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真是难以想象啊。
“二娘,直到方才,婢子才知道,二夫人这般安排还真不是大题小做。”阿何一想到万氏伸着两只手去抓二郎君的泼辣样,只觉得面皮儿生疼。
接着,她又担心起来,“但瞧方才老夫人那架势,二郎君约莫是劝不住她的。二娘,明日洗三,王、唐两家的亲眷和故交都会来,到时候,老夫人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您和小三娘没脸,那可如何是好?”
换做正常人,绝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生事。
可阿何亲眼看到了万氏撒泼的模样,还真不敢确定:啧啧,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把已经做官的儿子的脸皮抓花吧?
万氏就能!
而且做得无比熟稔,毫不迟疑!
想想自家二娘刚刚抓了万氏的人,万氏对二娘还不定怎么记恨呢,难保明天她会当着半个京城贵妇的面儿撒泼、出洋相!
“嗯,这倒是个麻烦。”
唐元贞轻拍着女儿的襁褓,沉吟片刻,忽的有了主意,笑道:“无妨,待会儿让人去把那只黑猫抓起来,然后‘悄悄’把消息透给福寿堂。”
不就是要挟呗,谁还不会啊。
老婆子以“脸面”相要挟,她就拿老婆子的心肝儿当人质,哦不,是猫质。
阿何一下就明白了唐元贞的意思,嘴角有些抽搐,心说:二娘,好办法!
唐宓跟着阿娘泡了温泉澡,浑身都舒畅,随后又饱餐了一顿灵气十足的**,顿觉人生无比幸福。
摊着小手小脚躺在榻上,小家伙昏昏欲睡,耳边却时不时的传来声音。
唐宓强大的记忆力开始发挥作用了:老夫人是个泼辣的,还有只黑猫。阿娘要抓黑猫,唔,还有、还有——
Zzzzzzz~~~
再逆天的能力,也败给了婴儿的本能,唐宓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当天夜里,福寿堂传出了万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以及噼里啪啦瓷器摔碎的脆响。
李氏听到下人回禀,却毫不在意,只淡淡的吩咐:“告诉库房,再给老夫人配送一套瓷器过去。”
自家郎君被老婆子抓花了脸,正在房里“养伤”,自然无法出席明日的洗三宴,李氏心里正埋怨着呢,哪里肯主动跑过去劝慰婆婆?
不是李氏不孝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万氏被唐氏气出个好歹来,至少能消停几天!
唉,奈何万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虽然整天喊着“气死了、气死我了”,却依然活蹦乱跳的到处祸害人。
想想郎君脸上的抓伤,李氏再次叹口气,洗三宴可以不去,但衙门却是要去的呀。
到时候王鼎顶着个大花脸,同僚们还不定怎么猜测呢。
葡萄架倒了?还是被猫抓了?
李氏可以预见,自己又要给婆母背黑锅了。

三日洗儿,王家的亲朋、故交,以及唐家的几个世交全都来了。
王怀瑾早早去衙门告了假,带着王令仪一起在前庭招待客人。
堂客们则进了二门,由李氏和王怀恩的妻子小万氏接待。
万氏是王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来往的女眷,依着礼仪都要到福寿堂拜会一二。
“阿家(婆母的尊称),王家寒门,今天又不过是个女婴的洗三宴,咱们郑家有必要前来吗?”
唐绣出身名门唐氏,虽只是个旁支,却也是响当当的世家女。
长大后嫁入世家郑氏,平日里往来的都是江左名门、世家大族。
似王家这样的新贵土鳖,唐绣根本瞧不上眼。
虽然她的阿翁郑贺只是个太仆寺少卿,她的郎君更是白身一个,唐绣依然不屑踏足王家这个三品骠骑将军的府邸。
原因很简单,郑家官阶不高,血统却高贵,是能‘傲王侯’的家族,又岂会在乎一个新晋寒门?
“王家没什么,但王家的儿媳却是唐家人。”
郑贺的妻子顾氏,亦是世家女,她悠悠叹了口气,“唉,六百年兰陵唐氏,曾经赫赫扬扬的‘诚义堂’,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还沦落到低嫁寒门的地步,想想就让人心酸!”
几百年前,唐氏先祖以诚信和仁义闻名天下,兰陵唐氏的嫡支便以‘诚义堂’为堂号,创下了六百年兰陵唐氏。
唐氏?
王家的儿媳妇竟是唐家人?还是嫡支唯一的女儿?
唐绣脸色骤变,心里打起了鼓:怎么会?嫡支不是都断绝了吗?当年,乱军围困唐家坞堡,唐家家主眼见无法逃脱,干脆一把火烧了坞堡。
放火前,他担心妻子、儿女会被贱民折辱,亲手送一家人上了路。
当时唐绣和几个唐家旁支的女儿在坞堡的闺学读书,乱军围城,她们根本逃不出去。
唐绣年纪小,人也机灵,藏到了唐元贞的书房,亲眼看着癫狂的唐家家主亲手勒死了最心爱的女儿唐元贞。
随后,便是刺眼的火光。
幸好唐元贞的书房后是一片莲池,唐绣个头小,从书房的小窗爬了出去,正好跌入了莲池中。
再接着,乱军破城,还没来及劫掠财物、杀人放火,王鼐等几个大梁的将军率兵杀了过来。
再再然后,唐绣被人救了起来,询问来历后,被人送回了唐家。
那日经历太过惨烈,唐绣回家后便病了,足足养了好几年,直到出嫁前,才随家人一起跟着新朝迁都来到长安。
结亲郑氏,出嫁,怀孕生子,唐绣像个普通的世家女,循规蹈矩的生活着。
贺氏在权贵云集、世家林立的京城并不出挑,唐绣又是成亲不到三年的新嫁娘,平日里很少外出交际。
是以,唐绣根本不知道已然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唐元贞。
听婆母提到了唐氏,唐绣脑海里又浮现出唐氏家主那狰狞的面孔、以及无边无际的大火。
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呆滞。
顾氏没发现儿媳妇的异常,继续说道:“不过唐元贞也是可怜,唐家上下只剩下她一个,虽有几个忠仆护着,可奈何处于乱世之中…嫁与王氏,也绝非她的本愿!”
王家粗鄙,王家上不得台面,可王家有个最大的好处——手里有兵!
唐元贞就是靠着王家的兵权,保住了唐氏的财产。
啧啧,那可是唐家六百年的积蓄啊,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更不用说唐氏的藏书了,多少古籍,多少孤本,全都靠着王家才得以保全!
想到这些,顾氏倒是能理解唐元贞了。
什么?
唐元贞?
婆母说的是唐元贞?
五月天,暑气蒸腾,唐绣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也没有心思去鄙视王家了,就连在福寿堂看到黑着脸、毫无礼数可言的万氏,她也没抱怨一句。
她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名字:唐元贞!
不管王家如何暴发,也不管万氏怎样失礼,前来的几个世家贵妇,还是忍到了洗儿的仪式。
乳母阿姜将唐宓交给稳婆,稳婆熟练的给小家伙洗澡,嘴里不住的说着吉祥话。
唐宓被灵泉滋养了三天,已然没了早产儿的虚弱,小模样也长开了,粉粉嫩嫩,眉眼如画,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唐宓正竖着耳朵听稳婆的吉利话,忽然感受到一股犀利的眼神。
嘶~,小家伙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010章 将军府的八卦(一)
虽略有瑕疵(万氏全程黑脸,丁点儿没有添了重孙女儿的欢喜),但王家的洗三宴还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不能说是宾主尽欢吧,至少于主家而言没出什么乱子。
对宾客来说呢,王家的亲朋也就罢了(大家都是泥腿子、寒门出身,真心谈不上谁笑话谁),几个“世交”倒没有太嫌弃。
旁的不说,单是王家的这个小女婴确实生得好,任谁看了都喜欢。
哪怕再瞧不上王家出身的世家贵妇,也不得不赞一句好。
没办法,父母的基因在这儿摆着呢。
王怀瑾是属于歹竹出好笋,祖父、伯父、父兄皆是“朴实”的农村糙汉,他偏偏省得唇红齿白、皮肤白净,五官更是精致得不得了,怎么看都是一副丰神俊朗、偏偏美男子的模样。
唐元贞就更不用说了,几百年优良基因沉淀下来,妥妥的大美女一个。
再加上她有逆天的金手指,每日灵泉喝着,温泉水泡着,还有空间出品的瓜果蔬菜吃着,令她添了许多清新脱俗的灵气。
这般强强联合之下,唐宓的相貌就无比出挑了。
虽然还只是个小奶娃,可那眉眼就是让人觉得好看、可人疼。
时下是个“颜即正义”的年代,一群颜控看着小女婴完美的容貌就觉得满足,王家老泼妇的失礼反倒没人在意了。
有了这么一个美美哒、棒棒哒的小闺女儿,王怀瑾满心欢喜,乐呵呵的在前庭招待宾客。
席间,他更是满怀感激的宣布:某,深受岳家及岳父重恩,不忍岳家断了传承,愿将新得的小三娘过继给唐家!
众人听了,或惊讶、或了然、或羡慕、或唾弃,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但这事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唐家嫡支早就没了人,只剩一个唐元贞,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就算是唐家旁支有话说,也要看唐元贞有没有心情听。
毕竟这年头都是嫡支压着旁支,就算嫡支没落,人家唐元贞手里有完整的唐氏族谱,旁支想蹦跶,也要掂量掂量。
人群中,几家和唐氏有姻亲关系的人家,个个神色莫名、心情复杂。
唐氏,除却几百年的盛名,最令人垂涎的还是丰富的藏书和富可敌国的钱财啊。
而这些,将全部落到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小丫头手里。
啧啧,真不知唐家那些人知道了,将会怎样的眼红、心疼咧!

洗三过后,唐宓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话说,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她的日常应该是什么样子咧?
答:吃饭、睡觉!
而唐宓却多了一项日常——听八卦。
婴儿听八卦,这事儿或许有些诡异,但唐宓是谁啊,生而有记忆的神奇孩纸,不听八卦,岂不浪费了老天给的神技能?
咚、咚、咚~~
好重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故意跺脚才发出的声音。
刚刚饱餐了一顿美味的母乳,被乳母阿姜抱回厢房的唐宓顿时瞪圆了眼睛:嘿,来了,她的八卦小电台开始广播了。
果然,脚步声停了,接着便是吧嗒一声,竹帘晃动,小丫鬟阿陈气鼓鼓的进来了。
阿姜坐在榻边,拿扇子轻轻扇着。
听到声音,眼皮都没抬,笑着问道:“又是怎么了?谁又惹咱们小阿陈了?”
好一个“又”字!
“哼,还不是东园的那位!”
阿陈将托盘放在桌上,她虽生着气,但到底知道分寸,放托盘的时候并未发出声响。
走到榻边,探身看了看,阿陈好奇的说:“咦?小三娘还没睡?”
大中午的,连没差事的小丫鬟都歇晌了,她家小三娘怎么还精神十足的模样?!
不是说小奶娃儿整日都要睡吗,可瞧小三娘竟是醒着的时候更多哩。
唐宓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还不怪你?如果不是为了听你说八卦,咱早就睡了。
“东园那位又来闹咱们二娘了?”
阿姜扇扇子的手顿了顿,旋即又轻轻摇起来。
“可不是,”
阿陈一屁股坐到榻前的脚踏上,气呼呼的说:“就没见过这么眼皮子浅的人。她好歹也是府上的大娘啊,二夫人当家又最是公道,从来不曾亏待她,她怎么就、就这么——”不要脸!
阿陈是唐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不是在世家长大的世仆,但起码的规矩和教养还是有的,有些话,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偏偏东园的小万氏就能做得出来。
“这回她又朝咱们二娘要什么了?”
阿姜心里暗暗数着:唔,上回大娘觉得二娘屋子里的熏香好闻,死乞白赖的要了一盒子去;上上回,大娘见二娘新做的缭绫裙子好看,哭天抹泪的分了半匹;上上上回…
反正吧,二娘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在大娘看来都是极好的,然后,她便会想方设法的要了去。
不给,大娘就会各种闹腾,而且是那种死不要脸的闹腾。
大娘不要脸,二娘还要呢,所以,大娘总能沾到二娘的便宜。
这让二娘的丫鬟们十分不满,提起大娘小万氏来,也是非常不屑。
“前天,咱们二娘在兰陵的庄子不是遣人送了些瓜果来吗,其中有一车寒瓜,大娘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抱着小二娘来寻二娘说话。”
“哼,说是找二娘聊天,可话里话外都说什么天气热,小大娘和小二娘想吃瓜儿了,偏今年京城市面上的瓜儿上得晚,有银子也没处买去,只馋得小大娘哭。”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阿陈越说越气。
什么叫孩子馋得直哭?
这不是怪二夫人这个当家人没本事嘛。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小万氏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往西园的小厨房瞟。
幸好唐元贞坐月子不能吃性寒的东西,外头只是搬了十来个寒瓜到小厨房,备着给二郎和两个小郎吃,并没有切了果盘送到上房。
阿陈可以确定,如果大娘在二娘的房间里看到了寒瓜,定能抱着孩子跟二娘哭诉“可怜”。
“二娘怎么说?”
阿姜无语,碰到这么一位堂嫂,她们家二娘真是辛苦。
“二娘正忙着跟庄子上的人对账,哪有功夫听她掰扯,命厨房装了一篓子瓜,让大娘带了回去。”
阿陈说完,气也消了大半。她不是心疼几个瓜,实在是看不惯大娘的行径。
“不就是几个瓜嘛,左右是庄子上自己种的,给大房一些也就给了。”
阿姜到底年长些,多少能猜到二娘的心思——如果能用东西堵住小万氏的破嘴,舍弃一些也无妨。反正她唐元贞也不差这点儿东西。
但,唐元贞也好、阿姜也罢,她们都想不到,有些人,即便拿了你的好处,也未必念你的好。
没准儿,她还会借此生事…
第011章 将军府的八卦(二)
阿陈很想吼一句,这不是几个瓜的问题,而是不该纵容小万氏。
没得让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与之相伴的还有紧张的轻呼:“小二郎,慢些!”
阿姜和阿陈对视一眼,赶忙起身。
啪嗒一声,竹帘晃动。
王令齐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他的乳母紧紧跟着,“小二郎,小声些,切莫吵到小三娘。”
王令齐熟门熟路的爬上脚踏,踢掉鞋子,扑腾着两只小脚,嘿咻嘿咻的上了床。
“阿妹没睡,她对我笑呢。”
王令齐趴在一边,小手捏了捏妹妹嫩呼呼的小脸,高兴的跟乳母喊道。
“那也要小声些,小三娘还小呢。”乳母冲着阿姜歉意的笑了笑,然后立在榻前,小心的看顾着。
唐宓被二哥捏得生疼,大眼里很快便浮现出水光。
王令齐见闯了祸,赶忙松开手,藏到身后。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对唐宓说,“阿妹,今天阿兄教我背《急就章》了,我背给你听啊。”
唐宓听八卦听得正热闹,乍一被兄长打断还有些气恼。
这会儿一听“背书”,她又来了兴趣。
大兄说过,“背书”是正经事,须得每日复习。
虽然唐宓还不懂什么是背书,什么是正经事,但听二兄背诵还是蛮有意思的。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
王令齐奶声奶气的背诵着,小家伙记性很不错,背了几遍便背熟了。
然而唐宓是更加逆天的存在,只听二兄背了这一遍,便将整篇《急就章》牢牢的记在了脑海中。
王令齐背诵完,又跟唐宓叽叽咕咕的说了些孩子间的玩笑话,这才恋恋不舍的被乳母抱走。
唐宓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小哈欠,眼皮便慢慢合上了。
阿姜和阿陈见小主子睡了,不敢再发出响动,一个继续坐在榻边扇扇子,一个则去外间整理玩具。
美美的睡了一下午,唐宓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耳边依然是丰富多彩的王家八卦。
“说起小万氏,东边的大郎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呢。”
阿姜拿着个绣绷,一边绣着,一边和阿姜小声说话。
“委屈?大郎还委屈?”阿陈帮阿姜劈绣线,听了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
王家大郎赵怀恩,侍妾所出的庶子,若是搁在真正的世家,能不能上族谱还要看主母的意思。
就算上了族谱,也无法跟正房所出的嫡子相比。
毕竟这年头主仆之分、嫡庶之别不是一般的大。
在她们大梁朝的《梁律》中,有明确法文规定:毋以妾为妻,违者,妾打回原形,夫流徙。嫡妻对庶子不慈,会引非议;但庶子若对嫡母不孝,则会被问罪判刑。
碰到绝一点的嫡妻,不认婢妾所出的子女,那孩子便只能从母入贱籍。
王家倒好,纳妾、生庶子…竟全都瞒着大房主母,瞒着也就瞒着了,阖家竟还把一个庶子捧上了天。
万氏动辄“宝贝大孙子”、“王家长子长孙”的称呼王怀恩,心肝儿般宠着。
她也就罢了,不过是个无知老村妇。
可王鼐,好歹是入朝做官的人,竟也无视法律、惯例,将王怀恩当成唯一的继承人培养。
他们这一捧、一宠不要紧,弄得王怀恩也真把自己当成真命天子了。
当年王怀恩议亲的时候,王鼐已然跟着先帝混出了头,大小是个领军的校尉。
有了官身,王鼐便想给儿子找个体面的岳家。
世家不敢想,但寻常官宦小姐还是可以的。
王怀恩比王鼐有志气,心心念念的想娶世家女。一二三等的攀不上,末等的旁支贵女,应该能聘来当娘子吧?
可惜王怀恩有个把他疼入骨髓的好祖母,亲手打破了王怀恩的美梦,还自以为为王怀恩好的给他选了个“极好的”媳妇儿。
万氏是真心疼爱王怀恩这个“长孙”,但她的想法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在万氏看来,那些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有什么好?嘁,不能干活,身子骨还弱,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
她王家要子孙繁茂,必须娶个好生养、有福气的媳妇。
而万氏认为有福气的人选,不是旁人,恰是她嫡亲大哥的孙女——地道农户出身,不识字,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
王鼐自是不同意,他好歹已经做了官,不高攀世家是他有自知之明,可反过来去娶个一穷二白的农家女算怎么回事?
王鼐好声好气的跟母亲商量,万氏却祭出了必杀技:双腿一出溜,坐在地上就开始嚎。
从死去的老头子哭到她寡妇可怜,从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孩子到儿子不孝…没几下,王鼐便败下阵来。
得,娶就娶吧,反正是自家亲戚,倒也没便宜了外人。
亲耳听到祖母欢天喜地的告诉“喜讯”,王怀恩好悬一口血没喷出来。
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啊,偏偏还不敢说。
因为王怀恩知道,自己在王家能有如此地位,老祖母功不可没。
最后,王怀恩只能捏着鼻子娶了小万氏。
娶是娶了,但王怀恩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媳妇儿,每天一副怨男的模样,就差逮人就说自己委屈了。
阿陈却觉得王怀恩真心算不得委屈:出身有问题,相貌又不出挑,文不成武不就。整个儿一废柴纨绔,和小万氏相配的很哪。
“瞧你这张嘴,真真不饶人。”
阿姜无奈的笑了笑,而后道:“至少在大夫人归家前,大郎还是王家的长孙,而依着王家现在的地位,大娘的出身确实差了些。”
最要命的不是出身低微,而是人品堪忧啊。
阿陈忽的想起一事,凑到阿姜耳边,“听说大夫人下个月就要回来了?你说,她就真的不知道大郎的事儿?”
早年,王家贫寒,大夫人赵氏为了补贴家里,无奈去了大户人家当乳母。
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期间偶尔有机会回家探亲,也是匆匆两三日,根本无法长住。
所以,王鼐和赵氏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王家大娘王怀媛。
王怀恩和王怀淑兄妹两个全都是侍妾杨姨娘所出,杨姨娘也不是外人,是万氏娘家的远房侄女儿。
当初万氏惦记赵氏手里的钱,不敢得罪,可又不愿儿子绝后,便悄悄寻娘家找来了杨姨娘。
没有任何手续,杨姨娘悄无声息的住进了王家。
当年年底便生了王怀恩,随后儿子女儿生了好几个,可惜都夭折了,最后只留住了王怀恩、王怀淑两个。
但,这也够了。
至少杨氏觉得自己是王家的大功臣,整天想着母以子贵的扶正当大房,万氏也被她撺掇得动了心思。
就在万氏想找赵氏摊牌的时候,赵氏当差的大户人家起兵,成为前朝末期的义军首领,王鼐、王鼎兄弟跟着一起混前程,万氏哪里敢得罪赵氏?
休妻、扶正杨姨娘的事儿,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直到现在,赵氏奶大的郎君做了皇帝,被皇帝荣养在宫里,万氏已经不敢主动去招惹赵氏了。
只求赵氏别发现家里的猫腻,别借着圣人的威势报复王家!
“谁知道呢?二娘嫁入王家后,我也只见过大夫人一回,”
阿姜回想了下,面色略带凝重的说,“啧啧,怎么说呢,大夫人看着和善,可绝非普通人。”
想想也是,一个村妇,能跟着郑家从梁州走到京城,如今还被圣人尊为“吾家老人”,普通人能做到吗?
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就真的对王家的污糟事儿一无所知?
一想到大夫人即将回归,阿姜不禁担忧起来:王家,要起风了!
第012章 黑猫
却说小万氏,命小丫鬟拿了寒瓜,没有回自己的东园,而是去了福寿堂。
奇怪的是,今天万氏居然没有睡午觉,而是倚在榻上,眼睛半眯着听王怀淑念《心经》。
小万氏不敢打扰,悄悄的立在一旁。
她倒没干站着,两只眼睛仿佛探照灯一般,将堂屋里仔仔细细打量了遍。
哟,屋子里的瓷器又换了一茬啊。
小万氏记得,西园那个小毒崽子洗三的时候,福寿堂就换了一批瓷器。
她悄悄命人打探过,原来是老太太的黑猫不见了,老人家生气呢。
可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莫非黑猫又不见了?
啧啧,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放眼整个王家,谁不知道那小畜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地位比“金孙”王怀恩还要高那么一点儿。
好端端的,谁会去招惹那只小祖宗?
心里存着疑问,小万氏的眼睛却不闲着,继续在屋里扫视。
当目光接触到王怀淑的时候,她不禁撇了撇嘴:呸,马屁精!
王怀淑本来是跟着生母杨姨娘住,去年腊月里,老太太得了风寒,王怀淑便一副孝顺孙女的模样,直接在老太太的榻前打起了地铺。
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十来天,只把老太太感动的啊,见人就夸自己有个好孙女儿,随后便把王怀淑留在了福寿堂。
小万氏挺纳闷的,话说小姑子是个老实性子,从来不在人前掐尖好强。
结果自打去年夏天中了一回暑,昏睡了两天,等人清醒后,就变得愈发伶俐。
最让小万氏看不过(或说嫉妒)的是,王怀淑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居然对付万氏颇有一手。
哼,也不知道这死妮子都是怎么糊弄的,硬是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
往常,万氏得了什么好东西,头一份会留给王怀恩。
可现在呢,万氏还是会记得王怀恩,但却会再给王怀淑一份。
万氏宠王怀恩,也让小万氏生出了一种“老太太的东西都是他们东园”的想法。
眼见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王怀淑分走了好大一部分,小万氏看王怀淑顺眼才怪呢。
“祖母,天太热了,孙女让厨房准备了解暑的茶汤,您用一盏?”
念完心经,王怀淑轻声细语的对万氏说道。
她的乳母阿肖忙乖觉,为自家主子表功,“好叫老祖宗知道,这茶汤啊,还是咱们三娘自己研制的方子呢。这些日子三娘总说,老太太耐不得暑热,眼瞧着一日比一日的消瘦。她呀心疼得不得了,翻了不少书,又问了家里供奉的大夫,反复试了好几回,这才成功。今天新做的,老祖宗一定要尝一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