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悍匪远没有大家所想的那样简单。要扫平这股悍匪,消除隐患,一个副千户手下的兵丁还远远不够。这个人要不仅能够调动任安卫所的兵丁,还要能够调动整个翼东十个卫所的全部兵马。
即便是以祁佑年的升迁速度,两年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这还得是祁佑年一直照着目前的速度升迁的情况下。
然而,纪晓棠从祁佑年的态度中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样的少年,让人不忍给他泼冷水。
而且,也难说这世上就没有奇迹发生。纪晓棠从来不相信巧合,也不会寄希望于什么奇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祁佑年的身上,纪晓棠愿意留下希望。
“阿佑,你知道要扫清这股匪徒,首先你得了解他们的底细?你对这股匪徒知道多少?”纪晓棠在问祁佑年,也是在提醒他。
“知道的不多,”祁佑年竟然老老实实地道,“不过,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了。”他是知道的不够多,但是他有足够的自信。
给他两年的时间,他还不能够解决这股匪徒,那么他也不配做祁佑年。
正说着话,纪晓棠就听见前面的林子里有人声传了过来。
“是我小叔。”纪晓棠一下子就听出纪三老爷的声音,惊喜地出声道。
“说了不让他们跟来,这里面危险的很。”祁佑年就道。
对面也听见了纪晓棠这边的声音,显然加快了脚步,纪三老爷的声音更是先一步传了过来。
“晓棠,是你吗,晓棠?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纪三老爷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焦急和关切。
“小叔,我没事。小叔,你好不好?”纪晓棠就高声道。
纪三老爷的马也惊了,虽然有李师傅在身边,但同时还有那几个冒充樵夫的山匪,纪三老爷当时也非常危险。
“我没事。”话音刚落,纪三老爷就从对面的树林中快步跑了出来。
叔侄两个相见,都是喜出望外。
“小叔,你受伤了。”纪晓棠下了马,她看的出,纪三老爷的脚有点跛。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扭了一下。”纪三老爷仔细打量纪晓棠,确认纪晓棠真的没事,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跟着纪三老爷一起来找纪晓棠的,还有李师傅和两个精悍的护院。
大家聚在一处,就欢欢喜喜地往外走。一边走着,纪晓棠已经问清楚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外面发生的事情虽然惊险,但是结局却还不错,这得多亏了祁佑年带人赶到的十分及时。假冒樵夫的山贼跑了一个,却正是那个带头的干瘦汉子。其余几个都被祁佑年的手下抓住了。
抓住这些山匪,纪家的护院还帮了忙。
纪家诸人,除了纪三老爷心急纪晓棠,扭伤了脚,就只有两个护院受了轻伤,其余人和财物都并没有损失。
至于祁佑年所带的兵丁,却因为在先前与山匪有过短兵相接,伤了两个,但他们也打死了一个山匪。
从林子里出来,就看见纪家的车马都在原地,纪忠领着人护卫在车马周围,与祁佑年所带的兵丁分作两处,泾渭分明。
看见他们出来,纪忠忙就赶了过来,知道纪晓棠平安,纪忠就很激动。
他是纪家老仆,如果纪晓棠出了什么意外,他是没脸回去见纪二老爷的。
那边兵丁就也跑过两个来,向祁佑年行礼禀报。
其中一个就喊了祁佑年一声千户大人。
纪晓棠就听见了,看向祁佑年。
“什么千户,这不还没正式行文吗。”祁佑年就对那个兵丁斥道。
“千户大人,虽还没正式行文,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兄弟们不过早喊上两天,并不算错。”那个兵丁似乎跟祁佑年很熟,就笑着道。
祁佑年挥手,让兵丁回去看守山匪,这才转回头来向纪晓棠解释。
“并不是故意瞒着你,我现在还是百户。”
纪晓棠却并不生气,心里反而对祁佑年越发有了好感。若是换做一般的少年人,只怕不用别人问起,就得先炫耀了。
这是个十分可靠的少年。
纪三老爷这个时候已经跟祁佑年说了几句话,大多是感激祁佑年救了纪晓棠的。
也说不清是谁先提议的,大家都要去府城,不如就一起走。
两方人马都没有异议,兵丁押解着山匪走在最前头,祁佑年则落后了一段,跟着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一起。
纪晓棠的枣红马已经是废了,祁佑年就将自己的大青马让给了她,说是这马怎样都不会惊,他自己则随便骑了纪三老爷让人牵来的一匹黄骠马。
三个人并辔而行,一路说着话。
纪三老爷就觉得和祁佑年很对脾气,知道他和穆洪同在卫所为官,对他更加亲热。
离了穆家寨,道路越来越好走,纪晓棠已经隐隐地能看见任安城的城墙了。
很快,就到了城外的十里亭。亭中恍惚有人,先是跟前面的兵丁碰了面,紧接着,就看见两人骑着马旋风一般眨眼就到了三人的马前。
当先的中年汉子生的异常高大壮实,红脸膛、一脸的络腮胡须,两只眼睛铜铃一样。紧跟着的另一个男子年纪较轻,脸上胡须也甚多,与前面的男子一看就是一家人。
中年汉子到了纪晓棠跟前,这才猛地勒住马。那马在原地尥蹶子、打了个转才停了下来。
纪晓棠也勒住了马,大青马原地动也不动,只是轻轻地刨了刨前蹄。
纪三老爷的马就后退了一步,祁佑年控制着黄骠马勉强没有后退。
“晓棠,真是晓棠!”中年汉子盯着纪晓棠,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就伸出两只簸箕般的大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认亲

纪晓棠的身量在同龄的女孩子中算是高的,而且也并不是弱质纤纤的那种类型,她的脸上身上还都有些婴儿肥。可是在这中年汉子面前,纪晓棠就显得格外娇小。
中年汉子的意思很显然是要直接将纪晓棠从马背上抱过来。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忙就干咳了两声。
中年汉子的手立刻就顿住了,他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年轻男子正跟他使眼色。中年汉子抬手挠了挠头,然后重新又转回头来,两只大手相互搓了搓,笑容就比刚才要矜持了许多。
“晓棠,没有吓到你吧。我是你外祖父啊,你外祖母让我来接你了。”这次,中年汉子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但是很显然的,这样温柔的声音和矜持的笑容根本就不合适他,他整个人因此就显得格外的别扭。
中年汉子身后的男子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不变,祁佑年却已经低下头,发出嗤嗤的低笑声。
“外祖父!”纪晓棠此时当然已经认出了穆洪,忙就下马。
祁佑年动作更快,先就跳下马背,轻轻地扶了纪晓棠一下。他还记得纪晓棠的膝盖不大能吃重。
纪晓棠稳稳地落地,朝穆洪行礼。
穆洪也赶忙下了马,上前来要扶纪晓棠,又怕自己的样子粗鲁,手上力气大,不小心吓到了,或者弄伤了娇滴滴的外孙女。
“姥爷。”纪晓棠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在穆洪宽大的手掌中,甜甜地笑道。
一般小儿才会用这样的称呼,却显得更加亲近。
穆洪眼见纪晓棠这样。也就将沈氏嘱咐的话都抛在了脑后,将纪晓棠抱起来,就地转了一个圈。上一次他看见纪晓棠,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还是纪晓棠跟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回清远,途径任安的时候,双方也只是短暂的见面,立刻就分开了。
“晓棠。我的乖孙女。想死姥爷了。晓棠长高了。也重了。”穆洪抱着纪晓棠转了一个圈,听见身后儿子的干咳声,这才不甘不愿、依依不舍地将纪晓棠放在地上。
他的动作。好像手里的是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不小心就会碰坏。
虽是这样,但是穆洪并没有放开纪晓棠,而是上下将纪晓棠又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而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的孙女,长的就是得人意儿。越来越水灵了。”穆洪哈哈大笑道。
此刻如果这里的人不是纪晓棠而是纪晓芸,肯定是要哭的。
纪晓棠有些相信家里那些关于穆洪和纪老太太结仇的事,只怕不全是假的呀。
祁佑年站在旁边,他的那些兵丁们也都停住了脚。就不远不近地那么站着,他们显然都听到了穆洪的话,一个个都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单看穆洪的样子。很难想象纪二太太那样的女子是他的女儿。大家只能猜测,纪二太太的母亲一定是为花为骨、水为肌肤的绝世美女子了。
这个时候。穆洪身后似乎有咳症的年轻男子就上前来,他和穆洪的身量相仿,相貌相似,只是胡须没有那么茂盛。
“晓棠,这是你大舅舅。”穆洪立刻指着年轻人向纪晓棠道。
这年轻的男子,就是纪晓棠的大舅舅穆家英。穆家英很早就跟随穆洪入了军籍,如今也在任安卫所,是位百户。
“大舅舅。”纪晓棠忙就向穆家英行礼。
“晓棠是长大了许多。”穆家英看着纪晓棠的目光虽没穆洪那般炙热,却满是亲切、柔和。
“晓棠,快跟姥爷回家。你姥姥和你小舅舅,还有你大舅母都在家里等着你。”穆洪显然是个急性子,就忙说道。
“姥爷、大舅舅,这位是我小叔叔。我娘和爹爹的信上应该说了的。”纪晓棠忙就说道。
纪三老爷就上前跟穆洪和穆家英见了礼。
穆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将纪三老爷打量了一番。谁都知道,纪三老爷是纪老太太最宠爱的老儿子。再想到纪老太太和穆洪之间结的仇,以及纪老太太这些年从中作梗,不许纪二太太与娘家来往…
纪晓棠就暗暗有些担心。
但是她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穆洪非常严肃地打量了纪三老爷半晌,就爆发出一阵大笑,簸箕般的大手拍在纪三老爷的肩膀上。
如果换做是一年前的纪三老爷,此刻只怕就被拍趴下了。但是纪三老爷这一年的工夫可并不是白学的,虽然是咧了咧嘴,但却直溜溜地站着,脸上还挂着笑。
这一下,就对了穆洪的心思。
“好小子,你很不错。”穆洪又拍了纪三老爷一下,这次就轻了许多。先前那一下带着称量的意思,这一下就是长辈对晚辈的赞赏和亲切。
“你长的太像你老子了。”穆洪又说了一句,“来的信我都看了,你小子有出息,你老子九泉之下应该能放心了。既然来了,就不许见外,走,都跟我回家去。…你们兄弟几个,老子最中意你。”
最后这一句话,却是微微压低了声音说的。
纪三老爷就笑。
这个时候,祁佑年也上前来跟穆洪和穆家英相互见了礼。
显然几个人都是认识的。穆洪对待祁佑年的态度中除了熟稔之外,竟还带了敬重,似乎并没有将祁佑年当做晚辈、下属,而是当做了同龄相交的朋友般。穆洪只有非常佩服某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
“…欠了你一个人情,来老哥哥家里喝酒。”穆洪对祁佑年道。
“穆千户言重了,属下实在不敢当。不过酒吗,却是要去喝的。”祁佑年就笑道。
穆洪也跟着大笑。
众人寒暄了一番,这才各自上马,一路径直奔任安城而来。
进了任安城,走到城中的白玉桥。穆洪要祁佑年一起去家去,祁佑年看了看纪晓棠,就说得去交代了差事,今天就不去穆家打扰了。祁佑年看的出来,人家祖孙多年没见,就不想这个时候去掺合。
穆洪自然不肯答应,祁佑年就说明天会上门,今天实在是差事要紧。穆洪也知道穆家寨的山贼事关重大,因此也就答应了。
一众人就分作两路,祁佑年带着兵丁往卫所衙门去了,穆洪带着纪晓棠等人就往城东来。
穆家住在任安城东的北关坊胡同,是一座四进的大宅。众人的车马刚一进胡同,远远地就看见穆家大门前站着许多人。
一个中年妇人被众人簇拥在最前头,正翘首往胡同口张望。
“晓棠,你姥姥出来接你了。”穆洪高兴地道。
纪晓棠也瞧见了沈氏,不等到近前就忙下了马,沈氏也瞧见了纪晓棠,在众人簇拥下就迎了上来,祖孙相见,纪晓棠刚刚屈膝要行礼,就被沈氏一把抱进了怀里。
“我的晓棠,可想死姥姥了。”沈氏说着话,眼圈就有些发红。
除了沈氏,还有穆家的大奶奶张氏、纪晓棠的小舅舅穆家豪,连同穆家英和张氏的儿子,穆家长孙穆万杰也都拥上来说话。
“晓棠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咱们屋里去说话。”沈氏就忙道,一面拉着纪晓棠的手往院子里走,一面问纪晓棠饿不饿,渴不渴,要什么吃的喝的。
众人就这样众星捧月一般,将纪晓棠迎到了主院上房说话。
这是穆洪和沈氏的起居之所,上房是三间两耳,鹿顶钻山,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整个院子十分轩敞。
大家在上房坐下,这才又重新序齿见礼。
纪三老爷称呼穆洪和沈氏为穆叔、穆婶,跟穆家英和穆家豪自然同辈论交,却是他最年幼,要称呼两人为兄长。
纪晓棠见过了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和小舅舅,还见了穆万杰。穆万杰今年只有八岁,长敦敦实实、虎头虎脑,一开始见着纪晓棠他还有些害羞,就将头藏在沈氏的怀里,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工夫,他见纪晓棠笑盈盈的,就忍不住上前亲近,就腻在纪晓棠身边,赶着纪晓棠叫姐姐。
沈氏拉着纪晓棠坐在榻上,就没放开过手,越打量纪晓棠越是欢喜,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跟纪晓棠说。
大家就说起纪晓棠从清远往府城这一路上的事,穆家寨遇险的事情,纪晓棠本心中并不想说,她怕惊着沈氏。
与穆洪的粗豪完全不同,沈氏是个皮肤白净,细眉杏眼的美貌妇人,性子温柔宁静,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但是穆洪和穆家英已经知道了,只是还不知细情,就特意询问起来。
纪晓棠就都说了。
“改天我亲自带了人,一定要把穆家寨扫平。他长了三头六臂,敢冒犯我穆洪的孙女。我让他有命来,没命回。”穆洪声若洪钟,一面还嘱咐穆家英和穆家豪,“一会你们就去衙门看看,替我招待招待那几个抓来的贼子。”
穆洪所说的这个招待,自然不会是送上好酒好肉了。
沈氏没拦着,也没说什么,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提到不开心的事情。
“晓棠平安就好。”
“是啊,哈哈。”穆洪就大笑,他也不说祁佑年,只说纪晓棠骑术好,胆子大,处变不惊。“晓棠很像我呀,是我穆家的女孩儿,嗯,英雄了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另有内情

沈氏见穆洪有些高兴地忘了形,就嗔了他一眼,暗暗向纪三老爷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提醒穆洪,这还有纪家的人在呢,让他说话小心些。
穆洪呵呵笑了笑,倒是真的就不说了。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沈氏忙就让人摆上了酒席来。
“得了姐姐和姐夫的信,就开始预备了。”穆大奶奶张氏带着丫头们摆饭,一面笑呵呵地对纪晓棠道。
张氏是穆洪同袍的女儿,长的高大健壮,说话的嗓门也大,一看就是个直爽的性子。纪晓棠听纪二太太说起过张氏,说别看张氏是女人,但却很有一把子力气,且从小就跟随家人习武,是个能上阵杀敌的女中豪杰,人却很好相处。
大家入席落座,纪晓棠就被安排在沈氏身边坐了,纪三老爷则在穆洪的下手,其余众人作陪。穆万杰就则是挤在纪晓棠身边坐了,他真是喜欢极了这个新来的漂亮姐姐。
酒席十分丰盛,穆洪和沈氏似乎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端上来给纪晓棠。
等酒席散了,大家又喝茶说话,纪晓棠这才有时间让人将带来的礼物拿上来。
纪晓棠准备的礼物十分丰厚,她还将纪二太太亲自准备的礼物特意一一指出来,告诉穆洪和沈氏,这是纪二太太这几年一点点为他们攒下的。
因为纪老太太的缘故,纪二太太只能私底下与娘家来往,总是不大便利。但是从她一直积攒的这些东西就能看的出来,纪二太太心里是惦记着娘家人的。
别说穆洪和沈氏了,就是穆家兄弟也都十分高兴。并不在于礼物的厚重,而是在于纪二太太的这一片心思。
除了纪二太太。还有纪晓棠准备的许多礼物,当然是以纪家的名义送出了。
纪家这次肯让纪三老爷住到穆家,还让纪晓棠跟了来,又送了这许多的礼。穆家高兴,这代表着两家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以往那样僵持了。
说不得从此就恢复了跟纪家的来往,就能去看看自家女儿和小外孙了。
“你娘可还好。”沈氏拉着纪晓棠就问。
“娘她很好。”纪晓棠纪将纪二太太的情形捡好的说给沈氏听,然后就又说到长生。说长生刚上下来如何。现在怎样变得白白胖胖。已经会用眼睛看人,手也会抓东西了,且嘴极壮。是个壮实的小胖小子。
沈氏听的眼圈发红,穆洪就两眼放光,似乎恨不得就能看见纪二太太和长生。
穆洪这急切的样子就被沈氏看见了,沈氏想起往事。如果不是穆洪鲁莽,也不会这些年都不能见女儿和外孙的面。因此就瞪了穆洪一眼。
穆洪就有些心虚,拉着纪三老爷说话。
“你住在这里,就跟住在自己家里一样,要是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你只管放心地读书。其他的都交给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穆洪拍着胸脯道,一面想着方才沈氏瞪他的那一眼。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起纪老太太。
“老夫人一切都好吧。”穆洪就道。
这就是一般寒暄的话。但是穆洪心里有些别扭,他不会作伪,因此话说出来语气和神态就不自然。
纪三老爷深知内情,忙就笑着说纪老太太一切都好。
“多劳穆叔和穆婶记挂着。”
“老夫人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三老爷也出息了。”沈氏对纪三老爷就非常客气,甚至略微带了些讨好的意思。
沈氏其实可有什么要讨好纪三老爷的,不过是一片做父母的心肠,想着通过纪三老爷能让纪老太太高兴些,这样自家女儿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些。
“老夫人能让你来家里住着,很好。老夫人很好。”穆洪就干巴巴地道,一面却就忍不住,“大侄子,过去的事,并不是那样的。”
“我当时小,并不知道什么,却明白必定是有误会。”纪三老爷自然不能说纪老太太的不是,过去的事情要掰扯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如今晓棠她们也都渐大了,亲戚之间自然应该常常走动。是晚辈不好,早就该来府城拜望穆叔和穆婶,还有两位哥哥。”
穆家众人就都听见了,纪三老爷说亲戚之间自然应该常常走动!
这应该并不仅仅是纪三老爷一个人的说法,而是整个纪家的态度。
“对,没错。”穆洪高兴地又拍了拍纪三老爷,“咱们爷俩对脾气,今天你也累了,只喝了几杯酒。改天咱们爷俩喝他个一醉方休。”
“定当奉陪。”纪三老爷就道。
“这是我和姐姐亲手做了,给姥姥和姥爷的。”纪晓棠就又拿出自己和纪晓芸做的针线来递给沈氏。
沈氏忙就接过来,外孙女做的针线,这可比那些个金银珠宝更要珍贵许多。
“晓芸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今出落成什么样子,怎么这次没跟你一起来。”沈氏就道。
说到纪晓芸,穆洪也不再跟纪三老爷说话,也是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当初穆洪跟纪老太太结仇,就是因为纪晓芸的缘故。
“姐姐很好,比我高这么多。”纪晓棠用手指了指,“姐姐比我长的更像姥姥。姐姐比我年长,也管着些家里的事,所以这次没能跟我一起来,以后肯定要来看姥姥和姥爷的。”
纪晓棠就瞒住了纪晓芸不肯来的事。
穆洪和沈氏就非常高兴。
因为天色渐晚,又想着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车马劳顿,大家虽舍不得,却也只能先散了。
沈氏早就为纪三老爷单独安排了一个安静的院子,纪三老爷带着一众纪家的下人就住了进去。至于纪晓棠,沈氏当然舍不得她,就留在了主院,将东面的耳房布置好给纪晓棠住。
这样不仅方便沈氏照顾。也能让纪晓棠早晚都陪在她身边。
比起别人家重男轻女,穆家就有些重女轻男。穆家数代,都是男丁,只有到了纪二太太这里,是穆家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就是穆洪和沈氏的心头肉。如今纪晓棠来了,自家的外孙女。不仅长得娇美可爱。又聪慧灵动,落落大方,顿时就成了穆洪和沈氏的眼珠子。穆家的宝贝长孙都落后了一箭之地了。
沈氏亲自带着纪晓棠到东面耳房安置。
“姥姥亲自给你布置的,有什么不喜欢的,我立刻就让人换下。”终于又有个娇美的女孩儿给自己照料,沈氏几乎样样都要自己动手。将耳房布置成了真正的“香闺”,竟比纪晓棠在家里的住处还要华美些。
沈氏这是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给布置在这里了。
纪晓棠自然都说好。
沈氏舍不得纪晓棠,又怕纪晓棠累着,就亲自看着人安置着纪晓棠睡下,这才从耳房离开。
沈氏带着人离开。丫头们也都各自歇着,四周都安静下来。
纪晓棠躺在榻上,脚底下蹬了两个汤婆子(这是沈氏怕她冷。特意安排的),虽然身体很是疲惫。但一时却又睡不着。
穆家寨遇险的一幕一幕,还有穆家人的热情,在她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穆家人就是如此,直爽简单,一旦对谁好,就要掏心掏肺。她不仅是纪家的女儿,她的身上也流着穆家的血。
可是就是这样单纯热情的一家人,甚至跟纪家都很少往来,最后却还是被纪家所连累,一家子都死于非命。
纪穆两家疏离,甚至是断绝来往,都并不能够救得了穆家。
两家不仅不能疏离,反而要联合在一处。纪晓棠早就决定要尽力修复纪家与穆家的关系。
穆洪、沈氏、穆家英、穆家豪、张氏还有小万杰的笑脸如同走马灯般在纪晓棠的面前闪现,纪晓棠知道,她不能让这一家人受到伤害。
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纪家的命运,同时,也要改变穆家的命运。
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亲人,为此,她可以做任何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穆家是被当做穆家寨的山匪同党被治罪的,而穆家寨的山匪其实另有其人。所以,她得先一步揪出真正的穆家寨山匪。
前世的时候,这一股山匪一直隐伏不出,不为人所知,直到世道乱了,他们才趁乱而起。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股山匪也是因为天灾的缘故才聚集到一处,做杀人劫货的勾当。
然而纪晓棠活的够久(只有十六岁,这样说也是非常心酸),所以知道并非如此。这股山匪很不简单。
但是纪晓棠却又活的不够久(毕竟只有十六岁),所以并不知道这股山匪最后的结局是怎样。
前世这个时候,这股山匪应该正在蛰伏中,为什么现在却频频出现。
纪晓棠飞快地整理着她所得到的各种消息。山匪第一次出现,是劫掠了往京城去的富商。纪晓棠想起祁佑年所说的话,当时她就隐隐地想到了什么,现在算算日期…
年前,往京城去的富商…
韩-小威武候可不就是那个时候回的京城,且是以富商的身份。
那么,被劫掠的,会不会就是他?
祁佑年说有伤亡,纪晓棠心中就是一跳,韩-小威武候受伤了吗?无论如何,死的应该并不是他,否则这件事早就传了开来,任安府可不敢瞒下这样一件事。
而这也正解释了,为什么任安府虽然对此事秘而不宣,却对剿匪的事情非常关注。
这件事,明天还要再向外祖父询问询问,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细情来。
纪晓棠这么想着。
山匪的第二次出现,就是今天,目标…
山匪的目标应该正是她和纪三老爷吧。可惜,正好被祁佑年带人给盯上了,这些山匪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几乎被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