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医生走进去,轻咳一声:“尽芳,今天感觉怎么样?”
少女的眼睛依旧盯着窗外,置若罔闻。
温敏轻轻将女儿转过身子:“尽芳,来,让医生看看你。”
柴医生拿出小手电筒照射她的眼睛,仔细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柔声询问道:“尽芳,你记起什么了吗?”
少女的眼神恍惚而呆滞,仿佛梦游般地缓缓摇头。
“你记得妈妈吗?”柴医生指指一旁的温敏。
少女继续摇头,动作机械而不自然。
“那家里其他人呢?你的朋友?同学?还有……你喜欢的人?”
少女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可惜却转瞬即逝。
柴医生注意到这点,当下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他叫什么名字,你能想起来吗?”
少女伸手抱着头,脸上渐渐露出痛苦迷惑的表情。
温敏急急上前将她搂进怀中,转头盯着柴医生,冰冷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惶恐:“医生,别逼她了。”
“可是林太太,请你相信,这么做也是为了尽芳好,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恢复记忆……”
“她并不需要恢复什么记忆!”温敏透过睫毛冷冷地看着他:“忘了就忘了吧,没有什么是值得记起的。”
睹此情状,柴医生乌黑的剑眉微微皱起,脸上满是疑惑。
孙晓韵走进9号病房,看见于珍正在帮温尽芳测量体温,便松了口气:“原来你在这阿,害我好找。”
“怎么了?”于珍抬头。
“今天是周末,大家想晚上聚会,让你把老公也叫来。”
“也不知他晚上有没有空,等会我打电话问问他。”
孙晓韵注意到温尽芳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窗口上呆呆地望着外面,便凑在于珍耳边问道:“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没什么起色呢?”
于珍看看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她妈妈一直在阻止医生进行治疗。”
孙晓韵睁大双眼:“不会吧?她妈这么疼她,怎么会这么做?”
“谁知道呢?”于珍耸耸肩,关上纪录本。
孙晓韵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把这事抛在脑后,催促道:“快给你老公打电话吧。”
“不好吧,现在是上班时间。”
“管他呢,反正也没人看见,别罗嗦了,快点。”
于珍想了想,便拿出手机到旁边给丈夫打电话。片刻之后,她走回来,微笑道:“他说会来。”
孙晓韵眨眨眼:“我可看见你的开机画面是结婚照,给我欣赏下吧。”
于珍无法,只能翻给她看。
“诶,今年是不是流行复古风阿?这件婚纱好漂亮!”
“是他帮我选的,还行吧。”
“不是说新郎在结婚前看见新娘穿婚纱不吉……”孙晓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住口。
“那都是迷信,哪能当真?”于珍不以为然。
“就是,就是。”孙晓韵赶紧附和,刚想把话题岔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不是迷信,是真的,是真的……”
两人大失惊色,转身,竟发现说话者是温尽芳,于是更为诧异。
只见她背靠着墙壁,慢慢滑到地上,双手使劲捧着头,痛苦万状,嘴里喃喃说道:“真的不吉利,不要看……叶歌,你为什么要偷看,为什么?”
于珍迅速示意孙晓韵去通知医生,然后蹲下身子,平视着温尽芳,轻声询问道:“尽芳,你是不是不舒服?”
于珍看见温尽芳抬头,回视自己,但目光却透过她看向她背后,仿佛看着回忆。然后,温尽芳眼中持续已久的混沌忽然消失,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她轻轻动下嘴唇:“我不是尽芳。”
“什么?”
“我不是尽芳!”她猛地起身,情绪异常激动,尖声叫嚷道:“我是尽菲,我是尽菲!”
于珍拉住她,连声安慰道:“尽芳,你先别激动,医生马上来了。”
“我不要看医生!我要找叶歌!”她奋力挣脱开于珍,冲了出去,谁知刚到病房门口,便被赶来的医生拦住:“温尽芳,冷静点!”
可她无法冷静,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攫住了她,整个世界在不住地旋转,所有的人都呼啸着向她涌来,擎住她的手臂,向那根青蓝色的血管中注射进一种冰凉的液体。之后,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醒来,她看见母亲那双秀美修长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里面盛满温柔与慈爱,慢慢流逸出来,雾雾蒙蒙地笼罩着她。
她记得,那是母亲注视着尽芳时的眼神。
“我不是尽芳。”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温敏一怔,眼中温情依旧,却增加了一抹难言的酸涩,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额头上的细发,柔声道:“当然,你是尽菲,我的尽菲。”
那双手是如此温暖,掌心的热度顺着尽菲的额角传入眼中,融化出一行行泪水。
尽菲只觉喉咙刺痛,像哽着一大团东西。她呜呜地哭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尽情而毫无顾忌地宣布着自己的哀痛。
很久了,她盼望这双手的触摸已经很久了。
尽菲用手背掩住眼睛,泣不成声。
温敏轻轻托起尽菲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拍抚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缓慢而柔和,如同她此刻的声音:“以前是我错了,尽菲,原谅妈妈。我们忘记过去的所有,重新开始,好吗?”
尽菲紧紧闭上双眼,嗅着那清冷的幽香,触摸着那一向冷漠而遥远的母亲,眼泪流淌了一脸。
当天下午,温敏不顾医生的劝阻,将尽菲接出了医院。
七
尽菲坐在床上,蜷曲起腿,下颌枕住膝盖,眉头紧锁。
环顾四周,她差点便认不出这就是自己的房间。
屋子堆满了毛绒绒的玩具,壁纸全是粉红色,上面点缀着白色的小雏菊,而自己正躺着的是张柔软的公主床,上面垂挂着薄纱围幔。
一切,全是温敏为她买的。
这些日子,母亲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似乎把她当成年幼的尽菲,在尽量弥补着那段本应属于她们母女却被无情夺去的岁月。
对于母亲的努力,尽菲不是不感动,毕竟母女间能这样亲密相处是她从小梦寐以求之事。
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有巨大的不安。
母亲告诉她,她昏迷了将近两年,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变故,例如,尽芳出国留学……以及,叶歌在等待一年之后,终于忍受不住,与她解除了婚约。
听见这个消息,尽菲脑子里一片麻木。但渐渐的,心中的哀伤被疑惑侵蚀。
她不相信叶歌会这么做。
如果他是这种人,他们的故事也不会发生。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无论如何,她得出门一趟,查清真相。
可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母亲总是在家守着她,即使出门,也必定是趁她睡觉的间隙,因此,尽菲一直未能成行。
但是她再也无法等待。
昨晚,她无意间发现母亲在跟人讲电话,压低着声音,她费力捕捉到只字片语:“是……尽菲已经开始起疑心……你们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听得她心惊肉跳,心中一阵惶惧,觉得自己像坠入一张黑色巨网中,挣脱不开。
注定事情将会发生。
这天中午,温敏要到银行办事,便嘱咐尽菲午睡,并倒了杯牛奶让她喝下,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这才放心离去。
确定母亲已经离开,尽菲迅速跑到洗手间,伸手抠着喉咙,将刚才喝下的牛奶全数吐出。
她知道,那里面放有安眠药,分量足够她睡到母亲回来,如以往一样。
做完这一切,尽菲来不及休息,连忙换上衣服,奔出门外,跳上辆出租车,直奔叶歌公寓。
等真正到了那,尽菲又慢下了动作。
她害怕了。
如果,叶歌不在这里,那她该何去何从?
越想越是彷徨,尽菲使劲摇摇头,鼓起勇气,伸手敲门。
“咚咚咚……”尽菲分不清这究竟是敲门声还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她觉得手心发凉,每根神经都绷得生痛。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之久,终于听见门锁响动。
这一刹那,她浑身激动得颤抖,忍不住喊出声:“叶歌!”
门开了,里面却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国字脸,黑黑实实,眼中有丝疑惑。
尽菲的面孔顿时黯淡下来。
不,这不是叶歌……
胡超宏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你……有事吗?”
一连问了两遍,尽菲才回过神来,急急说道:“请问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到哪去了?”
胡超宏“噢”了一声:“你找叶歌是吧?”
“是,就是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两年前便搬家了。我跟他不太熟悉,是通过别人买下的这间房子。”
尽菲沉默地垂下眼,以为无望,却听见胡超宏继续说道:“不过我哥是他的好友,我帮你问下。”
“谢谢!”尽菲惊喜。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先进来坐坐吧。”胡超宏边拿起电话,边搭讪说道:“对了,你知道叶歌失忆了吗?”
尽菲脑子嗡一声炸开:“失忆?”
“对阿,两年前他出了车祸,头部受伤,醒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那次事故中,他未婚妻也受了重伤,医生还断定她会成为植物人呢。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三个月后,她居然醒了。然后两人便结了婚,现在过得挺好的……喂,哥,我是超宏,快把叶歌家的地址给我……有朋友来找他……对,好的,你说吧,我在记……”
胡超宏记下地址,挂上电话,笑着说道:“好了,大功告成!”
他转身,却看见尽菲呆呆地站在原地,面无人色,脸上只留下被巨大痛苦袭击后的失魂落魄。
胡超宏被吓到,连忙将尽菲扶到沙发上,又赶着为她倒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尽菲无意识地捧着杯子,双手瑟瑟发抖。
褐色的茶水不住地冲击着杯壁,在那个狭小的世界中横冲直撞,最终溅洒出来,浸湿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片。
尽菲怔怔地看着那黑色的字迹逐渐模糊,变成一团团暧昧晦暗的墨团。
睹此情状,胡超宏心中一动,以为这又是个新娘不是我的老旧故事。随即又不禁为尽菲惋惜,怎么竟有人愿意放弃这么一个灵动清秀的少女呢?
“别伤心,一切都是能够忘记的。”胡超宏劝解。
闻言,尽菲抬头,眼底满是凄惶。
一切都能够被忘记?
她缓缓举目四顾,房间的装修已经大变,但她仍然记得,在墙角摆放音响的地方,曾经是一张舒适的铺着米色被单的大床,在那上面,她和叶歌渡过了最美好的一夜。
这一切,如何能忘!
尽菲倏地站起身来,不顾胡超宏的叫喊,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尽芳坐在客厅沙发上缓慢地插着花,但心思却飞到不知名的远处,脸上有隐隐担忧。
“尽菲……尽菲?”
尽芳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忙不迭地应道:“什么事?”
一边心下暗暗惶恐,快两年了,有时还是会忘记自己现在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叶歌挨在她身边坐下。
“插花阿。”
“花瓣都没了,还插什么呢?”
这一提醒,尽芳低头一看,可不是,桌子上到处散落着白色花瓣,一定是刚才出神的时候弄掉的。
“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出国的事?”
尽芳低头不语。
叶歌温言说道:“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取消不去的。”
“不不不!”尽芳脸上有丝惊慌:“我们一定要走!”
“为什么?”叶歌微微皱眉:“你一直不肯告诉我,怎么会忽然便起了出国的念头呢?”
“我……”尽芳喏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叶歌看着她的眼睛:“尽菲,该不会,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尽芳避开叶歌的眼神,双手在膝盖上捏成拳头。
正在这时,门铃响起,尽芳如获救般地松了口气:“我去看看是谁。”
也不等叶歌的回答,便冲上前去开了门。
然而一见到来人的脸,尽芳如遇鬼魅,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恐惶怖。
是尽菲!
真正的尽菲!
[15 楼] | Posted:2008-09-16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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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怎么了?”叶歌见妻子立在门口,动也不动,上前来察看,却惊见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那眼耳口鼻,面部轮廓,无不和身边的妻子一模一样。
他张大嘴,一时觉得有些昏眩。
尽菲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觉得膝盖酸软,耳畔嗡嗡作响,她连忙扶住墙壁,以免自己倒下。
叶歌定定神,转向妻子:“尽菲,这位是……?”
闻言,尽菲脸上呈现出痛苦的扭曲,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还就着那把刀在伤口处不住旋转。
尽芳只觉喉咙干涸,浑身冰凉,她张嘴,努力几次,却什么也说不出,心仿若在油锅中煎熬。正当即要崩溃之际,叶歌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了?”
尽芳低头,看着那双包裹着自己的温暖大手,眼中出现一丝决绝的神情,她听见自己低低地,却又清晰地说道:“她是我姐姐,温尽芳。”
话音未落,尽菲便猛地上前,抓住尽芳,全身剧烈地颤抖,仿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尽菲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十指深深掐进肉中,尽芳吃痛,却不敢闪避。
尽菲咬着牙,瞪着尽芳,声音接近歇斯底里:“你说实话,你说,我究竟是谁!你告诉叶歌我究竟是谁!”
尽芳缓缓抬头,眼中饱含歉意,她说:“尽芳,对不起。”
尽菲像被人掐住颈脖,难受得无法呼吸,全身抖如筛糠,她忽然抬起手,用尽全力向尽芳挥去。
然而在半空之中,手却被人牢牢抓住,她转头,看见叶歌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以及……厌恶。
他沉声问道:“你凭什么殴打我妻子?”
叶歌陌生的眼神刺痛尽菲的双眼,在泪水的浸润下,他的影像越来越模糊。
他不再记得她,不再爱她,甚至……他恨她。
尽菲觉得胸腔像要炸开来,她想尖声狂叫,想歇斯底里地咆哮,但最终这一腔激愤全化为嘴边支离破碎的语句:“叶歌……我,我才是尽菲!我才是……真的……”
听着这悲凉而绝望的声音,叶歌惊愕当场。
他转头看向身边脸色煞白的妻子。
是,这是他的妻子,从他醒来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鼓励他。虽然有时会耍些小脾气,可他明白,她是爱自己的,爱得很深,很浓。
所以他发誓,会爱护她一生一世,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但是今天,像做梦一般,这个和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来到家中,向他哭诉自己才是他的妻子。
叶歌迷惑了。
“尽芳,你的病还没好,怎么能乱跑呢?”正在这时,温敏出现在门口,扶住摇摇欲坠的尽菲:“尽芳,来,跟妈妈回去。”
但刚一触碰到尽菲,她便被推开。
像见到条毒蛇一般,尽菲挣脱开温敏,连连后退。
她静静地看着母亲,那双清灵悲哀的眼中慢慢流出泪与恨。
温敏被那种目光震住,但很快,她便镇静下来,上前抓住尽菲,对她,或是对所有人说道:“他们已经结婚,别再闹了,和妈妈回去。”
“不,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全是骗子,你们骗了叶歌!骗了我!……放开我!你们说实话!我才是真正的尽菲!……我才是!”尽菲拼命挣扎着,但温敏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力量大得让人绝望。尽菲将手伸向叶歌,哭喊着:“叶歌,我才是真正的尽菲!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求求你!……”
那声音从肺腑中喊出,无力而凄酸。
叶歌忽然之间有种冲动,想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叶歌大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他以前经常这样做?难道,自己真的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可是,为何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时,叶歌忽然感到怀中一紧,低头一看,却是妻子抱住自己,娇小的身体在簌簌发抖,仿佛极之害怕的样子。
叶歌心头一热,紧紧将她环住。
记得吗?他发过誓,会保护她一生一世。
当然,这一切都落在尽菲眼中。
她心如刀割,痛得全身无力。
叶歌。
她看着眼前这个叶歌,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浓眉大眼,一样的阳光脸庞。
但他对着她,却是戒备的,陌生的。他全力保护着他的妻子……那个他以为的尽菲。
这时,温敏清冷的话音适时在她耳畔响起:“孩子,没用的,一切都晚了。”
尽菲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暗红色地毯上,碎成一片一片,如同她的心。
温敏终于松下口气。
刚才她回到家中,却不见了尽菲的影踪,顿时大惊,思量片刻,连忙跑到这里。果真如她所料,尽菲知道了她们的计划,赶来见叶歌。
当下温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真相大白。
否则,她将失去两个女儿。
所以,她将计就计,认尽菲做尽芳,准备奋力将她带走。这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如她所见,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尽菲精疲力竭。
温敏轻易地将失魂落魄的尽菲拉走了。
屋子顿时恢复了寂静。
叶歌这才回过神来,他疑惑地看着妻子,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尽芳也已经恢复了镇定,她将叶歌拉到沙发上坐下,轻声说道:“叶歌,对不起,这件事,我和妈妈一直瞒着你。”
叶歌专注地聆听着。
“刚才那个女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叫尽芳。”
“我和她同时遇见你,同时爱上你,可是,你选择了我。”
“她很固执,一直不愿放弃。后来,听见了我们订婚的消息,整个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常常说她才是我,而我才是她。”
“妈妈不忍心将她送到疗养院,一直在家中照顾她。最近,她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我,硬说我偷了她的身份。”
“妈妈害怕如果她见到了我们,一定会受到更大的刺激,所以让我们出国。谁知今天却……”
“原来是这样。”叶歌长叹口气:“以前的我,一定很不善于处理关系,才会让她变成那样。”
“不。”尽芳喃喃说道:“是我的错。”
“叶歌,答应我,你明天就走。”
“那你呢?”
“你看,房子必须托人卖掉,还有这些书、画必须整理了托运过去,我要留下处理这些杂事。”
“两个人一起弄不是更快吗?”
“不!”尽芳急急摇头,眼中有丝惶惧:“她可能会再来,如果再见到你,她的病情会更加剧的。”
叶歌无法反驳:“好吧,我先到那边等着你。”
尽芳满足地将头埋在叶歌怀中,耳边响起了那天晚上和母亲之间的对话。
“尽芳,去,趁现在去得到叶歌。”
“那……尽菲呢?”
“尽菲有我,但尽芳,你们当中我只能选择一个,从此,我会全心全意照顾尽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尽芳明白,要得到必须得先失去。
她回忆起了那日在院里,叶歌将她错认为尽菲时,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宠溺目光。如果能永远拥有它,她情愿当一辈子的尽菲。
至于真正的尽菲……
尽芳闭上眼。
她管不了了。
[16 楼] | Posted:2008-09-16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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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而另一边,尽菲则被母亲拉上了出租车,驶在回家的路上。
“你已经看见了,陪伴他两年的是尽芳……他不再记得你,他不再是以前的叶歌……我有我的苦衷,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尽菲,以后妈妈会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
尽菲并没有听见温敏的絮絮劝说,她转过头,看着硕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车窗玻璃上,接着慢慢游移,费尽心机地潜伏,直到靠近更为微小的水滴,露出残忍本性,倏地将其头颈扯离,在车窗上留下一行行不规则的拖尸轨迹。
鲜血淋漓。
看着窗外的大雨,尽菲忽然想起幼时老师教过的一首儿歌:“天下雨,天下雨,有个小孩在哭泣。乖宝宝,乖宝宝,我们都来保护你。”
想着想着,尽菲的眼泪簌簌落下。
从此,再也无人来保护自己。
最爱她的人已经完完全全将她忘记,而身边这个人,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
是,她被骗了。以为终于得到母亲的关爱,原来一切都是虚假的,她们联合起来夺走了自己仅存的所有。
一切都结束了。
出租车忽然停下。
“怎么了?”温敏询问。
“太太,前面出了车祸。”司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这时来堵车?”温敏皱皱眉头,却忽感一阵凉风袭进车内,转头一看,车门大开,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温敏大惊,连忙下车追赶。
大雨倾盆,洗刷掉了世间所有的颜色,整个天地一片灰蒙。
一种淋漓的肮脏。
温敏跟在尽菲身后,不断地呼喊着。
终于,在天桥上,尽菲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母亲。
大雨磅礴,淋湿了尽菲全身。不知怎的,温敏忽然有种错觉,仿佛那些雨水全是腥红的血液,浸透衣衫,正粘粘地紧贴着尽菲的身体。
是,那叫浴血。
温敏竟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尽菲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绝望:“我多傻,居然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终于发现,你是多么爱尽芳,可以为了她,和那么厌恶的我待在一起。”她说,声音轻且柔:“妈,如果我没出生就好了,如果当时……我和尽芳只有一个人活下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