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曲、随从们火速的用完了午饭,盯着驿卒喂了马,又将随身水囊里灌满了凉开水,这才牵马回到了队列中。
王家下人们也都吃完了饭,将一切收拾妥当,王管事丢给驿丞一个银饼子,便赶忙来到王怀瑾跟前回禀差事。
王家人从抵达驿馆到离开,统共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速度,这训练有素的行事做派,让驿丞叹为观止。
咬了咬足有掌心大的银饼子,驿丞叹道:“不愧是豪门贵公子啊,瞧瞧,出手就是大方!”
驿丞目送王家车队离开,直到最后一匹马彻底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但很快,他发现,官道的另一边跑过来一队人马,个个身负铠甲、腰悬横刀,满身的煞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驿丞吓得退后好几步,若非大白天的,他还以为来了强人。
不过那队人马并没有在驿馆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方奔去。
且说王怀瑾一行人,离开了驿馆,仍旧慢悠悠的在路上走。
唐宓兄妹几个都有些困了,唐元贞便命人将车厢中间的小桌放下,抽出一块板子扣上。
这块板子正好能与四周的座位拼接在一起,然后变成一张大床。
唐元贞又命人铺上了褥子,拿来枕头。
唐元贞和王怀瑾躺在最外侧,阿宝挨着唐元贞,唐宓三兄妹则躺在中间,一家六口,居然完全睡得开。
马车轻轻晃着,细微的秋风从车窗里吹进来,不凉不热的十分舒服,车厢里的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嘀、嘀嗒、滴嗒嗒~~
雨点落在车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王怀瑾睁开眼,看了眼睡在身侧的长子,小心的翻起身,扒着车窗往外看了看——
天阴沉得几乎全黑,天边压着大片的乌云,细密的雨水如水帘般下着。
天黑、风起、雨夜、荒郊野外,啧,这气氛,怎么透着几分不祥?
第084章 凶残的一对
王管事撑着油纸伞一溜小跑的来到近前——
“郎君,雨太大了,咱们须得寻个避雨的地方。”
王怀瑾推开窗子,点了点头,“王管事说的是。”
王管事继续道:“老奴方才命人去前头看了看,四周荒野,慢说驿馆、客栈了,竟是连民宿都没有。幸好路边有个寺庙,虽破败不堪,却还能暂避一时。郎君,您看——”
王怀瑾想都没想就说道:“那就去寺庙吧。”
王管事赶忙答应一声,撑着伞又跑去前头传话。
王怀瑾关上了窗子,扭头便对上唐元贞凝重的双眸。
“郎君,王管事很不对劲!”唐元贞略带担忧的说道。
话说似王管事这样的豪门管事,最是周到、稳重,事事都该替主人想到前头才是。
早在中午的时候,王管事就失职了,临近中午,他竟没有提前提醒主人打尖、用饭事宜,硬是过了饭点儿,让一个车夫来提醒。
还有方才的事,王管事也是严重失职。早在天色不对的时候,王管事就该考虑到天可能会下雨,继而提醒主人,然后留意四周的客栈、驿馆,做好随时入住、避雨的准备。
而王管事呢,硬是等到整个车队进入了荒郊野外、雨势大到影响正常行进的时候,才颠颠的跑来回禀。
说得好听些叫失职,说得难听些,那就是别有用心!
王怀瑾低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几个孩子,低声道:“无妨,正好也看看这些人到底哪些是真忠心、哪些是墙头草!”
王管事是王家的老仆,他阿爹曾经跟着王鼐上过战场,算是王鼐的嫡系。
如今赵氏管家,王怀瑾接手家里的部曲,王管事父子便也归到了王怀瑾的手下。
平常在京里,还看不出什么,现在看来…呵呵,王怀瑾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很是期待。
雨,越下越大。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车顶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美美的睡了一觉,唐宓慢慢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发现阿爹、阿娘和两个兄长已经醒了,正盘膝坐在大床铺上吃茶、聊天。
“猫儿醒啦!”
唐元贞眼见女儿睡眼惺忪的模样,笑着递给她一方湿帕子:“擦擦脸,醒醒神儿!”
唐宓呆呆的接过湿帕子,往脸上擦了一把,温热的感觉赶走了最后一丝睡意。
“再吃杯茶!”王怀瑾递过来一个茶盅。
唐宓彻底清醒了,甜甜的对王怀瑾道:“谢谢阿爹~~”
王怀瑾听到女儿这甜腻软糯的声音,心里都化作一片,哎呀,还是女儿好啊。乖乖的,糯糯的。
吃了茶,唐宓更觉精神,她扭头看了看外头,惊讶的问:“噫?天黑了?还、还下了雨?”
唐元贞道:“嗯,已经下了小半天了,不必担心,咱们快到避雨的地方了。”
唐宓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看阿娘如常的表情,她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捧着茶盅吃茶。
马车在雨幕中穿行,天色又黑,行进得很是艰难。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看到那个寺庙的影子。
呃,很破、很旧的寺庙,两扇寺门只剩下了一扇,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
屋顶上的瓦片只剩下一半,野草长了一尺多长,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
头前开路的部曲们早就被淋透了,不过他们训练有素,对于这样的雨雪天气早已习以为常。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个个下了马,推开庙门,进去探查情况。
王管事带着几个小厮站在外面,一边招呼人点上火把,一边命人留意安全。
不多时,前去探路的部曲回来了,“里面是空的,没有人,有个院子,寺庙正院几间房子,幸好没有漏雨,可以暂歇一晚。”
王管事点点头,赶忙又跑到王怀瑾跟前回禀。
王怀瑾穿上蓑衣,脚上换了木屐,利索的下了马车,撩起衣摆往里走去。
王管事机灵的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
王怀瑾亲自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又着重看了看这里有几个门,墙高多少。
王管事跟在一侧,见他这般谨慎,不禁眸光闪了闪。
王怀瑾回到马车前,唐元贞推开推拉门,探出半个身子。
王怀瑾说道:“院子很大,可以把马车都赶进去。屋子破旧了些,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
唐元贞颔首:“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王怀瑾又叮嘱了几句,而后带领部曲和小厮们去寺庙里收拾。
唐元贞则带着四个孩子坐在马车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等外面的情况。
不多时,里面已经收拾妥当。
王怀瑾亲自举着火把,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院子。
唐宓趴在车窗边,四处张望着。
啧,这也叫寺庙?连门都没有(那啥,为了方便马车出入,王家部曲已经将仅剩的那扇门暴力拆除了,如今那门已经被劈成柴火,被堆成火堆放在大殿里燃烧。)。
四辆马车进了院子,唐元贞的这辆停靠在最里面,直接跟寺庙大殿的廊坊挨着,下马车的时候不会被雨淋到。
王怀瑾站在门边,先扶着唐元贞下来,接着又把孩子们一个个的抱了下来。
后面几辆马车的婆子、丫鬟也都下来了,根本不用唐元贞吩咐,她们有的直接去大殿里收拾,有的从马车里取下竹席、垫子、食材、锅碗瓢盆。
十几个人在雨幕中忙碌着。
王怀瑾和唐元贞则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大殿,大殿里,正中的地方燃起了火堆,火堆上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是从驿馆带来的井水。这会儿刚刚冒出热气。
几个小丫鬟正仔细的看着,手边还放着几个纸包,包着姜片、红糖等物什。
大殿被王家的仆役分作三部分,最靠里的地方已经铺上了干净的竹席,竹席上铺了毡布,毡布上铺了一层干净的褥子,褥子上则又放了几个厚厚的垫子。
唐元贞将阿宝放到其中一个垫子上,王令仪兄妹三个则自己寻了个垫子坐下。
因为他们一直没有下马车,身上并没有淋湿,脚上又穿着木屐,除了袜子略略沾了些水滴外,几个孩子十分干爽。
大殿中间部分就是火堆,两侧也铺了竹席、毡布,但没有褥子、垫子,这里是丫鬟婆子暂时休息的地方。
大殿的最外层则是部曲和小厮们,尤其是部曲,他们身上早就淋透了。
“先把铠甲卸了,好好的烤烤火,然后每人再喝两碗姜汤,切莫着了凉。”
王怀瑾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到部曲跟前,跟领队吩咐道。
“是,郎君!”
领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脸庞消瘦,右眉眉骨上还有一道寸许的伤疤。浑身散发着强悍的气势,显是个上过阵仗、杀过人的主儿。
他领了命,转身就吩咐下去。
王家部曲训练有素,领队一声名下,属下们纷纷行动起来。
哐啷、乒乓~~
重重的铠甲被解了下来,他们又从中间的火堆上引了火,在最外围燃起了几个小火堆。
至于木柴嘛,呃,寺庙残存的门、窗乃至后面厢房里的桌子、椅子全都遭了殃。
一刻钟后,大锅里的水滚开了,小丫鬟赶忙将姜片、红糖丢进去。
厨娘则拿着大勺搅动着,一旁堆着一摞的海碗。
不多会儿,姜糖水煮好了,厨娘挥舞着大勺将一个个的大海碗盛满。
几个小丫鬟端着海碗,还给王怀瑾、唐元贞送了过去。
唐元贞接过海碗,给每个孩子灌了几口。
王怀瑾却没喝,端着海碗走到部曲那边,蹲在领队身边,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
部曲们原本觉得王怀瑾是高高在上的郎君,是贵人,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家郎君居然愿意跟他们这些兵痞子混在一起。
还、还摆出这么不雅的姿势。
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蹲着,他们家郎君也是非常优雅的蹲,他们这些大老粗根本无法相比。
领队端着海碗,热气升腾,遮住了他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
被按着喝了两口姜糖水,唐宓肚子开始叫起来。
也是,中午就没怎么正经吃饭,下午又睡了一下午,肠胃早就空了。
“饿了?”唐元贞太了解女儿了,一看她瘪嘴的小模样就知道她饿了。
唐宓点了点头,看了看大殿里的仆役们有序的忙碌着,方放心的点餐,“想吃汤饼(即面条)。”
“嗯,汤饼好,早晚天气寒,喝点儿热汤也能驱驱寒。”唐元贞叫过阿何,吩咐下去,“做些汤饼来。另外再去问问郎君,看看他想吃些什么。”
幸好她们出行的时候准备充足,今天又是旅行的第一天,食材、调料什么的都不缺。
再说了,她有空间神器,更不可能缺了吃得。
阿何答应一声,赶忙下去传话。
片刻后,她又折了回来,低声回禀道:“娘子,郎君说再煮些羊肉给部曲们吃。”
唐元贞点头,让她去马车里取羊肉和相配的配菜。
两刻钟后,唐宓吃上了美味的菌菇汤饼,还有香嫩的羊肉馅饼。
而王怀瑾则跟部曲们一起捧着大海碗,呼噜呼噜的吃着羊肉萝卜汤,手里还拿着个胡饼。
荒寂的山野小庙里飘出了阵阵肉香,以及部曲们欢快的聊天声。
惹得趴在外面草丛里的一群人直吞口水,“贼娘的,都是王家部曲,凭甚他们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却要在外面就着雨水啃干粮?”
“且等等,待会儿办完了差事,咱们也能喝汤吃肉!”领头的粗壮汉子咽了口吐沫,强忍着肚子里的馋虫,咬牙说道。
“头儿,待会儿咱们正要动手?”
粗壮汉子身边的小喽啰有些犹豫的说道,“那可是世子爷啊。”他们名正言顺的小主人哩。
这年头,部曲就是主家的私有财产,主家就是造反,部曲都不能告发,一旦告发了,主人肯定要落罪,而告发的部曲更没有活路。
所以,部曲对于主家的忠诚度非常高。
在他们看来,刺杀自家的小主人,比造反还要严重。
粗壮汉子抹去脸上的雨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小庙,也不知道是回答小喽啰的问题,还是在劝说自己,“你也说了,那是世子爷,并不是安国公。咱们的主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王鼐。
而继承人,到底还差了一层。
“可、可我听说,将军他——”早就变成废人了,好几个心腹早就归顺了夫人和世子。
将军大势已去,他们有必要听将军的话吗?
万一一个弄不好,自己就是个死啊。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还有可能连累家人啊。
人都是有私心的,小喽啰再对将军忠诚,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小家。
粗壮汉子咬着腮帮子,眼睛里满是挣扎。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接这个任务。
可将军对他恩重如山,一家老小的命又在将军手里捏着,他不听话也不行啊。
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粗壮汉子抬起手,用力往下一劈,“行动!”
大殿里,众人吃完了饭,厨娘领着几个丫鬟将锅碗瓢盆收拾妥当,又烧了几大锅热水,好让郎君娘子们洗漱。
王令仪和王令齐跟着父亲在寺庙里巡视、查看,唐元贞则跟几个管事娘子吩咐着什么,唐宓坐在垫子上跟阿宝玩耍。
王管事带着几个小厮,凑到部曲堆里闲聊。
忽然,外面黑漆漆的天空闪过一道亮光,那亮光在半空炸了开来,宛若一朵烟花。
王管事和部曲领队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闪过一抹坚定。
紧接着,王管事和部曲领队两眼一闭,身子一歪,噗通倒在了地上。
那些小厮和部曲见状,也有样学样,噗通、噗通纷纷躺平了。
“郎君,娘子,不好了,王管事他们昏倒了!”
忙碌着的小丫鬟们见状,迭声喊了起来。
唐元贞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沉声道:“慌什么,他们许是中了迷药。”
说道“迷药”二字时,唐元贞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阿娘~~”唐宓感觉不对劲,一把将弟弟藏在身后。
“猫儿不怕,还有阿爹和阿娘呢。”
唐元贞冲着阿何使了个眼色,唰的从一旁抽出了一把大刀。
唐宓眼睛都看直了,心说,阿娘,您什么时候藏了把大刀在身边啊?还有,您把大刀藏哪儿了?
“看好小三娘和小四郎!”唐元贞对身边的两个侍婢说道。
“是!”
两个侍婢沉声应了一句,哐啷、哐啷抽出了横刀。
唐宓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呃,这两位怎么也随身带着武器?而且瞧这气势,根本就不像寻常内宅小丫鬟啊。
就在这时,王怀瑾带着两个儿子也跑了进来。
唐宓扭过头,看清阿爹的模样后,小嘴儿直接张成了个O型——
她亲爹,印象中温文尔雅、丰神俊朗的玉郎王怀瑾,此刻手里居然提着个大锤子,满脸煞气的冲了进来…
第085章 杀!
铁锤阿爹?
大刀阿娘?!
唐宓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疼!看来不是做梦。
那,就是真的了。
活了七岁,唐宓才发现,她的爹娘竟是这般的凶残!
然而更加凶残的还在后面。
就在唐宓无比震惊的时候,耳边传来王怀瑾的声音——
“娘子,你带着孩子们去马车。”
唐元贞没有推辞,说了句:“我省的,郎君也要小心。”
王怀瑾回道:“嗯,娘子放心。”
唐元贞一手拎着大刀,一手将阿宝抱在了怀里,然后跟尚未回魂的唐宓说道:“猫儿,跟阿娘来。”
“哦!”唐宓呆呆的应了一声,本能的站起身,跟着母亲一起往外走去。
王令仪和王令齐却抿着小嘴,不愿意离开。
王令仪更是握着把短剑,坚定的说:“阿爹,我陪你!”
好好的回兰陵,尚未出京畿便遭遇截杀,王令仪再蠢笨也发现了不对劲。
更何况,王令仪根本不笨,他或许不如妖孽的唐宓,智商却远超同龄人。尤其是看到大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管事、小厮和部曲的时候,心中的那股怀疑愈发浓郁。
他,是长子,是家里顶门立户的男子汉,家人遭遇危机,他要挺身而出,与父亲一起并肩作战。
王令齐也赶忙表态:“阿爹,我也要留下来。”他活泼好动,学习武艺的时候,比哥哥还要努力。
年纪虽小了些,却也能骑马、拉弓。
王怀瑾很是欣慰,单手提着大锤,另一只手揉了揉长子的头发:“阿仪,你是长子,更是长兄,弟妹还小,你须得照看好他们。这样,阿爹和阿娘才能放心。”
外面已经响起了喊杀声,股噪声,眼瞅着“劫匪”就要闯进来了。
王令仪终于被父亲说服了,点了下小脑袋:“阿爹放心,我、我定会照看好弟弟、妹妹们。”
唐元贞已经将两只小的安置到了马车里,这会儿又提着大刀来寻长子、次子。
正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唐元贞笑着说道:“好了,阿仪、阿齐,跟阿娘走吧。”
王令仪和王令齐乖乖的跟着母亲出去。
唐元贞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她冷笑一声,对王怀瑾道:“郎君,王管事他们似是被迷药迷倒了,我听说对付这种迷药,浇些凉水就可以。如果凉水不行,那就用热水试试。大锅里还有滚开的沸水呢——”
她的话很轻柔,听在王管事等人耳中却似炸雷。啥?这、这女人竟这么心狠手辣,居然想用沸水“叫醒”他们?
贼娘的,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哩!
他们只顾着暗地里咒骂,却忘了去想:好好的,主母为何要用沸水浇他们?正常情况下,不是命人好生医治,或是把他们抬到一旁吗?
唐元贞偏偏这么说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已经看穿了他们“昏迷”的真相。
“娘子提醒的是,我这就让人试一试。”
王怀瑾右手成拳抵在唇畔,轻咳一声,忍着笑意应道。
唐元贞不再看那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带着两个儿子上了马车。
马车里,唐宓扒着车窗,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外面。
“兄弟们,快上啊。肥羊就在庙里,啧啧,好几马车,里面可都是值钱的宝贝啊。”
“贼娘的,这破庙倒是没门,偏偏堵了个破佛像,还特娘的把门全堵死了。”
“少特娘的废话,门进不去,你们特娘的不会翻墙啊!”
“赶紧的,别让肥羊跑了!”
“头儿只管放心,他们跑不了——”
雨幕中,喧闹声此起彼伏,耀眼的火把晃动着,静谧的山野小庙顿时热闹无比。
唐元贞让两个儿子先上了马车,自己提着大刀最后进来。
进来后,她将门板放下。
“阿娘,外头是强人吗?”唐宓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依稀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反正不是好人。”唐元贞守在门口,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强人?
太平盛世,京畿之地,哪里来的强人?
就算是强人,人家也不是傻子,自家车队里又是身着甲胄的部曲、又是年轻力壮的小厮,但凡脑子正常些的,都不敢打自家的主意。
“哦~~”咦,阿娘的回答很有问题哟,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莫非外头那些人的身份有古怪?!
唐宓不再询问,继续扒着窗户往外看。
大殿里,王怀瑾仿佛没有听到外头的股噪声,也完全不担心那些人会翻墙而入,反而指挥着十来个丫鬟提着冰凉的井水挨个给昏迷的人浇头。
许是刚才唐元贞的话太过凶残,王管事他们不敢再装下去,一瓢冷水浇到头上,立刻咳嗽几声,故作迷糊的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不“清醒”可不行,万一王怀瑾将唐元贞的疯话听了进去,觉得凉水没用,改用沸水浇,他们不死也要烫去一层皮啊。
“郎君,外、外头这是怎么了?”
部曲领队坐起来,捂着头,好似头晕的模样,忽的听到外头的声音,吃惊的问道。
“没什么,约莫是白天的时候咱们在驿站太过张扬,引来了宵小之辈。”
王怀瑾表情淡然,如果忽略掉他手里的大锤子,他依然是平时那个文雅的王玉郎。
“王管事,你们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昏倒?”王怀瑾满脸关切,语气却透着一股戏谑。
那神情仿佛在说,从进庙门开始,咱们就喝一个大锅里熬出来的姜糖水,吃一个厨娘做出来的饭食。
我们一家都没事,怎么你们就哐哐的往地上躺呢?
王管事被王怀瑾看得很不自在,他揉着头,直接装傻:“是啊,好好的,我们怎么就晕了?”
他问的是部曲领队。
部曲领队满心的卧槽,靠,我怎么知道?这明明是你的主意,好吧?
说什么不想自家兄弟互砍,直接装昏迷最省事。
部曲领队也不愿担上“弑主”的罪名,又不敢违抗王鼐的命令,一听王管事这么说,觉得这样“两不相帮”最好,这才——
娘的,现在这厮竟将问题甩给了自己,这让他一个莽汉如何回答?
吭哧半天,部曲领队忽的说道:“郎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头的强人就要进来了,咱们还是赶紧御敌吧?”
王怀瑾挑了挑眉毛,道:“王领队说的是,我们就全靠诸君保护了!”
王领队吞了口吐沫,讪讪笑道:“郎君说得这是什么话,护卫您和娘子及诸位小主人,本就是某等的职责。”
他见实在躲不过去,干脆爬起来,摸起放在一边的横刀,招呼众人:“兄弟们,强人来了,咱们身为王家部曲,没说的,迎敌!”
“是~~”
声音参差不齐,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低低的疑惑声。
不过,王领队发话了,他们都不敢耽搁,纷纷起身,找兵器的找兵器,穿铠甲的穿铠甲。
王怀瑾就提着大锤在一旁看着。
唐元贞留下来的十来个丫鬟则立在他的身后,人人手里也都握着兵器。
只是王管事等人忙着遮掩,根本没有留意。
“贼娘的,总算进来了!”
“兄弟们,冲啊,肥羊就在里面!”
“冲啊,冲啊~~”
外头的人终于从墙上翻了进来,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提着横刀,一边鼓噪一边往里冲。
唐元贞和孩子们坐在马车里,谁都没有出声。连最小的阿宝,都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声的跟二哥玩儿手指。
外头的人没想到院中马车里还藏着人,他们呼啸着穿过院子,直冲大殿而去。
可刚杀进大殿,众人就有些傻眼——
满屋子身着甲胄、手提横刀的部曲,还有十多个精壮的小厮,此刻全都严阵以待。
而目标任务王怀瑾,却藏在了层层人群之后。
扮作山贼的精壮汉子傻眼了,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充满疑惑: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大殿里的王管事等人也满嘴苦涩,没办法,谁让王怀瑾这般镇定?
听到强人来袭,不说着急忙慌的往外逃,居然还有闲工夫指挥丫鬟给昏迷的人泼冷水。
现场的气氛很诡异——
刚刚还嗷嗷叫着的强人们似是中了定身咒,而大殿里御敌的部曲们也仿佛化身泥塑雕像。
原本该立刻开打的两拨人,居然就这么站在了那里。
你瞪我,我看你,满屋子的眼神乱飞,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王怀瑾在后面忍笑忍得肚子疼。
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他轻咳一声,“王领队,强人来了,还不赶紧将他们全部拿下!”
“拿、拿下?”王领队愣愣的重复着,仿佛没听懂一般。
“山贼”们却是醒过神来,领头的精壮汉子一咬牙,娘的,管对面那些人是不是同袍,先完成将军的命令再说。
再一个,临行前将军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干掉王怀瑾父子四人!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必须杀掉王怀瑾和他的儿子们,谁若挡在前面,只有一个字——死!
对不住了,老王!
精壮汉子用力一挥,寒光闪烁,锋利的刀刃直直的劈向部曲领队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