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郎过谦了,双手同书,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老夫也在私底下试过,很难,真的很难,”
另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学士摇头晃脑的说道。
“可不是嘛,我也试过,确实不容易。有人曾说过,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心思单纯,毫无杂念,否则绝无成功的可能。”
刚才说话的那位郑郎点头附和。
王怀瑾不知该说什么,身为一个父亲,他乐得见女儿才名冠京城,但又不想让女儿成为一堆无聊老男人嘴里的谈资。
“咦?王郎这几日在写什么?总看你在翻阅声律方面书籍。”
须发花白的那位好奇的探过一颗大头,两只眼睛滴溜溜在王怀瑾面前的一叠书稿上打转:“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嘶,这是?”
王怀瑾原想将书稿收起来,熟料老学士依然将内容念了出来,他不好再遮掩,只得将书稿转过来,展示给老学士看。
“这是对句?但似乎很适合幼童启蒙啊!”
老学士果然识货,一眼便看出了这篇文章的用意。
王怀瑾点点头,“前些日子教孩子对句,临时想出的念头,便趁着无事,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写出这篇文章!”
老学士根本没听到王怀瑾的解释,入神的轻读着。
文章篇幅不长,寥寥数百字,老学士很快就读完了。
读完文章,他啪的一拍大腿,“好,好文章啊,太适合蒙童了。王郎,你这是又给蒙童写了一本好教材啊!”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凑了上来。
看书稿的看书稿,询问的询问,整个房间热闹非凡。
恰在这时,当朝五相之一的郑文洲,兼崇文馆学士,因有事前来,正巧路过,听见这边的热闹声,便抬脚迈了进来。
“什么好教材?”
郑文洲五十左右的年纪,出身世家郑氏,今年年初才被圣人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他生得白胖,相貌却好,配上温煦的笑容,赫然一枚无害的老帅哥。
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郑文洲能在知天命的年纪就入驻中枢,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温煦、可亲,不过是面具罢了。
但下属们对于这样一个笑呵呵的上司,还是乐得亲近的。
老学士赶忙说道:“好叫相公(可不是指老公,而是对宰相的尊称)知道,我们正在看王郎写的蒙童教材。”
郑文洲细长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哦,王郎又有大作了?”
王怀瑾赶忙站起来,笑道:“没什么,就是整理一些关于声韵的句子。当不得什么‘大作’。”
“让老夫看看。”
郑文洲上下打量着王怀瑾,伸手跟老学士要道。
老学士赶紧加将书稿双手捧给郑文洲,“相公请看。”
郑文洲一目十行,心里默默的诵读着,读罢,他不禁点头,“不错,确实适合蒙童。王郎,真不愧是唐太府的弟子啊。”
郑文洲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唐老头都死了快二十年,虽子嗣断绝,但却有个好女儿,好女儿又给他拐了个好女婿,小夫妻两个,硬是不停的帮个死人刷名望。
这几年,随着《三字经》、《千字文》等书的推广,唐太府的大名响彻海内,俨然成了绝世大儒。
啧啧,唐太府若是在天上知道了,定会能笑醒!
“不敢当,不敢当。”王怀瑾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郑相公对他格外亲近。
很快,王怀瑾便知道原因了。
“听闻王中郎将(指王鼎)有一女,年方及笄,不知可定了人家?”
郑文洲将王怀瑾叫到一边,笑眯眯的问道。
“我尚未听叔父、叔母提起此事,不知是否定了下来。”王怀瑾不知郑文洲的用意,回答地极是小心。
“我有一侄孙,今年十八岁,刚过了鸿胪寺的考核,家中还算殷实,唯有一寡母…”
王怀瑾算是听明白了,郑文洲这是想帮自家妹子说媒啊。
不过听这郑家子的条件似乎很不错啊,虽然没有父兄,却还有宗族。
要知道,单单一个“郑”字,就足以抵掉他身上所有的不足。
也正是没有父兄帮扶,这位才会降低标准,没在世家的圈子里找老婆,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勋贵身上。
王家,虽然闹剧频频,但近两年来,依然好了许多。
尤其是在赵氏当家,王怀瑾接手私兵后,家风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
京中的权贵们全都看在眼里。
且王鼎和王鼐到底不同,许是王鼐太能折腾了,在他的映衬下,王鼎反倒像个规矩、上进的好家长。
王怀婉又有王怀瑾这个世子亲哥、唐元贞这个世家亲嫂子,在婚姻市场的行情颇为不错。
还有一条,郑文洲前两天听孙女十娘嘀咕,说什么王家的唐宓不愧是神童,竟能双手同书。
郑文洲听得好奇,便捉着孙女仔细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王家竟还出了个颇有才能的神童。
有了唐宓这个好例子,郑文洲对王家的家教开始有了期待。
再加上王怀瑾长得太好了,王怀婉身为他的同胞妹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吧?!
王怀瑾明白郑文洲的意思,没将话说死,只推说回家问问长辈。
郑文洲也不急,点头表示可以。
傍晚,王怀瑾从衙门回来,没来得及回朝晖院,便被李氏的人截在了半道上。
王怀瑾抹了把脸,好吧,他也有事跟父母商量,也就没计较下人的无礼。
进了萱瑞堂,王鼎和李氏都在。
“二郎回来啦,快进来吧!”李氏高兴的招呼道。
王鼎板着一张脸,显是还没忘了儿子对祖母不亲近的事儿,对王怀瑾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见过阿叔,阿婶!”王怀瑾规规矩矩的行礼。
李氏的笑容僵在脸上,王鼎的黑脸更黑了。
“坐、坐吧。”
李氏眼眶里转着泪花,但还是强笑着朝王怀瑾招手。
“哼~”王鼎从鼻子里哼了一记。
王怀瑾在衙门待了一天,疲乏得很,这会儿对上亲生父母,只觉得心累。
撩起衣摆,盘膝坐在了下首的榻上,王怀瑾不想耽搁,直奔主题:“阿婶唤侄儿来,可有什么吩咐?”
李氏被王怀瑾左一个“阿婶”、右一个“阿婶”叫的心肝儿疼,偏她还要继续摆着慈母的面孔,面皮儿都要累得抽筋了。
忍了又忍,李氏还是扯出一抹笑,“是阿婉,她都及笄了,也该给她张罗亲事。正巧今个儿你霍家阿婶过来,提了一个人选,我和你阿、阿叔听着还不错,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怀瑾一听事关妹子,表情柔和了几分,“不知霍家阿婶说的是谁?”
“是清远侯的嫡幼子程季,今年十六岁,刚刚从书院读书回来,家里正准备给他在大理寺某个差事呢。”
李氏喜滋滋的说道。
“程季?”王怀瑾眉头轻蹙,低声道:“此人我没怎么见过,倒是跟程家的老大程伯打过几次交道。”
“程伯如何?”王鼎盯着王怀瑾,追问道。
“嗯,很、很规矩。”王怀瑾回答的很保守。让他说,程伯的表现根本不像个勋贵子弟,反倒像是某个老酸儒的儿子。
整日里摇头晃脑,开口子曰、闭口诗云,那浑身的酸腐味儿,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
家族最重要的嫡长子都被教成了这个样子,王怀瑾不敢想象,程季这个最小的儿子又会是个什么德行。
“有什么话直说,又不是外人,藏着掖着干什么?”王鼎直来直去的惯了,见不得王怀瑾这般“含蓄”。
王怀瑾无奈,只得将程伯平日的表现说了,又将自己的担心一并说出来。
李氏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规矩好啊,我就怕那些不讲规矩的人家。”
只要按着规矩走,程季就不敢胡来,如此王怀婉出嫁后也能过得好。
王怀瑾想说,夫妻过日子,不是搭个伙,而是要心心相印、琴瑟和鸣,守着个只认规矩的书呆子,王怀婉还能有幸福可言吗?
“嗯,清远侯品性不错,他的娘子也不是刻薄的人,嫡长子这般守规矩,想来家教不错。”王鼎也觉得挺好。
王怀瑾见父母这般,也不好继续挑程家的不好,忽的想起郑家来,赶忙说:“对了,说到阿妹的亲事,今个儿郑相公寻我了。”
“永兴坊郑家?郑文洲?”王鼎问道。
王怀瑾将郑文洲跟他说的话,仔细的跟父母复述了一遍。
“郑家是世家,忽然自降身份的跟咱们寒门结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李氏不喜反忧,“且郑家子独生一个,上无父祖庇护,下无兄弟帮扶,且子嗣上定十分重视,阿婉若嫁过去,必会非常艰难。”
更不用说郑家还有个寡母哩。同为女人,李氏深知婆媳是天敌,寡母什么的,对媳妇儿而言更是可怕。
李氏被万氏压制了大半辈子,实在不想让女儿也受婆婆的苦。
王怀瑾耐心的劝道:“好不好,咱们可以先打探着,实在有问题,推了也就是了。”总不能还没见面就把人给否决了吧。
在王怀瑾看来,如果真想给王怀婉找个“重规矩”的婆家,新晋勋贵还真比不如世家。
世家的规矩,那是印刻到骨子里的,根本无需时刻提醒。而且人家的“规矩”经过了数百年的验证,约莫不会太极端。
而勋贵,要么过犹不及,要么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078章 引得名师来
“…事情就是这样。”
王怀瑾坐在榻上,喝了口茶汤,说道:“阿爹和阿娘属意程家四郎,而我却觉得郑家子不错。”
私底下,王怀瑾称呼王鼎和李氏还是为阿爹、阿娘,毕竟叫了二十多年,想改口并不是那么容易。
唐元贞坐在他身侧,静静的听着。
直到这时,她才说道:“还是先去探听一番吧,光凭外人说,当不得准的。郎君就这么一个妹妹,终身大事,万不可草率了。”
王怀瑾深以为然,“是啊,我就是担心阿婉所嫁非人,这才万分小心。但,阿爹、阿娘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王怀瑾没有见过程季,但程伯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真的担心,能养出这样嫡长子的家庭,家风是否也这样。
实话实话,规矩得过了头,那就是死板,很能逼死一个正常人的。
最要命的是,自家女儿一旦在程家受了委屈,娘家还不能帮忙出头,毕竟人家程家是按着“规矩”行事嘛。
到时候,极有可能是王家打落牙齿和血吞,王怀婉只能受着。
王怀瑾可不想自己唯一的亲妹妹落得如此下场。
唐元贞没有多言,她很清醒,在王怀婉的亲事上,她还是少说、少管为妙。
唐元贞不想沾手,李氏却不肯放过她。
这日,李氏遣了身边的婆子来请唐元贞,“二夫人有事跟二娘商量!”
唐元贞已经猜到了,但还要一脸疑惑,进了萱瑞堂,寒暄几句后,便直奔主题:“不知阿婶今日唤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又是“阿婶”!
李氏现在听到王怀瑾两口子喊她“阿婶”,她心里就别扭。
尤其是唐元贞,李氏总觉得唐元贞是故意提醒自己:我们已经过继出去了,你和我们只是隔房的亲戚,不再是一家人。
原本李氏还带着一丝笑,这会儿,她的脸直接冷了下来,硬梆梆的说:“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唐元贞被噎了一下。
李氏还在哪儿冷言冷语,“是了,现在咱们二娘可是大忙人,似我这等闲人若是没事儿,最好不要打扰二娘,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唐元贞直接站了起来。
她可以不甩李氏,却不能不在乎王怀瑾。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嘛,我不说话总成了吧?!
不成!
李氏憋了一肚子的火,好容易待到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二娘现在威风啊,掌管着整个王家,除了阿嫂,谁都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不过,二娘,作为长辈,我要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了!”
“…还有猫儿和阿宝,整天被你送到寸心堂,我这个嫡亲的祖母想看看孩子都看不着…”
听到这里,唐元贞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抬起头,她面沉似水的看着李氏。
李氏正说得起劲,忽然感觉到唐元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抬眼便看到她静得吓人的目光,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唐元贞故意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确定有没有偷听者。
接着,她冷声对李氏道:“阿婶是郎君的生身母亲,这个事实,谁也抹杀不了。但我求求阿婶,好歹看在郎君是你亲生骨肉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他了,好不好?”
李氏张口结舌,反手一指自己,不可思议的说道:“我、我为难二郎?我什么时候为难二郎了?”
唐元贞定定的看着李氏,“我知道阿婶方才为了什么不自在,不就是因为我们总称呼您‘阿婶’吗?”
李氏听了这话,以为唐元贞知道自己错了,要跟她道歉。
底气大增,一扬脖子,李氏道:“难道我不该生气?”她好好的儿子硬是不能叫她母亲,她多憋屈、多心疼?!
唐元贞却冷笑一声,“阿婶觉得应该?那么当年阿家要过继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反对?”
既然舍不得儿子,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当年,王鼎急得都病了,反倒是李氏一副暗自狂喜的模样。
谁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李氏打的什么主意,谁还能看不出来?
李氏气急,“长、长辈做的决定,谁、谁敢反对?”她把锅都甩到了万氏头上,决口不提自己当年的失误。
唐元贞冷哼,“既是这样,阿婶更不该生气。您是听长辈的吩咐,郎君与我却是按规矩行事。”
“…”李氏险些倒仰,好容易平复下来,抖着手指头,“我、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地里挑唆二郎。呜呜,我的二郎,从小就乖巧听话,偏偏这几年变得跟父母生分了,原来都是因为你!”
唐元贞不肯背这个锅,“郎君确实守规矩啊,他不是不想跟父母亲近,实在是大义名分压着,他不敢!”
说到这里,唐元贞故意看了李氏一眼:“阿婶,郎君过继大房,原就艰难,从不敢行差踏错,唯恐落人口实。郎君已经十分不易了,求阿婶,就不要为了一些小事而为难二郎了。”
“我——”称呼是小事吗?人前不好改口,人后喊个‘阿娘’又怎么了?
李氏那叫一个郁闷啊。
唐元贞偏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人前人后?阿婶,您确定你的‘人后’就安全?倘或让阿家知道郎君口口声声的唤您‘阿娘’,她又该作何想法?说句不怕您恼的话,郎君现在只是安国公世子,还不是安国公呢。”
您不就是为了安国公的爵位才同意过继的吗?
如今爵位还没到手呢,您逼儿子改口,万一惹怒了赵氏,就不怕最后落个鸡飞蛋打?
唐元贞这话说得有些诛心,李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吧,她确实看重爵位,可自己的小心思被儿媳妇当面点破,她脸上是在过不去啊。
“阿婶,这些话我只说一次,还请您千万体谅郎君,不要再让他作难了。”
说罢,唐元贞不再看李氏,竟是直接告辞离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阿婶,告辞!”
李氏只顾着生气,一时忘了最初叫唐元贞来的目的,眼睁睁看着她拂袖而去。
待人走了,李氏方记起来,用力捶着榻,“好个唐元贞,为了躲事,居然敢故意顶撞长辈?!”
傍晚,王怀瑾从衙门回来,再次被李氏的人拦在了二门外。
两刻钟后,王怀瑾才从萱瑞堂出来,走出来时,他满脸的无奈与疑惑。
踱步走回朝晖院,正房里灯光很亮,站在院子里,王怀瑾听到了妻子和儿女们的说笑声。
他烦躁的心不禁安静下来,伸手抹了把脸,换上笑容,王怀瑾大步进了房间。
“郎君回来啦。”
唐元贞亲自迎上前,帮王怀瑾摘了帽子,解开腰带。
一边忙着,唐元贞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郎君,我、我今天好像惹祸了。”
看惯了唐元贞稳重、干练的模样,乍一看到她露出小女人般的神态,王怀瑾很是稀罕:“娘子,出什么事了?”
唐元贞将王怀瑾的官帽、袍服等物交给侍婢,亲自拿着件家常的长袍给王怀瑾换上,略带不安的说道:“我、我顶撞了阿娘。”
王怀瑾挑眉,刚才在萱瑞堂,他阿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目标直指妻子唐氏。
当时王怀瑾还纳闷,现在全都明白了。
唐元贞偷眼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是这样的…”
她大概将白天的事说了说,重点指出:“我知道阿娘听着咱们唤她‘阿婶’,心里不自在,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必须按规矩行事。但阿娘似乎对此耿耿于怀,我担心日后她还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惹出事端,所以就、就恳求她体谅体谅你。”
王怀瑾没说话。
唐元贞略带心疼的说道,“郎君,我是真的心疼你啊。在大房,咱们原就是过继来的,一言一行都得小心。倘或为了顺阿娘的心意而改口,一旦被人发现,与郎君都不是什么好事。”
王怀瑾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当然知道这绝非一个称呼的问题。
唐元贞察言观色,知道王怀瑾已经在心底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又点了一句:“更不用说阿婆和父亲还在那儿看着呢,王怀恩一家更是搬到了摘星院…如此形势下,只咱们一家小心还不成,还得需要阿爹阿娘的配合啊。”
就算是演戏,好歹也要撑到落幕吧?!
王怀瑾思索良久,用力点了点头,而后拉住唐元贞的手,“娘子,还是你看得明白。”也是真心为他好。
唐元贞满脸娇羞,嘴上还要说:“怪只怪我今天急了,竟、竟失礼顶撞了阿娘。阿娘定是生我气了吧?”
王怀瑾笑了,将妻子揽入怀中,轻声道:“无妨,我会把这些道理详细说给阿娘听,她会理解的。”
唐元贞将脸埋进丈夫的怀抱,低声道:“其实阿娘理不理解我不打紧,只要郎君懂我,就足够了。”
王怀瑾抚着妻子细密柔软的长发,喃呢着:“娘子知我,我亦懂娘子。”
不远处的榻上,唐宓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的给亲娘点了个大大的赞:不愧是阿娘,厉害!在阿爹这儿备了案,就算是以后当众顶撞李氏,阿爹也不会怪她,还当她是一心为了他、为了这个小家。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吃了饭,王令仪兄弟回房间读书,唐宓留在堂屋陪弟弟玩儿。
当然啦,唐宓放弃读书、练字的时间陪个小奶娃儿玩,更多的还是想听、八、卦!
“…阿娘已经和程家定好了,这个月二十去清凉寺上香,程季也会去,届时让我好好跟他聊聊。”
王怀瑾捏着鼻梁,略带疲惫的说道。
“也好,到时候我也跟程家的女眷多接触接触。”唐元贞点头,后世不是说了嘛,“买猪看圈”,在古代,相较于丈夫,婆婆、小姑子、妯娌什么的更重要。
“嗯,阿娘的意思是不必太刻意,权当一家人出去玩一玩儿。”
王怀瑾说着,一指竖着耳朵的女儿和啊啊流口水的小儿子,“猫儿、阿宝也去。”
唐元贞笑着点头,“好,就当咱们出去郊游了。”
…
清凉寺,位于京郊东南方向的山上。
寺庙不大,也没什么名僧、大师坐镇,但因为四周景致极好,香火还算旺盛。
清凉寺位于半山腰,周围青葱环绕,寺中还有几眼清泉甚是甘甜,尤其是后山的大片桃林,更为寺庙增添了不少香客、游人。
每年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大片大片的粉色,浓郁的香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引得无数京中百姓、文人骚客前来观赏。
清凉寺的桃花有名,桃子也十分受香客的欢迎。
在许多老人看来,这些桃树长在寺庙中,整日被佛香熏染,有没有灵性不好说,但结出来的果子定必普通桃子多了几分佛性。
清凉寺的和尚也颇会念“生意经”,每年夏天桃子成熟时,便将桃子摘下来,免费送给前来上香的香客。
香客既然能来偏远的清凉寺上香,大多数也是信佛的,断不会白拿寺里的馈赠,或多或少都会往功德香里放点儿银钱。
至于那些前来游玩的人,就更不在乎银钱了。
是以,每每到了夏天,清凉寺的功德香日日爆满,只把大小和尚们乐得合不拢嘴儿。
可惜眼下是初秋时分,桃林的叶子依然葱翠,但桃子却不剩几颗了。
望着桃树上仅剩的几个干瘪果子,柳佩玖很是遗憾,正想跟姐姐抱怨几句,扭头却看到唐宓的丫鬟在一旁的青石板上铺卷轴。
“咦?猫儿姐姐是要写字,还是要作画?”
柳佩玖好奇的凑了过来。
唐宓一边撩起袖子,一边笑着回道:“桃林的景致不错,一时手痒,想画两笔。”
事实上,唐宓最近练“一心二用”练得走火入魔,从写字已经延伸到了其它领域,比如作画。
唔,她是不是可以一手作画、一手题词?!
想想就觉得兴奋哩。
柳佩玖似乎也猜到了,睁着大眼看唐宓作画。
阿苏已经摆好了笔墨并几样颜料,立在一帮随时答应差遣。
唐宓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她将要绘制的图画,良久,方睁开眼,自信的拿起两支笔。
“老天给了你无与伦比的天赋,你就是这么糟蹋的吗?”
唐宓的笔蘸足了墨,笔尖还未触及白纸,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不善的声音。
唐宓扭头,来人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道袍,腰间却没有系腰带,头发披散着,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衣着很是随意,但眉宇间的气质却十分独特…
第078章 我们也要拜师(求订阅)
一双好看的杏眼转来转去,清澈如水的眸光潋滟,端得是灵动可爱。
唐宓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听他说话的语气、看他的气质和举止,她可以断定,这位定是个人物。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的说道:“先生觉得我这是在糟蹋天赋?”
来人鼻子里哼了一记,答案不言而喻。
唐宓却反问:“先生又焉知这不是我对天赋的另一种应用?”没准儿练着练着,她就练成书画双绝的大家了呢。
唐宓的话近乎无礼,但来人却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被冒犯了,眼中的光芒愈发灿烂。
或许在他来看,有本事的人都是有点子傲气的,那种听了他的名号就变得恭谦无比,恨不得匍匐倒地求拜师的人,他真是看得太多了。
似唐宓这般,有点儿小脾气的灵透孩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欢。
“我且问你:世间为何有文字?”来人问道。
唐宓想了想,“记事叙文,传承文化。”
“那也就说,文字最重要的是一个‘用’字,只要把事情记录清楚了,把文章写明白了,字写得好不好并不要紧,是也不是?”
“先生这话似有不妥,字如其人,小女子年幼,却也听说真正懂得相人的名士,可以观其字便知其人。”
唐宓摇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反驳着,“再者,字写好了,亦能成为一代大家。”比如爱养鹅的那位书圣。
来人眼睛里染上了笑意,吐出的话却有些逼人,“你觉得你这样就能成为书法大家?”单靠一个“双手同书”?
唐宓聪明绝顶,却很有自知之明,她摇了一下头,没说话。
来人对唐宓的“清醒”很满意,继续说:“前些年老夫游历天下,曾见过一位身有残缺的读书人,他双手都受了重伤无法写字,他便用牙齿咬着笔杆,练出了一笔好书法,备受当地文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