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微微一笑,“既是这样,贫道倒是愿意帮二夫人去程家走上一遭。”
李氏大喜,“好好好,此事就拜托妙仪女冠了。”
第095章 分家?我不同意!
不得不说,女冠妙仪绝对是个人才。
能忽悠得万氏把她当成智囊,事事都听她的建议;万氏挂了,她摇身一变,竟又成了李氏的狗头军师。
且看李氏的样子,居然也对妙仪言听计从,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跟她商量。
听到李氏的话,妙仪抿嘴一笑,“二夫人太客气了。老夫人亡故,妙仪在王家处境尴尬,若非二夫人您伸出援手,此刻妙仪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妙仪的一番恭维,让李氏十分受用。偏她还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摆手,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你实在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阿婉的事——”
妙仪赶忙表态,“二夫人放心,我定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的。还不令王家在程家面前失了颜面。”
毕竟女方上赶着结亲,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李氏正担心这个,一方面她怕女儿错失良缘,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会让程家瞧不起自家。
由妙仪这个第三者出面刚刚好。
妙仪明白了李氏的心意,也知道了她的底线,心中有了决断。
第二天,便通过某个庵堂的尼姑,跟清远侯家搭上了线。
接着,妙仪又想方设法的争取到了去程家讲经的机会,与清远侯太夫人相聊甚欢——老年妇女嘛,大多迷信。再加上妙仪确实八面玲珑,尤其是对上那些迷信的中老年妇女时,更是无往不利。
很快,妙仪便能随意出入清远侯府。
没过多久,妙仪就能以“知心人”的身份,跟清远侯太夫人、夫人聊起程家四郎的亲事。
程夫人略带遗憾的说道,“原本相看了王家的女儿,我较为满意,没想到王家接连丧事——”唉,实在是晦气啊。
妙仪眸光闪烁,轻声道:“不满夫人说,之前我便在王家待过一段时间。万氏老夫人也是相熟的。”
程夫人眼睛一亮,委婉的问:“妙仪既曾住在王家,定是对王家极为了解喽?”
妙仪微微颔首,“还好,我与两位夫人,以及几位小娘子都是极熟悉的。”
程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妙仪与那位王二娘(即王怀婉)也相熟?不知她性情如何?”
程夫人嘴上嫌弃王家接连死人有些晦气,但心里清楚,在她给儿子相看的人家当中,也就是王二娘的条件最好。
撇开王二娘的个人素质不提,单是她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这一点,就让程夫人心动不已。
更不用说王家豪富,王二娘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他日出嫁,嫁妆定不会少。
而他们程家…唉,着实艰难啊。
妙仪多灵透的人啊,一眼便看出了程夫人的心思,低声道:“二娘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与她的母亲二夫人一样,生平最倾慕读书人,也最重规矩。”
读书人,讲规矩!啧啧,他们家四郎太符合了。
妙仪又故作神秘的透了一句,“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去王家的时候,也恰巧与二夫人提到了王二娘的亲事。二夫人曾言,她此生就二娘一个女儿,绝不会薄待了她。”
程夫人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嘴上却还要说:“不管几个女儿,都不能委屈了。二夫人是个慈母!”
明白人无需多言,妙仪就此收口。
又过了几日,程夫人便请霍顺的娘子去府上赏桂花。
当天,霍娘子风风火火的来到了王家,捉着李氏咬了一通耳朵。
最后李氏笑容满面的将霍娘子送出了二门。
送走霍娘子,李氏片刻都没有耽搁,直接杀向了外书房。
王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懒懒的躺在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帐幔,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忽然,外面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二夫人,二郎君有令,谁都不许进去!”
“我也不许?”李氏气急。
小厮咧嘴苦笑,心道,二夫人哎,二郎君拦的就是你。
“二夫人,二郎君确实说了,谁也不许进。”小厮化身复读机,再次重复王鼎的命令。
“好个放肆的奴才,竟跟对我不敬?”
李氏身边的婆子收到李氏的暗示,一把推开了小厮。
“哎、哎,二夫人,二夫人,您不能进去啊!”
小厮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挡在了外面,冲着李氏伸出了尔康手。
李氏才不管小厮的叫嚷,抬手就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李氏便迎上了王鼎冷冰冰的双眸。
王鼎正要训斥李氏,然后再将她赶出去。
李氏却抢先开口了,“郎君,妾身有要事与你商量。”
又怕王鼎不信,李氏加了一句:“是关于阿婉的事。”
王鼎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阿婉?阿婉怎么了?”
李氏见王鼎没有赶她走,暗暗松了口气,捏着帕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顺手将房门关上,李氏走到榻前,搬了个鼓墩坐下,先觑了眼王鼎的脸色,略带心疼的说道:“郎君,您又瘦了!”
说着,李氏的手便抚上了王鼎的脸颊。
王鼎却抬手一巴掌拍开了李氏的手,冷冷的说:“有事快说,没事就给我出去!”
李氏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原本还想跟王鼎寒暄几句,这下好了,她直接将脸上的温柔、心疼收了起来,学着王鼎的口吻,冷冷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是阿婉的亲事。”
王鼎皱眉,“阿娘和阿兄刚去,你、你就给阿婉张罗婚事?”
这女人,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李氏见王鼎又误会她了,赶忙道:“不是现在张罗,而是先定下人家,待咱们出了孝,再给阿婉操办。”
王鼎眉头还是紧锁,“定亲?这般匆忙,能有什么好人家?”
不就是一年的孝期嘛,李氏就这么等不及?
王鼎真是越看李氏越不顺眼。
李氏才不管王鼎怎么想呢,她有着自己的考量,“阿婉都过了十六岁了,眼瞅着就十七了,再过一年,她就十八了,那时再相看人家岂不是有些晚了?”
现在不定下,难道真要等到阿婉过了十八岁再相看?
而且就算是相看了,也不能一次就成功,没准儿还要拖个一年半载的。
到那时,阿婉都多大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把亲事悄悄的定了,待到孝期一满,正好可以办婚事。
再者,有这一年的功夫,他们也好暗中观察一下程家四郎。
真若是有什么不妥,也好有个反悔的机会。
李氏就王怀婉一个女儿,当然不会查都不查的就把女儿嫁过去。
李氏将自己的考量一条一条的分析给王鼎听。
王鼎静静的听了好半晌,不得不承认,李氏确实是为了女儿着想。
沉默片刻,王鼎道:“你真的看好程家四郎?二郎(即王怀瑾)说的那个郑家子,咱们就不再相看相看?”
有比较才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这么急于一时?
李氏摇了摇头,“齐大非偶,郎君,咱们家不比过去,硬生生把阿婉嫁入世家,阿婉会受委屈的。”
王鼐死了,王家早晚要分家。
一旦分了家,他们二房就要搬出国公府,届时,就不能打着国公府的招牌行事。
虽然世人都知道新任安国公是王鼎和李氏的儿子,可赵氏还在寸心堂杵着呢,岂会容许李氏恣意行事?
而王鼎,只是个从三品的杂号将军,手里又没有兵权,在权贵遍地的京城真心不算什么。
李氏正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些,才会急忙给王怀婉定下亲事。
好歹现在他们二房还在国公府住着,李氏只希望他们能一直住到阿婉出嫁、阿瑜娶亲,如此,操办亲事的时候,场面上也能好看些。
王鼎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好吧,你既相看好了,我也没有意见。”
李氏终于放下心来,又道:“郎君,咱们就阿婉一个女儿,婚事又这般仓促,着实有些委屈孩子。所以,在嫁妆上,我想多给阿婉准备一些。”
王鼎对于钱财之事并不在意,他摆摆手,“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氏高兴的答应了,却没有急着走,仍旧坐在榻前跟王鼎回忆王怀婉幼时的可爱、如今的懂事。
提及女儿,王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渐渐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两口子说着说着,王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在枕头下面翻出一串钥匙,从上面取下一枚递给李氏:“这是丙字号库房的钥匙,里面放的是我早些年的一些收藏,你取二十箱给阿婉做嫁妆吧。”
李氏的笑容终于真切了许多,毫不犹豫的接过钥匙,“郎君果然最疼阿婉,阿婉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李氏不再耽搁,麻利的起身出了外书房。
王鼎木然的看着李氏离去,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果然,李氏最看重的还是银钱、权利!
拿到了王鼎私库里三分之一的珍藏,李氏又跑到了朝晖院。
王怀瑾听说母亲竟这般匆忙的将妹子定给了程家,心里颇有些不放心,但李氏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王怀瑾忍了又忍,还是将满腹的劝说咽了回去。
也罢,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好调查一下程家和程小四,绝不会让妹妹嫁进狼窝。
至于李氏要求的“添妆”,王怀瑾早就跟唐元贞商量过,他们夫妇都不是小气的人,手里又有钱,所以早早的给王怀婉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金银珠宝、布匹皮货、药材古玩…足足十五箱,另外还有京中的铺面一个、京郊的小庄一个,珍贵古籍抄本一箱。
这样的“添妆”,放在普通官宦人家,直接当嫁妆都足足的。
李氏看了单子,还算满意,嘴上却还不饶,“你们富贵了,分些给阿婉也是应当的。二郎啊,你可就阿婉、阿瑜两个至亲手足啊。”
这话…听得让人真不舒服。
王怀瑾却明白李氏的意思,如今他是安国公了,三辈子的富贵是没跑。可他弟弟王怀瑜还是个白丁,李氏这是想告诉他,日后定要好好提携弟弟才是。
王怀瑾当然知道阿婉和阿瑜是他的唯二手足,日后也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但让母亲这么一说,就变得有些奇怪。
似乎以后他若是对弟妹好了,不是因为发自本心,而是为了应付母亲!
李氏才不管自己的话让长子郁闷了,拿着单子命人去唐元贞的库房抬东西。
一箱一箱的宝贝被抬进了李氏的私库,王怀婉的嫁妆单子又加长了好大一截。
望着长长的嫁妆单子,李氏舒了口气,却没有停歇,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寸心堂。
“…我与程家说好了,先悄悄的定下来,待孝期过了,再正式过六礼。”不过这嫁妆嘛,要早早的备好,她还要把嫁妆单子誊抄一份先送去程家哩。
赵氏眉眼不动,听完李氏的话,慢慢点头:“也好,阿婉大了,不好再耽搁了。”
“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那什么,大嫂,您看阿婉的嫁妆——”现在王家还没分家,王怀婉出嫁,公中必须有一份,而且是大大的一份。
赵氏看了李氏一眼,没说别的,只道:“放心,一切按公中的份例。”
算了,就给王怀婉出一份嫁妆吧,待这事儿了了,再提分家的事。
李氏不知赵氏的想法,得到赵氏的允诺后,便喜滋滋的回去了。
回到萱瑞堂,李氏开始重新誊写嫁妆单子:她早些年给女儿积攒的嫁妆,王鼎的私产,王怀瑾夫妇的添妆,还有公中的份例…几项加起来,竟足足有一百多抬。
李氏犹有些不满意,“唐氏可是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呢,我的阿婉也不能太少了。”
但该要的都要了,李氏实在想不出还能从哪儿再腾挪一些。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琢磨给女儿凑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的时候,许久不踏足萱瑞堂的王鼎竟一头闯了进来。
“咦?郎君来了?”
李氏心里纳罕,但还是恭敬的起身相迎。
王鼎大步走到近前,直接问道:“你去跟阿嫂要嫁妆了?”
李氏疑惑,但还是点头,“是啊。阿婉出阁,公中自然有一份嫁妆啊。”
王鼎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转圈,最后停到李氏面前,低吼道:“都要分家了,你哪来的脸面去要嫁妆?”
他又不是没给女儿准备嫁妆,还从私库里贴补了那么多,李氏怎么还不知足?
“分家?”李氏吃了一惊,旋即摇头,“不,我不同意。”
第096章 百忍李家
“你不同意?”
王鼎似是想到了什么,语带讥诮的说道:“也是。分了家,咱们就要搬出国公府,国公府的富贵便与咱们没了关系。你、如何舍得?”
李氏不敢置信的瞪着王鼎,他、他什么意思?
说她李氏留恋权势、贪图富贵?
是,她不想分家,确实有想借国公府权势的意思。
可她那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为了儿女啊。
怎么落在王鼎眼中,她李氏就这么的不堪?这么的市侩?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我不如大兄争气,拼死半辈子也只挣了个从三品的官衔,整日里在侍卫堆里混着,没能给你泼天的富贵——”
王鼎见李氏不说话,以为她心虚了,愈发来劲,说得也愈发难听。
李氏前些日子忙着哭灵、送葬,早已累得不行,随后又马不停蹄的给女儿张罗婚事,费尽心力的给女儿准备嫁妆,更是熬干了心血。
再加上王家是丧家,阖家都在服丧,动不得荤腥,整日里青菜、白粥的对付,李氏又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住?
李氏也就是凭借着对女儿的一腔慈爱支撑着,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也似一根拉到极致的皮筋,稍有不慎便会断裂。
巧合的是,王鼎这一番诛心的话,恰似一把刀,狠狠的割断了那根皮筋。
李氏嗓子眼儿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她艰难的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王鼎被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抱住了李氏。
“二夫人,二夫人!”
李氏的心腹阿赵顾不得规矩,蹭的一下跑到李氏近前,与王鼎一起,将李氏搀扶到了榻上。
阿赵拿着帕子给李氏擦去嘴角的血,嘴里迭声喊着:“太医,快去请太医!”
李氏一把抓住阿赵的手腕,气息微弱的说:“不、不许请太医。”她被丈夫气得吐了血,可不是什么体面事。
家丑不可外扬,再者,她的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吐了这口血,她这几日的胸闷竟舒缓了些。
阿赵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二夫人,您、您都这样了,怎么能不请大夫?”
王鼎被阿赵挤到了一旁,面对虚弱的李氏,他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两人毕竟夫妻几十年,又一起生育了二子一女,彼此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也就是近几年,两人才生分了。
即便这样,王鼎心中对李氏依然有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他才分外不能容忍李氏暴露出来的种种缺点。
“我、我没事,阿赵,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李氏还有话要跟王鼎说,不想让阿赵在跟前搀和。
阿赵明白了李氏的意思,可她到底不放心,在出去前,冒着犯规矩的危险,不忿的对王鼎说:“二郎君,夫人对您、对二房剜心掏肝、费尽心血,您、您可不能这么委屈二夫人啊。”
王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阿赵用力扯了扯帕子,咬牙走了出去。
李氏苦笑,“呵呵,连阿赵都明白的道理,我的枕边人却不清楚。我,做人还真是失败。”
王鼎走到榻前,略带愧疚的说道:“你、你别说话了。待会儿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王鼎不懂医术,却也明白,人吐血总归不是好事。
李氏不理王鼎这个话茬,继续她刚才的话题,“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分家。郎君也不必拿狠话激我,没错,我就是舍不得国公府的富贵,舍不得国公府这块招牌。”
王鼎皱紧了眉头,心中刚刚生出了几分愧疚顿时消弭无踪。
他正待开口,李氏抢先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李氏拿拳头砸了砸胸口,极力压下怒火,惨然笑了两声:“呵呵,我、我还不是为了阿婉和阿瑜。”
王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孩子们又怎么了?难道分了家,我还能委屈了他们不成?”
阿婉和阿瑜也是他的亲骨肉,莫非就李氏是亲娘,他王鼎就是个后爹?!
“委屈?郎君自是不会委屈了他们,可问题是,国公府和将军府,到底差了一层啊。”
李氏想到一双儿女的前程,眼圈都红了,“郎君,我不是嫌弃您的官职小,您从一介农夫博得如今的地位已是万分不易。种种艰辛,旁人不清楚,妾身却是十分了解。”
说起来,王鼎的能力也不差,奈何运气不佳。
与兄长一起投军,一起跟随先帝起兵,世人却只看到了他勇猛的兄长。
凭良心说,王鼐和王鼎的能力相差不多,但王鼐的存在感太强,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太有个性。
生得魁梧,性格直爽,有优点,缺点更多,偏偏优点和缺点一样的突出。
反观王鼎却斯文许多,性格也温和,有优点,缺点很少,落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
行军打仗,王鼎立下了不少战功。
若是换成单打独斗,没准儿王鼎还能有被人关注的机会。
可惜他有王鼐这么一位极有个性的兄长,是以,旁人一提起“王将军”,第一个反应就是王鼐。
而提到王鼎,旁人下意识的便会说:“哦,是王鼎的弟弟啊。”
时间久了,王鼎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沦为王鼐的“附庸”。
再加上王鼎和王鼐兄弟情深,外人看来,两人就是一个利益体,而王鼐是主导。
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大梁建立后,先帝封赏功臣,与王鼎功劳差不多的人几乎都有了爵位,最低也是个开国县男。
唯有王鼎,只得了个四品的杂号将军。
因为在先帝看来,他已经给王家封了爵位——开国县侯啊,堂堂侯爵,足以酬谢王家兄弟的战功。
“大伯的爵位是怎么来了,旁人不知道,咱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氏回忆起往昔,眼底满是不甘,明明是兄弟两个一起努力,最后,爵位和名声却都落到了王鼐头上。
她的傻夫君,辛苦十几年,却只得了个“王鼐弟弟”的名头。
冤,她们二房真是太冤了!
“先帝封大伯做了侯爵,却忘了同样功勋彪炳的您,郎君,这公平吗?”
李氏觉得,王鼐的爵位至少有王鼎的一半。这也是当初她同意把王怀瑾过继给王鼐的原因——明明是自家的东西,凭什么要便宜王怀恩这个贱种?
王鼎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其实,他心里也委屈。
李氏一个妇人都觉得不公平,他王鼎堂堂七尺男儿,原本是靠战功就可以获得的荣华,落在世人眼中,却成了靠兄长裙带关系才得到。
每每听人称赞兄长的时候,王鼎心里既为兄长高兴,又有些失落。他,王鼎也不差啊,为什么世人就是看不到呢?
至于爵位,王鼎也纠结、也愤愤。
可阿娘说过,都是王家的儿郎,谁做侯爷不一样?
那时他年轻,跟兄长的感情也深厚,便觉得阿娘的话有道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鼎隐隐生出了些不平。
尤其是看到兄长理所当然的把爵位当成自己的私物,平时待他又有些高高在上,王鼎的心结越来越大。
幸好那些年赵氏不在家,李氏主持中馈,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二房做主,王鼐只是顶着一个骠骑将军和宁安侯的空名,并没有实际的利益,这才让王鼎平衡许多。
但随着赵氏的回归,二房的地位直线下降。
渐渐的,竟成了王家最不起眼的存在,这让王鼎十分不甘。
只是他碍于母亲、顾及兄弟感情,这才一直压着自己。
借着王怀瑾过继的事,王鼎狠狠的病了一场,随后更是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出现在王鼐面前。
王鼐每每看到王鼎形销骨立、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十分内疚,是以,王鼐几番运作,在交兵权的时候,跟圣人做了不少交易。
其中一条便是擢升王鼎的官职,由四品升至从三品,也由不怎么管事的闲职调入了十二卫。
但这些,仍抵消不掉李氏和王鼎这些年的不甘。
李氏五官有些扭曲,“郎君,大伯是靠着你才得到了爵位,如今大伯去了,大嫂就想将咱们一家扫地出门,门儿都没有。”
王鼎终于开口了,“你、你想怎么办?”
李氏冷冷道:“还能怎么办?舍出面子去求大嫂呗。阿婉成亲,从国公府出嫁会更有体面。想必大嫂能体谅咱们的一番慈爱之心。”再者,她还有王怀瑾这张王牌。
李氏就不信,王怀瑾真能狠得下心将亲生父母和弟妹赶出去。
而赵氏,就算看在王怀瑾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许是有了共同的利益,王鼎不再跟李氏针锋相对,他拖过一个鼓墩,坐在了李氏榻前,“你想把分家的事拖到阿婉出阁?”那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啊。
李氏感觉到了王鼎的软化,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没错,先拖过这一年。一年后,兴许阿嫂分家的念头就没有这么强烈了。”
只要让她拖过一年,她就有办法一直住下去。
安国公府,她李氏可是要呆一辈子呢!
王鼎暗暗思忖着,似乎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李氏也不催他。
夫妻这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
她李氏功利、市侩,他王鼎就真的那么高洁、无私?!
王鼎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一副“我不管了”的无奈表情,“罢罢罢,这些事全由你做主吧。”
李氏笑了,她就知道会这样!
…
李寿的心情却有些糟。
从宫里出来,李寿想去平康坊看看先生,结果刚出皇城,便被李家的仆役截住了。
“十八郎,郎君请您回去!”
仆役恭敬的牵着李寿的马,低声说道。
“知道了!”李寿没多说什么,跨上马,一扬鞭,骏马便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狂奔起来。
不多时,李寿便回到了李家。
李家位于务本坊,比邻皇城,与东市也不远。
国子监便建在务本坊,搁在后世,这里便是最高等的学区房。
坊内的住户也多为官员、士子,其中也不乏许多老牌世家。
李家便是诸多老牌世家中的一员。
李宅占地不小,足足有七进,分左中右三路。
李寿将马交给门房,自己则顺着中路往里走。
穿过前庭,便是大大小小的院落。
不过行至中庭的时候,便只有中轴线上的一连串建筑。
其中最中间的是一座小院,院门上挂着“百忍堂”三个字。
李寿站在院门口看了看,目光重点关注了下匾额上的三个字,唇角微翘:“忍?住在李家,可不就要‘忍’嘛!”
彼时讲究聚族而居,世家尤其如此。
比如李家,现在是五代同堂,大大小小的主子加吧起来有近二百口人。
这还不是最高纪录。
李家最辉煌的时候,曾经七代同堂,家中人口超过三百人。
想想吧,同样是七进的宅子,人家王家还不到二十个主人,而李家却塞了二三百号人,这还不加上奴婢、仆役。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大宅门里,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李家却十分神奇的没有分家。
前朝时的某位皇帝曾经问询李家的某个先祖:亲,你们家这么多人,怎么才能保持家族的和谐稳定?
那位李家先祖什么话都没说,找来一张纸,一口气在上面写满了“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