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太跟穆家,尤其是纪晓棠的外祖母穆洪结有“深仇”。
这是纪家不可为外人道的一件秘辛,一个在纪家不能被触及的话题。
纪二太太给穆家捎的东西,都是她这些年体己攒下的,竟是不肯动纪家公中的财物。纪晓棠就看不过,干脆自己做了主张。
最后,纪晓棠加纪三老爷的行李,再加上给穆家捎的东西,整整装了十辆马车。
纪晓棠还往纪晓芸那里去了一趟,不由分说地抢了纪晓芸给纪老太太绣的抹额,还有一双给纪二老爷做的鞋子。
“这些是姐姐亲手做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其余的,我都替姐姐预备了。”
三月二十,宜祭祀、出行、上梁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从纪家出发,前往府城。

第一百二十章 遇险

从清远县城出发前往府城任安,坐马车一般要两天的路程。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一大早出发,行了一天的路,晚上就宿在青木镇。第二天,依旧是天刚刚亮就起身,走了大约几十里路,来到一处树林茂密,两侧峰峦叠嶂的所在。
因这天天气好,纪晓棠就嫌马车里气闷,跟纪三老爷说了,就也骑了一匹白马,和纪三老爷并辔而行。她虽穿着女装,但并没有佩戴什么累赘的首饰,坐在马上颇为自在。
纪晓棠是自小就会骑马,这些日子因为纪三老爷要操练护院,又专门请李师傅李子玉教授马术,纪晓棠也跟着学了,因此骑术更加精湛。
两人这次来府城,除了贴身的小厮和丫头,还带了十来个护院,都由李师傅领着护卫车队。除了这些人,纪二老爷还特意安排了纪府的大管事纪忠跟随。纪忠来过府城,对道路、宿头等都非常熟悉,一路上行程都是纪忠在安排。此刻纪忠就骑马跟在纪三老爷的身侧。
纪晓棠坐在马上,观望两侧的景色,就见周围地势越发的险峻起来。
“纪忠,”纪晓棠就问纪忠,“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看着有些阴森森的。”
“三姑娘有一双好眼。”纪忠就笑道,一面告诉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这地方就是有名的穆家寨了。”
“穆家寨?”纪三老爷似乎知道这个地名,面上好奇之色越发明显。
“正是穆家寨。”纪忠就点头。
穆家寨在任安府是大大的有名,因这里地形险峻,却又是南来北往、通往府城任安的必经之路,历来是强人汇聚之处。
据说在最乱的时期。最多曾经有十几股山贼啸聚山中,终日靠打劫过往行人和客商为生。
这片茂密的树林中,不知埋了多少无辜的尸骨。
“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和府城卫所又多次派兵剿匪,这穆家寨一带总算是太平了。”纪忠叹气感慨道。
纪忠说如今已无匪患。可是昨天到青木镇的时候,其实时辰还早,如果依着纪三老爷的意思。就想继续赶路。在下一个宿头投宿,这样也能够尽早达到府城。
然而纪忠却无论如何不同意。因为如果不在青木镇投宿,经过穆家寨的时候天色就晚了。
李师傅本来在后面押队。这个时候骑着马跟上来,就正好听见了纪忠的话。李师傅立刻拨转马头,回去挨个跟护院们嘱咐,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加快脚程。不要乱。”
这个样子,竟是如临大敌。
纪忠对此面露赞许。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难道说,山匪并没有被全部剿灭干净?”纪晓棠就觉察出异样来,问道。
“大股的山匪应该是被清缴干净了。”纪忠就道,“孤身的客人不好说。咱们这样的车队,应该是无妨的。只是小心无大错。这穆家寨的地势,还是太险恶了一些。”
听纪忠这样说。纪晓棠却并不放心,又特意将李师傅叫到了跟前。
“李师傅。你可有什么看法?”纪晓棠问李师傅。
“尽快通过穆家寨才好。”李师傅并不像纪忠那样米分饰太平,他告诉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在投奔到纪家做武师傅之前,他曾经四处游荡过一段日子,听说过关于穆家寨的传闻。
据李师傅所听到的传闻,穆家寨的山匪并没有被缴清,只是隐藏了起来,不再向过去那样频繁地劫掠路人。
穆家寨山匪的名声不仅在任安府内,就是原来李师傅在太原卫所上,也是曾经听闻过的。
听了纪忠和李师傅的话,纪三老爷不仅不怕、不急,反而有些兴奋。
“哈,这山中如果真有匪徒就好了,最好是他们不长眼睛,找上了咱们,正好给爷练练手。”纪三老爷兴奋的脸色有些发红。
他自觉跟着几位武师傅已经学有小成,再加上有李师傅,和十几名纪家最强的护院,大股的山匪对付不了,如果只是几个山贼,可不正好给大家练手。
“晓棠,你快去马车上坐。”纪三老爷就道。
纪晓棠没理纪三老爷,只是吩咐纪忠和李师傅,让车队加快脚程。
虽然纪三老爷是长辈,但是不论是纪忠,还是李师傅,都知道纪晓棠在纪家说话是算数的,尤其是跟着纪三老爷在一起的时候,因此忙都领命,一径安排了下去。
纪三老爷就有些气馁地看着纪晓棠。
“小叔,我爹爹吩咐了我来看着你的。”纪晓棠就道。
“晓棠,就不能通融通融?”纪三老爷跟纪晓棠打商量。
“没的商量。”纪晓棠挑眉。
纪三老爷只得叹气。
纪晓棠提着马缰绳,催促纪三老爷和她一起快走。
穆家寨的山匪,在她的记忆中留有猩红沉重的一笔,她不愿意想起,却又实在无法忘记。
车队正走到两山中间,树林最为茂密的地方,就听见前面树林中传出惨叫声。紧接着,就有三四个樵夫模样的人从树林里突然冒出来,冲着纪晓棠的车队飞奔而来。
纪晓棠勒住马。
纪三老爷从背后抽出了大刀,忙就护在了纪晓棠的前面。
几个樵夫都是背后背着柴,手里拎着柴刀,脚程飞快,转眼就到了纪三老爷的跟前。跑在最前面的樵夫是个矮小干瘦的中年汉子。
“什么人,快站住!”纪三老爷瞪起了眼睛,看几个人虽是樵夫的打扮,但这么跑来看着十分不好,心里就生了警惕。
冲在最前头的干瘦汉子脚步却并没有停。
“有山匪啊,山匪杀人了!”干瘦的汉子喊道。
随即,后面的几个樵夫也一样地喊了起来。
原来这几个樵夫是遇见了山匪,正在被山匪追杀。
“山匪在哪里。共有几个人?”这个时候,李师傅已经纵马赶过来,带了两个精悍的护卫,隔开了纪三老爷、纪晓棠和干瘦的汉子。
干瘦汉子看见李师傅,脚步终于略顿。他终于发现,眼前的车队并非寻常人的车队,李师傅一身的气势也绝对不是普通人。
干瘦汉子只是脚步略顿。随即就又奔跑起来。这次却没直冲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而是朝车队的一侧冲了过去。
“快逃,山匪来了。就在后面,你们不是对手。我们已经被他们杀了一个。”干瘦汉子一边逃,一边喊道。
似乎是为了呼应这干瘦汉子的话,前面的树林中突然又冒出几个人来。都是短打扮,手里各拿着刀枪。
逃跑的几个樵夫就有些慌了。其中一个就在车队的前面摔了一跤,手中的柴刀一下子飞了起来,好巧不巧,却正冲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过来。
李师傅拦在前面。就举起枪将柴刀磕飞了出去。
刀光剑影,被吓到的人还能勉强镇定,被惊了的马却不像人。
车队里就有几匹马被惊了。纪三老爷的马首当其冲。
纪三老爷的马先惊了,撂着蹶子往旁边就冲。差点就撞翻了李师傅的马。还是李师傅反应快,马术精湛,才没被掀下马来,同时紧紧抓住了纪三老爷的马缰绳。
纪晓棠的枣红马本来还没什么,却是被纪三老爷的惊马给惊着了,灰灰叫着往旁边就是一跳。本来这样纪晓棠还能将马稳住,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又是谁往人群里扔了一只点燃的火把。
枣红马的尾巴就被燎着了。
枣红马惊跳了两下,慌不择路就冲进了茂林中。
“晓棠!”
“三姑娘!”
纪晓棠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而过,而呼喊她的声音则越来越远。好在她骑术精进了不少,且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不仅没有被枣红马颠下背来,还能够躲避左右伸出来的树枝。
这树枝平常看着无害,此刻却无疑是杀人的利器。
纪晓棠抿着嘴,手里握着缰绳,身子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前世她还活了十六岁,这一世她可是要活的长长久久的,怎么能这个时候就死了。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贴在马背上,纪晓棠的脑子却格外清醒。她回想着方才的情形。
问题出在那几个樵夫的身上。
那几个樵夫看着没有丝毫的破绽,身上的衣服,背上的柴,手里的柴刀。然而如果仔细回想,却处处都是破绽。
既然被山匪追赶,性命不保,怎么就不肯舍弃背上的柴?还有他们手中的柴刀,似乎是磨的太过锋利了,用来砍柴,可有些大材小用。
还有他们见到车队时的表现,普通的百姓可不会像他们那样。
而且,几个樵夫竟凑在了一处。而为劫财的山匪偏偏大动干戈地追杀这几个身无长物的樵夫,难不成他们是缺柴禾了不成。
不对劲,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就是向她和纪三老爷飞过来的柴刀。
事情怎么会那么巧。
如果不是李师傅身手惊人,是不是她和纪三老爷就要直接面对那些手里拿着柴刀的樵夫了,而那飞出来的柴刀,是会砍在她的身上,还是砍在纪三老爷的身上。
还有燃起的火把。
大天白日,无故怎么会点燃火把。而且,那火把真是无意地落到她和纪三老爷所骑的马之间吗?
有人想要她或者纪三老爷的命,又或者说,有人想要他们叔侄两个的命!
江庆善吗?又或者是…另有其人。
要查出真相,找到真相,她首先得活下去,纪晓棠想。
或许,她也不需要活的很长久,但无论如何,她要看着害她的那些人死在她前头。
她不能这么死。
就是凭着这股子求生的意念,纪晓棠不知道坚持了多久,然而耳边的风声却并没有减弱,枣红马还在林间飞奔。
得想个法子,纪晓棠这么想,然而此刻,她又实在无法可想。
就在这个时候,纪晓棠听见后面有声音越来越近,是有人骑马追了上来。
这是来杀她的人,还是来救她的人?
后面的来人马骑的飞快,渐渐地纪晓棠已经能听见另一匹马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就近在咫尺。能够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追上发疯了的枣红马,这匹马的脚力和这人的骑术都可以说叹为观止了。
如果这个人是来杀她的人…
纪晓棠没有时间再想下去,枣红马似乎突然被什么大力拉住,灰灰叫了两声,前蹄高高抬起,紧接着轰然一声倒地。同时,纪晓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悬空。
“放开手!”少年声音低沉厚重,他的呼吸几乎灼烧了纪晓棠的耳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年

纪晓棠放开了手中的缰绳,闭上了眼睛,随即就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等纪晓棠慢慢坐起来,睁开眼睛,就见深林寂静,枣红马就躺在不远处,只看见肚皮起伏,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在枣红马的旁边,还有一匹大青马。大青马自己拖着缰绳,正低着头啃地上刚刚冒出来的青草尖儿。
得救了,纪晓棠想。
“呼……”纪晓棠这么想着,就觉得身下有人呼气声。她这才低下头,饶是她素来镇定,也不由得红了脸。
她这才发现,她此刻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肚子上。
不用问了,方才就是这个少年救的她。是这个少年勒住了惊马,并且及时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否则,她即便没有被惊马摔死,也得给压的丢掉半条命。
在看看周围满地的枯枝和石块,落地的时候,也是这个少年将她护在怀中,她才没有受伤。
“我…”纪晓棠张开嘴,正对上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
这少年长的面若重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然穿了一身短打扮破破烂烂的,但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英挺的少年。
少年四肢张开呈大字型躺着地上,胸膛起伏,想必是方才为了救纪晓棠很费了些力气,不过一双眼睛却沉静无比。
纪晓棠微微晃神,少年的眼睛算不得她见过最漂亮的,却是她见过的最沉静的。
“晓棠,放开手…好吗?”少年看着纪晓棠,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哦…”纪晓棠低头再一看。这才发现,她的两只手正紧紧地抓着少年胸前的衣襟。她放开听少年的话放开了缰绳,然后手里不抓住些什么似乎就觉得不够安全。
她一直就抓着这少年的前胸,因为她抓的太紧的,不仅扯破了少年的衣襟,还抓疼了他。
少年方才在喘气,不仅是因为力竭。也是被她抓着的缘故。
“哦。对不住。”纪晓棠慌忙就放开了手,然后就要站起来。
这一路的疾奔,对于纪晓棠来说也是强弩之末。起身又有些急,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竟站不稳,险些就要栽倒。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及时地扶住了纪晓棠。他往四下瞧瞧,就扶着纪晓棠走到一颗大树下。
大树下有青石。少年挑了一块平坦些的,一面脱了外面的褂子铺在青石上,这才扶着纪晓棠慢慢地坐下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纪晓棠在青石上坐了,这才问道。
“晓棠。你不是纪晓棠?”少年就道,一面也不讲究,就在纪晓棠身侧席地而坐。这样。两人谁都不用仰头,正好视线平齐。却是正好说话。
“你怎么知道?”纪晓棠就问,一面就有些恍然,“你是听见我家的人喊我了,是不是。”
少年就嘿嘿笑了两声,露出雪白的牙齿来。
“也算是吧。”少年就道,一面赞赏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一时就没有深究少年的话。
“谢谢你救了我。”纪晓棠向少年道谢。
“没什么。”少年浑不在意地道,“你的骑术很不错。若是换了一般人,等不及我赶到,只怕就没命了。…你几岁了?”
少年说了这些话,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一岁了。”纪晓棠就道。
少年待她的态度十分熟稔,而纪晓棠竟也并不以为杵,两个人自自然然地说着陌生人之间不可能触及的话题。
“才十一岁,那更难得了。”少年就道,还是夸纪晓棠的骑术好。
“你几岁了,看着年纪也不大。”纪晓棠就道。
“比你大了四岁,刚过完了生日,整十五了。”少年就道,“大家伙都说看我这身量,至少十八九岁了。”
“只是从背后看身量吧。”纪晓棠忍不住微笑,少年身量中等,但是细腰宽背,四肢修长结实,就是纪家几个武师傅口中常说的,天生习武的材料。可看看少年的脸,再听听他刚经历过变声期的声音,就知道他年纪不大了。
少年低笑了两声,就从腰间取下水囊来。他扭开水囊的塞子,刚放到嘴边,就想起纪晓棠来,忙将水囊递给纪晓棠。
“喝水吗?”
少年浑身都脏兮兮的,头上还带着草叶,看样子似乎是几天都没洗澡了,只有一口牙齿雪白干净。
纪晓棠看看少年手中的水囊。
水囊是干净的,少年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剪的短而整齐,指甲里也是干净的。
“好的,多谢。”纪晓棠也真是有些口渴了,就接过了水囊,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这才喝了两口,随后将水囊递还给少年。
少年接过去,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将水囊里的水喝了一半下去。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纪晓棠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就问少年道。少年知道了她的名字,可她还不知道少年姓甚名谁。
“我,我叫祁佑年。”少年痛快地答道,一面将水囊又挂回腰间。
“方才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我家人喊我的缘故,你说算是吧。怎么,你还从别处知道了我的名字?”纪晓棠问少年道。
少年就又露出一口白牙来,眼睛顿时弯成一弯月牙,竟是意外的可爱讨喜。
“你果然像你外祖父说的,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我就是从你外祖父那里知道你的名字的。”
“你认识我外祖父?”纪晓棠就吃了一惊,但是看看少年的腰刀,再看看不远处还在悠闲地寻觅青草的大青马,纪晓棠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当然认识。我是你穆千户标下的一名百户,这是我的腰牌。”祁佑年说这话。就从胸口掏出一块腰牌来递给纪晓棠。
纪晓棠接过腰牌来看了,正是任安府卫所的腰牌。
纪晓棠与军中人物接触不多,但是却并不是毫无见识。少年的腰刀,是军中之物,而那匹大青马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马。
也正因为如此,方才她被祁佑年救了之后才放低了戒备,她看出祁佑年很有可能是军中的人。
“…最近这附近不大太平。我们常过来巡视。这两天正好轮到我带人来这里。穆千户本来要亲自来。可惜另外有差事脱不开身,就特意嘱咐了我。”
所以他虽然正在追着可疑的人,但是看见惊马。听见纪三老爷喊晓棠,就立刻猜到惊马上的人是纪晓棠,马上追进了树林。
“我小叔他们怎么样了?”纪晓棠忙就问道。
“你小叔他们没事,放心吧。”祁佑年立刻就道。
虽然祁佑年这样说。但是纪晓棠还是不能就此安心,她觉得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站起身来。
祁佑年也跟着起身。
“我们快回去吧。”纪晓棠就道,即便纪三老爷平安,但是没见到他,必定也在担心。
“好。”祁佑年没多说话。立刻打了个呼哨,将大青马招到跟前来。
“你那匹马只怕不中用了,稍后我让人来收拾。你先骑了我的马走。”祁佑年就道。
纪晓棠也没有跟祁佑年客气,就要上马。却觉得右膝竟有些吃力。
经历了这样的事,要想毫发无伤,自然是不能够的。
祁佑年就看出来,立刻弯曲右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纪晓棠踩着他的腿上马。
“这怎么好。”虽然祁佑年是穆洪的下属,但是她却不是祁佑年的上司,这样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那我抱你上去好了。”祁佑年很干脆。
纪晓棠也就不再多说,一脚踩了祁佑年的腿,翻身上马。
祁佑年就牵了马缰绳,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往回这么一走,纪晓棠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她方才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不仅她危险,还有祁佑年。在这样的林中纵马追赶她,又救了她,祁佑年也是艺高人胆大了。
纪晓棠很领这份情。
就算她是他上司的外孙女又怎么样,这可是拼命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
“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当了兵?”纪晓棠坐在马上问祁佑年。
“我家里是军户,当兵这件事,自打我生下来就注定了的。”祁佑年就道。
“你是不是你们卫所最年轻的百户?”纪晓棠又问。
“嗯,”祁佑年似乎是仔细想了想,这才点头,“应该是的。”
“世袭的吗?”纪晓棠就问。
“不是。”祁佑年回头朝纪晓棠又弯了弯眼睛,“我刚当兵的时候,就是个小卒,这个百户,是我自己的军功升上来的。”
“那很了不起。”纪晓棠由衷地说道。
“…并不算什么。”祁佑年却道,并不是故作谦逊,而是实事求是一般。
“你是这任安哪里人?”
“并不是任安人,我老家在直隶。”
“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啊,还没娶媳妇。”
纪晓棠看着祁佑年的后脑勺,忍俊不禁。
“祁百户,你方才说这里最近不安宁,是出过什么事?”
“我叫你晓棠,你叫我阿佑就是。”
“阿佑。”
“嗯。”祁佑年答应一声,“本来这些事不该跟你说,上面有命,为了不引起慌乱,这些事都是要保密的。不过,对你说说也无妨,你只不要出去说。”
“我不会。”
“年前的时候,这里有山匪抢劫进京的富商,还害了人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里亭

“竟然有这样的事?”纪晓棠就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只是当下却没有深入去想。“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对普通百姓隐瞒的事情,不代表纪家就不知情。纪二老爷与谢知县相交甚厚,有什么风吹草动,谢知县都会第一时间告诉给纪二老爷知道。有的时候谢知县来不及誊抄,还将原文拿给纪二老爷看过。
“不让百姓知道,附近的府县衙门总会要知会吧。”纪晓棠又问。
“应该并没有行文知会。”祁佑年告诉纪晓棠,虽然说是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但是祁佑年心里对这样的安排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虽然如此,那却并不是他职权范围内能管到的事。他能做的,也只是自己的本分。
“这样做,只怕并不仅仅是为了不引起恐慌,也是为了保住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吧。”纪晓棠就凉凉地说了一句。
纪二老爷与任安府的知府其实还有些交情,但是纪晓棠还是要这样说。
祁佑年一手拉着马缰绳,另一只手在脖子上挠了挠。
“哦…,王大人其实是个好官。”
“哼。”纪晓棠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心中却是游移不定。
正因为纪二老爷和王知府有些交情,纪晓棠对王知府的为人也略有些了解。王知府确实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种人命大事,也不是那么好隐瞒的。
进京的富商,自然会将消息带回京城。
那么,这里面就是还有些其他更加不能为人道的内情了?
会是什么内情呢?
“阿佑,你们今天追赶的是什么人?”纪晓棠隐约想到了什么。就又问祁佑年。
“应该是山匪的探子。”祁佑年就道。他告诉纪晓棠,他带着人已经在穆家寨埋伏了两天,发现几个樵夫形迹可疑,上前询问,结果惊动了对方,就造成了纪晓棠刚才在路上看到的情形。
“这山匪,竟然颇有声势?”纪晓棠惊疑不定。
祁佑年转回头来。看了纪晓棠一眼。
“光探子就这些人。那山匪肯定人数不少。”纪晓棠说着自己的判断。而且,这些山匪一次派出这些探子出来,难道不是因为要做什么“大买卖”?
谁是山匪们的大买卖?!
“…像你一定是并不知道。”祁佑年就告诉纪晓棠。穆家寨历来是山匪啸聚之地,只是天下太平之后,山匪们也渐渐地销声匿迹。
然而最近两年却有行迹表明,在任安、河间和太原三府的交界处。活动着一股匪徒。这股匪徒来无影、去无踪,轻易并不出手。若是出手就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且他们又活动在三府交界地带,所以直到近来才被察觉。
而穆家寨,就是这股匪徒一处活动的处所。
纪晓棠脸上难掩忧虑之色。
祁佑年半晌没听见纪晓棠说话,就又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出纪晓棠在担心。
“放心吧,晓棠。”祁佑年大声地道,“我立志要扫平这股匪徒。只需要两年的时间。”
一个小小的百户,要立志扫平这股啸聚于三府交界的悍匪。祁佑年一定不知道这股悍匪真正实力。他也忘记了以他的身份,根本就做不到这件事。
不仅是祁佑年不能,就是身为副千户的穆洪也不能。
否则,穆洪也不会在纷乱初起的时候,就被冠上山匪的罪名,全家抄斩。
她外祖穆洪一家,是被纪家所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