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给儿子纳妾是母亲的权利,可认不认妾侍的身份,也是主母的权利。
大梁律有规定,子女从母,只要赵氏不承认杨姨娘的身份,杨姨娘的子女就不能入族谱,不能算是正经的王家人。
将来分家产,更是没有王怀恩和王怀淑的份儿。
这是法律对正妻的保护,也是对正统的维护。
当然啦,大梁律是这么规定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儿媳妇,迫于婆母的威压,只能含恨将侍妾、庶子认下。
但王家的情况不同啊,赵氏明显不是弱势的儿媳妇,而万氏呢,瞧着蹦跶的欢,却根本没有能力压制赵氏。
毕竟唯一能在名分上压制赵氏的人已经死了,这会儿正躺在棺材里呢。
万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嗷的一嗓子扑到了王鼐的棺材上,双手用力拍打着棺材盖儿:
“狗儿啊,你个狠心的不孝子,你怎么说走了就走了呢。你一闭眼倒是轻省了,却留下你可怜的老娘被人欺负啊。”
“呜呜,狗儿啊,你快睁开眼睛瞧瞧吧,瞧瞧你娶得这个好娘子,根本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敢顶撞,若是没了旁人,她还不定怎么磋磨你老娘呢!”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长眼啊,好好的把我狗儿收走作甚?要死,也是我这个老太婆去死啊。”
万氏哭得凄惨,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涂满了整张脸。
王鼎听得心里难受,赶忙上前去搀扶老娘:“阿娘,您别哭了,您还有我呢。”
王怀恩也站了出来,跪到万氏另一边,低低的泣道:“阿婆,爵位我不要了,只求您别再伤心了。我已经没了阿爹,不想再失去阿婆。呜呜,阿婆,求您了,咱回去吧!”
唐宓挑眉,嘿,看不出来啊,她这位便宜大伯还颇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果然,一听王怀恩这么“懂事”,万氏愈发坚定了要把爵位抢回来的念头。
她不再拍打棺材,而是用额头嘭嘭的撞着棺材,“儿子没了,儿媳又不孝顺,我不活了。狗儿啊,你把阿娘也带走吧!”
老人家哭得凄厉无比,喊出的话语也让人心酸。
至少王家的那些族老、远亲看不下去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杵着拐杖站了出来,一副长辈训导晚辈的口气对赵氏道:“狗儿媳妇,你婆婆都被你逼成这样了,你还能这般安稳的看着?”
果然是不孝的东西,没看婆婆都要被她逼死了吗?
就算不答应婆婆的要求,也当跪到婆婆面前求婆婆不要太过伤心,求婆婆原谅自己啊。
结果这个赵氏,竟是抄着手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老者真是越看越生气啊。
赵氏瞥了老者一眼,淡淡的问道:“您哪位?”
见都没见过的所谓“族老”,若非有王鼐,这会儿还在土里刨食的田舍翁,阖家都靠着王家才能在梁州耍威风,这样的老头子,还敢在她面前放肆?
老者被气了个倒仰,颤着手指指着赵氏,却吐不出半个字。
还是他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心里不忿,口气不善的提醒道:“狗儿媳妇,这是九叔公,当年你成亲的时候曾经见过的。莫非你富贵了,连家中长辈都不认得?”
赵氏将目光挪到中年汉子身上,矜持的问道:“你又是那位?”
一群依附王家过日子的远房亲戚,只因为同姓一个“王”字,就真以为是王鼐的长辈?就能跑到将军府指手画脚?
唐宓险些喷笑出声,小手赶忙捂住了嘴巴,小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站在唐宓身边的王令仪,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好、好、好个懿德夫人,你果然富贵了,家里的亲戚竟是一个都不认?”
中年汉子被气得黑了脸,“这般狗眼看人低,这般势力,难怪能把婆婆逼得寻死觅活。王家出了你这样的恶妇,真真是家门不幸。”
他的话提醒了方才的那位老者,只见老头子吹着胡子、瞪着一双死鱼眼睛,“没错,王赵氏,你身犯‘无子’、‘不顺父母’、‘口多言’等多重罪。狗儿没了,族里却能代他休了你!”
万氏撞棺材撞得头都有些晕了,但听到老者的话,她的眼前一亮:“九叔父说得没错,赵氏,你无德、不贤,我这个做婆母的休了你!”
得知王鼐的死讯后,王怀恩就偷偷跟万氏说过,这时根本不怕跟赵氏撕破脸。
之前瞒着她,不过是顾忌王鼐的前程和王家的富贵。
可现在王鼐都死了,也就自然无所谓前不前程。
而王鼐身上的安国公爵位,是确保王家富贵的根本。
如果爵位落在了王怀瑾身上,那么王家再富贵也跟他王怀恩没有关系。
王怀恩甚至可以猜得到,等王鼐的丧事办完,王家便有可能分家,而他王怀恩将会顶着二房庶长子的身份被分出安国公府。
随后,王鼎那边再来个分家,他王怀恩还不定落得什么凄惨下场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好好闹上一闹,就算拿不到爵位,好歹也要变回王鼐的亲生子。
届时,就算王家分家,他也能分走一笔不菲的家产。
至于万氏,则被王怀恩忽悠了。
因为按照法理,不管是王怀恩承爵、还是王怀瑾当安国公,她都是王家的老祖宗,依然享受荣华富贵。
但王怀恩偷换了概念,硬是把万氏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而按照他的说辞,万氏若是不支持他当安国公,那么他日定会被赵氏和王怀瑾扫地出门。
万氏刚刚经受丧子的打击,原就不怎么明白的大脑愈发糊涂了。
听了王怀恩的话,顿时觉得有道理。
她倒不担心王怀瑾会把她赶出门,而是害怕赵氏会翻脸。
毕竟这些年来,她对赵氏真心不好。
以己推人,万氏觉得,她若是赵氏,一旦得了权势,还不定怎么收拾“恶婆婆”呢。
有了这层担忧,又有王怀恩不断在她耳边忽悠,万氏这才决定在灵堂上发难。
“休我?”
赵氏冷笑一声,“好啊,我等着。你们休吧!我看你们能不能休得掉!”
长辈或是族长只能逼晚辈休妻,想要代替晚辈休,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一旦女方闹将起来,注定要打官司。
而王家的这种官司不管是打到京兆府还是御前,赵氏都不可能吃亏。
万氏萎了,她还真不敢拉着赵氏去见官。
刚才那位老者也软了,进京这些日子,王家人捧着、敬着,竟让他真以为自己是掌握族人生杀大权的族长。
殊不知,他这个族长,不过是王家为了家族好看而推出来的摆设,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利。
灵堂顿时安静下来。
唐宓乖巧的站在兄长和父母身边,默默的看着这出闹剧。
万氏忽的尖声哭了起来,“老天爷啊,您还是把我收走吧,儿子没了,儿媳不孝,这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说着,万氏爬起来就要往棺材上撞。
她这次撞棺材可不比刚才,摆明就是要一头撞死的节奏。
王鼎慌了,赶忙一把拖住老娘。
王怀恩也翻身抱住万氏的大腿。
王鼎一出现,仿佛提醒了万氏,她一把揪住王鼎的衣袖,“二、二牛,你是阿娘的孝顺儿子,对不对?”
王鼎连连点头。他当然是!
“好,那你去跟二郎说,让他把爵位让出来。安国公的爵位原就不属于他,他必须还回来!”万氏红着一双眼睛,整个人都疯魔了。
王鼎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看了看苍老的母亲,又扭头去看王怀瑾。
王怀瑾面沉似水,静静的与王鼎对视。
王鼎舔了舔嘴唇,艰难的说:“二、二郎,你阿婆是、是长辈,你、你看她都急成这样了,你能不能——”
王怀瑾淡淡的吐出一句话:“二叔,您让我做什么?”
明明已经对父母死心了,可为何面对这样的王鼎,他的心还会疼?
唐元贞听出王怀瑾话里的悲哀与绝望,心疼不已,伸手握住王怀瑾的手。
唐宓也被气得浑身发抖,王鼎这是什么意思?他把她阿爹当成什么了?
他、他真是阿爹的亲生父亲吗?
面对王怀瑾的问询,王鼎有些无言以对,他难堪的别过脸,躲开了王怀瑾伤心的视线。
“不行,我不答应!”李氏急了,为了爵位,她连亲生儿子都舍了,如今王鼐死了,爵位眼瞅着就要到手,老婆子却一句话就想让二郎让出来。
凭什么?
万氏气急,两个儿媳妇,竟没一个孝顺的。
她推开王鼎,扬起巴掌朝李氏打去。
李氏自然不会站着挨打,赶忙闪开。
万氏追,李氏躲,王鼎和王怀瑾以及几个婆子担心万氏,紧紧的跟了上去。
灵堂里顿时乱做一团。
万氏终于在王鼐的棺材前将李氏捉住,啪啪两个耳光抽在了李氏脸上。
李氏急了,用头去顶万氏。
万氏被顶了个踉跄,王怀恩赶紧上去搀扶。
万氏甩开王怀恩,继续厮打李氏。
李氏的心腹也杀了过来,帮着李氏闪躲。
忽然,嘭的一声,挤成一团的人哗啦闪开,露出了中间的景象——
万氏一头撞在了棺材上,鲜血嘀嗒、嘀嗒的顺着棺木流了下来。
而王怀恩站在她身边,两只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姿势,只是整个人都傻了…
第092章 师妹,你好!
戏看得差不多了,赵氏方大喝一声:“都闪开!”
哗啦,人群迅速分离,闪出一条通道。
赵氏穿过人群,走到近前。
只见万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破了个洞,正汩汩的往外淌血。
赵氏弯下腰,伸手在万氏鼻下探了探,唔,还有呼吸,但是非常微弱。
赵氏抬起头,伶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王怀恩已经吓傻了眼,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鼎满眼焦急,他手里还扯着李氏的胳膊。
李氏脸色十分古怪,似是意外,又似是快意。
而一群丫鬟婆子则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赵氏将万氏的事迁怒到她们身上。
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也傻眼了,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尤其是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人,赶忙往人群里缩,唯恐动作慢了,会被赵氏揪出来。
赵氏将众人的表现统统看在眼里,冷冷的说了句:“将军尸骨未寒,你们就在他灵前吵闹,是何道理?如今更是害得老夫人重伤,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个哆嗦。
王鼎担心老娘,甩开李氏,快步走到近前,伸手就抱住了万氏,嘴里喊着:“来人,快传太医!”
结果,没人反应。
所有的仆妇都看向了赵氏。
赵氏看了眼王鼎,王鼎瑟缩了下,对于长嫂,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刚才的那场闹剧,他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是母亲无理取闹故意针对大嫂。
可母亲再不对,那也是长辈,如今更是深受重伤,大嫂身为儿媳,怎么还跟长辈计较?
想到这里,王鼎的腰杆子不禁挺直了几分,正待说话,赵氏开口了。
只听赵氏说:“来人,先把太夫人抬回福寿堂,再去太医院请太医。”
阿袁答应一声,出去唤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了把春凳,小心的将万氏抬了出去。
王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紧跟着几个婆子而去。
李氏用力扯了下帕子,暗暗跺了跺脚,还是转身去追王鼎。
而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纷纷打着哈哈,“狗、狗儿媳妇啊,那啥,我、我们也去看看!”
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赵氏又发话了:“来人,将这些意图在将军灵前闹事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哗啦~~
守候在门外的四十部曲排成两队,飞快的涌了进来。
三下五除二,直接将王家远亲等人制服。
当然,赵氏也没忘了罪魁祸首王怀恩一家,直接将他们和王家的远亲一起关到了后院的空房子里去。
灵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赵氏板着的面孔也缓和下来,她甚至笑着对王怀瑾说道:“你们赶了半天的路,疲乏得紧,如今又到中午,索性回去用些饭、歇息片刻,下午再过来吧。”
反正她还没有给亲友故交送丧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前来吊唁。
王怀瑾和唐元贞有些迟疑,万氏那边还没有彻底消停呢,他们若是走了,那些人再闹起来可怎么办?
赵氏故作忧伤的叹道,“你们阿婆的情况有些不好,接下来,有你们忙得,还是先去吃饭歇息吧!”
王鼐走了,估计万氏也快了,王家连办两场丧事,足够她这个主母和王怀瑾这个世子忙得。
王怀瑾夫妇听出赵氏话里的意思,夫妻俩对视一眼,而后点头:“我们听母亲的。”
说罢,王怀瑾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出了灵堂。
回朝晖院的路上,唐宓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娘,阿婆难道不知道阿爹是世子吗?”
安国公的爵位,于情于理于法都当由世子继承。
而王怀瑾的这个世子,是经由朝廷认证、圣人亲自指定的,除非他犯了极大的过错,否则任谁也不能褫夺。
万氏怎么就这么“天真”,以为自己闹上一闹、哭上一哭,就能把爵位从王怀瑾的手里抢回来?
她以为她是谁?竟能超越国法、皇威?
还是她以为爵位是什么?能任由她一个老婆子指手画脚。
爵位是公器,岂可私相授受?
于爵位承袭上,大梁讲究的是“无嫡国除”。
也就是说,即便万氏闹得赵氏、王怀瑾松了口,重新确定了王怀恩的身份,王怀恩也不能继承爵位。
因为他不是嫡子,根本无权继承。
想要以庶子的身份承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需要圣人的格外恩赏。
可问题是,以王家的情况而言,圣人会给王怀恩这个天大的恩典吗?
绝逼不会啊!
这些道理,万氏可能不知道,但王怀恩绝不会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撺掇万氏来闹?
唐元贞看了丈夫一眼,见王怀瑾双眉紧皱,闷头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听到猫儿的问话。
唐元贞便退后两步,拉着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一来,你阿祖前些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不管她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家里人都答应,所以就纵得她有些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又是那个‘天老大、圣人老二、她老三’的王家老祖宗。”
唐宓秒懂,这是赵氏的捧杀起了作用。
莫非赵氏早就预料到若是王鼐死了,万氏定会不顾一切的大闹一场,这才故意纵她?
等等,不对,难道赵氏早就预料到王鼐会早死?
还是…
唐宓不敢往下想了,赶忙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继续听阿娘说话。
唐元贞道:“二来,你阿翁猝死,你阿祖伤了心神,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你阿祖便将心底最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是发泄,也就无所谓“合不合理”。
比如万氏逼着王怀瑾让爵,比如万氏想休掉赵氏,这些都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事,平日里她存有理智,自然不敢乱说。
可现在,寡妇死了儿子,万氏几乎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说话、行事也就无所顾忌了!
而王怀恩,他的想法也好猜。
唐元贞略一沉吟:“同样是庶子,但做大房的庶子还能分得国公府的财产,而二房的庶子却跟国公府没有半点瓜葛。”
唐宓慢慢的点了下头,她明白了,“大伯是抱着‘能抢回爵位最好,不能抢回也要多分些财产’的主意,所以才会撺掇阿祖。对吗?阿娘!”
唐元贞笑了,揉了揉唐宓的小脑袋,“我家猫儿真聪明。好了,不说这些了,忙了这两日,你们也没有吃好、睡好,待会多用些午饭,略略睡个午觉,下午咱们还要去福寿堂和灵堂呢。”
方才在灵堂上,唐元贞看得分明,万氏那一撞可不轻。
再加上她年迈、伤了心神,估计撑不了多久。
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可就有的忙了,不吃饱睡足怎么行?
唐宓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回到朝晖院,一家六口洗澡换衣,草草吃了些午饭,又简单的睡了一觉。
阿宝年纪太小,不适宜去灵堂那种阴气重的地方。
唐元贞便唤来唐妈妈,将阿宝和院子里的事全都托付给她。
唐妈妈知道王家发生了大事,自是不敢耽搁,沉声跟唐元贞保证:“娘子放心,我定会看好小四郎和朝晖院!”
唐元贞又做了一些安排,确定自家小院没有什么疏漏,这才领着三个孩子、跟着王怀瑾一起朝福寿堂而去。
途中,他们一家遇到了浑身缟素的王怀媛母女三个。
王怀媛刚刚在灵堂哭了一场,双眼通红,嗓子有些嘶哑,“二郎,二娘,你们回来了?”
王怀瑾夫妇赶忙回礼,“是啊,路上遇到些事,便取消了去兰陵的计划。没想到一回家就——”
王怀媛叹了口气,“唉,世事无常,阿爹素来康健,谁能想到他会忽然离去呢。”
对于王鼐这个亲爹,王怀媛谈不上恨,也说不上爱,只能算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可再怎么陌生,那也是她亲爹。
亲爹死了,王怀媛本能的觉得难过。
但也仅止于“难过”。
就是哭,也必须借用沾了姜汁的帕子。
“是啊,太意外了。”大家都不是外人,王怀瑾和唐元贞也就没有当着王怀媛的面儿装出“孝子贤孙”的悲恸模样。
一行人说着闲话,缓步来到了福寿堂。
福寿堂里,王怀恩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小万氏陪在他身边。
唐元贞不禁纳闷:咦,王怀恩不是被赵氏捆了起来吗,怎么这会又跑到福寿堂来请罪了。
心里疑惑,唐元贞却没有说什么,安静的跟着丈夫进了院子。
待她们走进万氏的寝室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万氏醒了,却已是弥留状态。
她拉着赵氏的手,再三表示:“…是我自己不小心,这才撞到了棺材,不关大郎的事。大郎是个好孩子,他是想救我,却慢了一步!”
赵氏面沉似水,对万氏的说辞不置可否。
万氏继续道:“我知道王家对不住你,我和狗儿也亏待了你,但你到底是王家的媳妇,将来去了,也要埋进王家的祖坟,受王家子孙的香火。看在王家祖宗和狗儿的份儿上,你就认了大郎吧。毕竟他是狗儿唯一的子嗣啊~~”
赵氏还是不说话。
万氏气若游丝,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她却死命挣扎着要起来,“夫人,赵夫人,就算老婆子我求你了,认下大郎,好好的分给他一份产业,让他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行不行?”
跪在一旁的王鼎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对赵氏吼道:“阿嫂,阿娘都这般求你了,你就不能答应吗?”
围在四周的王家族老也纷纷抹眼泪,有人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是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嫂子要强了一辈子,从未求过人。狗儿媳妇,你是做人媳妇的,婆母临终想求,不管再艰难都要应下啊。再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是啊,狗儿媳妇,你就答应吧。”
万氏刚睁开眼,就逼着赵氏将王怀恩一家和王家亲戚们放了出来。
结果,起作用了,这群族老七嘴八舌的“劝”赵氏“孝顺”!
赵氏定定的看着万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没错。可她实在没有从老婆子那浑浊的老眼里看出什么“善”。
有的只是满满的算计和深深的怨毒!
唔,是了,老婆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不甘心赵氏就此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于是宁可放过推她的凶手,也要把王怀恩留在安国公府继续给赵氏添堵!
不过,无所谓。她连王鼐、万氏都能收拾,就更不用说一个王怀恩了。
迎着万氏期待的目光,赵氏轻轻点了下头,“好,我听阿家的。”
万氏赶忙让人把王怀恩叫进来,当着自己和王家族老的面,让王怀恩给赵氏磕头。
亲耳听着王怀恩叫赵氏“母亲”,又亲耳听赵氏答应,然后亲眼看着族老将族谱改了过来。
直到族谱上,王鼐名下添了庶长子王怀恩的字样,万氏方长长的松了口气。
接着,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王鼐死了,万氏也死了。
王怀瑾逐一上了折子。
第二天,朝廷便有了回复。
圣人给王鼐圈定了谥号,曰武勇。不是最好的武忠,却也是第二等,绝对算得上美谥了。
圣人定了基调,礼部便有了数,开始给王鼐操办起丧事来。
亲戚朋友,同僚属下,乃至朝中重臣相继前来吊唁,王鼐的丧事办得很是风光。
万氏托儿子的福,亦是风光大葬。
王家在一片雪白中忙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办完丧事,王怀瑾承爵和赐新宅的旨意便下来了。
王怀瑾承继安国公爵位,毫无悬念。
圣人赐的新宅倒是给了王家人不少期待,新宅子位置极好,位于崇仁坊。
崇仁坊毗邻皇城,离着东市也不远,坊内豪门、皇亲林立。
什么公主府啊、宰相府啊,崇仁坊里好几个。
王家新宅的邻居亦是不凡,左边是首相(即宰相之首)顾琰,右边是安康郡王郑宣。
新宅是国公府的规制,面积不小,足足有七进,层层庭院,处处水榭楼台,十分雅致。
赵氏很满意,唐宓也很喜欢。
因为新家距离李克己先生的家非常近,她去李家读书什么的很方便。
王鼐、万氏亡故,唐宓要服“齐衰”之丧,也就是服丧一年。
但所谓服丧,也不是真的不出门。对于大人(也就是王怀瑾啦)来说,他必须闭门谢客、专心守孝,但唐宓一个小娘子,却不必这般严格。
尤其是读书这种大事,更不能耽搁了。
待搬完新家后,赵氏便发了话,“孩子们照例去上学,平日里注意些也就是了,其它的,不必太过严苛!”
有了赵氏的命令,王怀瑾和唐元贞便开始放开手脚准备孩子们上学的事宜。
这日清晨,唐宓兄妹三个坐着马车,一路朝平康坊李家而去。
进了李家,管事恭敬的将他们迎进书房。
唐宓三个刚进书房,便听到了李先生爽朗的笑声,以及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唐宓站在门口有些愣神:咦?二九兄怎么也在?
李克己笑着一指唐宓,“小丫头,发什么呆啊,见了师兄还不问好?”
啥?师兄?!
李寿冲着唐宓呲了呲牙,笑道:“师妹,你好!”
第093章 分家
“…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多次征辟先生入朝,都被先生拒绝了。”
事后,李寿详细的将自己跟李克己的“师徒恩怨”说了一遍。
唐宓眨巴着大眼认真听着,唔,李寿的外祖父也就是先帝。
先帝虽是武将,却也是豪门望族出身,对名士十分优待。
再加上先帝是新朝开国之君,特别看重人才,对于那些真正的贤德大能,绝对称得上求贤若渴。
李克己前朝时就名扬海内,学问、才识等各方面都是极为出色。
尤其是他的“相人”技能,更是被世人吹得神乎其神。
当年先帝犹豫着是否换太子的时候,就曾经想着请李克己进京,让他好好品评一下自己的几个儿子。
奈何李先生闲云野鹤惯了,根本无心官场,直接拒绝了先帝的征召。
那时先帝初做皇帝,正是要表现其仁德、宽厚的时候,对于李克己近乎无礼的拒绝,他也一笑而过。
只是心底里埋了根刺儿。
“后来,皇孙们渐大了,要给他们延请名师,这时也不知是谁又在外祖父跟前提到了先生,”
提起自己的外祖父,李寿还是非常敬重的。
他老人家英明神武,乱世之中夺得江山,建立大梁朝。
新朝建立后,均田亩、完善府兵制度,清吏治、设三省六部,削弱世家豪族,提拔新兴地主寒门,开考试选人的先河…种种革新,让大梁朝整个朝堂都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