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面对冯裕近乎疲劳轰炸般的审讯,王怀瑾只有一个回答——
“某也不知道啊!”
表情十分无辜,口气无比疑惑。
冯裕可以感觉到,王怀瑾是知道内情的,起码他肯定知道黑衣人和山匪的幕后主使者,偏他就是不肯说。
冯裕也没办法。
一来,王怀瑾是受害人。
二来,王怀瑾是安国公世子、崇文馆学士。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询,冯裕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刑不上大夫啊!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冯裕的全部耐心即将耗尽。
他第四遍的抛出问题,“王学士,那些黑衣人——”
唐元贞带着四个孩子迎了上来。
唐宓耳朵尖,隔着老远就听到冯裕的问话。
她的小眉头皱紧:这人怎么回事,竟是一副把阿爹当犯人审的架势,他们一家是受害人啊。
受害人,懂不懂?
唐宓咬了咬下唇,挣开大哥拉着她的手,哒哒的朝王怀瑾扑去。
“阿爹,阿爹,您没事吧?”
冯裕和王怀瑾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王怀瑾,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小童音儿,还以为她受了委屈,赶忙弯下/身子,迭声询问:“猫儿,猫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唐宓埋在王怀瑾的怀里,摇了摇头,呜呜的说:“阿爹,昨天真是太吓人了,好好的,咱们怎么就遇到歹人?呜呜,还说什么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这般要紧的地方,地方官怎么会纵容歹人横行?”
冯裕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嘿,这小丫头片子,这是拐着弯儿骂他这个京兆是废物啊。
王怀瑾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他忍着笑,柔声安抚着:“猫儿不怕,昨儿的歹人已经被长公主打死了,再也不会伤害咱们。还有啊,京兆府的官差也都到了,他们定会给咱们一个公道的。”
唐宓小手紧紧的抱着父亲,低着头,迟疑的说:“他们会吗?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京郊却有数十歹人手拿利器的截杀朝廷命官,京兆就真的不知情?还是他们——”
冯裕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这丫头什么意思?暗指他们官匪勾结?
武三人粗心不粗,很快就听出了门道:王家的小娘子这是为父亲抱打不平,故意恶心冯京兆哩。
冯裕也是,不说赶紧去追查黑衣人和山匪的线索,反而抓着人家王怀瑾不停的询问。
询问的方式也跟审讯似的,慢说人家王怀瑾的家人计较,就是他武三也看不过眼。
王怀瑾轻咳几声,压下喉间翻滚的笑意,继续哄着闺女:“猫儿,乖,冯京兆执法严明、断案如神,绝不会放过那些歹人的。”
唐宓这才怯生生的从王怀瑾怀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的看向冯裕,怯生生的说:“您就是冯京兆?多谢您帮我们主持公道!”
“…”冯裕满腹火气,在看到唐宓那粉嫩、可爱的小脸时,瞬间消弭无踪。
唐宓生得太好了,尤其是一双澄澈无垢、小鹿般无辜的大眼,仿佛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你的整颗心都融化成水。
“咳、咳咳,”冯裕用力咳嗽了几声,僵着一张脸,极力缓和语气的说:“小娘子放心,老夫定不会让违法之人逍遥法外!”
唐宓笑了,宛若春风拂面,暖得人几乎也要跟着她笑。
“猫儿谢过冯京兆!”
“咳,多礼了!”
唐宓抬起小脑袋,喜滋滋的对王怀瑾道:“阿爹,您听到啦,冯京兆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王怀瑾眼底满是笑意,顺着女儿的话,用力点头,“嗯,听到了!”
“那阿爹您也不必担心了,咱们赶紧回京吧!”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快点儿躲开这个疑心病重的京兆府。
“哈哈哈~~”武三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大笑着走上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王二,走吧,和某一起回京!”
王怀瑾却故意去看冯裕:“冯京兆,某可以走了吗?”
唐宓也赶忙去看冯裕,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期盼。
冯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没好气的摆摆手,“走,都走吧。”
娘的,王家门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连个七岁的女娃子都这般难缠!
“哈哈哈,王二啊,你家这个小娘子,真是够厉害!”
骑在马上,武三一边大笑一边说:“哎哟哟,刚才老冯那张脸哟,憋得通红通红的。老子认识他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瘪。哈哈,真是痛快!”
王怀瑾笑得温文,“是小女年幼不懂事,言语冒犯了冯京兆——”
武三随意的摆摆手,“什么懂事不懂事的,我看你家小娘子就很好。年纪虽小,却聪明得紧,莫怪京中人人称颂哩。”
神童就是神童啊,可惜这么聪明的小娘子,却是王老狗的孙女,啧啧,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祖父,再好的孩子都要受拖累。
有那么一瞬间,武三甚至觉得,似王鼐这样的长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行进的速度很快,临近中午的时候,便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进了城,因为顺路,武三及一队娘子军便先和王怀瑾一起去了王家。
刚刚走到王家所在的巷子,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哭声和纷乱声。
右手手搭凉棚,武三极力往巷子里瞧了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咦?怎么门口挂起了白幡?”
王家有了丧事?
莫非是那位万氏老祖宗?可没听说老人家身体有什么不妥啊!
武三暗自琢磨着。
王怀瑾也坐在马上往里张望,片刻后,便变了脸色。
他扭头对武三一抱拳,“武三叔,家里似乎出了事,小子先过去看看。”
武三挥手,“赶紧去。哎呀,我也去瞧瞧吧。”
他和王鼐好歹都是将门中人,虽没多少交情,但死者为大。王家出了丧事,不管死的是谁,他既碰上了,都该去看看。
王怀瑾用力磕了磕马磴子,嘴里喊着:“驾、驾~~”
马飞快的跑起来。
行至王家门前,王怀瑾又猛地一拉缰绳,整匹马直接直立起来。
王怀瑾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捉住一个腰系白布的小厮,“怎么回事?家里、家里——”
小厮哭丧着脸,干嚎道:“二郎,将军去了!”
武三也杀到了近前,正好听到这句话,登时傻眼:啥,王、王鼐死了?
将军府正堂,赵氏身着素服,静静的立在临时寻来的一副棺材前,静静的看着王鼐的尸体,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这时,一个小丫鬟悄悄的走了过来,凑到赵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氏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旋即笑了:“呵呵,没想到是她动的手,也好,省得我费心思了…”
第090章 闹!
“你、你说什么?”
王怀瑾一脸不相信,抓住小厮的脖领子,厉声问道:“父亲素来康健,好好的,怎么就去了?”
武三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刚想着王鼐活着不如死了好,结果王鼐嘎嘣一下就死了。
呃,莫非他的嘴被慈恩寺的大和尚开了光?
居然这么灵验!
等等,不对,武三摇了摇头,抛开脑中不靠谱的想法,抓住了心底的一丝疑惑:昨夜王怀瑾一家遇袭,背后黑手极有可能是王鼐。可今天一早,一向健壮的王鼐就死了。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武三看向王怀瑾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和怀疑。
王怀瑾似是没感觉到,继续抓着小厮的衣襟逼问:“快说,父亲到底是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
小厮几乎被王怀瑾提了起来,脚尖堪堪能挨着地面,脖子被紧紧勒着,脸涨得紫红,他艰难的说:“回二郎的话,将军是今晨去的。请了太医,太医说是饮酒过量。”
王怀瑾愣住了,“喝、喝酒也能出事?”
这是彼时世人的想法,不就是喝两口小酒嘛,睡一觉就能好,怎么还能喝出人命?
武三也是个爱酒的人,每日吃酒的时候,也抱着这种想法。
王怀瑾的话音方落,王家门里便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太医院的太医令,一个是王家的管事。
太医令姓徐,五六十岁的模样。
听到王怀瑾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哼,旁人谁像王骠骑这般嗜酒如命?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竟是时时酒坛子不离手。酗酒好几年,身体里的血都能染了酒气。昨夜更厉害,竟是灌下了好几坛子烈酒,这般糟蹋身体,他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托了身体底子好的福了。”
王怀瑾抬眼见是徐太医令,赶忙松开小厮,上前一个抱拳,“某见过太医令,家父——”
徐太医令不耐烦的挥挥手,“别问老夫,老夫就是个庸医!”
一边说着,徐太医令一边吸着气。
王怀瑾这才发现徐太医令的脸上有三道抓痕,而王家管事则是满脸尴尬的陪在一旁。
呃,不会是阿婆跟医正动了手吧。
徐太医令大步往外走,嘴里还嘀咕:“自己儿子整日酗酒不爱惜身体,结果把自己喝死了,当娘的却还撒泼。”只苦了他这个可怜的太医,好好的上门来看病,结果却被老泼妇照着脸上挠了一爪子。
嘶~~疼煞老夫也!
武三将徐太医令的话听了进去,大脑开始转动起来。
王鼐酗酒多年,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
王怀瑾为了王鼐的身体着想,一直控制着王鼐喝酒的数量。为此,王鼐数次在人前骂王怀瑾“不孝”。
昨天,王怀瑾一家离京,王鼐没了制约的人,便多喝几坛,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鼐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王怀瑾这个眼中钉马上就要被除掉了,他一时高兴,多喝点儿酒,亦在情理之中。
但是,不管武三怎么猜想,结论都是王怀瑾无辜,而王鼐作死。
…或许,王鼐的死真的只是意外,跟王怀瑾并无关系!
武三默默的打量着王怀瑾,王怀瑾这会儿正捉着管事询问。
管事跟小厮说得一样,只是更详细些:
“早上,小厮去书房请将军用早饭,结果发现将军还没有起床。再三催促后,书房里仍无声响,小厮就慌了,壮着胆子进了书房,结果却发现屋内酒气弥漫,而将军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王怀瑾颓然的松开了管事,眼睛红了,眼泪滚了出来:“父亲——”
武三走到近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低声道:“二郎,节哀!”

王鼐死了,喝酒喝死的!
这种死法,对于一些狂人、名士而言,是极雅的一种死法。
而对于武人来说,就颇有些不光彩。
王家在赵氏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全然没有失去顶梁柱的慌乱。
紧接着,未来的家主王怀瑾也回来了,下人们的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二郎怎么回来了?”
赵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轻声问了句,旋即又叹道:“回来也好,你不回来,我也要命人去追你。”
“母亲,您辛苦了!”
王怀瑾在王鼐的棺材前叩了头,转身对赵氏道:“都是孩儿不孝,若孩儿还在家里,父亲或许就——”
赵氏拿着帕子占了占眼角,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泪痕,她低声道:“这都是命,谁也争不过命去。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已经命人以你的名义给朝廷写了折子,圣人那边约莫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
王怀瑾点了点头。
王鼐是骠骑将军,又是一等开国县公,他死了,谥号、丧事等事务,朝廷都会有相应的章程。
尤其是谥号,是对王鼐一生的评价,圣人若是给他圈定个美谥,那么他的丧事也能风光些。
如若不然,啧啧,礼部也只会卡着制度的最低限给王鼐制定丧仪了。
圣人,似乎不太喜欢王鼐啊。
王怀瑾担心,王鼐的谥号不会太好。
赵氏看出王怀瑾的心思,淡淡的说道:“放心吧,还有我呢。”
王怀瑾心下一动,也是,圣人就是看在赵氏的面子上,也不会让王家太难看。
毕竟他厌恶的王鼐已经死了,现如今的王家是赵氏当家做主,对于自己的乳母,圣人还是非常大方哒。
“一切有劳母亲了。”王怀瑾低声说道,“儿子这就去写丁忧的折子,另外,咱们家也该让出将军府了。”
王家现在居住的是骠骑将军府,前院开府,是王鼐日常办公的地方。后院是内宅,住着王家一大家子。
后来王鼐交出了兵权,骠骑将军府名存实亡,前面的将军府也跟着裁撤了,唯有后院继续让王家人住着。
如今王鼐死了,依律,王家应当搬出将军府,另寻安身的宅子。
赵氏微微一笑,“应该的,将军去了,咱们占着将军府也不好。左右你身上还有安国公世子的爵位,圣人那边会有主张。我估计着,承爵、赐宅的旨意会同时下达。”
赵氏太了解自己奶大的孩子了。
不管王鼐生前多招圣人的厌恶,如今人都没了,圣人绝不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发难。
赵氏猜测,圣人甚至为了向那些开国功勋们展示他的仁厚,会格外恩赏王鼐以及家眷。
再一个,王家还有她赵氏呢,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薄待了。
“夫、夫人,王家的族老们来、来了。”
阿袁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王怀瑾也在,草草的行了个礼,然后跟赵氏回禀道。
“将军去了,他们理当来祭拜,有什么可担心的?”赵氏很是沉稳。
“他、他们没来灵堂,而、而是去了福寿堂。”阿袁急急的说道。
接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陪同族老的是东边大郎(即王怀恩)。”
赵氏挑了挑眉,冷笑道:“他老子才刚咽气,他就等不及要争爵位了?”
王怀恩那点子小心思,赵氏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
王怀瑾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在意安国公的爵位,但他因为这个爵位被过继,又因为爵位生出了许多事端,昨夜更是险些一家被灭门…安国公的爵位,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拿到。
否则,他和他的妻儿再无安宁的日子可过。
“母亲,人心难测,儿恐有人在父亲灵前生事,惊扰了父亲英灵,”
王怀瑾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道:“再者,父亲亡故,朝中大臣、故交旧友都会前来吊唁,若有人在此时闹将起来,王家将彻底失去颜面。”
有些人为了利益连脸面都不要了,王家却不能再丢脸了。
王怀瑾说到了赵氏的心坎上,她欣慰的点点头,“二郎想得很是周到。来人,吩咐下去,让陈九调四十部曲进中庭。”
陈九是王家部曲的领队,负责将军府近百名部曲的管理、训练等事宜。
阿袁赶忙答应一声,见赵氏没有其它的吩咐,急急的出去传话了。

福寿堂。
万氏闭着眼睛,满脸灰败,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早晨乍一听到王鼐的死讯,万氏就昏死了过去。
丫鬟婆子吓得不行,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总算把万氏唤醒了。
万氏一睁眼,便“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狗儿,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老娘还没死呢,你怎么就敢死?你死了,我又能指望哪一个?”
王鼎刚好一脚迈进来,听了这话,脸顿时黑了。
阿娘什么意思?
大哥死了,他王鼎还活着啊。
阿娘又不是只有大哥一个儿子,什么叫“又能指望哪一个”?
莫非阿娘还嫌他王鼐不够孝顺?
李氏紧跟着王鼎,听了万氏的嚎哭,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但她很乖觉的没有出声,默默的看着王鼎反应。
王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来,“阿娘,大哥已然去了,您上了岁数,还需得保重身体啊。”
万氏哭得撕心裂肺,泪眼模糊间,看到了二儿子,她一把抓住王鼎的胳膊,嘶声吼道:“二牛,你来得正好,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大哥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他、他是不是被人给害的?”
万氏悲恸之下,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只把王鼎抓得龇牙咧嘴。
王鼎忍着疼,好声好气的劝慰母亲:“阿娘,徐太医令来了,亲自给阿兄做了诊断,阿兄是饮酒过量——”绝非被人所害!
万氏闻言,顿时立起了三角眼:“什么?饮酒过量?狗儿不过是心情烦闷,喝两盅酒解愁,怎么就能死?哼,我老婆子见识少,可也从未听说过有人是喝酒喝死的。”
万氏的怒火似乎有了发泄的对象,麻利的爬起身,推开李氏的搀扶,快步朝外书房跑去。
外书房里,徐太医令刚刚诊断完,洗了手,吃了茶,又拿了王家的谢礼,正准备告辞。
万氏一头扎了进来,“哪个是徐太医令?是不是你说我家狗儿是喝酒喝死的?”
徐太医令来给万氏看过病,自然认得这个名满京城的老泼妇,听她语气不对,徐太医令心里打着鼓。
但嘴上还是回道:“老夫见过太夫人,王骠骑——”确实是喝了太多的烈酒,这才过世的。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万氏挥舞着两个爪子就扑了上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姓徐的,我打死你个庸医!”
“哎哟,太夫人,您、您这是干什么。哎哟,疼、疼,松手,快松手啊!”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快放开徐太医啊!”
外书房里乱作一团,根本没人理会已经挺尸的王鼐。
一番厮打,万氏成功将徐太医令抓了个满脸花,她又跌跌撞撞的跑进去看王鼐。
一瞧王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万氏一口气没上来,又厥了过去。
王鼎无法,只得命人将老娘抬回福寿堂。
丫鬟、婆子跟着忙做一团,至于王鼐尸体,却被人忘到了一旁。
还是赵氏赶来,一道道命令发下去,王鼐这才被清理干净、换上寿衣、抬进了棺材里,随后被人抬到灵堂。
再说万氏,经过连番折腾,又亲眼看到了爱子的尸体,整个人仿佛被人抽去了大半的生机,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被送回福寿堂后,她也是躺在床上无声的流眼泪。
王鼎原本心底对老娘还有一些不满,但看她苍老、虚弱的样子,又心疼上了。
跪坐在床前,王鼎握着老娘的手,不断的说着:“阿娘,阿娘,您别这样啊。呜呜,您还有我呢。大哥去了,我、我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
就在这时,王怀恩带着一群族老进了福寿堂。
丫鬟进来回禀,万氏终于回过神儿来,她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反手捉住王鼎的手,万氏哑声道:“二牛,你、你这话当真?你会像你大哥一样孝顺我?”
王鼎没听出万氏话里的问题,用力点头,“阿娘,您就放心吧!”
万氏对上王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既是这样,那你答应阿娘,让二郎(即王怀瑾)把爵位让给大郎(即王怀恩)。”
李氏端着药碗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手里的碗直接摔到了地上,啪嚓一声,碎了。

唐元贞带着孩子乘马车回京,速度比武三和王怀瑾慢了些。
待马车驶入街口的时候,将军府门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唐元贞见状,心下满意,但脸上却一派担忧、伤心,她赶忙褪去头上、身上的鲜亮首饰,命丫鬟找出素色的衣服给自己和孩子们换上。
唐宓有样学样,也将自己戴着的首饰摘了下来,换上素色的衣裙,安静的跟着母亲下了马车。
唐元贞领着孩子们直奔灵堂,还没走到近旁,便听到了万氏那特有的大嗓门——
“不行,我不答应,安国公的爵位只能传给大郎…”
第091章 继续发盒饭
唐宓一手牵着大哥,一手拉着二哥,兄妹三个跟着唐元贞进了灵堂。
灵堂里,很热闹!
王鼐的棺材孤零零的放在正中,棺材前方站满了人。.
这么一大群人泾渭分明的站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只有两个人,即赵氏和王怀瑾;而另一部分则是乌鸦鸦的一大片,分别是万氏、王鼎夫妇,王怀恩一家以及诸多族老和耆老。
万氏发髻凌乱,几缕白头发飘散着,她张牙舞爪,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那模样宛若疯癫的老村妇。
“大郎(即王怀恩)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狗儿爵位的人,我不管,二郎(即王怀瑾)必须把爵位让出来。”万氏激动的大喊,嘴里的吐沫喷出老远。
赵氏老神在在,只扬起一边的眉毛:“阿家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大郎才是最有资格’的人,他不过是二房的婢生子,能上族谱就已经是二弟妹仁厚了,居然还敢肖想隔房的爵位。阿家,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二房的婢生子?”
万氏怒了,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一指王鼐的棺材:“今天当着狗儿的面儿,我也不怕给你说实话。大郎根本不是二牛的孩子,他是狗儿的亲生骨肉!”
赵氏故作不信,连连摇头,“不可能,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大郎是二房的庶子,再者,郎君和阿家以及二弟、二弟妹也不是言之凿凿的说大郎是二房的孩子吗?怎么郎君一去,阿家就改口了?子嗣乃家族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万氏狠狠瞪了赵氏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哼,你个妒妇,不能给狗儿生下子嗣,难道还不许旁人给狗儿延续血脉吗?”
万氏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一把拉过杨姨娘,“我告诉你,阿杨便是大郎的生母,是我专门给狗儿纳的妾!”
万氏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补了一句:“对了,狗儿可是写过纳妾文书的!哼,阿杨是正儿八经的良妾,她生的儿子,也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庶长子,不是什么婢生子。”
赵氏脸色骤变,定定的看着万氏,“阿家,你说杨姨娘是郎君纳的良妾?还写了纳妾文书?”
万氏一扬脖子,“没错!”
唐宓在一旁看得直叹气,心说:万氏想今天摊牌,她可以理解;想到给杨姨娘按一个良妾的身份,也必然是背后有人支招。
可问题是,那位给万氏出主意的“高人”,显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王鼐纳杨姨娘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平头百姓!
果然,就听赵氏冷冷的说:“按照大郎的年纪推算,杨姨娘进门应该是在三十年前吧?”
万氏大概算了算,点头表示没问题。
赵氏却道:“而那时,郎君尚未投军,只是梁州乡下的田舍儿。大梁律规定,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那年郎君还不到二十岁。在这样的情况下,郎君就算纳了妾、写了纳妾文书,也不作数!”
大梁等级制度森严,平头百姓是没资格纳妾的,除非是“四十无子”。
那些个富户、地主想要纳妾,也不过是蓄养些奴婢,名头叫着好听,是个“妾”,而在法律上依然只是奴婢。
除非当了官,有了品阶,男子方能名正言顺的纳妾。
所以,依照大梁律,杨姨娘这个妾,根本不合法,她所出的王怀恩,依然是个婢生子。
如果赵氏再做得绝一些,坚持不认杨姨娘,那么王怀恩就只能算是奸生子。
这样的身份,慢说继承爵位了,只要说出去,就会被整个社会所瞧不起。
万氏傻眼。
她一个目不识丁的老村妇,哪里知道什么大梁律?
不过,赵氏的话她算是听明白了,杨姨娘的良妾身份似乎有问题。
就在这时,赵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再一个,郎君纳妾之时,我尚在郑家做乳母,根本不知情。杨姨娘进门,我更是连杯茶都没吃上,这样的妾,哼,我是不认的!”
得,还真让唐宓猜着了,赵氏直接否定了杨姨娘的身份。
万氏急了,“万事皆有长辈做主,杨姨娘进门是我的意思,你身为儿媳妇,只管乖乖听话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哼,你说不认就不认啊?!”
唐宓暗暗摇头,老祖真是老糊涂了,竟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