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前朝的腐败、独断和暮气。
大梁朝宛如东升的旭日,时时、处处都散发着生机与活力。
…呃,老人家什么都好,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两年时,忽然变得有些不讲理。
“外祖父再次下诏征辟先生入朝,先生再次拒绝了,”
李寿揉了揉鼻子,想起当年的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外祖父恼了,暗中下令,不惜一切手段‘请’李先生进京。”
唐宓张大了小嘴儿,呆呆的说:“先、先帝不会命人把先生捆到了京城吧?”
李克己爱四处游历,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的家人想要找到他都不容易。
但对于国家机器而言,李克己的“行踪不定”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只要皇帝想找人,李克己除非上天入地出海,否则早晚都能将他找到。
找到了人,李克己面对天使(即天子之使)和圣旨,一扬下巴,骄傲了回了句:“不去!”
结果,来人二话没说,一挥手,呼啦围上来一二十口人,将李克己团团围住。
李寿道:“李先生是海内名士,是读书人,我外祖父怎会如此折辱他?”
捆人?当然没有!
不过也差不多。
天使指挥着一二十人裹挟着李克己,硬生生将他“请”上了马车,然后一路运往京城。
李克己幼时成名,年轻时便是名扬天下的大儒,顺风顺水了几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哪怕对方是皇帝,李克己也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
等到了京城,进了皇宫,面对笑嘻嘻的老小孩先帝,李克己直接闭上了嘴巴,玩儿起了“非暴力不合作”。
先帝似乎跟李克己扛上了,李克己不说话,他偏偏往人家跟前凑。
每天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李克己暂居的宫殿刷存在感,去了,先帝就往李克己跟前一坐,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瞪就是小半天。
而一群不满十岁的皇子皇孙就在四周玩闹,只把李先生随身携带的手稿、笔记等物翻得乱七八糟。
李克己那个气啊!
他还是忍着,心里的小人更是不住的握拳:姓郑的,劳资跟你扛上了,看谁耗得过谁!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个月过去了,先帝每天带着孩子去刷李先生的日常。
先帝简直将这件事当成了个游戏,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李克己终于投降了——娘的,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开,劳资认输行不行?
李克己服了软,可心里到底不忿,对着先帝带来的一群小萝卜头看来看去,最后一指头指到了李寿头上。
“先生是不是已经知道你不是先帝的儿孙?”原来这就是李克己收李寿为徒的原因啊,她不禁怀疑起李先生最初这么做的用心。
李寿点头,又摇头,“先生确实知道我不姓郑,但他选我做学生,也不全然是跟外祖父置气。”
李寿跟着郑宥长大,打小便跟一堆小舅舅、表兄、表弟混做一起。
先帝带着孩子们去刷李克己的日常,李寿也在其中。
当先帝忙着跟李克己练“对眼神功”,众小舅、表兄弟们玩闹嬉戏的时候,唯有李寿一个人抱着李克己的手札坐在角落里研读。
李克己深谙“一心二用”之道,一边跟先帝瞪眼,一边暗暗留心那些皇子皇孙,最后李寿便入了李克己的眼。
“有时候,我在东宫呆得闷了,就去先生那儿看书,”
回忆起幼时的趣事,李寿满脸的怀念,“先生爱游历,每到一处,他都会记录当地的历史传说、风土人情,乃至美食美酒。先生的文笔极好,单单读他的游记,便会让人如临其境。我,很喜欢。”
李寿每次都是一个人悄悄去。
起初,李克己对于这个四五岁大的小萝卜头也采取无视策略,不跟他说话,也不阻拦他翻书,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李克己觉得,李寿到底是个小孩子,一天两天忍得住,他就不信时间久了,这小屁孩儿还能忍得住。
当然,李克己还可能存着点儿小心思:直娘的,老子拼不过你家老人,难道还抗不过你个臭小子?
然而令李克己惊讶的是,李寿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居然真能忍得住。
人家李寿来他这儿,就是纯看书,不说话,不四处乱逛,对他李克己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一个。
不得不说,人的骨子里都有点儿犯贱。
李寿越是不搭理李克己,李克己却越是对李寿感兴趣。
暗地里找来内侍,仔细打听了李寿的身份。
发现李寿居然是赵郡李氏的子孙,只可惜,父母和离,本家与外家险些成了仇人,如今只能寄居在外家。
随着了解的加深,李克己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这个闷不吭声的臭小子了。
某日,李克己找了个机会,凑到李寿跟前搭上了话。
“我那时,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正是敏感的时候,”李寿虽不是唐宓那般“生而知之”,但有记忆的时候特别早。
他现在还清晰得记得,他四岁那年,五岁大的十二舅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李寿当时就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舅舅和舅母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十二舅的一番话,让他知道,原来对他极好的舅舅只是他的舅舅。
而他的亲爹,根本不要他;他的亲娘,正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拼杀。
他,李寿,确实没人要!
李寿自卑了,敏感了,觉得原本美好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事后,郑宥提着郑十二抽了一顿,又将郑十二身边的乳母、内侍、宫女全都换了一个遍,狠狠的给李寿出了一口气。
自此皇宫再也无人敢非议李寿的出身。
但李寿心里却有了阴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天真烂漫。
李克己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因为渐渐喜欢上了李寿,李克己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不禁生出了怜惜之情。
接着李寿来看书的机会,李克己没少考校李寿的功课,并且变着花儿的指点他、开解他。
随着两人的相处,李克己惊喜的发现,李寿的天赋极高。
看书不能说是“过目不忘”吧,但不管多生涩的文章,他只要读上两三遍便能背诵。
最要紧的是,李寿懂得坚持,也沉得下心。
这就更让李克己高兴了。
有天赋的孩子,李克己见得多了,但往往这样的人会自持聪明而不努力,最后“泯然众人”。
而李寿,不到五岁的小娃儿,又聪明又努力,李克己便生出了爱才之心。
最后跟先帝“认输”,也是因为他相中了李寿,接着先帝逼他收学生的机会,顺理成章的收下了李寿,也成功了反将先帝一军——收学生,可以,但我不收你郑家的孩子,我只认李寿!
“幸而外祖父也真心心疼我,见我入了先生的眼缘,也为我高兴,甚至为此没有继续为难先生。”
李寿感慨的说道。
“所以,你就成了先生的大弟子?”唐宓听完了整个故事,缓缓的说道。
“是啊,只是当时我的身份敏感,外祖父和阿舅都觉得不声张为好。”李寿顺便解释了一下,他与李先生的师徒关系没有公开的原因。
唐宓想了下李寿的身份,点点头,“也是,那时李家已有衰败的迹象,李先生名声太响,若是让李家知道你是他的弟子,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就像他们王家,至今李氏还遮遮掩掩的找王怀瑾,让他想办法把王怀瑜也带进李家学习呢。
“没错,”李寿淡淡的说着,眼底里浮现嘲讽:“所谓世家,很多都是外表光鲜好看,内里却是污糟不堪。”
世家重清贵、有令名,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什么视权贵如无物,端得是云淡风轻、高洁风雅,但只有世家自己才知道,当他们追求权力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疯狂、都要不择手段。
种种丑态,真是不堪入目!
李寿回李家也有一段时间了,着实见识了所谓的“世家风范”。
唐宓对此没有多加评论,只叮嘱一句,“别人怎样,与你并不相干。只要守着规矩,总没有大错。”
李寿听出唐宓话语里对他的关切,伸手揉了揉她的小鬏鬏,笑道,“噫!胖丫头也会安慰人啦?!”
唐宓一巴掌拍在李寿的手背上,怒目而视,“谁胖?你说谁是胖丫头?”
李寿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我错了,我胖,我胖还不行吗?”
唐宓用力一扭头,“哼!”
李寿却笑了,方才因为回忆往昔而生出的淡淡忧伤,被唐宓这么一闹,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还是胖丫头最合他的脾气了。
不过,这丫头还是有点儿小啊,想要拐回家当娘子,还有的时间等!
李寿望着唐宓那精致的面容和灵动的大眼,暗搓搓的想着。
唐宓哪里知道李寿这头小狼已经朝她伸出了爪子,此刻,她正为李寿的境遇而担忧呢。
唉,人就是这样,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偏偏伤他最深的又是他的亲爹。
唐宓在这边为李寿而感慨,殊不知,在王家,她的亲娘和亲爹也在因为“父母”而发愁!
“二郎,你大伯去了,你阿婆也去了,他们的遗命却不能不遵从啊。”
王鼎头上系着棉布巾子,整张脸蜡黄蜡黄的,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叮嘱王怀瑾,“大郎是你大伯唯一的子嗣,又是你阿婆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如今国公府你当家,须得好好待他啊。”
王怀瑾立在榻前,表情平静,“阿叔,您要我怎么‘好好待他’?”
不知为何,王鼎现在根本不敢看王怀瑾的眼睛,他低着头,讷讷的说:“你已经得了爵位,那些个浮财,不、不如就让给大郎如何?”
王鼎牢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也顾惜王怀恩是王鼐唯一的儿子,努力为他争取财产。
王怀瑾定定的看着王鼎,仿佛从未认识他一般。
只把王鼎看得有些发毛。
就在王鼎心里发毛继而进化到恼羞成怒的时候,王怀瑾突然开口了:“阿叔,您知道大伯去世那天,我们一家为何匆匆返回京城吗?”
“啊?”王鼎愣住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了,大哥去世前一天,二郎携家小回兰陵了。大哥去世当天,二郎他们又忽然回来。
那时王鼎只顾着担心母亲,随后又忙着王鼐和万氏的丧事,直接将这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王怀瑾乍一提起,他这才想起来,问了句:“是啊,为何匆匆回来?”
王怀瑾盯着王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们还没出京,就在西山遭遇了截杀。钱刚,您认得吧?”
王鼎想了想,道:“可是部曲钱刚?”
王怀瑾点头,“没错,就是部曲钱刚。可那夜,就是他带着人,装扮成土匪的模样,手持横刀前来截杀我们一家。”
王鼎傻眼了,“怎、怎么可能?”隐隐的,他猜到了什么。
王怀瑾继续道:“咱们家除了部曲,还有暗卫吧?”
王鼎犹豫了片刻,方缓缓点头。
王怀瑾从怀里掏出一个箭头,送到王鼎面前,“那夜,除了钱刚的‘土匪’,我们还遭遇了七八十个黑衣人的箭雨袭击,而这个便是黑衣人使用的箭头。阿叔,您看是不是很眼熟?”
王鼎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精钢打制的箭头,仔细看了看,终于在某个位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标识。
哐当~~
箭头摔到了地上。
王鼎的嘴不住的颤抖着,“你、你是说,你、你大伯想、想要你的命?”
王怀瑾冷冷的说,“错,大伯不止想要我的命,还想要我三个儿子的命!”
王鼎用力闭上了眼睛。
王怀瑾又道:“阿叔,您还让我‘好好待’王怀恩吗?”
“…”王鼎的嗓子眼儿里仿佛堵了东西,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二郎,分家吧!”
第094章 狗头军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唐宓三兄妹在李家上了半天的课,便切身感受到了李克己的厉害。
李先生没有就某本书、某个课程进行教授,而是综合的讲述了某个学说的框架、核心思想。
李先生讲得知识非常庞杂,且笼统,但不知为何,唐宓三兄妹都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名师吧。
学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李克己便留三个学生在家里吃饭。
为什么不是四个涅?
答案很简单,李寿早已过了学习的年纪,今个儿来就是单纯的跟新晋师弟、师妹打个招呼,打完招呼,他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不走人不行啊,他现在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托会投胎的福,李寿去年便被他的皇帝舅舅拎进了亲卫,名曰锤炼、学习,实则妥妥的走后门。
虽然大大BOSS是他的亲舅,李寿既然做了皇帝侍卫,便不能做的太过分。
偶尔迟到、早退一下还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是要不得。
今天是李寿当值,他先去宫里点了个卯,在皇帝舅舅面前晃了一圈,就偷偷溜了出来。
这会儿,师弟师妹也见到了,他还成功看到了胖丫头错愕的表情,大感值回票价,哼着小调回宫继续当差去了。
再说唐宓兄妹三个,在李家吃了颇为豪华的一餐。
中午又在李克己安排的房间好好歇息了一番,下午,继续跟着李先生读书。
李克己却没有继续上午的课程,而是领着三只小的来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是一个极大的演武场。
唐宓看到那四周摆放的各色武器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话说,她没走错地方吧?
在王家,出现这样的演武场根本不稀奇,毕竟王家是以武起家的。
可李先生这儿…啧啧,李先生可是名士啊。而读书人给人的印象,第一个就是文弱。
不对,唐宓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自家老爹挥舞着锤子砸人的画面。
她不禁有些激动,莫非她家老师也是个表面儒雅,实则凶残的主儿?
唐宓猜得没错,李克己绝不是狭义上的读书人,而是精通六艺的真正读书人。
何为“六艺”?
答曰:礼、乐、御、射、书、数。
李克己依然是家常的宽袖长袍,只是用绳子将两只宽大的袖子系在了身后(呃,具体形象请参照大河剧里擦地板的日本人),他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剑,踱步来到三只小的前面。
“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在去兰陵的路上遭遇了截杀?”
李克己面容沉静,全然没了上文化课时的舒展、儒雅,隐隐的,竟带着一丝肃杀。
王令仪表情也凝重起来,“是的,先生!”
王令齐却有些激动,指着兵器架子上那各种各样的兵器喊道:“先生,您要教我们练武吗?”
话说,王令齐心水练武已经好久了。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他家是将门,却无人提出要教他们兄弟练武。(王怀瑾扶额,家里破事太多,他竟忘了教孩子们些拳脚功夫!)
李克己道,“我不是武人,会的也只是强身健体的普通招式。你们出身将门,想来家中有不少精通武艺的强人。我今日就是想提醒你们,学习一道,并不仅局限于读书。君子六艺,亦不可忽略。”
说罢,李克己均匀了呼吸,摆出架势,在三个学生面前舞动起来。
李克己嘴上说自己不精通武艺,但他的剑术着实不错。且不是那种花架子,而是真能上阵杀敌的狠招。
唐宓兄妹三个看得口水直流,恨不得立时抄起家伙跟先生学习。
行云流水的舞完一整套剑,李克己优雅的收起了招式,脸不红、气不喘,端得是潇洒风流。
知道这一刻,唐宓才切实感受到什么是“名士”。
名士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绝对的有真才实学啊。
这个“学”也不是狭隘的读书、背书,而是精通各种才艺。
没错,就是各种才艺,在随后的求学道路上,唐宓发现,她家先生真的是雅到琴棋书画,俗到吃喝玩乐,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而唐宓便在李先生的教导下,在“精通各种才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不提。
李克己演示完了,饶有兴致的说:“听说王玉郎善用一把大锤,手上的武艺也十分了得。你们作为王玉郎的儿女,亦不能缀了父亲的‘威名’啊。”
唐宓嘴角抽了抽,她家先生为何用一副戏谑的口吻提及“大锤”二字。
话说,大锤看着虽然粗苯了些,可砸起人来分外爽快。
比装逼的剑啊什么的强多了。
不过,这话唐宓可不敢当着先生的面说。
李克己一指兵器架子,道:“过去看看,瞧着哪个顺眼就拿起来试试。老夫虽不能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吧,好歹能指点一二。”
李克己的态度很明白,武艺一道,他就是领着学生们进个门。
唐宓三兄妹若是想深入了解,自己回家找爹娘去。
李克己相信,以王家在军中的人脉,想要找几个功夫了得的武夫,再简单不过了。
王令齐早就忍不住了,听了先生的话,小马驹一样蹦跳着冲向了武器架子。
王令仪想了想,也快步走了过去。
唐宓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将四周陈放的各种武器扫了一个遍。
唔,果然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啊。
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狼牙棒、流星锤,甚至连鞭子也有好几种,只看得唐宓眼花缭乱。
最后,唐宓在放着鞭子和斧头的架子前站定。
李克己一直关注着唐宓,见她竟想把小手伸向凶残的大斧头,顿时额上垂下三条黑线。
呃,胖丫头,话说你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娘子啊,怎么能用斧头这样凶残的武器?
就在李克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劝说唐宓的时候,唐宓伸向斧头的手拐了个弯儿,还是将一柄乌金长鞭拿了起来。
呼~~李克己松了口气,鞭子好,鞭子好啊!
知道了自家大徒弟的心事,李克己本能想让唐宓乖萌一些。
万一这丫头太过凶残,长大后,真够十八郎喝一壶的。
王令仪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把剑。
而王令齐许是受到了母亲的启发,竟然抄起了一对大刀。
李克己眼角抽了抽,但还是忍住了,大刀就大刀吧,总好过狼牙棒、流星锤、大斧头之类的大杀器。
三只小的选定了武器,一排三个站在李克己面前。
李克己逐一教授着使用的技巧。
王令仪最简单,李克己直接把自己练的那套剑法教给了他。
王令齐也好办,李先生虽没有练过刀法,家中部曲却有个用刀的好手,李先生直接把人喊来指点王令齐。
唐宓嘛,拿的是女人最爱用的鞭子,这也难不倒李克己这个大男人,他居然将一柄长鞭舞得如灵蛇出洞,动作优雅中带着几分杀机。
只看得唐宓连连称奇,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武器——大斧头虽然够凶残,可她细胳膊细腿儿的,真心拿不起来啊。鞭子看着无奇,却属于长兵器,使用得好了,亦能防身御敌。
李克己将鞭法教给了唐宓,又细细的演示了一遍。
唐宓过目不忘神技能开启,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住了。
待到李克己回堂屋吃了杯茶,再回来时,唐宓已经将鞭子耍得有模有样。
李克己暗暗点头,好,不愧是神童,连学武都比旁人快好几倍。
晚年能收这么个天赋绝佳的学生,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王令仪和王令齐兄弟,虽然资质不如唐宓,但胜在够努力,心性也好。
李克己站在演武场外,看着三个学生,愈发觉得这几个学生收得不错,心情顿时好了几个百分点。
而另一边的王家,李氏的心情却很糟糕。
万氏和王鼐的丧事早就过去了,萱瑞堂的冷气压却依然存在。
不为别的,王鼎在生李氏的气。
说起来也好笑,万氏被王怀恩失手推到棺材撞头而亡,王鼎没说记恨真凶王怀恩,却将怒火撒到了李氏的头上。
他的道理也简单:婆婆想教训你,你只管受着就好,作甚要躲,还故意用头去撞婆婆。
若不是李氏跟万氏纠缠,王怀恩也不会去拉架;王怀恩不拉架,也不会失手推了万氏一把;万氏如果没有被推到,她也不会死。
所以,万氏的死跟李氏脱不开关系。
王鼎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葩,直接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了李氏头上。
当然,王鼎之所以会这么想,也跟这几年与李氏生分了有关。
尤其是当年王怀瑾过继的时候,李氏表现得太过功力,让王鼎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被李氏蒙骗了。
李氏根本就不是她平常表现的那般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她根本就是个急功近利,为了爵位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的自私凉薄的女人。
王鼎在心里给李氏定了罪,之后任凭李氏再怎么表现,他也不信了。
灵堂上的一幕,更加让王鼎觉得李氏自私、不孝。
母亲都那般哀求了,李氏不说帮着说话,居然还当众拒绝,最后更是跟婆母厮打在一起。
这、这哪里还有半点的做派,分明就是个无知贪婪的乡间泼妇!
王鼎对李氏失望透顶,办完母亲和兄长的丧事后,他直接搬出了萱瑞堂的正院,一个人去书房住着了。
李氏对王鼎的愚孝暗恨不已,对他的迁怒更是委屈得不行,偏偏不管她怎么解释,怎么说好话,王鼎都不肯理睬。
最后,李氏也恼了:老娘好歹是做祖母的人了,为你王家生儿育女、伺候长辈,临老临老,却还要受你个老头子的气。娘的,老娘不伺候了!
李氏直接撒手,任凭王鼎住在了外书房。
相较于跟王鼎置气,李氏还有更操心的事等着她呢。
“…唉,阿婉的亲事又要被耽搁了,清远侯家是多好的亲家啊~~”
李氏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摊放着一张嫁妆单子。这是她给王怀婉准备的嫁妆,之前她都快跟程家定好了,眼瞅着就要换庚帖、订婚期了,结果家里却出了丧事。
万氏+王鼐,王怀婉最少也要服一年的丧。
清远侯家的程季年纪不小了,听程夫人的意思,是想早早的给他成亲。
人家这么急,估计不会等阿婉啊。
可惜了程季这么个好女婿了。
“二夫人,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氏下手的榻上坐在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手轻轻抚着黑猫油亮的毛发,细声细气的说道。
如果赵氏在这里,定会一眼认出这女子的身份。
她不是旁人,正是万氏从路上“偶遇”的女冠妙仪,而她怀里的黑猫就更不是“外猫”了,赫然就是万氏心肝儿一样养大的宠物。
“哦?妙仪,你有办法?”李氏眼睛一亮,身子不禁向前倾了倾。
“清远侯家的事,我也曾听说过一些,”
妙仪斟酌着措辞,轻声道:“清远侯家境贫寒,全靠族人资助才能出人头地。清远侯感恩图报,他得了爵位后,没少回报族人和亲戚。”
但清远侯原就根基浅,家里没多少积累,封爵后俸禄又有限,还要赡养一大家子人,再加上“回馈”族人和亲戚,手头上就难免紧张些。
相看那日,程夫人和几个儿媳穿的那般“朴素”,绝不单单是“崇尚节俭”,而是因为家中艰难。
只是程夫人好面子,绝不肯承认囊中羞涩,硬是挺着腰杆说什么“家风”。
若是遇到不知情、又有点拎不清的人,没准儿还真被唬住了。
很不幸,李氏貌似就是这么个看不清的人。
她听出妙仪的暗示,竟没有觉得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有了“解决”的办法,“嗐,不就是钱嘛,我家旁的不说,嫁妆上绝不会亏待了阿婉。”
王家土豪啊,王鼎私库里的宝贝更是数不胜数,随便拿一些就够给王怀婉陪嫁的。
更不用说,王怀婉还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子。
李氏就不信了,王怀婉出阁,王怀瑾夫妇会一毛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