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想什么呢?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开了牡丹了吗?!
我觉得沉默着有点尴尬,于是喝了口酒,讷讷说了句废话,“十四要回来了。”
沈墨白表情这才有些许的变化,他眉眼间明显露出几分反感的神色。
“怎么,你这教主出来跑路,就连他这得力手下也撂担子不干了?”
沈墨白说着,拿起白玉小酒壶给我空了的杯子里斟满酒。
一只修长素手拎着白玉壶,玉色相应,素雅清净。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沈墨白他长得真不错…骨骼清络,身体的线条就像是鬼斧天工刻出来的般,连手都漂亮得令人发指。
我轻笑了一声,端起杯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少了我都没事儿,少了他,这么大一个梵刹宫也不能出什么大乱子。”
沈墨白一听也略微摇头,笑了,“有你这么形容自己的门派么?还百足之虫?”他笑完,忽然停顿了一下,眼眸低低一转,略带几分试探说道,“我觉得你好像对梵刹宫的事很没所谓啊?”
我瞥他一眼,回答得万分干脆,“不是好像,是就是。”
“这么说…”沈墨白略犹豫了一秒,才问,“你其实对教主之位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为了冷将息才勉强去做这个教主的?”
我一听到“冷将息”三个字,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焦躁。
“喂,沈墨白。你烦不烦啊!”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却很恶劣。顺带着还猛得把酒杯重重按在桌子上,发出“咣”得一声响,“你干嘛老问我师傅的事?跟你有屁关系。”
沈墨白撇了撇嘴。
通常的人,若是对方都撂下这样的狠话了,就识趣得不再问了。
而我白玉蛟若是发飙,这江湖上哪一个不是立马噤若寒蝉,有多远就死多远。唯独这厚颜无耻的沈墨白,竟然胆敢完全不顾忌我的情绪。
他懒懒一笑,忽然俯身凑近我,盯着我的眼睛,无赖道,“你烦我也要问,因为,我就是想知道。”
我咬牙,但是又不能真给他一掌。
最后我被他那种眼神盯得背后有些发毛。
沈墨白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人的眼神也是一分迷离三分不屑六分无所谓,若是他哪天突然抽风了,状态放满,专注得盯着你,那眼神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狼一般,让你觉得世间万物都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这么双眼睛在看着你,让你从心底骤然产生一阵战栗。
我跟他对视了五秒之后撑不住了,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我自己觉得丢脸,定了定神,才冷哼了一声,“沈墨白…凭什么你问我就要答?我凭什么听你的啊?我叫了你几声爹,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我老子啊?”
我有意要把这话题用玩笑带过去。若是平日里,沈墨白肯定会扑上来像大狐狸一样,一边蹭我,一边还无赖兮兮叫“闺女大了就不认爹了”。
但是今天,沈墨白没扑上来。
他不仅不扑上来,也没说话。
他只是沉默不语,静静得看着我,眼神犀利得能把我脑门上烧出两个窟窿,我被他看得越来越觉得如坐针毡。
我知道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劲了,它俨然已经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而且,我直觉那个方向肯定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在心里念叨啊念叨:沈墨白这家伙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体了吧…
一时间,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了。这种感觉我都多少年没有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仿佛是上高中那会儿,当我面对着坐在我斜后方那个个子高高皮肤白皙的理科男。
我恍惚中瞥到眼前放着的酒杯空了,于是就去伸手去够放在沈墨白面前的白玉酒壶。
就在我刚刚碰到壶把儿的时候,沈墨白忽然伸出手,一下子按在了我的手上。
我的手“PIA”一下被按在沈墨白的手心下面。
当即,老娘我就不淡定了,我不淡定得僵在了原地。
这时候,沈墨白的声音轻轻响起来,轻的仿佛飘在空中,“从来没有。”
于是我凌乱了。
什么从来没有?
话说我刚才说了啥…?
我好像说:你真把自己当我爹?
于是,沈墨白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我爹?!
我擦!
这不是废话嘛!
想当我白玉蛟的爹,那起码得是西海龙王啊!
我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大堆。
但是,由于沈墨白此时此刻的表情太认真了,我心脏狂跳不止,舌头打结,于是憋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放。“你…”
沈墨白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暗自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他闭了闭眼睛,倏然又张开。
那双墨白分明的眸子映着莹莹烛火,仿佛眼中也燃起了火光在跳动。
他如此注视着我,弄得我心里发憷。
沈墨白放缓了声音,轻轻说道,“在‘剑门关’一战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一个这么小一点儿的孩子那么执着…其实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暗暗附和:我也一度怀疑过…
顺便我又用力,想抽出被沈墨白按住的手,谁知道这家伙下了狠力,我抽了半天,未果。
沈墨白又叹气,“我当时还真的找了个医生去问疾,你别笑,是真的!所以…当时我知道你其实不只是小白,也是白玉蛟的时候,我反而有些安心…虽然喜欢上了这江湖上最恶毒的女人,也总比是个恋童癖要好…”
他说的很慢,很轻,就像是怕吓到我似的。
我这厢还在傻兮兮地笑话沈墨白,那厢,傻笑就硬在了脸上。
我愣了半晌,沈墨白神色纠结看着我。
最后,我犹自挂着僵硬的傻笑,问,“那个…你…说啥?”
沈墨白看着我,然后别开眼睛开始看我们两纠结叠在一起的手,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起另外一只手挠了挠脑袋,最后扭扭捏捏说,“就是那个啊…你是怎么想的…”
空气里弥漫着晚春花叶的香气,混杂着一丝丝陈年老酒的沉香,熏得人飘然欲醉。
房间中静悄悄的,房外的喧嚣衬得房间内更加的安静。
我坐在板凳上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欲哭无泪啊!
这是什么气氛啊!
这种少女的粉红色空气到底是什么啊!我不懂啊!
这不是我的世界这不是我的世界!快点放我回去我自己的次元里!!
我被沈墨白按住的那只手,手心里已经出了一把汗,我觉得手心氧得要死,仿佛是汗已经凝成水滴一颗颗掉在了桌子上。
过了老半天,我才扭曲得扯出一抹勉强称得上微笑的表情,“喂,你别开玩笑啊…”
沈墨白猛然看向我,眉头微微蹙着,显露出几分焦躁。
“我没有。”
从前我只觉得沈墨白讨厌、烦人、难缠、难搞定,此时,我第一次觉得:沈墨白,你真是太可怕了…
“沈、沈墨白…我…那个…”
“嗯?”
在一秒钟的静默之后,我猛得爆发了,一下子使出了全力。
事实证明,我认真起来果然是天下无敌的,“唰”得一下,我就把自己的手果断无比、英勇无畏得从沈墨白手底下给抽了出来!
由于用力过大而产生的惯性,我自己直接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顺势向后蹦了足足一米才停住。
“沈墨白!你是个好人!但是对不起!!!”
这一句是我脑子里唯一还剩下的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几十年前在哪本小说哪部电影里看到过的桥段了…
我整个人万分凌乱,我觉得这二十年来,我头一次如此凌乱。
在沈墨白还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反应的时候,本宫已经非常丢人得夺门而出了…
是的,我落荒而逃了。
忠犬归来
沈墨白跟我表白之后,我们俩的关系就变得尴尬无比。我们之间就像是隔了一条铁路,眼前是空荡荡的铁轨,但是谁都不敢跨过去,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被一辆飞驰而来的火车撞飞。
如果当时,沈墨白对我说的台词是:我们来一发怎样?
我八成会露出一个淫笑,欣然将其扑到在床。
但是,世事难料,谁知道最不可能说出那种话的沈墨白,竟然说什么…@#¥%!
作为我这一辈子第一个向我表白的人,我不得不对沈墨白同学的勇气表示钦佩,以及对他奇怪的审美观表示同情。
表白完了的头几天,我还能我一直当缩头乌龟,躲在千宜阁里对他避而不见。
几天之后我又悲催得变小缩回去,我就无处可逃了。
那天夜里,沈墨白站在我房间门口等着我,一直站了一个下午。我无路可逃,又不能继续留在千宜阁,这才扭扭捏捏得被沈墨白给认领回了武林盟。
之前那半年中,我一直是跟沈墨白住在一个园子里头。我的床就安置在他厢房旁边的暖阁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连浴室都共用一个。
这回我一回到武林同盟,头第一件事儿就是逃难似的卷了铺盖冲到雪鉴的房间去抱大腿求包养。
结果,雪鉴打量了我一会儿,只问了一句话,“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被我扔出去?”
我头摇如拨浪鼓,泪眼婆娑得哭,“甜心!不要丢下我啊!”
无奈,帅和尚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他毫不留情拎着我,把我扔给了萧暮山。
萧暮山倒是很乐意接收我。可是,我要是活在萧暮山那个恋童癖的眼皮底下,搞不好第二天就被他给搓揉死了,于是,我果断又卷着铺盖连夜逃到了秦黛黛的小院里寻求避难。
秦黛黛收留了我。
秦黛黛真是个好姑娘,我对自己以前欺负她的劣迹表示忏悔!以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逼雪鉴从了她的!
···
就这样一连好多天,我日日都想方设法躲着沈墨白。
我故意错开用膳的时间,故意绕开沈墨白可能出现的地点。
我耳朵和眼里在缩小了之后就变得灵敏非常,所以只要我远远察觉到空气中有疑似沈墨白的波动,立马扭头就跑。(作者:小白你已经不算人类了)还好,武林盟人多地方也大,这些天来,我竟然真的一直没有跟沈墨白正面遭遇过。
众人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还以为我是跟沈墨白在闹别扭了。
小孩子最爱闹别扭了,小白从没闹过,这一闹就是出大的。
大叔大妈们都表示对此事高度关注。
就连秦黛黛这二八的小丫头也特别关心,整天来念叨我:“小白,你跟你爹爹是怎么了?你这么躲着沈盟主,盟主他这些天很失落啊!吃饭做事都心不在焉的,胡渣都忘记刮了,好可怜。”
我想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愤恨的表情,眼望前方幽幽道,“那都是沈墨白他自己不好!他朝三暮四!我娘这个正房老婆尸骨未寒,他就又想纳小妾!”
秦黛黛先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吧,瞪圆了眼睛,一把握住我的手,显得对我的遭遇非常同情。随即,秦姑娘一歪头,又迷惑了,“…沈盟主,他不是你亲爹啊…他跟你娘有什么关系?”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叹了口气,苦大仇深状欲言又止,“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
还好,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没过几日,我就接到密报:十四马上就要到了金陵。
一听说十四来了,瞬间我就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
我现在一个人在金陵,身无分文,身份保密,想离开武林盟都做不到。
而且,如果我偷偷逃走,很有可能被沈墨白三两下给捉回去。到时候,万一沈墨白怒了,凶相毕露,暴露出他鬼畜的潜在阴暗面,在我抵抗不能的时候把我OOXXXXOO了,那我可就惨毙了。
这时候要是十四能在我身边,我就能安心了。
十四又有钱,武功又不错,而且对我衷心得日月可鉴。
到时候,我跟着小十四两个人一起去浪迹天涯逍遥快活什么的,可比在这里整天对着沈墨白犯怵可好多了。
十四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头一次对其产生望穿秋水般的思念之情。
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十四竟然已经是个已经能够被我托付,让我依赖,给我安全的男人。
头一次如此深切得觉得自己回本儿了,十四——本宫真没白白养你!
算算日子,今儿就是十四要到金陵的日子,我整个人都“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自然醒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得从厨房摸了一笼小笼包,一路啃着一路走去围场遛弯儿。
正巧,今天早上正赶上武林盟的李教头训练小杂兵们。
李教头是个嗓门儿特大,声音特粗,晒得黑头黑脸的年轻男人。
他每次发声都特有技巧,声音从丹田里喷薄而出,听起来带着回音嗡嗡震响,半个武林盟都听得见。只不过,李教头有点口齿不清。
嗡嗡回响配上口齿不清,导致了有时候大家都闹不清楚他到底在讲什么。
李教头先操练小兵们练了一会儿长枪,接着他把长枪一甩,吼道,“一半视奸!一半当裸汉,我去给你们做稀饭!”
当即,本人和一干小杂兵们,都呆愣愣得看着李教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等到一干人等眼巴巴看着李教头从围场边上操起一把弓箭来,这才明白…
李教头他是说:一半射箭,一半叠罗汉,我去给你们做示范。
囧。
沈墨白到围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群大老爷们正在朝阳下挥汗如雨得操练,旁边蹲着一个扎着包子头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正对着老爷儿们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瓦正笑得万分欢乐,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于是我“呵呵呵呵”笑着抬头。
然后,瓦的笑容就非常突兀得僵硬住了。
“白玉蛟。”
“啊?”我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过来,我有话说。”
“呃…”我还没能拒绝,沈墨白就非常强势得拽起我的手腕,把我像拎小鸡似的拎走了。
沈墨白把我拉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小花园里。
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都是些错落的假山石头、花草树木,耳边还响着初夏清脆的蝉鸣声。
我眼前忍不住浮现琼阿姨《还珠格格》里各种男女搭配三百六十度镜头旋转的画面。
这气氛又诡异起来了啊,有木有…
我盯着自己脚尖,脚尖使劲蹭地板,妄图蹭个窟窿出来好让我钻进去。
沈墨白忽然一提衣摆,蹲在了我面前。
这样的高度他刚好与我平视,我一看到他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得就向后退了一步。
沈墨白轻轻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眉宇间真的很疲倦。
“白玉蛟,我有件事想问你。”
我此时就像是个全身警戒的猫一样,全身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我警惕得盯着他。
“…”沈墨白先是皱起了眉,他貌似是在苦恼些什么,又貌似是在找合适的措辞,总之,纠结了一会儿才说,“你爱上了,不,我是说,假设这样一种情况:如果是你,你可不可能爱上一个与你有仇的人?或许,现在你还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仇,我是说…”
我突然抬手,打住了他下面的话。
有仇?爱上?现在还不知道?
这…
难道是在说十四吗?!
我瞪他,妄图从他表情里发现什么睨端:“沈墨白,你是怎么知道十四的事的?谁告诉你的?你调查十四?”
沈墨白先是愣了一瞬间,随即,他嘴唇细细抿起来,眼神变得有点迷离,神情变得有几分若有所思。
沈墨白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我懒得再跟他耗下去,于是决定开诚布公。
“沈墨白,这是我和十四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也没有你插手的余地。至于我们,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墨白啊抬起眼皮看着我,不知为毛,我觉得他神色有点委屈。
那表情看得我心里有点痒痒的,我心想:不能动摇不能动摇,不能被敌人的糖衣外皮给迷惑了!
我咳嗽了一声,接着用非常严肃认真的口吻说教道,“你今年才廿四吧?我都马上三十的人了。而且我是魔教教主,你是武林盟主。无论是年龄上、身份上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沈墨白一直沉默得听着,听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想不到,在这件事上你还挺墨守陈规的。”
我没理他,撇撇嘴角继续往下说,“不出这两日,十四就回来接我。我准备离开武林盟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沈墨白脸上受伤的表情。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迈开腿,侧身从他身边走开。
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沈墨白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他瞪着我,神色绝对算不上柔和,抓住我的手力气也很大,我手腕都被他拽得生疼。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是因为冷将息?”
我晕!
沈墨白沈墨白沈墨白!我该怎么跟你说啊!
TM我白玉蛟长那么大就不懂什么叫谈情说爱!
床伴可以有,一夜情可以有,男宠想有多少有多少!
但是,谈恋爱什么的跟我根本不可能沾上半点关系啊!
单单是“恋爱”这个词儿,跟我就完全不搭!
若是十年前,我可能还留有些少女情怀,但是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还跟我矫情什么?!
你饶了我行不行!
我皱着眉头,想到沈墨白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无耻,这时候也只是个在爱情面前走岔了路的可怜的家伙。
我语气软下来,特别无奈得叹气,“不是。”
沈墨白不屈不挠,“那是因为十四?”
我再晕。
沈墨白你到底想搞什么啊…
你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学什么纯情少男啊…
我用力推开他,一字一句,盯着他说道,“沈墨白,我把你当朋友,别背叛我。”
····
五天之后,十四才终于姗姗来迟。
迟到了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因为有不可抗力。
我运气有点背,这几天江南地区连降暴雨,河水暴涨,金陵竟然碰上了长江水患。
金陵周围的官道十之八九都被整个淹在了水底下,现在整个金陵城如若一座孤岛一般与外隔绝,粮食供给都被切断,水源告急,出去求助的人一个个都有去无回,城内现在一片混乱。
武林盟这两天也是鸡飞狗跳的,一半儿以上的人都被拉去抗洪抢险了,剩下的一半老弱妇孺也在忙着囤积粮草水源,以备不时之需。
十四比较幸运,在城门外碰上了抢险后勤部长秦黛黛同志。
秦黛黛同志不愧为江湖第一花痴女,只要是她见过的帅哥,就能保证过目不忘。
在无数难民和民工群里,她竟然能一眼就看到了十四,即便十四一身泥泞,整个人像个落汤鸡似的湿淋淋的,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秦黛黛亲自把十四送回武林盟,把这只走丢的大狗交到我手上之后,黛黛同学对十四留下了一个余情未了的回眸,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我把十四领到屋子里,扔给他一条大毛巾。
十四那个笨蛋孩子,愣头愣脑得站在门口,也不进屋,只是接过毛巾傻兮兮得看着我。
我看他半天不动,所以就抬起右手,勾了勾食指,“进来!”
十四看了一眼落汤鸡般的自己,腼腆的摇头,淡淡道,“会把地板弄湿。”
当即我就震惊了!
十四!
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绝尘女!你到底对我家十四做了什么啊!!
怎么从天然呆变成邻家少年了啊!
“笨蛋!快点进来!”我走过去,一把把他扯进房间里,我看他两手空空,就知道这家伙什么都没带就赶来了,出门都不懂带行李的家伙没死在路上真是命大啊。
“我现在去找沈…雪鉴,去拿件你能穿的衣服来。你把湿衣服换下来,自己去提热水,泡个澡,休息一下。”
我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忽然听到十四哀怨兮兮轻唤了一声,“教主…”
这声音,低低哑哑的,听得我脊背一阵酥麻。
“嗯?”
我一回头,就发现十四风一般飘到了我面前。
他眉峰一簇,露出了一个哀婉中带着凄凉的表情,“您不该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教主!这半年让你受委屈了,武林盟的这些人是不是难为您了?沈墨白是不是一直把您呼来喝去的?…是属下不好,属下应该早些来接教主,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十四说完,“噗通”一声重重跪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三秒钟之后,挑了一下眉梢。
这三秒钟的前两秒,我稍微郁闷了一下下:我不过是稍稍照顾了他一下,他至于这么受宠若惊么?难道我之前一直在虐待他吗?
最后一秒我又觉得安心:
还好还好,这货仍旧是我家的天然呆,没被调教得走上大好青年的道路…
···
十四来了之后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我半步都不愿离开,就连晚上都硬挤在秦黛黛的园子里头睡。众人认为他是思妹心切,又看他长者一张童叟无欺我本善良的脸,也就允许他睡到我房间旁边去了。
我和十四几乎十二个时辰腻歪在一起,我也用不着躲着沈墨白了,因为沈墨白同学半分插足的余地都没有。
武林盟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念叨:小孩子就是薄情啊,亲哥哥来了转脸就把干爹忘干净了,可怜的沈盟主…
我本来是想,等十四来了我们一秒钟也不要耽误立马卷了财物畏罪潜逃。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现在江南水患这么严重,我竟然就被困在了这座金陵城里,一时半会儿进退不能。
我本来是这样想,多呆几日就多呆几日吧,至于沈墨白,只要视若无睹把他当空气就好。现在赶上水患大家都忙的像个狗似的,沈墨白应该也没闲工夫去搞飞机。
只是,没想到,却中了那句老话,所谓的“夜长梦多”。
就在这多呆的短短几日间,竟然发生了一件,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相爱相杀
两日后,哀鸿遍野的饥民遍地,浮尸满河飘的金陵城里,忽然来了一帮怪人。
这帮怪人组成了一个数量庞大的车队,所有随行人员都是统一的白衣,白色斗篷。
车队庞大,但却行动迅速,路上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的闲言碎语。
所有人身上都散发出一阵冷冽的气势,让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得不敢靠近。
车队前的大番旗上,写了一个巨大的“琼”字。
那字体霸气而卷狂,只要是个混江湖的人,都认得这标记。
车辆一辆接着一辆进入金陵,天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带着如此多的装备,还能顺利经过被水淹没了的道路来到金陵城的。
他们浩浩荡荡,从南门进入,一路纵贯南北,抵达了武林盟。
····
那帮人来的时候,我正懒洋洋趴在院子的躺椅里,指导十四练剑。
“叮——”一声清啸,十四腰间的剑,出鞘。
十四的剑也是几年前我赠给他的。
记得当时我带着自己的一帮暗卫,像个强盗似的洗劫了一趟途经蜀中的镖。那趟镖押解的是藩王进贡给皇室的贡品。本来我们只是想抢钱,没想到竟然撞上狗屎运了,贡品里头竟然有一把绝世名剑——“转魄”。
《拾遗记》中有载:越王以白牛白马祀昆吾之神,以成八剑。名曰: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这八把剑已经遗失已久,八成都是做了陪葬品给埋在坟冢里了。没想到,竟然如此有缘,碰上了这把“转魄”。
当场,我拿起“转魄”,一把丢给了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