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先去产室看了看儿媳和孙女,见她们无恙,又叮嘱了王怀瑾几句,这才回自己院子去了。
不一会儿,西园恢复了平静。
“二娘,就这么放过那畜生?”唐元贞的侍女不甘心的问道。
“一个畜生算得了什么?真正作恶的还是它背后的人。”
唐元贞说得含糊,心中却另有了计较。
不过,万氏还是要敲打,否则任由这老婆子闹下去,王家将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在李氏的全力支持下,王家所有不当值的奴婢都集中到了中庭,其中就包括那个小丫鬟的阿娘。
当着所有人的面,唐妈妈冷冷的宣布,“贱婢阿崔,谋害主母,杖八十!”
王家军功起家,治家也沿用军法。所以,他们家用的杖不是寻常人家的那种,而是军杖。
这军杖,慢说八十,只二十便能要了一个小丫鬟的命。
她的话音刚落,阿崔的阿娘便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唐妈妈,阿崔年幼不知事,她绝非有意冲撞二娘,还请二娘开恩哪!”
唐妈妈故作怜悯的看向她,“这不是二娘的决定,你要是想求人,应当去求老夫人。”
阿崔的阿娘愣了下,旋即道:“老奴这就去求老夫人,还请唐妈妈暂缓行刑。”
唐妈妈抚了抚鬓发,十分好脾气的说:“看在你拳拳爱女之情的份儿上,我可以等你一等。”
阿崔的阿娘感激不已,再三道了谢,然后撒腿便朝福寿堂跑去。
福寿堂。
万氏刚刚进了院门,便有一个小道姑冲了过来——
“老祖宗,老祖宗,求您救救我师父,求您快去救救我师父吧!”
万氏吓了一跳,忙问道:“妙缘不是好好在后堂给我祈福吗,出什么事了?”
小道姑呜呜的哭道:“好叫老祖宗知道,我、我师父被唐家的客女抓走了,说她私自进行‘淫祀’,是违法的,还要将她送官惩处咧…”
王怀淑听了,心里一沉:不好,唐元贞出手了!
第006章 被过继了
下午,唐元贞母女从产室搬回了正房寝室。
王怀瑾亲眼瞧着妻子用过了催乳的汤汁,这才草草的扒了两口饭,接着又被唐元贞撵去照看两个儿子。
唐元贞与王怀瑾的长子王令仪今年才四岁,却已经启蒙了,整日里小大人儿一样,最爱赖在父亲的书房里。
次子王令齐还不满两岁,是个闲不住的小家伙。
今天端午,唐元贞原本带着两个儿子在花园里系五彩荷包,谁想出了意外。
唐元贞怕吓到两个孩子,又怕有人暗动手脚(已经有人在算计她了,孩子们那儿也难保安全),匆忙间,吩咐两个孩子的乳母及大丫鬟带着孩子去了内书房。
如今事情都安排好了,也该把孩子们带过来。
“阿娘,阿娘,这就是小妹妹啊!”
王令仪素来安稳,但到底是个孩子,见到新鲜出炉的妹妹,非常兴奋与新奇。
他趴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拿手指轻碰婴儿红皱皱的小脸,然后略带失望的说:“妹妹好丑!”
“妹妹才不丑呢,等过些日子,她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好看!”唐元贞柔声跟儿子说。
“丑、丑!”王令齐年纪太小,说话还不利索,只知道跟着大哥学舌。
“阿娘都说了,小妹不丑!”
王令仪最信服母亲,既然阿娘说小妹不丑,那小妹就真不丑。他摆出兄长的架势,严肃的跟弟弟说道。
只可惜,王令仪生得白白胖胖,小小个人儿跟观音座下的仙童般可爱,实在做不出严肃的模样。
“不、不丑!”王令齐点点头,他听大哥的。
唐元贞和王怀瑾夫妇看着两个儿子说话,满心的欢喜。
唐元贞忽的想起一事,试探的问道:“郎君,你真的决定了?要把猫儿过继给唐家?”
当初确实有这样的约定,但如何实行却是个技术活儿。
唐元贞珍惜夫妻情分,从没有做过仗着出身高贵而去压制夫君的蠢事。
“决定了,不说当年的约定,单是为了岳家,我也该把猫儿过继出去。”
王怀瑾没见过岳父岳母,他认识唐元贞的时候,唐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岳父及岳家的尊敬、钦佩及感激。
唐元贞的父亲唐复礼乃前朝有名的名士,学问一流,性情豁达,一辈子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不管是人品还是学识,都堪为一代楷模。
如今有名的才子名士中,便有好几位出自唐氏门下。
更不说朝中的官员,许多都受过唐复礼的教诲,以唐氏门徒自居。
王怀瑾出身寒微,靠着伯父和父亲的军功入了仕途。
朝中有不少他这样的新贵子弟,不论能力如何,只因为出身问题便处处受排挤、冷眼。
原因无他,朝中大多是士族出身的人,对于寒门土鳖根本不屑搭理。
王怀瑾不同,他是唐家的女婿。
唐家没了,可唐家的余威还在,靠着唐家这面大旗,以及岳父的余荫,王怀瑾在朝堂上过得顺风顺水。
对此,王怀瑾无比感激岳父。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唐家留下来的古籍和孤本。
王怀瑾没有拜什么名师(不是不想,而是拜不到,o(╯□╰)o),但有了唐氏藏书,他的学问和见识逐日增加,远超同辈读书人。
受了岳家这么多的恩惠,王怀瑾正无处报答呢,妻子的建议,总算给了他一个途径——过继一个孩子给岳家,不令唐氏血脉断绝!
“多谢郎君体恤,呜呜,阿爹和阿娘泉下有知,也定会欢喜,”
唐元贞擦了擦眼角的水雾,高兴之余又有些迟疑,“郎君,世上不乏小人讹言,您就不怕——”
“怕什么?我原就沾了岳家的光,受了岳父的恩泽,我已得了莫大的好处,难道还怕他们几句酸话?”
王怀瑾最近在读岳父的游记,心性愈发疏朗、开阔。他本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如今受到岳父的熏陶,愈发豁达了。
谈起外头的流言,竟能坦然相对。
唐元贞面儿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夫君能这般明白,也不枉她特意把父亲的手札拿出来。
“岳父和唐家对我有大恩,我无以为报,只能过继一个孩子延续唐家血脉,这有何可非议的?但凡知情达理的人,都能体谅,没准儿还会有人赞我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呢。”
王怀瑾根本不在乎旁人的闲话,左右都是他的孩子,过继给唐家也不过是个虚名,与他、与王家都没有什么损失。
其实细想一下,把女儿过继给唐家,非但没有损失,反而得了大大的实惠——唐家,可是一等世家啊。
女儿从寒门土鳖直接变成士族贵女,将来婚配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便利!
“那就好,等我出了月子,我便请人写族谱。”
唐元贞心愿得偿,笑得愈发甜蜜,“对了,猫儿的名字,郎君可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王怀瑾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送到妻子面前。
纸上墨迹方干,显然是刚刚写好的。
唐元贞猜测,估计是刚才去书房的时候写的。
她仔细看那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宓。
唐元贞点了下头,“唔,‘宓,安也’,郎君是想咱们的猫儿一世安宁?”
王怀瑾笑了,他就知道娘子懂他!
“不错,我没什么别的期盼,就希望小猫儿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一辈子!”
小小婴儿正睡着,也就没有听到父母最美好的心愿。
只见她小嘴儿吧唧了几下,不知是在回味ru汁的甜蜜,还是做了什么好梦,红红皱皱的小脸上一派安宁。
…
福寿堂里,却不怎么安宁。
“什么‘淫祀’?我就是让道姑祈个福,怎么就成‘淫祀’了?”
万氏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时杀到西园跟唐元贞好好理论一番。
王怀淑死命拉着,“祖母,祖母,您先消消气儿,这事儿急不得。”
“淫祀”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元贞既然敢用这事儿作筏子,定然想好了下一步的对策。
万氏若是贸贸然就闯过去,肯定不会在唐元贞手里得什么便宜。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稳住万氏,然后找王家的当家人,好歹先把妙缘救下来再说。
但,万氏是她想稳就能稳得住的吗?
噗通一声,万氏将王怀淑推倒在地,挽起袖子,再次杀向西园…
第007章 瞠目
“老夫人,老祖宗,救命啊,求您快救救阿崔吧!”
阿崔娘连滚带爬的来到福寿堂,正好将怒气冲冲的万氏堵在了院门前的台阶上。
“崔家娘子,好好的,你嚎啥呢?”
万氏被吓了一跳,那股子找人算账的气势弱了几分,但火气依然不小。看清来人,怒骂道。
显然,她已经忘了自己将丫鬟阿崔推出去给黑猫背黑锅的事儿。
阿崔娘服侍了这位老祖宗十来年,对她的脾性,自是有所了解。
不细说前因后果,更不提女儿的冤枉,直接道:“阿崔犯了大错,唐妈妈要对她行家法呐。呜呜,老祖宗,老奴就这么一个闺女啊,她犯了错,打她骂她都是应当,只求、只求老祖宗留她一条小命啊。”
“哦,是、是阿崔啊。”
万氏想起来了,有些讪讪,她忽的又抓住了阿崔娘话里的重点,“打死?谁要打死阿崔?我是让唐妈妈依着家法行事,可咱们家向来宽厚,从不会轻易打杀奴婢啊。”
她原以为唐妈妈会打阿崔几板子,给唐元贞出口气,这事儿便过去了。
“呜呜,老祖宗,唐妈妈说阿崔罪过太大,罚她‘杖八十’!”阿崔娘哭得声嘶力竭。
万氏吃了一惊,她见过行刑用的军杖,那家伙,几杖下去,皮开肉绽。
八十杖,绝对是要人命的节奏!
“唐妈妈她好大的胆子,我只是要她依着家法惩戒阿崔一二,她竟然敢私自害人性命。”
万氏气得不行,阿崔娘是她得用的人,阿崔更是为了黑猫顶罪,唐妈妈要阿崔的命,摆明就是要她老夫人的好看啊。
好你个唐氏,先是捉拿妙缘道姑,接着又打杀阿崔,分明就不是不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好好好,你既这般,那我老婆子也不给你留面子。
狗屁世家贵女,去他娘的一等豪门,今个儿我就好好杀杀你的威风。
…
“二娘,您这般明晃晃的针对老夫人,就、就不怕她——”撒泼?
把主子安排的事安排完,阿何便回来复命了。仔细回禀了自己的差事,最后她略带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她闹不起来。”
唐元贞侧卧在榻上,左手枕着头,右手轻轻拍着襁褓,笑着说:“她糊涂、没见识,可王家还有明白人。”不会任由她胡闹的。
阿何似懂非懂,但见主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定有主意,也就没再多言。
“行了,你去唐妈妈那儿吧,看看是否需要人手。”
唐元贞掩嘴打了个哈欠,打发阿何下去。
阿何会意,上前放下床幔,轻手轻脚的出了寝室,关上房门。接着她来到堂屋,冲着几个小丫鬟招招手,将人都带了出去。
这是她们家二娘的老规矩了,休息的时候,屋里不留人。
当值的丫鬟只在廊下候着,二娘有事会直接吩咐。
唐元贞细细听了听,确定所有人都出去后,这才坐起身从柜子里取了换洗衣物,然后抱着孩子闪进了空间。
唐宓正在半睡半醒间,忽然觉得眼前光线瞬变,接着一股及其好闻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此时她还不能睁开眼睛,感觉却十分敏锐。
唔,好舒服,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舒服啊。
哎呀,还有温温的热体,让她浑身都舒展开来,小手小脚忍不住的摊开,任由那温热的水托浮着。
唐元贞半躺在温泉池子里,一手托着女儿,一手轻轻揉搓着身上的污垢。
这是空间特有的温泉池,池中的水都是富含灵气的泉水,全年恒温。而且自动吸附、消化污垢。
自从幼时得到这么一件法宝,唐元贞就习惯了在温泉池里泡澡。
今天身体受了严重的损伤,她更需要修复。
女儿年纪小,不能直接饮用灵泉水,但在池子里泡泡澡却是有益无害。
…
再说万氏,先不急着找唐元贞要人,而是带着一群婆子直冲中庭而来。
万氏难得的用了一次策略,她盘算得很好:先去中庭,当场抓住唐妈妈“私自杀婢”,然后带上唐妈妈、阿崔等一干证人再去找唐元贞算总账。
计划很好,奈何比不上变化快。
一行人刚刚穿过花园子,便碰到了匆匆赶来的王鼐、王鼎兄弟两个。
“阿娘,大热天的,您不去歇晌,带着这么多人做什么?”
王鼐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一身上朝的官服,端得是气派非常。
他三两步走到母亲近前,低声问道。
王鼎与健硕的长兄相比,显得文弱了许多,但也是五官端正、气质不俗。
他先冲着母亲行了礼,而后才说:“是啊,母亲,今天格外热,上朝的时候还有老大人中暑,您身子骨虽然硬朗,可也要多注意啊。”
万氏见到两个儿子满心欢喜,问了儿子们可曾吃饭,吃了什么,然后才气呼呼的将唐元贞的恶行说了一遍。
“‘淫祀’?二娘真的这么说?”
王鼐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急声问道。
“是啊,她就是这么说的,哼,我不过是请道姑为我祈福,怎么就成了‘淫祀’?她还把人抓了起来,扬言要送官,真真是目无尊亲、没有规矩。”
儿子回来了,有了靠山,万氏说话愈发不客气。
淫祀,是指不正当的祭祀活动。
在那个时代,祭祀是有法定的目标和程序的。
也就说,你想祭拜神灵,必须在法定的日子按照法定的程序祭拜朝廷认证的神灵。
时间、程序、目标,这三者,哪一样错了都是“淫祀”。
“阿娘,今天老霍被人弹劾了。罪名便是纵奴行凶、后宅淫祀。”
王鼐沉重的说道。
老霍,霍顺,当年和王鼐一起跟着先帝起兵的老兄弟。
新朝建立后,先帝封霍顺车骑将军,和王鼐一起掌管府兵。
两人出身一样,又并肩作战七八年,随后更是搭伴办差,关系十分亲近。
王、霍两家乃通家之好。
是以,万氏对霍顺也十分熟悉。
“啥?野猪多老实的人啊,怎么会被弹劾?”
万氏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儿子,“野猪都被人告了,狗剩、二牛,你们没事吧?”
王鼐摇摇头,“暂时无事。”
朝中文官大多出自世家,他们看不上王家,但看在王怀瑾和唐家的面上,轻易不会弹劾。
但,如果王家有了把柄,那可就不好说了。
待他们这些老臣亲厚的先帝已经去了,如今是新君临朝,万事还是小心些。
想到这里,王鼐附到万氏的耳边说,“阿娘,‘淫祀’要不得啊。就拿老霍家的事来说,不过是他家老夫人祈福求孙子,结果就被人告了。这还是那些人手下留情的,若是有个黑心肝的,没准儿会给老霍扣一个‘巫蛊’的罪名,那可就不是弹劾那么简单了。”
王鼎扶住母亲的另一边胳膊,低声附和,“是啊,阿娘,二娘做得对,那个道姑不能留。咱家向来清白,可不能让一个神婆弄得失了名声。”
现在王家还要靠唐氏在朝廷立足呢,这时候可不敢得罪唐元贞。
再者,王鼎觉得儿媳妇做得没错,王家出身寒微,没啥底蕴,正好需要唐元贞给家里立立规矩。
而他老娘,咳咳,身为人子不该说长辈的不是,可、可阿娘的言行确实需要注意了。
王家不比从前,他和大哥的目标是在京城上流社会站稳脚跟,然后把王氏百年、几百年的传承下去。
所以,阿娘,您老就先委屈委屈吧…
第008章 结舌
一群人拥簇着万氏回了福寿堂。
阿崔娘在后面急得团团转,想挤过去却又根本挤不动。
她实在没办法了,咬了咬牙,快跑几步,撵上大部队,从人群中拉住了一个小丫鬟,扯着来到一旁,两人嘀咕了几句。
那小丫鬟满脸的不情愿,可又甩不掉阿崔娘,只一句话不说,任凭阿崔娘说着。
最后,阿崔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也不耳语了,放大音量喊了起来。
小丫鬟见状,赶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环顾了一番,确定没有注意她们,这才换了副笑模样,好声好气的跟阿崔娘说话。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阿崔娘终于放开了小丫鬟,抹着眼泪往中庭赶去。
小丫鬟望着阿崔娘的背景,不屑的撇了撇嘴,一甩帕子,扭身进了福寿堂。
中庭里,唐妈妈高高立在廊下,阿崔被两个小厮死死的按在青石地板上。
阿崔已经嚎得没了力气,想到今天的种种,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只寄希望于阿娘能请来老夫人,二娘好歹是做人孙媳妇的,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饶她一条小命儿。
然而,就在她望眼欲穿的瞪着侧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阿娘一个人。
“呜、呜呜,”阿崔再次剧烈挣扎起来,嘴里急急的呜咽着:阿娘,怎么只有你自己?老夫人呢?你不是去求老夫人了吗?
莫非,老夫人不敢对上二娘,直接舍了她这个小卒子?
阿崔心神大乱,眼神也狂乱起来。
“唐妈妈,求您去二娘跟前帮阿崔求个情吧,她真不是有意冲撞的!”
阿崔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虽还是求着,但已经没了方才的不顾一切,似乎对“阿崔必死”的事儿已经认了命。
唐妈妈人老成精,一下便看出了阿崔娘的不对劲:刚刚还一副为了女儿什么都豁出去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就认命了?
唐妈妈又转眼去看阿崔。
生命危急关头,阿崔此刻的头脑格外清明,她也发现了阿娘的异常。
稍稍一想她便猜到了:好啊,阿娘为了阿爹、阿兄他们,竟要放弃自己?
“呜呜呜,呜呜!”阿崔死命的挣扎,望向亲娘的眼神满是愤懑与哀恸:阿娘,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啊。
再者,今天这件事,旁人不知道原因,你还不清楚?
“阿崔,阿娘已经尽力了,真的,老夫人刚刚都走到花园子了,却、却——”又回去了。
阿崔娘哭着对女儿说,“不过,阿崔,你放心,阿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说着,阿崔娘膝行几步,来到台阶前,头嘭嘭磕在青石台阶上,“唐妈妈,求您了,老奴求求您了。二娘生了小三娘,无论如何都是喜事,这样的日子里,见血不吉利啊。”
阿崔娘磕得十分用力,没几下,额头便青紫一片。
她哀哀的求着,“唐妈妈,求您了,求求您了!”
唐妈妈冷眼瞧着,眼底眸光闪烁,良久方叹了口气,“罢了,二娘性情仁厚,从不愿伤人性命,今日若不是险些折了小三娘,她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儿。”
话音一顿,唐妈妈又提高了嗓门,“阿崔,你可知罪?”
阿崔见事情有转机,点头如捣蒜:知罪,知罪,她这回是真知道错了!
唐妈妈道:“婢子阿崔,冲撞二娘,按照家法,罚二十大板!”
“杖”换成了“板子”,阿崔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阿崔激动得涕泪纵横,阿崔娘更是伏地叩头不止,
但即便如此,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完,阿崔的命也去了一半,身上满是鲜血,人也早就昏死过去。
“阿崔…”
阿崔娘扑到女儿身上,又是哭又是心疼。
唐妈妈的处罚还没有结束,她冷声道:“来人,把阿崔扔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她送药、送饭。”
围观的丫鬟、婆子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啧,唐妈妈嘴上说饶了阿崔,可瞧她这做法,竟是半点生路都不给她啊。
这么热的天儿,伤口极易发炎,阿崔屁股都被打烂了,如果不及时上药,发炎、发烧,照样能把她折腾死!
阿崔娘傻眼了,呆呆的跪坐在地上,任由几个粗使婆子将阿崔拖走。
…
“事情就是这样。”
阿何将底下报上来的消息回禀完,垂手站在一旁。
“哦,你是说,阿崔娘求老夫人无果,转头去跟个小丫鬟嘀咕?”
泡了个温泉澡,唐元贞从内到外都舒爽,将头发包起来,她靠着浅青色银花的隐囊,状似无意的问道。
“正是。”
“派人查过那小丫鬟的底细了吗?”唐元贞抚摸着隐囊上的纹路,轻声问道。
黑猫事件,果然有幕后主使啊。
唐元贞很期待,这人到底是谁?!
“查过了,那个小丫鬟是前年进府的,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姑母在大夫人身边当差。”阿何回道。
“大夫人?大夫人在宫里,身边服侍的都是宫女,哪来的婢子?”唐元贞这才认真起来,低声说着。
“是婢子没说明白。那丫鬟的姑母没有近身服侍,而是在大夫人的庄子上当差。”阿何赶忙纠正道。
唐元贞笑了,“有意思,呵呵,矛头竟指向大夫人。看来背后这人,还是颇有些手段的嘛。”
圣人已经下了恩旨,最迟三个月,最快一个月,大夫人便能归家。
人还没回来呢,便有人算计上了。
王家,绝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啊!
王鼐、王鼎兄弟用“实际案例”暂时稳住了万氏,唐元贞得以安安静静的坐月子。
三日洗儿,王家宾客盈门,其中有新晋勋贵,有皇亲国戚,还有世家豪门。
二夫人李氏忙得团团转。
忙,她不怕,最怕的还是婆母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为了在正日子的不丢王家的体面,李氏决定提前给婆母打个预防针。
不过,她倒也注意方式,没有自己出面,而是劝丈夫去跟婆母说。
“啥?二牛,你、你说啥?”万氏的脸都绿了。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过是个小辈,阿娘您不必亲自出面,只需在后堂招待各家亲眷即可。
万氏泼妇归泼妇,却并不傻。
儿子的意思还不明白?
分明就是嫌弃她这个亲娘是个粗鄙农妇,没资格跟前头的世家贵妇们交际,只能窝在后头和相同出身的土鳖婆子一起胡混嘛!
“阿娘,天太热了,您又有了年纪,儿、儿也是为您着想啊!”眼见老娘要撒泼,王鼎急得满头大汗。
正巧阿何奉命来给万氏送水果,刚进踏进院子,便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干嚎——
“哎哟,我不活了,养了两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如今出息了,却瞧不上我这个亲娘啦!”
“老头子喂,你作甚死那么早,留下我一个受儿子的气啊!”
“死老头子哎,你把我带走吧,省得我这个老不死的碍儿孙的眼呐!”
一哭三叹,还颇成调子,只听得人心生烦。
阿何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哭嚎,捧着十字花圆底大白瓷盘,立在廊下不知该进还是退。
偏廊下一个侍女都没有,阿何一个人呆呆的立着。
好一会儿,里头的哭声不见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阿何耐不住,偷眼穿过竹帘的缝隙往里一瞧,顿时瞠目结舌——
万氏,堂堂三品太夫人,一声华贵的衣裙、满头金银珠翠,此刻却像个乡间泼妇一般,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哎哟、乎哟的哭得正起劲儿!
第009章 不好的预感
“…二娘,如非亲眼所言,婢子真不敢相信,”
因为福寿堂的一场热闹,阿何的差事没完成,端着水果又回来了。
她将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了一番,最后略带感慨的说:“好歹是三品命妇啊。怎么就、就——”这么泼妇?!
唐元贞也有些意外,虽然她早就知道王家的这位老祖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可还是没想到对方会粗鄙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