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平静的讲述完,问了句:“你觉得该如何评价这位读书人?他算是书法大家吗?能够青史留名吗?”
唐宓陷入沉思中,好一会儿,方斟酌着说:“此人心性坚韧、自强不息,做到了常人所不能的事情。”妥妥的身残志坚啊。
至于这人算不算书法大家、能不能青史留名,唐宓却十分肯定:“他只能算是奇人,算不得书法大家。真正的书法大家,要么在书法一道上自成一派,要么取得了超越前人的成就。”
来人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唐宓。
唐宓与他对视,良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来人将唐宓的变化看在眼中,心中愈发喜欢这个小丫头:好个聪慧的小娘子,这般资质、这般灵透,合该是他的学生!
来人总结道:“以口衔笔也好,双手同手也罢,都不过是引人眼球的写字方法。最初时,世人或许会惊叹、会追捧,但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唯有学得真正的知识,才能长久的被人敬重、推崇。”
唐宓放下笔,整了整衣裙,郑重的对来人行了一礼:“唐宓谨受教,多谢先生指点。”
唐宓是由衷的感谢,要不是这位当头棒喝,她没准儿就在“一心二用”的道路上狂奔下去,全然忘了正经事——读书、学习!
来人一手持扇,一手负于背,心安理得的受了唐宓的礼。
话说一旁的柳佩玉和柳佩玖都看傻了眼,她们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们:这是个重要的时刻,她们决不能打断。
姐妹两个大气都不敢喘,呆呆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来人走到青石板前,看了眼摊开的卷轴和磨好的墨,他伸手拿起一支笔,龙飞凤舞的写下四个大字:“孺子可教!”
好字,真是好字!
唐宓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人正如她猜测的那般,真真不简单,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她搓着小手,腆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到来人身边,“我既‘可教’,先生可愿教我?”
来人好笑的看着唐宓那谄媚的小模样,故意逗她:“你连老夫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轻言拜师?”
唐宓狗腿儿的说道:“能写出这样气势恢宏的字的人,定是胸中有丘壑的大家。只这四个字,就足以引得天下人争相拜先生为师。”
说着,唐宓满眼小星星的看向来人:“先生,可愿教我?我、我很聪明的哟,过目不忘,双手同书,最重要的是,我很努力,很乖、很听话哟。”
柳佩玖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眼前这个小狗腿儿是她认识的猫儿姐姐?京中有名的小神童?
从一见面,柳佩玖就觉得唐宓是个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世家女,待姐妹亲厚,待长辈孝顺,待下人和善,简直不要太完美啊。
但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打碎了柳佩玖对唐宓的美好印象。
呜呜,这就好比是柳佩玖粉上了唐宓这个小女神,结果却意外发现,女神也是要上茅厕,会放屁打嗝儿。
瞬间跌落神坛啊,有木有?!
来人笑了,不是抿着嘴唇的微笑,而是哈哈大笑,“好,好个唐氏女。唐宓,你这个学生我收了,回京后,记得让你阿爹阿娘带着你来拜师。”
唐宓满眼惊喜。
来人丢下一句,“记住,老夫李克己。”
李、李克己?
居然是海内名士李克己?
唐宓幸福得都要晕过去了,刚才跟他答话的时候,唐宓就是打着“这人肚子里有干货、不如拐来给自己和兄弟们当先生”的目的,心中还祈祷着,一定要让她抓住这条大鱼。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大鱼”,简直是深海大鲸鱼好不好?
唐宓好不容易从眩晕中醒过神来,却发现李克己早已没了踪迹。
“天啊,刚才竟是李克己李先生!”
柳佩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眼中满是梦幻的光芒,小嘴儿呢喃:“我居然亲眼看到了闻名天下的名士。”
柳佩玖到底年幼,且不太爱读书,根本不知道李克己是什么人,她扶住柳佩玉的手,问道:“阿姊,李克己很有名?”
柳佩玉用力点头,“前朝时,李先生就十分有名望。他学识渊博,书法自成一家,尤善品评人物…”
柳佩玖听得晕晕乎乎,却是抓住了重点——李克己很厉害,世人争相拜他为师的厉害人物。
唐宓补充道:“当今圣人曾数次下诏请李先生入朝,全都被李先生拒绝了。李先生性洒脱,生平最爱四处游历。若非如此,当今太子的太傅定不是梁某人。”而非李克己莫属。
奈何这位无心官场,多次拒绝给太子及诸皇子当老师。
圣人还不能强迫,没办法,这位的名声太响亮了。被连番打脸,圣人见了李某人,还要笑脸相迎,做足“礼贤下士”的圣君模样。
最可恨的是,李克己不是世家子,却家中豪富,几十年不出仕、不收学生,他也不必为生计发愁。
李家是东南沿海的豪绅,家中良田数万顷,更有好几处盐场,绝对称得上富可敌国。
家族豪富二三百年,却总也出不了几个读书做官的人,几代族长都要写军令状了,立誓要培养出光耀门楣的子弟来。
李克己出现了,李家阖族上下都乐疯了——海内名士,天下读书人推崇的对象,简直不要太厉害啊,好不好?
他们李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没说的,一句话:倾全族之力支持李克己。
所以,李克己可以随性的四处游玩,哦不,是游历。
他还讲究吃喝,讲究享受,哪怕只在京里停留一年半载,也要置办上好的宅院,豢养大群的侍婢仆从。
而李家,也因为李克己而闻名天下,族中子弟靠着李克己的盛名,竟也得到了举荐做官的机会。
土鳖李家渐渐开始往官宦人家过渡,现任族长更是坚信,只要李克己继续“名士”下去,再培养出一个“名士”族人,不出一百年,他们李家早晚能挤入世家的行列。
听完两个姐姐的科普,柳佩玖的小嘴儿都张成个菱形了,感觉这个世界好玄幻啊。
这么一位大名士,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她们面前,还、还主动要收唐宓为学生?!
柳佩玉则是满脸的羡慕,她、她也想拜李先生为师啊,可惜不可能!
唐宓早已命丫鬟收拾好东西,迈着小腿往寺庙跑去。
寺庙里,王家人和程家的女眷“偶遇”了,两边家长相互打量着,脸上挂着笑,嘴里说着没营养的闲话。
王怀婉羞答答的站在李氏身边,低着头,手里捏着帕子,翘挺的小鼻子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程家娘子清远侯夫人卢氏的眼睛却黏在王怀婉身上,从头打量到脚,又从她的发饰看到她脚上穿着的绣花鞋,那眼神,唐元贞看着很不喜欢。
这人,到底是来相看,还是去牲畜市场买牲口?
这种把人当货物的眼神,太伤人了!
偏李氏根本没注意,她只顾着看安静跟在卢氏身边的俊秀青年。
“阿婶,知客僧已经备好了茶汤,咱们去后堂歇息歇息吧。”
唐元贞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出声提醒道。
李氏回过神儿来,忙笑着跟卢氏说:“夫人,一起去吃茶吧。”有些话确实该坐下来说,而不是一群人挤在大殿里。
卢氏腰杆儿笔直,双手搭在身前,很是端庄的模样。
听了李氏的邀请,她矜持的点了下头,“也好。”
接着她又转头对小儿子道:“四郎,这里都是女眷,一个小郎君杵着甚是不便,你不是想跟王家二郎讨论功课嘛——”
李氏闻言,赶忙对王怀瑾道:“是啊,二郎,你不是也想和程家四郎好好聊聊嘛——”
王怀瑾站出人群,笑着招呼程季:“早就听闻清凉寺的桃林景致不错,四郎,一起去看看?”
程季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抬眼去看卢氏。
卢氏威严的点了点头。
程季这才冲着王怀瑾一拱手:“世兄请!”
王怀瑾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面儿却丝毫没有显露,笑道:“请!”
两个男人去了桃林,一群女人则跟着知客僧前往后堂的客舍。
吃茶,聊天,品尝清凉寺的素点心…王家和程家的女眷,其实主要是李氏和卢氏啦,你一问我一答、我一问你一答的十分热闹。
不管旁人怎么样,唐元贞很不喜欢卢氏,太刻板、太端着架子了。
而且看她严肃的模样,实在不像个好相处的婆婆。
唐元贞又格外留意了一下程家的其它三个儿媳妇,啧,果然同卢氏一样,穿着很是朴素,神情却莫名的骄傲。
反正吧,唐元贞看得十分憋闷。
双方见了面,简单的说了几句,卢氏便领着几个儿媳妇告辞了。
李氏起身相送,待程家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李氏便急切的捉着王怀婉问:“阿婉,你觉得怎样?”
王怀婉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羞红一片,细若蚊蚋的说了句:“全凭阿娘做主!”
得,这是相中的意思啊!
唐元贞闭了闭眼,咽下满肚子的规劝。
…
傍晚,一家人回到了家。
王怀瑾、唐元贞夫妇原本还因为王怀婉的亲事有些郁闷,但听了女儿的话后,个个惊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真的是李先生?”这是乐疯了的王怀瑾。
“他真是这么说的?”这是惊喜不已的唐元贞。
唐宓拿出卷轴,小心的展开,“这是李先生写的字,阿爹,您应该认得李先生的笔迹吧?”
李克己是书法大家,王怀瑾醉心书法,自然不会错过李克己流传出来的手书。
王怀瑾万分小心的接过卷轴,一搭眼便认了出来,“果真是李先生的真迹!”
唐元贞忍着狂喜的冲动,“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怀瑾恋恋不舍的从卷轴上挪开眼,也搀着声音说:“应该是真的。这样,我、我现在就让人去李家投拜帖,咱们明天一早就去!”
唐元贞连连点头:“好,好,就这么办!”
这对夫妻彻底高兴坏了,种种激动,唐宓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王怀淑是个行动派,说完就抄起笔写拜帖。
不多时,拜帖写完,唐元贞早已唤了小厮过来,叮嘱一番,小厮跪在门外廊下,接过拜帖便出了王家。
拜帖一出,没过多久,整个王家便知道了。
“阿爹,那可是李克己李先生啊,我、我想跟着他读书!”
王令茂跪在王怀恩面前,满眼热切的祈求着。
小万氏帮着说话,“都是王家子孙,凭什么王怀瑾的儿子能拜李先生为师,咱们的儿子就不成?”
“阿爹,阿娘,我们也要拜师…”
第079章 又要闹?
那可是李克己啊!
别说王令茂这个半大小子激动了,就是王怀恩也眼热不已。
如果可以,他也想拜到李先生的门下啊。
只是…事情牵扯到王怀瑾一家,似乎有些不太好办。
王怀恩没有轻易松口,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步。
王令茂赶忙冲着母亲使眼色。
小万氏会意,眼睛追着王怀恩,继续说道:“郎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咱们家阿茂向来聪慧,学里的先生时常夸奖,可恨没有遇到名师,如今有了李先生这样的好先生,咱们万万不能错过啊。”
王怀恩还是不说话,这道理他懂,可问题是,你想捉住机会,机会却未必肯让你抓。
小万氏见王怀恩还是不肯表态,故意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她险些“哎哟”出声。
眼眶里瞬间涌出泪水,她略带哽咽的说道:“郎君,这也不全是为了阿茂,也是为了郎君你啊。西北一事,郎君的前程尽毁,而王怀瑾呢,却在崇文馆混得风生水起。这样的情况下,咱们如何从他手里把爵位抢回来?”
单靠万氏的胡搅蛮缠和王鼐的蛮不讲理?你们当赵氏是死人哪。
那么,靠那些所谓的族老、耆老?
可问题是,将王怀恩和王怀瑾放在一起对比——
一个是没出息、有案底的旁支庶子,一个是仕途顺遂、颇有才名的名正言顺的安国公世子,傻子都知道该支持谁。
王家的族老虽然都是万氏忽悠来的,但并不意味着人家一定会支持王怀恩。
王怀恩和王怀瑾的差距太大了,就算那些族老知道王怀恩是王鼐的唯一亲生子,也不会轻易倒向王怀恩这一边。
族老们也是希望王家能继续富贵繁荣下去,而王怀瑾显然比王怀恩更适合当未来的家主!
小万氏故意将孩子拜师的事情往爵位上靠拢,她说的还颇有几分歪理:“阿茂拜得名师,他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他好了,郎君也能多一筹码啊。”
王怀恩听着小万氏的话,很是不入耳,任谁也不愿听到别人说自己前程废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小万氏的话有些道理。
王令茂机灵,膝行两步:“阿爹放心,只要孩儿能拜入李先生门下,定会好生努力,给阿爹、阿娘争气!”
王怀恩猛地站住脚步,咬牙道:“好,我这就去求阿爹!”
说罢,王怀恩一撩衣摆,大步朝王鼐的书房走去。
小万氏赶忙扶起儿子,母子两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和激动。
…
次日清晨,兴奋得一夜没睡的王怀瑾早早的便起来了。
洗漱,换了衣衫,草草的塞了两口饭,王怀瑾便垫着脚等天亮。
好容易到了约定拜访的时间,王怀瑾叫上老婆,拎起两个儿子,哄着宝贝女儿,一家五口浩浩荡荡的杀向平康坊。
你没听错,就是有着大梁红灯区之称的平康坊。
李克己生性豁达不羁,最讲究享受,在京城选宅子的时候,逛遍了几十个坊区,最后相中了平康坊的一栋豪宅。
平康坊毗邻东市,靠近皇城,坊内酒肆、妓馆林立,外地学子、官员进京后多会聚集于此,游侠儿、纨绔子弟更是络绎不绝,世人称此坊为“风流薮泽”。
长安市坊分离,市是商业区,坊是住宅区,整个京城一共一百零八坊,每个坊都是独立的、封闭的。
马车穿过平康坊的坊门,驶入街道,街道两旁并没有林立的商铺,有的只是整齐的街道。那些酒肆、杂食铺什么的,则零星散落街道之中。
唐宓还是第一次来到平康坊,对于周围一切都十分好奇。
撩开帘子,唐宓趴在车窗上看着。街道上并没有什么独特,唯有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很稀奇。
服饰鲜艳、衣着暴露的胡姬,牵马仗剑的游侠儿,斗鸡走狗的纨绔,还有士子服饰的读书人…形形色色的行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鲜活。
远比王家所在的高档住宅区热闹多了。
唐宓看得津津有味。
王令仪和王令齐小哥儿俩就没这么悠闲了,两个半大少年穿着崭新的圆领襕袍,头发梳地整整齐齐,小模样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马车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了一处大宅门口。
王怀瑾率先下了马车,命人投了拜帖,而后搀扶唐元贞下来,又将儿女们一个个抱了下来。
一家五口在李家门前集合完毕,整了整衣冠,确定身上没有半点不妥,这才在李家下人的引领下进了李宅。
李克己的宅院很大,足足五进,层层院落,处处亭台水榭、楼阁花园,端得是赏心悦目。
但除了唐宓,王怀瑾一家子竟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穿过长长的游廊,终于来到李家待客的堂屋。
堂屋里很是复古,一水儿的矮足家具。
王怀瑾和唐元贞在廊下褪去鞋子,又给儿女们脱鞋。
一家五口穿着锦袜,缓步进了堂屋。
堂屋里,李克己一身家常的长袍,盘膝坐在主席位置上。
王怀瑾仿佛看到偶像的脑残粉,白皙俊美的脸上挂着梦幻的笑,冲着李克己就是一礼,“见过李先生!”
唐元贞还好些,跟着王怀瑾身侧屈膝行礼。
王令仪、王令齐和唐宓兄妹三个则干脆利索的跪了下来,“拜见先生。”
李克己瞪眼,一指唐宓,“等等,老夫说收你为徒,可没说收旁人啊。”
这丫头当他李克己是谁?什么人都能拜到他的门下?
王令仪和王令齐到底年幼,被人当面拒绝,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
王怀瑾和唐元贞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着解释,不想身后的唐宓已经笑嘻嘻的开口了——
“先生,这是我大兄,今年十一岁,三岁启蒙,五岁便熟读论语,七岁开始研习史书,如今已经通过了南麗书院的考核。”
王令仪听到妹子介绍自己,赶忙挺直了小腰板儿。
“哼~~”李克己扫了王令仪一眼,将个小少年看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还是咬牙挺直了身子。李克己心里说,勉强能看。
“先生,这是我二兄,今年九岁,亦是三岁启蒙,今年刚刚读完了四书。”
王令齐抬起头,相较于长兄的稳重,他多了几分活泼。
李克己上下打量他一番,给了个“尚可”的评语。
“先生,我们兄妹乃一胞所出,我这般聪明绝顶,我的两位兄长也差不到哪里。你看,一个学生也是收,三个学生也是教,不如将我们兄妹三个一起收了吧?”
唐宓腆着小脸,一副“先生,你赚了哟”的表情。
看得李克己胃有些疼,揪着一绺胡须,老先生气哼哼的说:“这么说来,我竟占了大便宜?”
王怀瑾听着李先生说话似有不善,赶忙低声喝住女儿,“猫儿,休得无礼。”
然后,王怀瑾又是深深一礼,“先生,是某鲁莽了。实在是两个小儿倾慕先生大名,听闻有机会前来拜会,这才——”
他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还是只让猫儿一人拜得名师。令仪、令齐小哥儿两个,他们夫妻再想办法。
总不能因为硬要拉着两个儿子,再把女儿的机缘毁掉了。
李克己放下胡子,挑起一边的眉毛,身子微微向前倾,仔细的看着王怀瑾,“我只收猫儿即可?你不强求?”
这年头妹子的地位虽然不低,但仍是男权社会,对于寻常父母来说,儿女之间,往往会更看重儿子。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个传承家族的嫡长子。
李克己有些好奇了,王家小子真舍得让嫡长子错过这样的良机?
王怀瑾当然不舍得,但他不是糊涂蛋。
良机,是猫儿自己赢来的,他身为父亲不能给儿女宴请名师,已经够失败了,总不能再不要脸的为了儿子坏掉女儿的机会啊。
他坚定的看向李克己,露出一抹苦笑,“先生,某强求有用吗?”
李克己不客气的摇摇头,“没用!”他李克己从不被人要挟,更不会因为旁人的苦苦哀求就改变初衷。
王怀瑾的笑容愈发苦涩,摊摊手,他就知道会这样啊,所以才会放弃求李克己收两个儿子入门。
唐宓忍不住了,再次探出头来,“先生,我家大兄可努力了,自启蒙起,五更晨读,不管寒冬酷暑,从未有过一日懈怠。我二兄——”
李克己又瞪向唐宓,嘿,这小丫头,还没完了。
唐宓却直直的迎上李克己的目光,好看的杏眼里满是坚定。那小模样仿佛在说:我们兄妹是一体,你不收我两个阿兄,我、我也不拜师了。
李克己两只眼睛倏地变亮了,有意思哈,他有多少年没被人这样逼迫了?
唔,李克己心里算了算,最近一次还是十年前,他被圣人请回京,那个跟在圣人身边的臭小子就曾经“威逼”过他。
结果,呃,结果就是李克己依然拒绝了圣人教授太子及诸皇子的请求,却悄悄收了那臭小子当学生。
这次再入京,臭小子就揪着他的衣服让他去看一个人。
那时,臭小子又险些露出“威逼”的表情。
还是李克己自己好奇心起,痛快的答应去李家荷塘,那小子这才放过他。
还没隔几天哪,啧啧,自己又被“威胁”了,李克己只觉得这些小家伙有意思。
比那些一味跪在他门前,誓死也要入门的书呆子强多了。
李克己一指王令仪,“如果我答应收你做学生,但条件就是只能收你一个,你同意吗?”
王令仪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可听完整句话,他的小脸就变得煞白。
嗫嚅着嘴唇,王令仪左右看了看弟妹,然后坚定的摇头。
他绝不会用弟弟妹妹读书的机会来成全自己。
李克己又问王令齐,“你呢?愿意吗?”
王令齐脱口而出,“我与阿兄一样。”
李克己定定的看着王家兄弟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唐宓感觉有门儿,赶紧冲着两个兄长使眼色。
王令仪、王令齐会意,兄妹三个齐齐叩首:“先生~~”
李克己笑得东倒西歪,随意的摆摆手,“行了,起来吧,地上有金子让你们捡哪。”
王怀瑾和唐元贞眼睛一亮,异口同声的问道:“李先生,您同意了?”
李克己用食指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好几年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孩子了,不错,很对老夫的脾气。嗯,以后就让他们来老夫这里吧。”
王怀瑾和唐元贞狂喜不已,迭声道谢:“多谢先生,多谢李先生!”
接着,便是拜师仪式。
李克己不是个刻板的人,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三只小的先是拜了孔子的画像,然后跟李克己行了大礼,再然后由王怀瑾奉上束脩。
真正意义上的束脩,就是几条干腊肉。
李克己看得眼皮直抽搐。
还是唐元贞,见礼成后,笑盈盈的奉上了礼单:兰陵唐氏烧春酒,自家草场出产的牛羊肉,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没有半两金银,却让李老先生看得眉眼带笑。
“好,好,哈哈,早就听闻兰陵美酒的名头,奈何总也吃不到,今天总算能一饱口福了。”
前头咱说了,李克己最爱享受,美酒、美食,亦是他几大爱好之一。如今见了这么多喝的、吃的,老头子的胡子都乐得翘了起来。
唐元贞笑得委婉,“李先生只管喝,小妇人旁的没有,这些却是尽有的。”
不过是自家产的东西,若能博得李先生欢心,唐元贞恨不能每天都给李家送一大车。
唐宓也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扒着李克己的耳朵嘀咕:“先生,我跟你说啊,我阿娘有好几个庄子,其中还有温泉庄子,哪怕是冬天也有新鲜的蔬菜、瓜果,到时候我请我阿娘多送些来,保您吃得满意。”
她这个新鲜出炉的先生可是个爱游玩的主儿,她必须想方设法的让老爷子留在京城。
唔,阿娘的美酒和温泉庄子算是一大特色,应该能引得老爷子在京里多待几年吧。
李克己是什么人哪,千年老狐狸,唐宓不过是个小狐狸,她这点子道行在老头子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但李克己看唐宓顺眼,那是怎么看都喜欢哪。
伸手戳了戳唐宓嫩呼呼的额头,李克己笑骂了句:“顽皮!”
成功拜了师,王家五口兴致都很高,回到王家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但等王怀瑾夫妇看到站在二门处的仆役时,笑容都淡了下来。
“哎呀,二郎和二娘总算回来了,老祖宗请你们去福寿堂…”来人正是万氏的心腹婆子,她一看到王怀瑾一家人便急急的冲了上来。
王怀瑾和唐元贞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警惕:这位老祖宗别又是想闹事吧?!
第080章 打起来了!
“阿仪,你先带着阿齐和猫儿回去。”
王怀瑾不想让孩子们面对那些,作为过来人,他深刻了解有个偏心的长辈,对于晚辈来说是怎样的伤心。
“阿爹,阿祖唤您和阿娘过去,是不是跟我们有关?”
王令仪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话,而是认真的问道。
他不傻,阿祖对他们一家向来不亲近,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他们几乎很少涉足福寿堂。
不是他们不够孝顺,而是阿祖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