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敏锐地能听到身后特助的叹息声。
手机那头的说话渐渐停了,郑凛叙玩味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老三?”
“……我在听。”萧桓回过神来,有些窘迫地应道。
郑凛叙久久不说话,萧桓揉了揉太阳穴:“不要在意,继续说,老四怎么说?”
电话那头似乎轻笑了声:“美国这边留着我处理就行了,现在国内既然有需要,就让老二老四都过去。”
萧桓听出了郑凛叙的意思,不由挑眉:“都?”
最近郑凛叙终日忙碌,别人都以为他是在烦恼美国那边的事情,却只有他知道,郑凛叙是已经在准备回国的事宜了,但是这个消息对外界仍然还是保密的。
“老四和纪家并不亲厚,但是处理那家的事情还是要老四去,自家人管自家人的事,不能让那边的人说我们郑氏不懂规矩。”郑凛叙望着这时还是白天的美国,笑道,“C市城南城北那边的家族你事先给打点好,知道的人不要太多,就必须的那几个老前辈知道就够了。”
“你一派人过来就要抢他们的饭碗,他们肯定要恨死我们,”萧桓知道郑凛叙偶尔的恶趣味,也不予置评了,“你打算让老四一来就接手军火那笔生意?”
“不,我让他来接手原油输出和天然气管道那边的接洽。”
郑凛叙的话让萧桓挑眉。
“若白更适合处理这条路上的事,而且最近秦氏花大价钱打通这条路,要是我们能够成功截下来那就该他们手忙脚乱了,而且秦易的本家在首都,只要他根基不稳,美国这边的事情也自然迎刃而解,咱们的老四可是最擅长远程攻击,给他一个月,他会带给你惊喜的。”
“你想把秦易一锅端了?”萧桓有些不相信。
郑凛叙闻言低笑:“当然不,每个地方都必须有势力分权制衡,地方才不至于混乱无秩序,郑氏要爬到顶端,也少不了秦氏的推波助澜,我只要把秦易控制住就可以了,让老四给我们打个漂亮的头阵,剩下来的事情你来处理。”
郑凛叙虽然在美国,但是对于C市的消息却还是十分灵通的,“听说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进秦易的眼了?阮丝皖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作用还是摆在那里,你防着些,秦易那么大动作宣扬,绝对不止是卖你面子那么简单。”
“我知道。”
萧桓怎么会不知道?
一向她的戒备心都是最重的,就算是阮丝皖,他也留了几分防备。
她要先是一个工具,再是一个女人,对待工具,萧桓从来都不会心软。
“老三,有的时候女人的思想和我们男人是不同的,你要看看,你想先是个男人,还是先是个丈夫,前者后者都会带给一个女人不同的感觉,你的家务事,我不方便管,但是魏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了,不要做得太过。”
郑凛叙突然的一番话让萧桓握紧了拳头。
他一点也不好奇大哥是怎样知道的,他也没想过能瞒住他,只是被他说出来,萧桓才觉得这个大哥有时候心思真是洞察到了可怕的地步。
因为郑凛叙说的,正是萧桓一直徘徊犹豫的东西。
“大哥,我会处理好的。”
萧桓挂了电话。
郑凛叙把手机放在一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然后看着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黑衣男子,浅笑道:“老四,你怎么看?”
纪若白微微抬起眼:“那个女人有问题。”
郑凛叙轻笑:“就这些?”
“难不成呢?”纪若白冷笑,英俊的脸庞上少有的见了几分讽刺,“反正都是要解决的,说再多也没用。”
郑凛叙的眸中升起了几分赞赏。
他看得出来老三已经开始感情用事了,他不说,但不代表什么都不做,有时候在背后纠正错误,也是兄弟间相互帮助的方法。
C市的严冬,来临了。
在每一个人的期待或失意中,上天并不能怜惜每一个人,只能任由冰冷降落在这大地上,铺上一层月华般的白。
阮丝皖站在白雪中,那精致的脸,竟比这雪还要苍白几分。
她的脑海里嗡嗡嗡地响,似乎在迷茫,为何短短几日,幸福就变了样?
刚才秦易那略带怜悯和疼惜的脸还在脑海里回荡,但是那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她到震惊,然后接受,最后认命。
那个男人便看着她绝望。
“小婉,我知道,你是最乖的。”
那个人手掌的温度,残留在头发上,此刻也已经散去了,阮丝皖抬起头,有些许雪花落在她的头顶,脸庞,带来一阵战栗。
魏忻,这是那个男人给自己选择的命,不要怪她。
……
“易,我们会好好爱这个孩子的,它会好好的,对不对?”
……
那句话,以及包含不安和期待的她的模样,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那个时候她怎么没有注意?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答过她一句。
因为不需要回答。
在家里躺到了第三天,魏忻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在听到阮丝皖声音的那一刻,魏忻一直淡然的脸便裂开了一道痕迹。
“你想知道萧桓和我在一起的真相吗?想要知道的话,我们见一面。”
电话里,阮丝皖的声音很安静。
安静地有些可怕。
不一会儿,魏忻就恢复了表情:“你所谓的真相要是指你肚子里的孩子,那么我已经知道了。”
“不,不是。”阮丝皖似乎在摇头,“你不是一直好奇他爱不爱你吗?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
阮丝皖的声音,犹如最美的魔障。
魏忻闭上眼睛。
外面的风雪似乎盖不住心底的声音。
“在哪里见面?”
她最终妥协。
真是讽刺,这个她最想知道的答案,竟然要由另一个女人来告诉她。
魏忻,你渴望的是一个怎样的答案?
她问自己。
那一天,风很凉,雪却已经停了。
魏忻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小脸完全被松软的貂毛包围住,她下了计程车,给了司机一百块钱,不等司机找钱,就已经走远了。
魏忻望了望周围的环境,这里是C市一条罕有人烟的一处,不远处能看到长长的河流,因为这里是被废弃了还没开始重建的地带,所以难免有几分凄清。
拢紧大衣,魏忻向着那断桥走了过去。
她没有问阮丝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但是如今有些懂了,这样的冷寂凄凉,真真是有些适合自己。
走到桥下的时候,魏忻模糊地看到了不远处那一抹雪白色的人影。
阮丝皖正穿着一身略厚的白色狐裘大衣,凌然站在桥的上边风带动她没有捆起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那么久不见,看来她也瘦了不少,只是肚子却比魏忻地更大,一看便知道是个孕妇。
兴许是听到了声音,阮丝皖转过头来。
那一刻,魏忻清晰地看见了她,她也清晰地看着她。
魏忻不知道阮丝皖在这里站了多久,但是不远的距离,她能敏锐地发现阮丝皖的脸是从未有的苍白。她深吸一口冷气走上去,阮丝皖已经又转过身去了,她似乎很钟爱这条河,魏忻走到她不远处也停下,看着一望无垠的蜿蜒的江水。
“是不是觉得很微妙?不过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我和你一定会以这个方式见一次面。”
阮丝皖看着还没有结冰的河流,这里是整个C市最南边的地方,所以江水也比其他地更要晚一些到达结冰期。
她的声音把魏忻的思想拉了回来,魏忻“嗯”了一声,随即学着她的模样把身子的重量放在只及腰的栏杆上:“说实话,曾经我很嫉妒你。”
当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她们两人却可以在这里说很多以前不能和对方说的话,魏忻觉得这或许是命,这个叫做阮丝皖的女人,从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她想要打倒的对手,因为她喜爱的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叫做阮丝皖的女人,所以很小的时候魏忻就知道自己和她只能是对立的,但是想不到,如今,阮丝皖三个字却成了她最大的梦靥。
“哦?”
阮丝皖难得地笑了。

第三十三章(出书版)
魏忻皱眉,小鼻子也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这个阮丝皖有什么不同,一向她所知道的阮丝皖,都是冷静,美丽,但是却带着隐约疏离和漠然的,不像今天,她的笑似乎浸在了眼底。
“我想你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们大学部的楼梯间,那个时候我上去找他,却看见他正伏在你身上……那个时候他背对着我,但是你却不是,我清楚地看见了你的脸,你很美,比我见过的和他一起的其他女人更美,所以我第一眼就很嫉妒你,而且还很讨厌你。”
“……”阮丝皖闻言,唇畔溢起一丝苦笑,“萧少可不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
魏忻轻轻应了一声。
凛冽的冷风里,阮丝皖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她看得见魏忻眼底的苦涩与无奈,就像看见了此时的自己:“你爱他?”
情不自禁地,阮丝皖竟问出口。
魏忻似乎也惊讶于阮丝皖的这个问题,她转过头,看着阮丝皖,最终还是回答:“是的,我爱。”
这一瞬间,心中的挣扎仿佛找到了脱口,那一直以来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暴露在风雪中,她曾以为,终有一天,萧桓会成为第一个听她说爱的人,却想不到,她竟然在阮丝皖面前承认了。
是的,她爱他,一直都深深爱着。
那场夏日的相遇,他站在树下,她窝在爸爸的怀里,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
那是一见钟情的征兆,但是那个时候她不懂。
待她懂得的时候,却已经太迟。
但她是谁?她是魏家的公主,是整个F市最配拥有骄傲和尊严的女人,所以只能咬牙继续倔强下去。把婚礼当成赌注,是因为爱他;酒后纵情,是因为爱他;甚至于一步一步地退让屈服,为了他抛掉自己的底线,也都是因为爱。
情不知所起,竟一往而深。
“那你呢?你爱他?”问完,魏忻才觉得可笑,“看我说的,你比我更早和他在一起,并且为了他做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爱?”
抬起头,看见了阮丝皖压抑的,悲伤的侧脸。
微微愣住,魏忻看着阮丝皖远远看着江面,轻声呢喃:“是啊,我爱。”
眨眼,阮丝皖敛去了眼中的湿润,再睁开时,最后的犹豫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令人惊心的决绝。
魏忻被她眼中的光芒所刺,手竟潜意识地抚上肚子。
阮丝皖的眸,一下子就落在了魏忻的肚子上。
“这个孩子,是萧少的吗?”
阮丝皖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魏忻。
魏忻大吃一惊,她怀孕的事情一向是个秘密,除了左宁和小夕,她没有准备告诉任何人……忽然脑中白光一闪,她蓦地想起那个时候左宁带她去医院碰见阮丝皖的事情,不由心底一沉,再看向阮丝皖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带了一丝警戒,想要退后一步,却被阮丝皖一只手握住,后退不得。
“放手!”魏忻心底一痛,她看见了阮丝皖眼中凄惶到可怕的感情,愈加慌乱,想要甩开阮丝皖的手,但是不知怎的,阮丝皖的力气却越来越大,然后,她清楚地看见了阮丝皖唇边绽放出的一抹凄厉的笑容。
“你不是想要知道答案吗?”
阮丝皖轻轻地说,眼角渗出了泪。
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
这个表情,成为了之后许多年间魏忻的梦魇。
“这就是答案。”阮丝皖突然收紧了手腕,魏忻吃痛,却成功愣住,来不及反应,肩膀被一只手用力一推,腰间一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在半空中看见阮丝皖漂亮的眸,听见她在掉落中慢慢开口,“……对不起。”
萧桓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积雪让路变得堵塞,他把车停下等红灯,人往后座一靠,便想起今日中午阮丝皖的那通电话。
电话很简短,只说了一个地址和那个熟悉地让他握拳的人名,还有最后一句:“她让我一个人去见她,等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你就来一下吧,和她谈谈。”
挂了电话,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她为什么会单独让阮丝皖去见她?她到底……
赶了几份文件,连助理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去见见吧。
萧桓揉着太阳穴。
去见见吧,别逼自己。
他这样跟自己说。
所以,当特助来提醒他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只犹豫了三秒,就拿着车钥匙直奔地下车库。
毕竟从郑氏到城南,也有一定的距离。
深吸一口气,红灯的时间差不多过了,就像她的存在,就像一个难以决断的选择。
手刚搭上方向盘,余光扫到一边熟悉的银白色跑车,眉头一跳,萧桓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左宁降下车窗,同样回望他。
魏忻。
他们同时在心底咬着这个名字,也知道,能让他们同时出现在这条路上的,唯有那个女人。
左宁看着萧桓抿唇后脸色冷凝地加大油门,不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给魏忻打过一通电话,也幸好他打了,不然不会刚好赶在她要出发去见阮丝皖之前,他见她支支吾吾,威逼利诱地,才逼得她把要和阮丝皖见面的事情告诉他。
他不放心,说到时候去接她,她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如今……看着萧桓离去,左宁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心底的不安随着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通通过了一遍显得愈发清晰,不由地眯起眼睛,脚踩油门,性能良好的跑车便呼啸而去。
很久之后,魏忻在想,如果世界上不是有那么多如果,或许这一切的结局都会避免,亦不会有纠缠了他们那么多年的误会。
如果不是萧桓看见了左宁的车,心底隐藏煞气,也不会有之后的一切;如果不是左宁的车在赶去的途中熄火,或许他不会去地那么迟;如果不是那个男孩事先爬上阮丝皖的车,或许,他不会知道那些足以让他心痛欲裂的真相……
入水的那一刹那,冰凉的江水灭顶而来,下降的速度很快,快到魏忻只能木然地听见阮丝皖落水前最后说的几个字,以及潜意识地护着肚子。
碰到江面时巨大的冲击,让魏忻的脑海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她已经被冻地双唇煞白。
身上的皮草因为沾了水而更加沉重,魏忻的脑子更重,迷迷糊糊中,她挣扎着睁开眼,腹中一阵抽痛,惊醒了她。
不!她不能在这里!
咬咬牙,痛楚迫使自己清醒。
她看着落在不远处的阮丝皖,她正苍白着脸,双手也如自己一样,正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灰白地绝望。
为什么?
她茫然。
心底一阵抽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江水很平缓,她艰难地脱掉身上累赘的皮草,浑身的冰冷让她动作迟钝。
魏忻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咬牙向阮丝皖游了过去,碰到阮丝皖的那一刻,她吃力地托住阮丝皖的脖子,一手护着已经生疼的小腹,努力往江面游去。
破水而出,死而复生的感觉让魏忻急促地喘气,此刻痛楚已经占据了她的五官,她害怕地更加捂紧了小腹,低声呢喃:“宝宝……你撑住……”
阮丝皖在此刻嘤咛一声,咳出一口水来,魏忻忙托着两人往岸上游去。
“咳咳咳咳!!”
阮丝皖急促的咳嗽,忽然,魏忻看见她的脸一白,却已经无力去查看,只能用余光扫到泥水地面上蜿蜒的血迹……
心中大恸,魏忻颤巍巍地伸手,摸到了自己身下的一股暖流。
“不……”
魏忻倒在地上,死死地咬着唇,眼睛已然红的似乎要滴血。
“宝宝……宝宝……别怕……”
忽然,腹部剧烈的疼痛让魏忻低叫一声,她的眼中染上了恐惧和绝望。
一阵寒风吹来,魏忻听见了阮丝皖的声音。
“没用的……”
魏忻蓦地抬起头,泪,在不经意间滑下,她的声音已经嘶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阮丝皖此刻也已经痛得脸色发青,但是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唇边妖冶的笑仿佛淬了毒,她痴迷地看着身下的血越来越多,然后蔓延到魏忻的腹下,和魏忻的血交融……
突然尖锐地笑出声,阮丝皖边笑边咳,泪落了满脸。
“魏忻,我答应过给你的答案,一定会给你。”
魏忻抬起头,见到了阮丝皖唇边诡异的笑。
尖锐的刹车声,魏忻身子一僵,巨大的开门声让她缓而慢地抬头,萧桓惊痛的脸便由远至近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桓低吼,忙跑过来,潜意识地想要冲到魏忻的身边去,她脸上的苍白让他心中抽搐般的痛,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急速地想到了什么,却被他自欺欺人地否定。
“萧少……”阮丝皖的一声痛呼惊醒了萧桓,看着地上蔓延的鲜血,萧桓隐忍地连青筋都暴起,想起阮丝皖肚子里的孩子,心底一沉,忙跪□去扶起了一身冰冷的阮丝皖:“丝皖,别怕,我送你去医院……撑着……”
“萧少……救我……救我的孩子……”阮丝皖的泪顺着她的脸滑进萧桓的胸前,萧桓只觉心口一亮,便听见阮丝皖压低了的声音,虚弱地颤抖着,“小忻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所以……萧少……我不求你什么……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求,求求你……”
阮丝皖断断续续的请求如子规啼血,一下下像是责难和嘲讽鞭笞在萧桓的心上。
“魏忻,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萧桓抬头,眼神中有某种感情仿佛要呼之欲出。
刚开口想要叫他名字的魏忻,在他那失望、愤怒、责备的语气中,渐渐抬头。
痛楚被死死隐忍着,她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第三十四章(出书版)
她的意识渐渐抽离,眼睛却死死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记住他的脸。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最终,魏忻垂下头。
身体已经在痉挛,她连声音都是抖的。
再也无能为力伪装,她的音调中透露的连尾音都是悲伤。
心中一痛,萧桓低下头,不愿再看她,横抱起浑身颤抖已然半昏厥的阮丝皖,阮丝皖身下源源不绝流出的血水沾湿了萧桓的手臂和外套,他立刻转身就走。
“萧桓……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身后,虚弱的声音渐渐淡下去。
还有一句,被藏在那句话之后,只可惜那声音被风裹得让任何人都听不清。
“救救……救救我们的孩子……”
萧桓的脑海中,闪过刚才左宁驱车在自己身后的场景,她让阮丝皖来这里见她,同时却让左宁来接她,这里里外外是什么意思,他想着想着,心都寒了一片。
他们到底是要戏弄他到什么地步?
她……到底以为自己能够为她妥协到什么地步?
如果在来之前他还抱着最后为她妥协一次的想法,那么如今,在他心底便只剩下一片失望与自嘲。
萧桓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那种牵动血脉的疼,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向车子里走。
一步一步,魏忻眯着眼睛看着,觉得他似乎在走出她的世界。
泪模糊了视线,她似乎什么都看不清。
一定是车头的灯光太刺眼了。
一定是。
所以她才会流泪。
一定是。
终于,在萧桓狠下心来踩下油门的那一刻,魏忻疼得晕了过去。
身下的血水,暖透了她的大腿,延伸出一道悲伤的曲线。
……
——萧桓,萧桓……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救救……我们的孩子……
——你敢和我赌吗?和我赌谁先动心?
——赌注是自由——你赢,我放你走,一张离婚协议彼此两清;你输,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我是谁?
——……萧桓……
——you're my proud。
——魏忻,你真的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一切都是做戏而已,一切都是。
……
一直躲在车厢后面的男孩,全身僵硬,似乎已经被这漫天冰雪冻住了身子。
他的瞳孔扩张着。
无限制的。
他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幕。
在房间里发呆的姐姐、默默上车的姐姐,站在天桥上恍惚着等待的姐姐……
接着画面一转,他头痛欲裂。
那是魏忻。
和他一起讨论音乐后期的学姐,在满天星光中,许他一个承诺的学姐,从天桥上掉下去的学姐,还有……浑身都是血的学姐……
捂住嘴唇,阮佩云跌坐在地面上,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姐姐,这天,为什么那么冷?
姐姐……
为什么?
疼痛逼得魏忻醒来。
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丝缕缕地站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很难受。
但是那种难受,比不上全身的疼。
手术室的灯光刺眼地亮着,让魏忻想起了那让她心碎绝望的车头灯,稍稍偏过头去,看到了医生们模糊的脸。
“啊……”
忽然一阵阵痛从小腹传来,像是要撕碎她似的,魏忻干着嗓子痛得全身颤抖,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好像被什么刺破了般,嘶哑又难听。
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小腹的阵痛越来越大,牵扯着她每一寸细胞,仿佛要把她从内部撕裂。
那一刻,眼底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那种锥心之痛,用她对肚子里的孩子抱着的希望的十倍百倍,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得她将近昏厥。
左宁看着自己染满了血迹的衣裳,瞳孔还在颤抖着。
他忘不了刚才那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那个人,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是和那冷硬的地面一样的冰寒。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
对,只是做恶梦了。
所以她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紧紧握起的双手,感觉到血的粘稠,左宁的瞳孔猛地一颤,迅速别开眸去。
军区医院里匆匆忙忙地来人,一个一个看到他身上的血液时都驻足片刻,才议论着离去。
忽然手机响起,左宁如惊弓之鸟一般抄起手机,却在看到熟悉的名字时安静了下来。
“爸。”左宁淡淡地道。
“我已经让张医生,刘医生去帮忙了,他们两位都是医院里的权威,你别太担心。”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一道沉而有力的男声才响起。
“……谢谢……”
左宁捏紧拳头,生疏而客套地回答。
“……我们是父子,不用谈这些。”
“不,爸,她不一样……”左宁的目光投向亮着的手术室灯光上,“我欠你一次。”
不等对方回答,左宁挂了电话。
双手握着手机,左宁低下头,前额抵着微温的手机。
他在后怕。
如果不是他知道事情有变,打了电话让家里的勤务兵派车来接他,那她……
想起刚才她倒在血泊中的一幕,左宁的脸白了白。
叮——
不远处,电梯门被打开。
左宁转头,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看着一个一身杀气的男人正搂着已经满脸泪痕的女人大步大步朝自己走进。
“魏……伯父,魏伯母。”
左宁蹙着眉,看着魏长云站定在自己面前。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怎么样了?”
魏长云开口,但是左宁却听出来他隐忍怒气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