,“嗯”了一声。
云想容又道:“至于琉璎阁的下人,是因为犯了错才受罚的,没想到这么点的小事也惊扰了祖母,真是孙女的不是。”
云想容回话慢条斯理说的明明白白,且有礼有度,让人挑不出错处,就如同小大人似的。老夫人、钱氏和汤氏都很是惊讶。暗想她在拢月庵住了三个月,或许是赵姨奶奶教导她的?可不论是谁,教导的再如何好,云想容毕竟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能够长进良多,全在她自身。
汤氏目露赞赏,却并未称赞,而是垂下眼眸免得泄露心思。
钱氏则暗地里打量婆婆的神色,见老夫人并无任何不快,甚至很喜欢,就笑着道:“三弟妹教导的好,卿卿这段日子长进了不少,礼数周全了,讲话也有条理。”
孟氏原本就以女儿为荣,大嫂难得夸赞,自然笑容难掩,口中谦虚的说着:“哪里,是母亲教导的好。”
老夫人闻言一笑,起身走下如意云纹脚踏,拉过云想容的小手细细打量。云想容本就生的粉雕玉琢,孟氏又将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此刻孩子眼睛笑弯成两弯月牙,眼神清澈,模样讨喜,饶是老夫人不喜欢赵姨奶奶和孟氏,面对如此可爱的孩子心也软了。
勋贵之家的女儿,少不了因利益而联姻,更少不了参加选秀。这孩子若好生教导,说不定将来会给云家带来无上荣耀老夫人思及此处,笑容越发的和蔼了,拉着云想容到自己身边坐。
云想容却感觉到芒刺在背,老夫人先是沉思,随后唇边露出欢喜的笑容,眼中闪烁精光,这表情和前世的婆婆太相似了。
每次恬王妃露出这样的笑容,总是会算计点什么。
“侯爷回来了。”月皎和琇莹齐声问候。
随后,云想容便看到年过六十、身姿挺拔健硕,头发花白的祖父走了进来。
“侯爷。”
“父亲。”
老夫人和三个儿媳都站起身行礼。老夫人便上前去,接过了云贤脱下的大氅递给月皎,又吩咐琇莹去沏茶。
云贤一撩靛青色的杭绸直裰下摆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孟氏和云想容。
“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接过琇莹端上的青花鲤鱼盖碗放在手边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
孟氏领着云想容上前来行礼:“回父亲,很顺利。”
“嗯。”云贤望着云想容,见孙女如此可爱,随手端了桌上的一小碟糕点:“卿卿,来。”
“祖父。”云想容甜甜的唤人,端正的行礼,随后才走到云贤身边,拿起了碟中的一块点心。
“卿卿懂事多了。”赞赏的看着孟氏:“老三家的教导的很好。”
“父亲谬赞了,是母亲平日教导的好。”孟氏垂首恭敬的回答。
云贤含笑望着老夫人:“你们母亲饱读诗书,咱们云家又是礼仪传家,平日多向她请教是对的。”
“是。”钱氏、汤氏和孟氏齐齐行礼。
云贤并未问方才的事,想来已经笃定了老夫人会将事情问清楚,挥挥手称乏累了,让所有人都下去。
云想容见他眉心微蹙,仿佛遇上了什么难题,心里打起了鼓。与两位伯母道别之后,和孟氏坐上了轿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衣襟。
祖父颇有些名仕之风,讲义气的很,更要紧的是爱面子。就算与三子云敖不和,在外面父子两也是一副和气模样,让所有人都羡慕云家一门两侯爵。
这次沈四前来,显然是为了投奔祖父。
其实按着祖父的性情,前世沈四被打走,明显不像是他的作为,倒像是老夫人所为,所以后来老夫人才总说后悔。可见,祖父当时或许并不知情,事发后也就无奈默认了。
可今生,祖父出去见了沈四。
不知道沈四现在何处?
这可是个大麻烦,祖父不要糊涂才是。
云想容心里如同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怎么决定,还不是要看祖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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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堂里,老夫人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吩咐月皎和琇莹都下去。
两婢女自然知道老夫人的规矩,退下后远远的守在院中,免得有人偷听侯爷和夫人的谈话。
云贤道:“我已经命人将奕哥儿安排到了城郊的别院暂时住着,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探探口风。”
老夫人闻言细眉紧拧成疙瘩:“侯爷怎么不与妾身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呢?那沈家如何亡的,侯爷心知肚明,就连天下勋贵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一路从安阳到京都来,不可能只投奔咱们而来,路上许还投奔过别家,为何别人都不收留他?侯爷做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皇上年轻气盛,勋贵藩王如今人人自危,都怕是下一个沈家,您如何还要这么做?依我看,您多余见他,就该乱棍打走!”
“你也太刻薄了。”云贤不赞同的道:“我与承平侯是忘年交,当年沈从峦来京都时,还说过与我把酒言欢,没想到那次成了最后一面。奕哥儿如果是个寻常没出息的奶娃娃也就罢了,可他小小年纪就有胆识有见解,我没能力救沈从峦的全家,总该给他们家留下一根苗吧?再说小皇帝也不敢将咱们如何。”
说到此处,云贤冷笑:“沈家出事,是因为功高震主,小皇帝忌惮他。且沈家远在安阳,怎么做都好遮掩。咱们云家在京都,就算想制造个暴民乱事也不能够,在说咱们云家速来行事低调。”
老夫人被云贤气的不轻,又不能直接发飙,无奈的控制着语气,道:“大同,你别忘了咱们云家出了个永昌侯。”
云贤表字大同。
云贤想起三儿子,怒气一下子窜了起来,不耐烦的站起身:“他是他我是我,别把他扯到咱们家来!”随即负手来回踱步,平息了一下怒气,才对老夫人道:
“舒窈,你也不必担忧。这事我考虑过了。小皇帝登基才刚四年,大权分散在藩王和勋贵手中,他不敢太过激进,难道他不怕天下勋贵藩王都被逼反了?而且,沈家的事已经闹的人心惶惶,小皇帝也没想到沈家有个遗孤,如果我将折子递上去,小皇帝必然会下令好生照抚奕哥儿,以显仁慈,安抚人心。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皇帝之所以能稳坐龙椅,皆是因为他的外家鄂国公,如今太后健在,鄂国公与我年龄相仿,怎么说也还有个十年好活。这外戚做大他都应接不暇,哪里会继续对着沈家的遗孤穷追猛打落人口实?”
老夫人虽不预惹麻烦,但云贤说的头头是道且有理有据,也让她认同了,更何况,她不愿意忤逆了云贤的意思,赞赏的笑眯了眼:“侯爷说的是,妾身受教了。”
云贤心情愉悦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第八章 寿礼

云想容随着孟氏回到琉璎阁时,罚跪的下人们还在院子里跪着。见到孟氏和云想容,纷纷问候——才刚吃了不尊主上的亏,这一次众人都有记性了。
云想容很是满意,瞧孟氏的样子像是打算免了他们的罚,连忙摇晃着孟氏的手:“娘亲,我饿了。”
孟氏的念头一起就被打断,吩咐云娘去摆膳,拉着云想容的手上了台阶,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侧间:“先吃快点心,晚膳一会儿就好了。”
“多谢娘亲。”云想容撒娇的笑,爬上罗汉床,坐在孟氏的身旁。
那些下人罚都罚了,中途免了罚,该记恨的还是会记恨,该受教的也一样受教,不如言出必行,免得下一次她说什么,他们也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孟氏会护着他们。
云想容不但要制造自己的威慑,也要制造孟氏的。那起子小人逢高踩低欺软怕硬,娘亲出身商贾,又是被爹爹冰在这里,生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讨老夫人的喜欢,这些下人自然喜欢拿捏她们。
云娘摆好了晚膳,云想容安静乖巧的用了饭,随后叫了柳妈妈进来:“乳娘帮我一个忙。”
柳妈妈笑着道:“有什么事,卿卿说吧?”
“过些日子就是祖父的生辰了,我想送祖父一副百寿图做寿礼。”
柳妈妈颔首,云想容练习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此事。
“我想普通的装裱太过平凡,所以想做个精致些的炕屏,要这么大。”小手比划着:“用琉璃打好了面儿,将字用大红的纸写成两份镶嵌进去。这样又好看,东西也实用。”最要紧的是祖父和祖母平日用了炕屏,看到字就会想起她。
“这个点子好!”不等柳妈妈说话,孟氏已经点头,赞赏的亲了云想容白嫩嫩的脸蛋一口:“我的卿卿就是聪明。”吩咐道:“就按着卿卿说的做吧。你找个明白的工匠,商议一下选料、花样和尺寸。”
云想容道:“不用太大,我年纪小,大字还写不好。”
在孟氏的眼中,云想容的字已经很好了,喜欢的又亲了云想容一口,随即想到了造价问题,回头给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立即会意,点了点头。
云想容也知道,琉璃的屏面很贵重,可是祖父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寻常东西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况且在济安侯府这么多年,他们吃穿用度都是侯府的,现在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体己钱用了无妨,哄的祖父欢喜,会值回更多的实惠。
云想容对她的这份既用心又用银子的寿礼充满了信心。
晚上,云想容赖在孟氏卧房不走,孟氏疼爱她,自然由着她。
今日写字,云想容又放开了一些。
前世时邱翦苓很会做事,怕落下苛待她的名声,又不想让她出息,中馈女红一样不教,读书也只让她读了《女训》与《女戒》,其余的都要靠她自己偷学,写字却是请了京都著名的大儒匡和玉来府上做西宾亲自传授。
匡懿,表字和玉,号“诚悬生”。先帝在时任文渊阁大学士,致仕后,燕居在京都南郊的别院,他写得一手出色的柳体字,故而得了诚悬生的别号,又喜好研究书法,时常会请一些有共同爱好之人去别院探讨学习,时间久了,他索性开了个“研习馆”。天下慕名与他学习书法的人很多,勋贵簪缨之家更是有许多将孩子送去学字的。
身为女子,本没机会去“研习馆”学字,还是邱翦苓托了她父亲定国公邱尧的关系,又顶着永昌侯府的名才想尽办法将匡和玉请了来。
匡和玉开始不愿教导,可见了她写的字后,他二话不说的同意每隔三日来永昌侯一次,隔着屏风亲传了她四年。
她前世在闺阁女子中也算小有才名。那又有什么用?
现在她才六岁,习字虽也有两年了,但她不能表现的太过。这段日子都是在写各个字体,且要写的端正稚气。唯独没有写柳体。
孟氏站在红木云纹画案旁看着云想容一笔一划的写字,喜欢又心疼,悄声吩咐云娘去再添两盏灯,随后又去了卧房的内室,和孙妈妈清点了一下钱物,低声商议了几句炕屏的用料。
云想容今日疲累,且孩子的睡眠本就多,到了亥时就开始呵欠连天,孟氏瞧着心疼,劝她去睡,云想容就打发了来伺候的香附和香橼,留在了孟氏卧房。
回去西厢房的路上,香附低声问香橼:“你有没有觉得卿卿这次回来有点不同了。”
香橼摇头不语。
香附不满的道:“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她一点情分都不念。”
香橼道:“你小声点,还想跪吗?卿卿是侯府的小姐,咱们只是丫头,让咱们罚跪有什么的。”
香附不满的撇嘴。
等两个女孩转过楼道去往云想容所居住的二楼西厢,柳妈妈才从暗里走出来,愤愤不平的去回了孟氏。
孟氏闻言也气的不轻,怕吵醒了孩子,披了件半新的杭绸褙子到了外间,低声道:“卿卿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好人跟着不行,那两个丫头是老夫人安排来的,咱们轻易不能拿掉…要不,就让你家月儿进来?一来能和卿卿作伴,二来,你教养出的女儿我信得过,看你的长女人品就知道了。三来,你也能常常见到月儿。”
柳妈妈和她当家的柳玉祥都是云家的家生子,他们的孩子更是家生子的家生子。柳月原本也是要大些了伺候主子的,如今能伺候六小姐,知根知底的,孟氏贤惠善良,她又能每天看得见女儿,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