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娘生得很美,不是美艳那一挂,而是一种大气的美。
鹅蛋脸,弯眉,鼻梁挺翘,粉红樱唇…精致的五官组合起来,看着就让人舒心。
此刻,她正挂着一抹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笑,目送母亲离去。
然后,她轻移莲步,慢慢的在院子里溜达。
哪怕此刻没有外人,只有身边最贴心的侍婢,赵七娘也仍旧举止有度。
或是看看院中栽种的桃树,或是跟丫鬟低语两句,或是参观庵中墙上的诗词…赵七娘用自己的言行,完美阐释了什么叫大家闺秀。
只是,唯有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赵七娘眼中才会有异样的灵光闪过。
而高高站在墙外树上的王令仪,却将那抹灵光看在眼中。
噫,这个赵七娘有点意思,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至于这家人是京中的哪家人家,王令仪也隐约有了猜测:
京中有传言,国子监祭酒赵源赵大人有一爱女,最是端方守礼、娴雅贤淑,恰是二八芳龄,是许多贵妇满意的儿媳妇人选。
“这赵家七娘,似乎跟传言中的形象颇有出入啊。”
王令仪一向稳重的俊颜上绽开一抹顽皮的笑,而他弯弯的双眼中,赫然有着赵七娘的影子。
…
“驾,驾~~”
王令齐简直玩嗨了,箭筒里的箭射出去了一小半,而他的马背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猎物。
他仍不罢休,追着一只鹿便进了林子。
跟随他的客女不敢耽搁,紧紧的追了过来。
另一边,长安公主的宫女骑着马,满场子的寻找王令仪。
王令仪早已下了山,她哪里找寻得到?
无奈之下,她只得调转马头,往来的方向赶回去。
其它人都忙着打猎,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唯有唐宓,无心打猎,抬眼便看到了那个行为有些怪异的宫女。
“她不是长安身边的人吗,怎么不跟着长安,却一个人在围场乱转?”
唐宓有些纳闷,不过她好奇心虽重,却也知道轻重缓急,与她无关的事,再好奇,她也不会深究。
算了,还是随便打两只野兔吧,好歹交一下差。
唐宓这般想着,脚下踢了踢马磴子,驱使马匹往前赶去。
且说那宫女,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赶,结果跑了一刻钟,只看到了同伴的身影,却没有发现主子。
“公、公主呢?”宫女急忙问着同伴。
殊不知,她的同伴也都急坏了,“刚刚遇到一个鹿群,十几头鹿受了惊,四处乱跑,将公主和咱们给冲散了啊。”
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公主在哪儿。
最要命的是,公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万一有个好歹,他们都要没命啊。
“啊?怎么会这样?”宫女傻眼了。
傻眼的不只是这群宫女和侍卫,还有长安公主!
咕咚!
长安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双眼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吊睛白额猛虎。
话说,不是提前就命人将围场的大型猛兽都驱赶了吗?怎么这会儿还有这么凶猛的大虫?
长安胯下的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灰灰叫着往后退。
长安感受到马的恐惧,她也愈发害怕。
求生的本能让她极力压制着恐惧,颤着手摘下背上的弓,又哆哆嗦嗦的抽出了箭。
啪嗒~
长安拿着箭的手根本使不上力,箭没有上弦,竟直接掉到了地上。
吼~~
那只猛虎估计吃过弓箭的亏,见长安欲拉弓射它,愤怒的大吼一声。
虎啸山林!
长安终于知道这个词儿描述的是怎样的一种意境了。
阿爹、阿娘,快来救命啊!
就在这时,紧紧追着长安的唐表哥杀到了,也成功被这一声虎啸吓得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
唐表哥尖着嗓子,有些破音的呼救声直冲云霄。
也成功激怒了猛虎。
只见那只老虎飞快的跑动起来,健壮的四肢踏在地上,激起了一阵黄土,地面都震动起来。
眼瞅着猛虎就要杀到近前,长安怕得要命,但她还是咬牙撑着,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
嗖~~
箭朝着猛虎而去,然后狠狠的插入了猛虎身后的泥土里。
射空了!
长安满眼绝望,再也没有力气抽出第三支箭。
她、要死了吗?
葬身虎腹!
偏偏耳边还有个讨厌的声音在尖叫,“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娘贼的,谁来让这个该死的蠢货闭嘴!
生死关头,长安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意识到这一点,长安自己都有些无语了。
长安闭上了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
等了好一会儿,却丁点儿事都没有!
长安疑惑的张开眼,没有看到猛虎的血盆大口,却看到一个身着红色立领胡服的少年正围着一头死虎傻乐——
“嘿嘿,有了这只大虫,这场赌局,我赢定了!”
第201章 做媒
王小二打到了一只猛虎!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在围场上散播开来。
唐宓刚刚射死了一只野兔,正拎着兔子腿儿准备骑马返回聚集地。
不想却听到了这个消息。
噗通!
唐宓手里的兔子掉到了地上。
唐宓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了马,飞快的朝王令齐的方向跑去。
她持缰的手都在颤抖,天啊,猛虎,不是小兔几、笨野鸡,而是真正能吃人的猛兽啊。
二哥居然遭遇到了这样的猛兽?!
他,有没有受伤?
唐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过去。
不过,她在情急之下,速度也非常快。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杀了过来。
还未走近,唐宓便看到那里围了一群人,个个都很兴奋,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唐宓以为他们围拢的是王令齐,赶忙从马上跳下来,用力挤了进去。
结果,她挤到最前面才发现,圈子的正中心不是她的傻二哥,而是一只死得挺挺的猛虎。
嘶~~
好、好大一只猛虎啊!
唐宓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而是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围观。
更重要的是,这只老虎是她家蠢萌的二哥猎杀的。
一想到自家二哥刚刚与这么一只硕大的老虎对峙,唐宓就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兄,阿兄!”
唐宓心里着急,四处寻找王令齐的踪影。
老虎的尸体在这里,按理说,王令齐应该也不会太远。
果然,唐宓在人群的另一边发现了王令齐。
唐宓顾不得其它,又费力的从圈子里挤了出来。
她快步走向王令齐,在她距离王令齐十来步的时候,又猛地停了下来。
呃,站在自家阿兄身边的华服美人儿是谁?
唐宓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揉,然后再睁开,发现那个美人儿依然存在。
看来,是真的!
只是阿兄怎么跟长安公主凑到了一起。
唐宓的耳朵抖动几下,开始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还有胡麻子家的樱桃饆饠,味道一等的好,只是他们家每天只卖一个时辰,去晚了,就没得吃!”
这是二货加吃货王令齐。
“果真这么好吃?我在宫里也吃过樱桃饆饠,味道一般啊。莫非外面的比宫里的还要好?”这是人前骄傲人后呆萌的长安公主,也隐约透出了吃货潜质。
“呃,我没吃过宫里的,不过跟长安其它铺子的饆饠相比,胡麻子家的最好。”
王令齐揉了揉鼻子,想了想,道:“要不这样,等咱们回京后,我请你去尝尝?我跟你说啊,我和胡麻子家的三小子相熟,哪怕错过了时辰,也能买到最地道的樱桃饆饠。”
“好呀好呀,除了这个什么胡麻子饆饠,我还想吃曹婆婆家的胡饼,唔,还有西市那个什么刘娘子汤饼…”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吃货遇到吃货,讨论的永远只有美食。
如果再加上彼吃货是此吃货的救命恩人,那么两人的关系就更亲密那么一丢丢了。
“没问题。我告诉你啊,东市还有几个铺子的点心也做得很好,到时候我带你去吃。”王令齐性子跳脱,爱玩爱吃,遇到了同样活泼的长安,真是聊性大发。
“…”唐宓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过去,因为她发现,自家二兄和长安公主两人仿佛笼罩在一股奇异的氛围之中。
如果她过去了,定会打破这种美好的气氛。
“郑小二欠我黄金十两,我准备拿这笔钱给阿婆、阿娘和阿妹各打一套金头面,剩下的金子,正好可以供咱们在东西二市吃喝一整天还有富余呢。”王令齐喜滋滋的说道。
“郑小二?你是说齐王叔家的二堂兄?”长安很好奇。她对齐王府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贪财无底线。
而齐王府的几个堂兄弟,除了最年长的世子,因为经常出没宫闱,她还比较熟悉外,其它的堂兄弟她并不相熟。
不过,她隐约听说过齐王府的二郎,似乎也是个爱玩爱热闹的妙人儿。
“没错,就是他。我们昨儿就设下赌局…”王令齐叽叽咕咕的跟长安说着他跟郑小二的交往、以及今天的赌局。
“你连猛虎都能射杀,肯定能赢二堂兄。”长安提起这件事,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倾慕。
唐宓更加确定了,二兄和长安之间果然有问题。
“表、表妹,你没事吧!”
就在王令齐和长安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唐嘉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他直接无视掉了王令齐这个大活人,满眼关切的看向长安。
长安看到他的那一刹,瞬间变换了脸色。
方才还是呆萌的爱吃小公主,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骄傲皇家女的模样。
只见她微微抬起下巴,略带不屑的说道:“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表兄你吧。啧啧,骑个马都能摔断腿,表兄,平日里你该多联系联系骑射了。”
整天涂脂抹粉、酸文假醋,活似那些“指马为虎”的废物!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唐嘉树满脸的委屈,“我,我也是真心想救你——”
“对,你是真心的喊人来救我,”
长安翻了个白眼,反手一指王令齐,“这不,人家王家二郎便来就咱们了!”
说罢,不等唐嘉树开口,长安对王令齐道:“王二,走,咱们去看看那只该死的大虫!”
“好!”王令齐也不待见那些弱鸡世家子,看都没看唐嘉树,直接和长安一起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表、表妹——”唐嘉树一手拄着拐,一手艰难的朝长安离开的方向挥舞着。
长安头也没回。
唐嘉树颓然的垂下手,恨恨的看向王令齐,“好个王家二郎,好,好得很!”竟当着公主的面儿给他没脸!
如果王令齐能听到他的心声,定会大喊冤枉:我什么都没说,好吧。你丢不丢脸,跟老子有毛的关系?!
唐宓早在王令齐两人往回赶的时候,便躲到了一边。
出于对兄长的关心,当然,也是为了更好的八卦,她一直关注着这方角落的动静。
自然也没错过唐嘉树那愤恨的眼神。
唔,回头提醒二哥,以后要提防这个唐嘉树!
转眼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皇族和宗室的少男少女们的围猎也宣告结束。
有了独特经历的王令仪在围猎结束前,便悄然回到了围场,马背上还捆着两只野兔。
谁也不知道王令仪中途竟离开过。
随后听闻自家弟弟竟射杀了一只猛虎,王令仪不禁有些后怕。
一把揪住仍在得意的王令齐的脖领子,王令仪笑得有点吓人,“阿齐,本事见长啊,连猛虎都能轻易射杀?”
王令齐赶忙露出讨好的笑,连连告饶,“大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这么鲁莽了。”
其实,事后王令齐也有些后怕。
当时他被赌局弄得头脑发热,远处看到猛虎的第一反应不是叫人,而是兴头头的冲了上去。
幸好他的箭法够准,一箭便了结了猛虎的性命。
若是稍有偏差,他非但猎不到猛虎,反而有可能给人家加餐哩。
“哼,知错不改,罪加一等!”王令仪冷笑连连。
王令齐吓得直缩脖子。
兄弟两个打打闹闹的回到了别业。
听说了王令齐“打虎壮举”的王怀瑾夫妇,快步迎了出来,揪住王令齐的衣服好一顿盘问。
结果,挽袖子收拾王令齐的人,从王令仪一个,变成了王怀瑾等三人。
唐宓捂嘴偷笑的看着二兄被父母、兄长教训,根本不管王令齐偷偷递过来的求救目光。
另一边,长安公主回到了离宫。
圣人和贤妃也都听说了围场上的事,纷纷赶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慰问、安抚自家宝贝女儿。
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长安便说道,“阿爹,阿娘,王家子果然有意思。”
“哈?”圣人和贤妃齐齐愣住了。
圣人反应快一些,“你是说安国公府的王大郎?”
不对啊,救长安的不是王家的老二吗?
长安怎么还念叨王大郎。
“不是,是王二!”长安随意的摆摆手,“就是他救了我,哦,还有表兄。”
贤妃一听这话,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好半晌,她才讪讪的说,“长安,嘉树他、他从小身子骨就弱,骑射功夫略有不足——”
“阿娘,他骑射功夫如何并不重要,可问题是,见到猛虎,他叫得比我还大声,啧啧,太丢人了。”
长安鄙夷的说道。
在她看来,功夫不好也就罢了,偏胆子也小,根本就是废物一个!
就这样的人,阿娘居然还想让她嫁给他?
哼,想都不要想。
“好啦,不说唐嘉树了,长安啊,还是说说那个王二吧。”
圣人本来就不待见唐嘉树,之前听宫人讲述了唐嘉树在猛虎面前的表现后,愈发瞧他不起。
比起没用的唐嘉树,他更关心女儿口中的王二。
“阿爹,我跟你说啊,这个王二…”一提起王令齐,长安的脸都亮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哎呀,不说了,跑了一天,我都快累死了。”
嘚啵嘚的说了好一会儿,长安直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干脆给父母下起了逐客令,“阿爹,阿娘,你们快回去吧,我要好生歇息一下,明儿个一大早,我还要跟王二一起去摘果子呢。他家有酿百果酿的良方,我们说好亲手酿一坛。”
圣人和贤妃有点傻眼,“酿、酿酒?”
这是什么神展开?
两只小的怎么想起酿酒来了?还、还一起?
“对啊,你们又不是没听过唐氏酒坊的名声,不管是唐氏烧春,还是唐氏百果酿,都是顶顶好的,就连咱们皇家也没有呢。”
长安喜滋滋的说,“也就是我跟王二谈得来,王二才答应带我一起去酿酒。要知道,往年都是他跟自家兄妹一起去的。”
嘻嘻,最要紧的是,王二说了,酿好的果酒全都送给她。
长安最喜欢那种酸酸甜甜的百果酿了,只可惜唐氏握着秘方,连皇家都不能尽情的喝。
咦?有情况!
圣人和贤妃对视一眼,夫妻两个心有灵犀,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们都有志一同的没有点破。
圣人想得是,回头好生调查一下这个王二,如果他的才学、品性够好,便捉来当女婿。
贤妃想的却是,长安还懵懂着,自己决不能点破。
长安不喜唐嘉树,让她嫁回唐家似乎不太可能了。
但没了唐家,还有其它的世家。
贤妃更想把女儿嫁入世家,王二什么的,且先陪长安在骊山玩两天吧。
等回京后,她给女儿好生挑几个优秀的世家子,让长安仔细挑选。
贤妃相信,有了那些优秀的世家子,长安定不会再惦记王二。
…
用完暮食,唐宓溜溜达达的从上房出来。
刚才,她阿娘拉她去里间说了几句悄悄话,让她想方设法的问问大哥,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小娘子。
对于阿娘交代的这个任务,唐宓有些为难。
大兄太狡猾了,之前她开玩笑似的询问过,结果被大兄蒙混过去了。
这次再问,就必须换个方式了。
既不能让大兄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也不能太认真吓着大兄…唔,里面的分寸,真心不好把握啊。
唉,若是二九兄在就好了,就算不能帮忙出个主意,好歹也能帮她从侧面问问大兄啊。
毕竟他们都是男人,又都是同窗,彼此间也能说一些私密话。
刚刚想到大家出自同一师门,第二天,他们共同的老师便上门了。
没错,就是海内名士李克己,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李克己在骊山也有别业,圣人赐的。只是李克己很少在大部队来骊山避暑的时候过来。
这次,李克己却有点反常,居然也来骊山避暑了。
只见李先生穿着招牌式的广袖长袍,没有系腰带,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脚下穿着木屐,哒哒哒的进了王家别业。
王怀瑾夫妇赶忙迎出二门,亲自将李先生请了进去。
进了正房,李先生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王怀瑾夫妇陪坐在下首,吩咐下人上茶。
李先生快人快语,一坐下就直奔主题,“大郎该议亲了吧。我给他做个媒,如何?”
第202章 眼红啊
“国子监祭酒赵源的嫡长女,家中排行第七,今年刚十六岁…”
李克己缓缓说着赵七娘的资料。
“赵源?汝阳赵氏?”
唐元贞也是背过谱系的人,所以对大梁的所有世家都有印象。
说起汝阳赵氏,算是新晋世家。他们家是前朝修订氏族志的时候,才被加入到世家的行列,而且还是最末等。
赵氏家族兴起也就是最近一两百年的事,相较于寒门,一两百年的家族史已经够显赫了,但在那些老牌世家面前,只能算是小字辈。
没办法啊,那些甲等世家,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历史,比好几个皇朝加起来的时间都要长哩。
赵家新贵,家族底蕴不深,但也有他的好处。
因为是新晋,族人那股子干劲儿还没被富贵、被姓氏带来的尊荣消磨掉。
因为是末等,整个家族还有更大的奋斗目标。
赵家的族人们,远比那些甲等老牌世家的族人更努力、更奋进。
整个家族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勃发生机。
赵源这一支是汝阳赵氏的嫡支,也是最出色的一支。
赵源兄弟三个,全都读书上进。
赵源不过三十五六岁,却已经做到了国子监祭酒。
这个官职,品级并不高,但胜在清贵。
自前朝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个官职便被世家垄断了,确切来说,是被一、二等世家垄断了。
其他人,哪怕是三等世家的优秀子弟,也无法染指这个职位。
赵源是打破这个垄断的第一人,末等世家出身,却在三十岁出头这般年轻的年纪就主政国子监。
这其中,固然有圣人的手笔,但更多的,还是赵源本身能力足够强。
他的两个兄弟分别在礼部和弘文馆任职,品阶都不算高,但都领着实缺。
族中子弟也多是努力上进的,今年春闱,赵家年轻一辈就出了六七个进士。
圣人甚是欢喜,直接将几个年轻人安排进了六部衙门历练。
赵家,不能说是满门精英,也是个个勤奋好学,至少没有出废物、败家子。
赵家的家风也好,明理、守规矩,族中男丁极少有蓄养侍婢的。
家里的小娘子,既不是那等张扬、爱出风头的,也不是死板、只认规矩的。
唐元贞细细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发现,赵家,竟是一个十分好的结亲对象。
而赵七娘,不管是硬件条件,还是自身能力,都与大郎颇为相配。
“…赵源曾向我请教学问,没有拜入我的门下,平日里却关系不错,”
李克己继续说着,“前些日子我带着大郎、二郎外出游学的时候,曾经在京郊见过他一面。他也考校了大郎一些功课,对大郎甚是欣赏。”
许是职业关系,哪怕在私底下,赵源也好为人师。
见到优秀的好儿郎,更是打从心底里喜欢。
王令仪不单单是学问好,长得更好。
家世也显赫,是再理想不过的女婿人选。
赵源看到王令仪的第一眼时,心里就暗自琢磨:这般好的小郎,正好配他家七娘啊!
心里存着这样的念头,回京后,赵源便开始调查王令仪的情况。
这一查不要紧,赵源愈发坚定了招王令仪做女婿的念头。
甚至为了不让别人抢了先手,他私底下给李克己写信,请他在中间传话。
这是今年春天时的事儿,赵源刚写完信,京中便接二连三的出了状况。
王家更是被风波卷了进去。
说媒之事便暂时搁浅了。
赵源倒不是怕惹上麻烦,话说,哪怕王家沾上了瘟疫,他想把女儿嫁给王令仪的心意却从未改变。
问题出在李克己身上,他收到信后,便准备回京。
奈何京郊瘟疫,京城也跟着风声鹤唳。
再加上那天晚上的冲突事件,人心不稳,各种流言满天飞。
城里的人想方设法的想逃出去,城外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根本不愿意进城。
李克己被耽搁在了距离京城三十里的驿站,想进城,却被仆役拼死拦了下来。
最后,官府贴出了告示,宣布灾区的瘟疫已经被贾老神仙攻克,还撤销了灾区的隔离令,李家的仆役才小心翼翼的护送李克己进京。
偏有不巧,李克己刚进京,王家就已经跟着圣驾去了骊山。
得,没说的,李克己在家里修整了一天,便又追了上来。
“赵家的小娘子我见过,生的不坏,极守规矩,品性更是好得没话说。”
李克己望着王怀瑾夫妇,认真的说道:“做冢妇,还是可以的。”
王怀瑾看了眼唐元贞。
唐元贞微微颔首。
王怀瑾心领神会,浅笑着说:“您最会相人,您说好,那便是真的好。”
李克己最著名的就是他的相人之术,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儿啊。
“只是这件事关乎大郎的终身,我想先问问他的意思。”王怀瑾斟酌的说道。
唐元贞为了避免李克己误会,赶忙说道:“阿仪若是没意见,我便亲自请媒人去赵家提亲。”
这件亲事,虽然是赵源主动提及。
但,王家如果诚心想要这门亲事,就当做全了礼数。
至少提亲一事,应该由男方来做。
这也是王家尊重女方的表现。
李克己很满意,“问,只管问。我敢说,放眼整个京城,赵七娘是最适合大郎的小娘子。”
这对年轻人,一个表面风流洒脱实则传统守礼,一个表面端方规矩实则活泼灵动。
都是特娘的表里不一,性格却又该死的互为补充,真是再匹配不过的一对儿!
中午,李克己并没有留下来用饭,而是挥挥袖子回了家。
他是个随性的人,与他熟悉了,也就知道他的性子。
是以,王怀瑾夫妇也没有死命挽留。
送走了李克己,两口子又悄悄讨论了一番。
傍晚,一家人用过晚饭,王怀瑾便将王令仪叫去了书房。
“赵家七娘?”
王令仪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紧接着便是丝丝期待,最后又重新平静下来。
“儿全由阿爹阿娘做主!”
王令仪说得风淡云轻,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但王怀瑾是什么人,早在儿子进书房的那一刹,便密切关注着他的言行和神情。
王令仪眼中的惊诧、期待,全都落入了王怀瑾的眼中。
咦?这小子莫非见过赵七娘?而且对人家颇有好感?
王怀瑾暗暗的猜测着。
“你小子说得是什么话?”王怀瑾决定再试探一下,故作不悦的说:“我和你阿娘只能提个意见,最终还是看你自己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
王令仪脑中再次浮现出赵七娘那一闪而过的灵动笑容,心口不禁有些发热。
这,应该算是喜欢吧。
至少他对赵七娘很感兴趣,而不是像面对其他的贵女,他连好奇的心思都没有。
王令仪有点走神。
待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却猛然发现父亲那张步入中年却仍俊逸不凡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