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菲转身向前跑去。奋力而盲目地奔跑,没有目标,她不知道前方通向何处,只想跑出这个世界。

  地上的水被她不断起落的脚步踏得支离破碎,而她的世界也同样支离破碎。她踏着自己的影子,不断地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被一堵墙堵住。

  呵,走投无路。

  尽菲站在原地,忽然全身发颤。

  冷,她很冷,是种从胸中蔓延出来的冷。

  她背靠着墙壁蹲下,抱住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间,尽情地颤抖着,颤抖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雨势渐渐小了,敲打在植物的茎叶上,发出琐碎的声响,如同一种呻吟的哀求。

  尽菲忽然抬起眼睛,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她本能地转头,看见了身边一幢古旧的小砖房。

  它周身围满了墨绿的藤曼,纠纠缠缠,牵牵绕饶,幽暗,阴凉,神秘。

  房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在风雨中摇晃,条条水迹交织于上,散发出陈旧的味道。

  上面写着天街13号。

  是,是这间屋子在召唤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一股奇异的感觉袭上尽菲的身体,她酸软的双脚不受控制地站起,带着她走进屋中。

  迎面是一片昏暗,可尽菲却没有害怕,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几具高大而黒黝黝的书柜将屋子隔成一座迷宫,曲曲折折,似乎永远也走不完。

  可是没有可能的,什么都会完结,路,人,感情,甚至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完结。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房间很宽敞,只在窗户处摆下张旧式紫檀木书桌,上面零散地放着纸笔,还有,养着一株红得凄艳,浓得令人心悸的花。

  那种红,仿若是凝结的血液,浓到及至,变为最凄哀的情绪。

  那片片花瓣,仿若只只利爪,带着艳与恨,动人心魄。

  这时,尽菲察觉到鼻端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幽静而冷冽。同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你想刺青吗?”

  尽菲怔怔地回头,看见一双冷而漆黑的眼睛,如结冰的深谭,平静,幽深,望不见底。

  眼睛的主人披着件黑色毛线披肩,底端的流苏轻轻摆动,更衬得身材纤长。她的脸是迷人的,但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夺人心魄的美丽,而是一种特殊的味道,仿若来自另个世界。不施脂粉,却有种神秘的妖艳。

  女子再次问道:“你……想刺青吗?”

  “……刺青?”尽菲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子看着她,沉静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细微的波澜,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尽菲垂下眼睛,表情茫然,无助得让人心酸:“回到哪里呢?”

  女子刚想说话,却忽地咬住下唇,用手捂住左肩,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得出正在忍受着突如其来的剧痛。

  尽菲并没有察觉到女子的异样,她的唇边绽出一个最苦涩的笑容:“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

  女子将捂住左肩的手放下,悄悄背在身后。

  粘稠的鲜血,正顺着指间缓缓滴落。

  她轻吸口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静:“你想刺什么呢?”

  尽菲看向窗外,看向自己的记忆,隔了许久,她终于开口:“并蒂莲。”

  “并蒂莲?”

  尽菲缓缓点头:“是,同株共生的并蒂莲,然而,一朵盛放,一朵枯萎。”

  镜子中清晰地映射出一个女子的背影,纤细瘦弱,后颈处那块晶莹洁白的皮肤上赫然刺着株并蒂莲,一朵幽美清灵,栩栩如生,仿若正随着微风动荡。而另一朵则枯萎蜷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尽菲侧过头,伸手抚摸着后颈处的刺青,忽然笑了。

  夜深了,屋子里一片昏暗。

  温敏坐在桌子边,将脸埋在双手之中,久久不能动弹。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

  尽菲失踪了。

  她再一次失去了尽菲,更或许,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尽菲。

  温敏不住地在心中询问着自己,她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可是没人能给她答案。

  正在这时,温敏忽然听见院门处有脚步声,她抬头,绷紧每根神经仔细聆听,生怕是自己的错觉。但那声音并未停止,正轻轻地向这里靠近。

  温敏倏地站起身,桌上的茶杯被碰倒,落在地上,摔成粉碎。她却置若罔闻,直直地跑到门前,猛地将门推开。

  只见在苍白的月光下,尽菲正向她走来,脚步轻缓,脸上笼罩着一层冷冽幽静的光芒。

  温敏放下心中大石,她站在尽菲面前,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异常干涸,最终只是轻声问道:“回来了?”

  尽菲似乎没有听见母亲的问话,只是越过她,直直走进屋子,如梦游一般。

  温敏呆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叫住女儿,声音无限悲凉:“尽菲……你真的,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吗?”

  尽菲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脸隐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整间屋子寂静无声。

  隔了许久,久到温敏以为这种沉默会无限制地延续下去时,尽菲的声音悠悠传来,仿若十分遥远,却有种清晰的凉意:“妈,别担心,我会原谅你的。”

  温敏惊喜,连忙走到楼梯口,看着尽菲的背影:“真的?尽菲,你真的会原谅妈妈。”

  “是,总有一天我会原谅你的。”尽菲依旧没有转身:“但现在,我很累了,我想休息了。”

  温敏不再阻拦,看着尽菲慢慢走回房间,大松口气。她悄悄拿起电话,拨给尽芳。

  “尽菲已经回来了……幸好没事,对了,叶歌有怀疑吗?”

  “我编了个故事,把他给蒙骗过去了,好在他肯相信我。”

  “那就好,你们几时出发呢?”

  “叶歌今天下午已经上飞机了,我要留在这里处理完杂事才能出发。不过……妈,这些天你一定要看牢尽菲,不能再让她跑出来了。”

  “这我知道,你要抓紧时间,赶快走。”

  “是。”

  “这些天我就不和你联系了,免得尽菲起疑。好,不说了,我去看看她。”

  温敏挂上电话,蹑手蹑脚上楼,轻轻推开尽菲卧室房门。

  只见尽菲平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轻缓,正安静地睡着。

  温敏默默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发出“卡嗒”一声,原本是很轻的声响,但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却被无限放大,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让人汗毛直竖。

  尽菲翻转个身,后背裸露在外,颈部的刺青竟发出幽幽光芒,忽隐忽现,映绿了整个房间。

 


[17 楼] | Posted:2008-09-16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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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温敏一边心不在焉地切着菜,一边留心着楼上的动静。

  这些天来,尽菲总是默默地待在房间里,不声不响。温敏宁愿她大吵大闹,尽情发泄心中的愤懑,也好过像现在这样静得让人不安。

  电饭煲的按钮“啪”的一声弹起,温敏吃惊,刀一滑,手上赫然出现一条不小的伤口,鲜血直流。

  她连忙找出医药箱,消毒包扎之余,心下又不禁迷信起来。今天,是尽芳离开的日子,难道会出什么意外?

  正在这时,尽菲下楼,向大门走去。

  温敏连忙叫住她:“尽菲,你去哪里?”

  “去书店逛逛。”尽菲不欲多说。

  “我陪你去。”温敏害怕她趁机去找叶歌。

  出乎温敏的预料,尽菲居然答应了。她连忙解下围裙,拿起皮包,和女儿一同出去。

  一路上,温敏紧紧跟着尽菲,生怕她会像上次一样跑走。但尽菲并没有说谎,她真的来到书店,细细选购了几本外国小说。

  温敏在一旁搭讪问道:“平时你不是习惯去图书馆借书看吗,怎么今天想起买书呢?”

  她并没有希冀能得到女儿的回答,所以问过之后也就抛开,自己在书架上翻看起来。

  可这时,尽菲却轻轻地说了句话:“在路上看。”

  “什么?”温敏没有听清。

  尽菲不再回答,温敏也就作罢。

  结过账,母女二人决定打道回府。刚步出书店,便被熟人叫住,原来是曾经的芳龄陈太太,两年前陈先生调换工作,他们一家随即搬走。温敏也乐得摆脱这个好管闲事的邻居,两人已久未见面,未曾想在这里碰到。

  相比起温敏脸上强挂上的应酬笑容,陈太太的热情倒显得比较真挚,她拉住温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林太太,好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阿……什么,我也一样,哪里噢,老多了。你也来买书阿……我?我来给女儿买新娘杂志,她下个月就出嫁了,挑过来捡过去,还没找到件满意的婚纱,逼得我这个老妈子满街跑,真是儿女债,不知哪辈子才能还清……”话说到这,陈太太才注意到温敏身边还另有他人,便笑问道:“这是尽菲还是尽芳,唉,你们姐妹实在长得太像,我每次都分不清。”

  见她这么一问,温敏脸色一变,正想岔开话题,却听见尽菲回答:“我是尽芳。”

  温敏诧异,细细留心尽菲神色,却是一片平静。

  陈太太并没觉得异样,她接着说道:“对了,上个月我看见尽菲和她老公一起逛街,真是恩爱,林太太,你好福气阿,女婿一表人才,又体贴,家庭条件也不错……诶,尽芳,妹妹都嫁了两年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姐姐阿?

  ”快了。“尽菲微微一笑,那笑容虚浮在表面,略有些僵硬,然则竟有股确实的笑意,让人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奇怪。

  ”陈太太,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温敏怕她再说出什么,连忙拉过尽菲离开。

  一路上,尽菲异常沉默,温敏也满怀心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默着,来到地铁站中。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人群拥挤,声音嘈杂,大家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等候着地铁的到来。

  ”……尽芳结婚时穿的婚纱,是我选的那条吗?“

  温敏要过一刻才反应过来是尽菲在询问自己,只得应道:”是……因为时间比较仓促,而且尽芳也喜欢那条,所以就……“

  ”我和尽芳常常会喜欢上同一样事物。“尽菲看着前方,淡淡说道:”只可惜,很多东西世界上只有一件,注定我们其中一人要失望。“

  温敏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放弃。

  远处,地铁开始驶近,发出轰轰的声响,像头钢铁巨兽咆哮而来。

  人群开始骚动。

  ”……“

  温敏恍惚间听见尽菲在对她说话,转头问道:”什么?“

  尽菲依旧看着前方,像是在问温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妈,为什么你会讨厌我?“

  温敏突然觉得喉头哽咽,往事喷涌而上,朦胧了她的双眼。刹那间,她决定向尽菲倾诉一切,所有的欺骗,悲伤,挣扎与折磨。

  她深吸口气:”尽菲,回家后,妈妈会把整个故事告诉你。“

  地铁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压过了人们嗡嗡的谈话声。

  尽菲转头看着母亲:”可惜没有时间了。“

  温敏想问为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她感觉到自己被猛地一推,身子不受控制地往轨道上倒去。接下来的刹那,一切都仿佛静止,周围人惊恐的表情,尖锐的叫声,还有,尽菲唇边那丝混沌的笑意。

  然后,她被巨大的黑暗席卷,永远失去了知觉。

  地铁夹杂着风呼啸着在尽菲面前驶过,发出巨大的声响,混合着周围人恐惧的尖叫。

  在一片杂乱中,尽菲却听见从轨道上传来一种声响,喀喇喀喇喀喇,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喀喇喀喇喀喇……

  风将尽菲的头发卷起,一丝一缕,在空中纠缠交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道:”妈,现在,我原谅你了。“

  连续拨打了好几次,母亲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尽芳终于无奈地放下话筒。马上就要离开,本来想今天和母亲最后见次面,看来也不能够了。

  她微叹口气,提起行李箱,走了出去。在关门前,仍然依依不舍地环顾着屋子。明天,买主便会来接收,从此,这里便只能是回忆了。

  她摇摇头,锁上了门。

  正在这时,尽芳敏感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一转头,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尽芳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只觉头昏脑胀,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这时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娘家客厅的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思虑前因后果,敲门声越趋猛烈,尽芳只能挣扎着起身。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几个警察,神色严峻:”你是温尽芳吗?“

  尽芳脑子依旧浑浑噩噩,一时忘了自己已经取代尽菲的事实,便应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怀疑你和一宗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警察冰凉的声音让尽芳彻底清醒,她慌忙否认:”不,不,不,我是温尽菲,不是尽芳,我不是!“

  为首的警察皱皱眉头:”刚才你不是说你是温尽芳吗?“

  ”我……我没听清……“尽芳喏嗫着,心怦怦直跳。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明白了,是尽菲!

  迷昏她的,与谋杀案有关的人,是尽菲!她嫁祸与她,她要报复她!

  ”不论如何,请先与我们回警局。“警察走上前抓住她双臂:”请合作一点。“

  ”我是尽菲!我是温尽菲!“尽芳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最终被强行带上了警车。

  尽芳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场噩梦,颠倒的,迷离的,让人惧怖的噩梦。

  她希望能快快醒来,然后,便可以去美国,和叶歌团聚。

  但之后,她终于发现,这场噩梦将永无止境。

  母亲死了,是被人推到轨道上被地铁轧死,血流了一地。

  他们说是温尽芳杀了母亲,是温尽芳,许多人都可以证明。

  他们说她是温尽芳,他们说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他们说她已经疯了。

  是的,她要疯了。

  被一直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困在这个由冰冷的墙壁和铁栏围成的狭隘细小的空间中,只有黑暗与恐惧。

  是的,她要疯了。

  她恍惚记得,尽菲和律师来过一次。

  尽菲穿着她的衣服,对她说:”尽芳,你好吗?“

  她记得自己愤怒地询问尽菲为什么要杀了母亲。

  可尽菲诧异地看着自己,说:”尽芳,杀害她的人,正是你阿。“

  她反驳:”不,是你嫁祸给我的!你恨我冒领了你的身份,夺走了叶歌,你恨妈妈帮我,所以你要杀了我们!你好狠毒!“

  ”可怜的尽芳。“尽菲温柔地看着她:”你很爱叶歌,所以当我和他结婚后,你很伤心,你病了,你会常常幻想你是尽菲。记得吗,不久前你才来我家大闹一场,说你是尽菲。可是妈妈揭穿了你,你怀恨在心,便将她杀了。“

  她拼命摇头:”不不不!当时我是尽菲,你才是尽芳!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我没有!“

  尽菲趋近她的脸,轻轻说:”你有,你将她推到了轨道上,你听见了她筋骨粉碎的声音,你看见她的身体被拦腰碾断,混沌的内脏混着血慢慢流了出来。“

  闻言,她面无人色,嘴唇颤抖至不能做声。

  一旁的律师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有多人做证,事发那天和温敏在一起的人是温尽芳,而警方查过指纹,证明你是温尽芳。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证明你案发时精神处于不正常状态……“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尽芳抬头,从狭小的窗户中看着被铁栏分隔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天灰蒙蒙的,没有星,没有月,只是一片混浊,肮脏的,模糊的……没有明天的。

  她忽然恍惚了,自己究竟是谁,尽芳还是尽菲?

  是她杀了母亲吗?否则为什么每个人都指着她骂杀人犯?她和叶歌在一起的日子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发生过?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为什么?

  她不知道,不知道。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永远不要醒来面对这个无休止的噩梦,是,也许睡着了,她才可以回到现实。

  是的,永远睡吧。

  黑暗中,尽芳轻轻将床单绑在铁栏上,义无反顾地把头伸进那个死结……

  窗外的夜空,依旧没有星光。

  混沌的天色。

  混沌的内脏。

 


[18 楼] | Posted:2008-09-16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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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深秋,黄昏,疏雨。

  院中的梧桐叶落了满满一地,枯黄,蜷曲,流逝的生命。

  尽菲静静地看着雨丝,思绪融入空气中。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叶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没想到,尽芳会干出这种傻事。”

  “是阿,”尽菲轻声应道:“没人能想到。”

  叶歌痛心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自杀,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她太傻了!”

  “不是傻,只是,她太爱你,太想得到你……”尽菲伸手眷恋地抚摸着叶歌的鬓角:“可她没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永远得不到的。”

  叶歌重重叹口气,低头看看时间:“我们该去机场了。”

  “好。”尽菲挽过叶歌的手臂,转身离开这间住了多年的屋子,没有丝毫留恋。

  细雨仍在持续,落在水池中,泛起点点涟漪。由于多时无人照看,水面满是浮萍,而那株并蒂莲已经全然枯萎,沉入了墨绿色的水中,永不再出现。

  上了飞机,放好行李,两人才得以坐下好好交谈。

  “尽菲,对不起,我接到消息便马上往回赶,可还是晚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叶歌满怀歉意。

  尽菲将头埋在叶歌怀中:“我永远都需要你。”

  “尽菲,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屋子有4间卧室,院子中的草很软,是嫩绿色的,让人心情愉快。对了,我们还可以养条斑点狗,你喜欢叫它什么名字?”

  “影子吧。”

  “影子,好,我们就叫它影子。以后你就要当个煮饭婆,为我洗手做羹汤,天天等我下班,会觉得闷吗?”

  “不会。”尽菲微笑:“永远不会。”

  这时,空姐送上飞机餐,并不符合尽菲的胃口,所以她便只吃了水果沙拉。

  擦嘴时,尽菲无意间转头,看见叶歌怔怔地看着自己,便笑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歌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尽菲不以为意,拿出小说读起来,慢慢地,书上的字变地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半明半灭之间,尽菲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家中,看见一个穿着宽松便服的中年男子,脸庞英俊而温和,正专注地看着池中的并蒂莲。

  尽菲诧异,是林至!

  “叔叔,你回来了!”尽菲连忙跑到林至身后,激动万分。

  林至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苍凉,他说:“尽菲,我告诉过你,你们姐妹就像这株并蒂莲,同株共生,根茎同连,一辈子相依相存。一朵受了伤害,另一朵也不能成形。为什么你不听呢?”

  尽菲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眼,发现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

  原来是场梦。

  两人下了飞机,乘车来到新家中,整理下行装,便已是一天,尽菲倦极而睡。

  第二天一早便被叶歌叫醒:“来,我们到附近山上去跑步。”

  尽菲迷迷糊糊,不愿起身:“我不喜欢跑步。”

  叶歌静静地看着她:“说什么呢?我们每天都坚持晨跑的,你今天是怎么了?”

  闻言,尽菲立时清醒,她揉揉肩,不露痕迹地回答:“此一时非彼一时,昨天坐了10多个小时的飞机,腰酸背痛,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没事,我们跑慢点。”不知为何,叶歌对这件事异常执拗,尽菲只好依从。

  清晨的空气异常清新,有丝丝凉意,两人顺着山路缓缓往上爬。时间实在是太早,一路上都没有遇见旁人。而叶歌也不知何故,竟异常沉默。

  爬了半个多小时,尽菲终于支持不住:“叶歌,我们回去吧,真的很累了。”

  “好,不过先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叶歌拉着尽菲来到一个悬崖边,指着下面:“你看。”

  尽菲上前一步,极目远瞭,只见下面是一片整齐的房屋,暖暖的桔红色屋顶,映着嫩绿的草地,还有各种形状的蔚蓝色泳池,令人赏心悦目。

  “叶歌,你说哪间是我们的屋子?”尽菲询问。

  但身后没有回答,尽菲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她回头,却看见一双仇恨的眼睛。

  接着,她不敢相信的事发生了,叶歌伸手,用力地将她一推。

  尽菲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跌落悬崖,幸而在最后关头,她双手抓住了崖边的岩石,双腿悬空。

  “叶歌!你在干什么!”尽菲大叫。

  叶歌慢慢蹲下身子,冷冷地看着她:“我在为我妻子报仇。”

  “你在说什么!我才是你的妻子!”尽菲紧紧抓住岩石,身下便是万丈深渊,落下即是粉身碎骨。

  “不,你是尽芳。”叶歌的语气无比肯定,他一字一句地说:“尽菲从来不吃猕猴桃,但在飞机上,你居然将含有猕猴桃的水果沙拉吃完了。另外,我和尽菲并没有晨跑的习惯,可你,显然不知道这点。”

  “叶歌,我真的是尽菲,我没有骗你!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拉我上来,我告诉你真相!”尽菲哭喊着,声音充满绝望。

  “你知道吗?我发过誓,会保护尽菲一生一世。”叶歌并没有听进尽菲的话,他痛苦地笑着:“可是,我们的一生一世却被你给毁了。温尽芳,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一切都完了,尽菲闭上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扳开,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感觉到自己正直直地往下坠落。

  不知怎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回忆起了自己与叶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是在公园南边的树林中,她因为母亲的冷漠在椅子上呜呜哭泣,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干净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