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估衣巷,就见行人如织,扑面而来人间烟火繁华之气。
“是比清远县要繁华热闹许多。”纪晓棠就说道。
“我就猜你会喜欢。”祁佑年看着纪晓棠就道。
纪晓棠也看了祁佑年一眼。祁佑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表明了来估衣巷,并不是穆万杰的主意,而是他自己的主意?
“我也喜欢。我最喜欢这儿了。”穆万杰就大声地道。
穆万杰此刻也不让祁佑年抱着了,他就走在两人的中间。一只手牵着纪晓棠,一只手牵着祁佑年。
除了自家的祖父、祖母、爹娘和叔叔,穆万杰现在心里最喜欢和亲近的人,就是纪晓棠和祁佑年。
他们三人一字排开。丫头小厮们簇拥在周围,就这样从巷子的一头进去,慢慢地朝前走。
穆万杰显然对估衣巷很熟。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好吃的。竟然都是如数家珍。倒是祁佑年的话就变的少了,只是眼睛一直围着纪晓棠转,纪晓棠多看了什么两眼,他就一定带着大家过去,要将东西买下来。
“阿佑,你并不常来这里玩吧?”纪晓棠就和祁佑年说话。
“被你看出来了。”祁佑年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但还是瞒不过纪晓棠。他也并不争辩,就嘿嘿笑了笑。“平时大多在卫所里,没有差事的时候,也多是跟大家伙聚在一处喝酒,并不往这里来。”
纪晓棠暗自点头,他已经向穆洪询问过。祁佑年办差非常积极认真,别人都想着推却的差事,他却抢着去做。就是平时没有差事的时候,祁佑年也不会跟那些官兵们到处去胡混,他大多会手里拿上一卷书认真地看,或者研究地图。
这样的祁佑年,却又并不显得不合群。他跟同袍们相处的都非常好。
这样的祁佑年,当然不会有多少时间来估衣巷玩。
“就是想着这里热闹,你会喜欢。来之前仔细打听了,还问过小杰。小杰说他对这里很熟。”祁佑年将实话都对纪晓棠说了。
他做足了功课,有信心能够让纪晓棠玩的开心、尽兴。
“我对这里可熟了。”穆万杰听着两人说话,立刻就插嘴道。“那里,那里是桂花楼,里面的东西可好吃了。”
穆万杰就指着巷子前面不远处一座三层的酒楼叫到。
他个子小,往前面指的时候就努力起翘起脚来。
祁佑年见了,干脆一把将穆万杰捞起来,就让穆万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祁佑年的身量还未长足,但在人群中并不矮,且肩膀宽阔厚实。
穆万杰坐在祁佑年的肩膀上,比周围的人都高了一截,视野也极其开阔,就笑的合不拢嘴。
中间没了穆万杰这个小胖墩,祁佑年脚步移动,就和纪晓棠站的更近了些。两个人垂下的手,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晓棠,那我们去桂花楼坐坐?”祁佑年询问纪晓棠的意见。沈氏说了家里会准备饭菜,让他们回去吃饭,但是离用饭的时间还早,现在去桂花楼里坐坐,垫垫肚子也很合适。
纪晓棠就往桂花楼看了一眼。
桂花楼是估衣巷最高的建筑,坐在楼上,应该能够一览估衣巷的全貌。
纪晓棠就点了点头。
大家就往桂花楼走。
迎面有个瘦小的汉子走过来,他似乎没太看路,就想要从纪晓棠和祁佑年中间穿过去。祁佑年的反应和动作极快,只一步就挨近了纪晓棠,一面还伸出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前面挡了一下。
那瘦小的汉子遇到阻碍,抬眼看了看,随即垂了头,绕到旁边走过去了。
“这里人多杂乱,”祁佑年这么说着,一只手就正好碰到了纪晓棠的手。
祁佑年的脸又微微有些发热,但是却并没有移开自己的那只手。纪晓棠的那只手上仿佛有股子莫名的吸引力,祁佑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握住了纪晓棠的那只手。
说起来,那天在穆家寨他救了纪晓棠,当时两人之间还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可此刻,只是轻轻地握了握纪晓棠的手,祁佑年就觉得不仅是脸上,整个身体几乎都燃烧了起来。
纪晓棠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祁佑年握的非常轻,可以说是用他的手虚虚地拢住了纪晓棠的手。纪晓棠微微侧头,入眼的是少年染了一抹红霞的侧脸。
本来要挪开的手,就没有动。
祁佑年见纪晓棠并没有甩脱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甜,胆子也大了起来,慢慢地就抓住了纪晓棠的手。
祁佑年的手比纪晓棠的大了许多,正好将纪晓棠的手完全包裹在手掌中。
祁佑年的手非常热,纪晓棠想。
纪晓棠的手温温凉凉,且皮肤滑腻、柔弱无骨。祁佑年握住了纪晓棠的手,就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穆万杰坐在祁佑年的肩膀上,一路上大呼小叫,祁佑年都充耳不闻。
“阿佑叔叔,咱们到了,再走就过了。”穆万杰急着叫道。
此时已经来到了桂花楼下,纪晓棠就停住了脚步。
看到纪晓棠站住了,祁佑年才发觉,他们已经都了桂花楼。
楼前有迎客的伙计,纪晓棠轻轻地抽出了被祁佑年握着的手。祁佑年虽不舍得,却也只能放开。
这段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短了。
祁佑年就往前面看了看,前面远远地还有另外一座酒楼。
如果方才说好要去那座酒楼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巧遇
祁佑年和纪晓棠径直就上了三楼,要了一个雅间,两人就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穆万杰是个极活泼且活力充沛的小胖墩,他干脆就跪在祁佑年的膝盖上,趴着窗户往外面看。
纪晓棠就坐在祁佑年的对面,穆万杰小胖墩的呱噪一点也不影响两个人说话。
从桂花楼三楼的窗户向外望去,正条估衣巷仿佛是一条被锦绣点缀的长河。
“…原本叫做故衣巷,那时候巷子比现在短很多,多是卖故衣的铺子,后来越来越繁华,各类铺面都有了,就成了今天这样,慢慢就改叫了估衣巷…”祁佑年向纪晓棠讲着他特意打听来的典故。
纪晓棠一边看景,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就有桂花楼的小厮殷勤跑来伺候。
纪晓棠和祁佑年对桂花楼都不熟,两人就问穆万杰。
“要吃什么,小杰做主。”祁佑年就道,“今天阿佑叔叔做东,小杰尽管点。点你和晓棠姐姐爱吃的。”
“真的吗,阿佑叔叔,随我点什么、点多少都行?”穆万杰睁大了眼睛道。
穆万杰是穆家长孙,平时自然也是被穆家人千娇百宠的。虽然是这样,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出来到酒楼点菜这样的事,从来轮不到他做主的。
“阿佑叔叔说话,小杰还不信。自然是都随你。”祁佑年就笑着道,一面就看纪晓棠。
纪晓棠笑而不语。
穆万杰年纪小,也被娇宠惯了,但是家教却是极好。虽然祁佑年这样说了,他却并不真的就随自己的心意点菜。而是将他觉得好吃的东西说出来,跟纪晓棠和祁佑年商量。
“这里的桂花鸭最好吃…”穆万杰就道,显然他方才说的几道菜中最中意的是这个。
祁佑年自然依着穆万杰,又问纪晓棠,七七八八地竟点了一桌子的点心和菜肴。
“点这么多又吃不掉。”纪晓棠就道。
纪晓棠其实有点儿担心祁佑年的荷包。祁佑年如今是副千户,是从五品的官职,拿的官饷不多不少。可是纪晓棠听穆洪说过。祁佑年于钱财上并不经心。对人尤其是对同袍出手大方,颇有些大手大脚。
虽然是这样,倒也并不见祁佑年有窘迫的时候。虽然看起来祁佑年家境一般。
“…并没吃过。都尝尝看喜欢哪个。”祁佑年就道,“有好吃的,咱们多买一份带回去给婶子和大家伙。”
祁佑年倒是想的周到。
纪晓棠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再没多说了。她这次往府城来。身边带了充足的银钱。祁佑年会账也好,她会账也好。无需多想。
“晓棠,你这次跟小叔来,是要考过了乡试才回清远去?”祁佑年问纪晓棠。
纪晓棠就摇了摇头。
“考过了院试,就要回去一趟。不然家里不放心。”这还是跟纪二老爷和纪老太太争取来的结果。
府试和院试都在府城举行,前者在四月,后者在六月。还有乡试,则是在今年的八月。一直考过了乡试再回去。对于纪晓棠和纪三老爷来说也不错,但是家里面却是不许。
本来纪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纪三老爷考过了府试就回去,等院试的时候再来。
还是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了,纪二老爷帮忙,大家好不容易说服了纪老太太。这样来回舟车劳顿,不仅对纪三老爷的学业有影响,也太操劳了。
最后,大家折中,就是考过院试后回去。
若是再参加乡试,就再回来。
祁佑年就点头。
“小叔一定能考过院试,只看乡试如何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纪晓棠就问。
“哦…”祁佑年方才是不经意说出了心里的话。他并不是肯定,而是心里面希望如此。这样,他就可以多些时间常常见到纪晓棠了。
“我看出来了。”被纪晓棠这么问着,祁佑年顿了顿,然后干脆地说道。“小叔的样子,一定就是能高中的。纪家书香传家,小叔自然不差。”
看来,祁佑年也是打听过纪家的家世了。
“借你吉言,阿佑。”纪晓棠也没深究,纪三老爷当然会考过,因为她知道考题。“其实小叔的学问并不是十分出色,只是我们占卜,今年最利小叔,不论小叔做什么,都没有不成的。”
“晓棠信占卜?”祁佑年就问。
她信占卜吗?纪晓棠不好说。纪家的先祖研读易经,善易者不卜。
“晓棠也读易经吗?”祁佑年有些吃惊。
“嗯。”纪晓棠点头,她通读四书五经,因为身为女子没有科考的压力,还读了许多杂经。
“我也读的,只是很多地方都不大通。”祁佑年就道。
穆洪说过,祁佑年是卫所里面难得的文武全才。所以祁佑年说他读易经,纪晓棠并不觉得奇怪。
“可曾请过先生教导?”纪晓棠就问。
“小的时候家里请过西席,读了几年的书。后来家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我是个武人。带兵打仗,纸上谈兵误人误己,得实地历练。”祁佑年很认真地说道,看他的神态,似乎是想起了亲人和往事。
“令尊见地不俗。”纪晓棠就道,心中却有些诧异。一个普通的军户,能说出这样的话,给儿子做出这样的安排,这实在是稀有的很。
但是纪晓棠也没多想。谁说只有庙堂之上才有英才,乡野之间也有伏龙凤雏。
“家父教子极严。”祁佑年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不愿意再多说,而是询问起纪晓棠来,“晓棠自幼就跟着伯父读书的?”
“是的。”纪晓棠就笑了,“那个时候我爹爹在任上。差事清闲的很,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干脆就将我当做入室弟子般教导起来。”
“以后有问题,就可以向晓棠请教了!”祁佑年立刻就道,他的眼睛又弯成了两弯月牙看着纪晓棠,显然一直等着说这句话了。
纪晓棠就笑了。
“请教不敢当。”虽然是这么说,却并没有拒绝祁佑年。
多年之后。当两人回想起此时此地。他们几乎都不记得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话其实都并不重要,他们记得,这个时候他们都非常开心。
纪晓棠此刻暂时地忘记了那些压在她心头的事。而祁佑年这个时候也忘记了他身上所背负的重任。
一边品尝点心,一边这么轻轻松松地说着话,纪晓棠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就定住了。
祁佑年立刻发现了纪晓棠的异样。一面顺着纪晓棠的目光看过去,一面问纪晓棠怎么了。
“…是看到了熟人?”祁佑年问。
不能说是熟人。但却正是纪晓棠要找的人。
就在桂花楼斜对过不远处一家卖烧饼的铺子前,站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正啃着手里买来的烧饼,一边东张西望。
那个人,正是马五。
纪晓棠并没有见过马五。但是对于纪三老爷的描述却熟记在心。
祁佑年没有等到纪晓棠的回答,目光却也锁定了那中年汉子。祁佑年立刻就皱了皱眉。
“晓棠,那是…你要找的马五?”纪晓棠托穆洪父子帮忙寻找马五。显然祁佑年也知道了,并且记住了马五的形貌。
“看着像。但是我也不能肯定。”纪晓棠就道。
马五正啃着烧饼,慢慢地随着人群移动,一双眼睛还是东张西望。
“晓棠,回来。”祁佑年立刻伸手,将纪晓棠从窗边拉开了一些。“这个人看着就不是一般的良民。你看他东张西望,其实警觉的很。”
祁佑年见惯了盗匪的,对于这类人的判断非常犀利、准确。
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也很可能不是马五。
但是纪晓棠不能看着这个人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溜走。不管怎样,先将人抓起来再说。
纪晓棠打定了主意,可惜她身边只带着这几个人。丫头们排不上用场,几个小厮…
如果对方是马五,这几个小厮并不是他的对手。
纪晓棠有些后悔,应该将李师傅带出来的。
纪晓棠脸色变换,都被祁佑年看在了眼里。
“晓棠,你们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人抓了给你。”祁佑年说着,就起身收束衣裳。他今天为见纪晓棠,特意穿了玄色便服锦袍,只是并没有带腰刀。
但是祁佑年有自信,就算是赤手空拳,也应该能够对付一个马五。
“我是卫所的人,抓了他问话,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祁佑年又对纪晓棠说道。
“阿佑,只有你一个人。那如果是马五,可是个亡命之徒。”
“晓棠,你忒小看我了。亡命徒我见的多了,别说就他一个,再多几个,我也能应付的来。”祁佑年说着就露出白牙,对纪晓棠一笑。
这一笑,神采飞扬,尽显少年人的锐气和自信。
祁佑年让纪晓棠不要动,自己也不走楼梯,干脆就从桂花楼的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异变,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马五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手扔了烧饼,竟然抬腿就跑。一开始,纪晓棠还以为是他发现了祁佑年要对他不利,但是很快纪晓棠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马五要逃避的,并不是祁佑年,而是另外一伙人。
纪晓棠匆匆的一眼,就只看到两个人,原本也隐藏在人群中,见马五突然跑了,这两个人撒腿就追。两个人的手里明晃晃地,显然都拿着家伙。
这是…穆洪的人发现了马五,正在追捕马五吗?
这个念头在纪晓棠的脑海中一闪,随即就被她否定了。这不可能是穆洪的人,这两个人看样子根本不是要活捉马五,他们想要马五的命!
纪晓棠的心就提了起来。
马五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一只手就捂住了腰。显然,马五是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他再小心防备,还是不知不觉地被人接近,察觉到危险的瞬间就已经挨了一刀。
这还多亏是他时刻警醒,不然那一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就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
纪晓棠在楼上看到马五踉跄,就猜到他受了伤。那两个追杀马五的人比祁佑年离马五要近上许多。两个人追上了马五,厮打在一处。
然而祁佑年也不慢,很快就追了上去。
行人纷纷走避,几个人打在了一处。
纪晓棠知道这个时候她下去不仅不能帮忙,反而会让祁佑年分心,因此强忍着没有下楼,就在窗口坐着,紧紧地将穆万杰抱在怀里。
穆万杰并不知道事情如何紧要,但是他看得出祁佑年正跟人生死搏杀。
穆万杰很紧张,却似乎并不担心,更多的是兴奋。穆家的孩子,自然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而且,穆万杰对祁佑年怀着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四个人,三个人先后倒下,只有一个人还稳稳地站在巷子当中。
“阿佑叔叔赢了。”穆万杰立刻鼓掌叫道。
站着的那个人,正是祁佑年。
纪晓棠看着祁佑年从旁边店铺伙计手里要了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将地上的三个人都捆了。
这是抓到活口了。
纪晓棠心中欢喜,立刻就带着穆万杰一众人从楼上下来。
估衣巷中许多人,虽然好奇心重,但是亲眼看见这样的厮杀,又听祁佑年喊出官军抓贼的话来,就都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张望着。
纪晓棠带着人很容易就到了祁佑年的跟前。
“晓棠,你有什么话,最好快问。”祁佑年低声在纪晓棠耳边道。
纪晓棠并没去看那两个追杀的人,她的目光只落在马五的身上,并且立刻就明白了祁佑年话里的意思。
马五受了致命的伤,活不过这一时三刻。
已经不能将马五带到别处,因为怕他根本就撑不到那里,只能就地询问。
纪晓棠让锦儿掏出一锭大银子,将旁边一个铺面整个包了下来。穆洪带着人正好这个时候赶到,原来也是得知了马五的行踪,带人赶过来,却迟了一步。
马五被抬到铺子里,放在一块板子上。
“你就是马五?”纪晓棠问。
也许是人之将死,知道再隐瞒身份已经没有用处,马五竟然就点了头。
“我是。我认得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悬案
纪晓棠虽然并不认识马五,但马五显然是认得她的。
“你往江家去,我见过你。”马五咧嘴,嘴角有血流出。
纪晓棠知道马五随时都可能会死,因此并不想听他说什么废话。
“马五,你就要死了,也没必要再为什么人隐瞒什么事,对不对?”纪晓棠就道。
马五没说话,但是从神情上能看得出,他是认同了纪晓棠的话。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从江家逃走?”纪晓棠接着就问。
“我骗了江庆善,不能不逃。”马五又咧了咧嘴,这个时候他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骗了他什么?”
“他要我杀一个人,我骗他说我杀了,其实没有。”马五就道。
“江庆善让你杀人?是谁?”
“就是李家庄树林里挖出来的,那个瞎子,嘿嘿。”马五答道。
纪晓棠微微皱眉,马五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想起来了。那是一桩悬案,又正好发生在京中贵人寻访到清远的时候,很让谢知县焦头烂额了一阵子。具体的情况,还是谢怀瑾告诉她的。
“你就因为这件事逃走?人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你以前就没少为江庆善做这样的勾当,这次为什么要骗他?”纪晓棠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
“是因为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这件事。”马五说出一句让人非常费解的话。“人不是我杀的,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那人将尸首埋了。”
说到这,马五就喘了一口气。嘴角有更多的血沫子流了出来。
祁佑年在旁边皱眉,想要带纪晓棠离开,这样血腥的场景,根本就不适合纪晓棠。但是看见纪晓棠专注地询问马五,就知道马五的话对纪晓棠非常重要。
祁佑年只能忍着。
他和纪晓棠相识不久,就是想要帮助纪晓棠,想要替纪晓棠背负她身上的重担。也得找到合适的入手之处才行。
“我有一回喝酒。不小心说走了嘴。江庆善要问我,有人要杀我。我在江家没法再待了,只能逃出来。”马五喘过来一口气。又慢慢地说道。
原来马五逃离江家还不仅仅是因为江庆善,还有另外的人要杀他。
纪晓棠立刻相信了马五。马五现在没有理由说谎,而且,纪晓棠也亲眼看见了追杀他的人。
“是谁要杀你?”纪晓棠就又问。
“杀了那瞎子的人。呵呵。”马五又咧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表现的竟有些玩世不恭。
这次是祁佑年皱了眉。
他知道这种人,这就是俗话说的天生的杀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到死也不知悔改。
“是谁杀了那瞎子。为什么?”纪晓棠忙又问,她已经看到马五眼睛正在慢慢地暗淡,抓紧时间想要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你一定想不到。谁也想不到,江庆善也不知道。呵呵。”马五又笑。
“到底是谁,你还要替他们保密不成?”纪晓棠皱眉。
“是…是衙门的人。我叫不出他的名字来,但是看着眼熟,是衙门里的人没错。”马五咳嗽了一声,吐出更多的血沫子出来。
“清远县衙?”纪晓棠问。
“对。”马五费力地点头。
县衙的人,为什么要杀那个瞎子?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瞎子给江庆善批了命。之后,江庆善就像丢了魂,一会高兴,一会烦躁的,嘿嘿。瞎子出现的很突然,奇怪…”
马五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喂,你别死。你继续说…,你一定知道更多的事,对不对?”纪晓棠忍不住抓住马五的衣裳,用力推了推。
马五的身子随着纪晓棠的手动了动,一双眼睛将要合上,又费力地睁开。
马五看着纪晓棠。
纪三老爷说过,马五长的吓人,倒并不是因为他的五官特别丑陋,而是因为他的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可以说是非人的眼睛,里面没人任何人类的怜悯和善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野兽的光。
可是刺客,马五的眼睛已经暗淡,里面竟然出现了些许的柔光。
也许这是马五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竟然沾染了一丝人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纪三姑娘,你要小心…,要对付你们家的,不只有江…”
说到这里,马五的声音戛然而止。马五的眼睛睁着,头往一侧一歪,就此没了声息。
祁佑年伸出手在马五的脖颈和鼻子下面都探了一回,随即就将纪晓棠从马五的身边拉开。
“他死了。”祁佑年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也知道马五死了,她还有许多的话要问,可却再也听不到答案了。马五的死,带走了许多的秘密。
纪晓棠的心情非常不好。
“晓棠…”祁佑年想要安慰纪晓棠,却一时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纪晓棠询问马五,将所有的人都支开了,祁佑年却没有走。祁佑年听到了纪晓棠和马五的每一句话,他隐隐已经猜到,纪家周围的麻烦不小,而本来不应该管这些家事,尚且年幼的纪晓棠身上似乎背负的太多了。
“…总会有法子的。晓棠,我总会帮你的。”祁佑年将纪晓棠揽在怀里,鼻息间是纪晓棠淡淡的发香。他还不清楚纪家和纪晓棠要面对的是什么,却已经暗暗地发誓,要跟纪晓棠一起面对。
无论怎样,他都会帮纪晓棠。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替纪晓棠接下她所背负的所有东西。
简单的几句话,发自少年的肺腑。即便此后时移势易、甚至物是人非,少年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初衷。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的赤诚,纪晓棠真的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安抚了。
“阿佑…”感激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样的赤诚与深情,任何感激的话都是亵渎。
“不好了。”正在这个时候,穆洪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纪晓棠和祁佑年,穆洪就停住了脚步,也住了嘴,随即干咳了两声,一双眼睛装作是要避开,其实却非常不想避开。
纪晓棠就后退了一步,祁佑年只得放开了纪晓棠。
他方才是有些忘情了。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方才的任何言行。
“外祖父,怎么了?”纪晓棠就先问。
“外面抓到的那两个人,他们…都死了。”穆洪就道。
“这怎么可能?”纪晓棠和祁佑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