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棠见顾霞儿笃定的很,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纪晓棠说道。
顾霞儿就飞快地看了一眼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却并没有看顾霞儿,似乎是在沉思。
顾霞儿有些失望。却并不敢流露出些什么来。
“你回去继续打探,不过也要自己小心。这些事,也不要再告诉别人。舅老太爷和舅老太太那边也不要说。”纪晓棠就道。
“我知道。”顾霞儿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些事,是不能告诉顾老舅和江氏的。
纪晓棠的话。也相当是逐客令,但是顾霞儿心里却舍不得走。
“还有一件事。”顾霞儿就又说道。
“什么事?”纪晓棠问。
“本来长生洗三那天我就想跟你说了,只是江巧儿一直跟着我,我怕她疑心。没有脱开身…”顾霞儿就道。
她在故意拖延时间,但却不敢做的太明显,甚至纪晓棠都没发觉。只当她是因为紧张。
“前几天,江家走了一个喂马的仆佣。”
“嗯。”纪晓棠点点头。示意顾霞儿继续说。
纪二老爷这个时候就抬起头来,看了顾霞儿一眼。
顾霞儿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说话就流畅了起来。
本来走了一个粗使的仆役,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个仆役逃走时还偷了一包的银子。即便是这样,往衙门里去报了,四处追拿就是了。
但是奇怪的是,江庆善并没有报官,还下了禁口令,不让家里下人提起。
表面上是如此,然而暗地里,江庆善却派出许多人手,要将这逃跑的仆役捉拿回来。
“我碰巧听见公公说了几句话,说是银钱丢了没关系,人不能丢。若是见到了人,拿不了活的,就拿死的。公公还说了,谁拿到人,就赏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江庆善为了一个逃跑的粗使这样大动干戈,却又瞒着外头,不肯报官,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我觉得奇怪,就想来告诉…”顾霞儿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纪二老爷一眼。
纪二老爷此刻却正皱着双眉,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正洒落在纪二老爷的脸上。
顾霞儿就有些痴了。
“告诉、告诉晓棠。”顾霞儿咽了咽口水。
“那仆人叫什么名字?”纪晓棠就问,“除了喂马,他平时还担着些什么别的差事?”
“只听说姓马,大家都叫他马五。除了喂马,并不知道他做什么。”顾霞儿掌家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不过,我听人说,马五好像不是正经人出身。平时常偷狗来杀了吃肉,也能杀猪杀马。和他一起的仆人,据说都很怕他。”
“江庆善找了这马五这些天,可有什么线索了没有?”纪晓棠想了想,就又问。
“我恍惚听见一句,也不知道真不真。说是大概往府城去了。”顾霞儿就道。
纪晓棠又问了顾霞儿几句,见实在再问不出什么才作罢了。
“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没有?”纪晓棠就打发了小丫头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小丫头回来,说纪老太太醒了,纪晓棠就让小丫头陪了顾霞儿去见纪老太太。
“若是闲,就留下吃饭吧。”纪晓棠对顾霞儿道。
顾霞儿就欢欢喜喜地走了。
纪晓棠、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则围坐一起,商量了起来。
“爹爹,咱们家的福地,跟江家有什么牵连?”纪晓棠先就问了这个问题。
若是没有一点儿起因,江庆善也不会对纪家的福地这样执着。要知道,眼红纪家福地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但谁也不会生出抢夺为己有的心思。
“这件事,你祖父跟我说过。”纪二老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我子孙之资粮
纪家祖居清远,只是赶上末代乱世,为了生存只好背井离乡。纪家人在外闯荡了几代,累积而成巨富,此时正好天下安定,因此,纪老太爷的祖父就遵从先祖的遗愿,带着万贯家资回清远定居。
因为纪家在清远早已经没了祖产,纪老太爷的祖父这一回来,一切都要房宅田地等都要置办。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件,就是踏勘福地。
“你那时候还小,父亲只怕没跟你说过,我今天就说给你和晓棠听听。”纪二老爷就对纪三老爷道。
纪三老爷点头,跟纪晓棠一样洗耳恭听。
纪家这位先祖走遍了清远县周边,就看中了清溪山上的那一片地。而那片地,本来是一块无主的荒地,至于为什么跟江家扯上了关系,其中还有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江家本就是破落户,纪家先祖从外回来定居的时候,江家更是破落不堪,可以说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当时江家的当家人,也就是江庆善的先祖是个烂赌鬼,还生了一身的大疮。他没有本钱,为了跟人赌钱,还曾经将妻儿都典押了出去,人们都不记得他的大名,只管他叫江赌虫。
江庆善的先祖,就是这样一个无赖,而且走投无路,眼看着一家就要冻饿而死。就在这个时候,他就听说了江家的先祖踏勘好了福地。这江赌虫一下子计上心来。
江赌虫就连夜将他爹娘的尸骨从乱葬岗挖出来,偷偷地埋进了纪家先祖看好的福地。等纪家先祖在衙门交兑了银钱,办好了红契,来接收土地的时候,江赌虫就带着一家老小来了。拦着纪家的先祖不让接收土地,说那块地是他家的坟地。
大家都知道这根本就是胡说,就都嘲笑江赌虫,只说他想钱想疯了。
江赌虫就赌咒发誓,说他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当下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还将埋他爹娘的地方指了出来。
原本这样一个无赖。就是衙门的人也不愿意招惹他。但是纪家的先祖是有钱人,为了讨好纪家的先祖,衙门的人就说干脆将江赌虫打走就是。
“可是咱们的曾祖心善。他说江赌虫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纪二老爷叹了一口气说道。
纪家的先祖知道,江赌虫要的不过是银钱。一些银钱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事,然而于江赌虫却可以养活一家老小的性命。
江赌虫见纪家的先祖心地慈软。当即就狮子大开口。说他原本是死也不肯出让爹娘的坟地,但是看纪家先祖是个好人。他愿意结交这个朋友。江赌虫提出,只要给他二百两银子,他就立刻让他爹娘腾地方。
二百两银子在当时的清远,可以买上一所不错的三进宅院了。一般的人家一辈子辛辛苦苦。都未必能攒上这么一笔银子。
大家都觉得江赌虫这口开的太大了,纪家的先祖就算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可能平白就给江赌虫这么多钱。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甚至也出乎江赌虫的预料(他本来想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纪家先祖能给他几十两银子就不错了)。纪家的先祖很痛快地就给了这笔钱。
江赌虫得了这样一大笔银子,他也真是光棍的很,当下就当着众人的面,仅用自己的两只手,就将他爹娘的坟扒开,将尸骨挖出,用了一只破麻袋装走,重新又埋回乱葬岗了。
纪二老爷将这段往事说完,纪三老爷就惊愕地张大了嘴。
这简直就是传奇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看来挖自己祖坟,暴父母的尸骨,这是江家祖传的技艺啊!”纪三老爷惊愕了半晌,发出一句惊叹。
纪晓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江庆善挖开他爹娘的坟,将两人的尸骨偷埋入纪家的福地,然后又亲手将爹娘挫骨扬灰,从乱葬岗胡乱找两具尸骨来冒充他爹娘。当时纪晓棠就觉得江庆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原来江庆善祖上早就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不知道江庆善知不知道这段往事?”纪晓棠就道。
“肯定是不知道了。”纪三老爷就道。
纪二老爷也点头。
后来江家依附纪家而发家,这么一段无赖的黑历史,哪里还肯再提,更不会在子孙面前自曝家丑。结果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怎么到了江庆善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完全相反的一个故事。
“江庆善的祖父颇有他乃祖之风,无赖更甚于江赌虫,只是胆气心智却大大不如。”纪二老爷就道。
等了一会,纪二老爷就见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没再说话。
纪二太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微微的笑了起来。
“爹爹怎么了?”纪晓棠立刻就问道。
“我想起一件事。”纪二老爷就道,“当时你祖父说起这件事,我和你大伯父都在场。我和你大伯父就都问你祖父,说曾祖太过心软,当时就不该给江赌虫那么多银钱,后来更不该重用江赌虫。你们两个,却谁都没有这么问。”
纪晓棠哦了一声,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点儿什么。
“二哥和大哥这样问了父亲,父亲是怎样回答的?”纪三老爷就问。
“这个答案,我一会再告诉你们。三弟、晓棠,你们说说,我纪家先祖,为什么肯给江赌虫那许多银钱,之后又为什么重用了江赌虫?”
“先祖重回清远,可以说全无根基。给江赌虫银钱之前说的明白,并不是不能对付江赌虫的敲诈,只是怜他一家走投无路,给的是救命的钱。先祖此举,定然轰动清远,从此奠定了仁善之名。”纪晓棠就道。
纪二老爷微笑点头。
“还有呢?”
“再有,先祖恐怕是看上了江赌虫的狠、绝、厉。”纪晓棠略一思索,就又说道。江赌虫显然并不是好人,但是这个世上,也并没有多少人能够那么准确地抓住机会,毫不犹豫,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做出那样的事。
纪家的先祖,看上了江赌虫的可用之处。
纪二老爷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才又轻轻地叹气。
“爹爹,我说的不对?”纪晓棠就问。
“不,你说的很对,这正是你祖父告诉我和你大伯父的,先祖留下来的话。…我和你大伯父,却没想到这个,只想着一开始就不该给江赌虫这样的人机会。”
当时纪老太爷讲这段故事的时候,纪二老爷和纪大老爷都已经成年,且读书有成。而纪晓棠的心胸和眼界,竟然还胜过他们这样两个成年男子。
“爹爹和大伯的想法也没有错。”纪晓棠却说道,“先祖所处的年代和所经历的事情,与爹爹、大伯完全不同。”
纪家先祖那个时候天下才刚刚太平,纪家先祖是经历过离乱的,他的想法倾向于乱世枭雄,与太平世界下长大的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当然不一样。
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惯常经历的,所追求的,都是稳。
“晓棠这话说的有道理,更见得见地不俗。”纪二老爷赞赏地道。
既然纪晓棠能说出纪家先祖看上了江赌虫的可用之处,那么有许多事,他就无需再告诉纪晓棠了。
纪家先祖重回清远,正如纪晓棠所说是根基全无,仅仅依靠银钱,如何置下那么许多的产业,在清远站稳脚跟,成为清远人人仰视的存在?!
“晓棠难道不也是生长在太平盛世,难道不该跟大哥和二哥的想法相同,怎么会有与先祖一样的看法?”纪三老爷一直沉思不语,现在突然问道。
纪晓棠眼波流转。
谁说她一直生长在太平盛世,她偏偏就曾经离乱,且已经死在乱世中一回了。
“即便是生长于乱世,也未必就有先祖的心胸和见识。晓棠,颇有我纪家先祖之风。”纪二老爷就道。
纪二老爷说着话,就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有些话,本想着不跟你们说。可看你们叔侄这一年来成长可喜,我想还是跟你们说了吧。”纪二老爷最后在纪老太爷的小像前停住脚步说道。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忙都正襟危坐。
“曾祖颇通易经,晓风水、善占卜。江赌虫带父母尸骨敲诈,从曾祖手中得到大笔银钱,自以为占了便宜。曾祖从中看到的却是别的。”
“是什么?”纪三老爷忍不住问。
“资粮。”纪二老爷缓缓说出两个字,“江赌虫当年之举违逆人伦天道,断送了江家的命数。…从此为我所用,为我纪家子孙之资粮。”
最后这句话,是纪家先祖的原话。
“这句话父亲只告诉了我。”纪二老爷又道。原来这句话,纪老太爷只告诉了纪二老爷一个人,连纪大老爷都没有告诉。
而今天,纪二老爷又告诉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
“你们只记在心里,只怕以后也无需跟后辈们提起了。”纪二老爷又嘱咐了一句。
这句话的含义就颇丰富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秘辛
纪晓棠默默地将纪二老爷的话记在了心里。
说完了祖上这段故事,颇解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的一些疑惑。
“江庆善和江兴龙贼心不死,不得不防。”纪二老爷就道。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就都点头。
除了顾霞儿在江家替他们打探消息,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也做了其他的一些安排。
话题就又转到江家的出逃的粗使仆役身上。
“马五这个人我知道。”纪三老爷就开口道。据纪三老爷所知,马五可不仅仅是替江庆善喂马的。
“…应该是专门替江庆善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我怀疑,马五手上早就沾上了人命。”
说白了,马五这个人,就是专门替江庆善干杀人的勾当的。
“如果是这样,他必定是江庆善的心腹。江庆善待这样的人,不会薄了。马五为什么要逃走呢?”纪二老爷就道。
“马五为江庆善做了某件事,江庆善现在想要杀人灭口,马五知道了,所以先逃了?”纪晓棠就猜道。
“也有这种可能。”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点头。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得出结论。
马五逃走的原因并不是最重要,找到马五才是重要的事情。
找到了马五,就能知道江庆善许多私下里做的违法勾当,从而掌握先机,随时可以钉死江庆善。
而据顾霞儿说,马五是忘府城逃了。府城繁华,人口众多,流动的人口也相当大,比起山野之中,确实是比较好的藏身所在。
“他倒是懂得隐于市的道理。”纪二老爷就笑道。
“二哥,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纪三老爷想了想,就说道。他已经考过了县试,接下来要考府试和院试。
府试和院试都将在府城举行,本来纪三老爷过几天也要收拾行李往府城去的。
“考试最为紧要,其他不过是细枝末节,你要分清楚轻重。”纪二老爷就对纪三老爷道。
“二哥放心,这个道理我知道的。”纪三老爷点头。
“爹爹,我跟小叔一起去吧。”纪晓棠开口道。
纪二老爷没有立刻答应,要纪晓棠随同纪三老爷往府城去,这在纪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不说要告诉纪老太太,先就得经过纪二太太的首肯。
几个人就往纪二太太这边来商量。
纪晓芸此刻已经走了,只有纪二太太带着长生在炕上。
纪晓棠就说要陪同纪三老爷一起往府城去应考。
“小叔身边总得有人照看。那些小厮长随们总是心粗些,我带了几个丫头过去,才能将小叔照料的妥妥当当的,家里面也能放心。”纪晓棠就道。
纪晓棠今年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是她照顾纪三老爷,还是纪三老爷照顾她呢。
纪三老爷倒是很愿意带纪晓棠同去的,就连连点头。
“我带着晓棠,二哥二嫂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晓棠的。”
“我和小叔相互照看,而且,我还能看着小叔念书。”能看住纪三老爷念书的,在纪家不过就两个人,一个是纪二老爷,另一个就是纪晓棠了。
纪二老爷就有些心动。
他想要送纪三老爷去府城考试,但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家里面,尤其是还有江庆善那一拨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让纪晓棠代他去,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小叔考试,怎么能少得了我。”纪晓棠就又道,一面朝纪三老爷眨了眨眼睛。
纪三老爷参加考试,全靠的是押题。而押题就全靠纪晓棠的占卜。
这样看来,纪晓棠是非去不可了。
“若晓棠要去,不准你们住在外面,得到晓棠她外祖家里去住。”纪二太太瞧瞧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的脸色,就知道两人都是想纪晓棠去的。她拦不住,就提出了这个条件。
住在穆家,有纪晓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照看着,对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是好事,家里也能够完全放心。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当然点头。
“只是要搅扰叔叔、婶婶了。”纪三老爷就笑道。
“说搅扰就是见外。”纪二太太也笑了,“他们平时盼着你们去,也还盼不到呢。”
纪二太太说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纪三老爷想到某件事,就抬手挠了挠头,觉得有些讪讪的。
“你们去了就好,三弟的性子,很对晓棠她外祖父的脾气。”纪二太太立刻发觉了,忙就笑道。
他们这边商量定了,还得去跟纪老太太说。
这个任务,就落在纪三老爷的头上。因为要纪二老爷或者纪二太太去说,怕是纪老太太会多心,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了。
也不知道纪三老爷是怎么跟纪老太太说的,纪老太太原先并不高兴,后来竟也点了头。
“住穆家就住穆家吧,只是考完了,你就要立刻回来。没事不要跟穆家的人亲近,这次是不得已。”纪老太太私底下悄悄地嘱咐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满口答应了。
说到纪晓棠是去照顾纪三老爷,且看着纪三老爷念书非她不可,纪老太太也就只得应承了。
“你们叔侄俩相互有个照应,晓棠那孩子,小大人似的,我虽还不大放心,可也就只有她了。”
纪二太太听说纪老太太点了头,暗自十分欢喜。
“咱们晓棠也正好去住住姥姥家。她外祖父外祖母盼了她许久,早就想接了她去。”纪二太太笑盈盈地道。
任安这里,小儿嘴里都将外祖父外祖母喊做姥爷、姥姥,也有个住姥姥家的习俗。一般的小儿在长大之前,一年之中至少有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是在姥姥家住着的。
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论之。
比如纪家就没有住姥姥家这个习惯。
纪二老爷他们兄弟,是因为顾家离的远,且败落的早,而他们兄弟大多的时间都被纪老太爷看着读书。
至于纪晓棠和纪晓芸,那则是纪老太太不许的缘故。
纪老太太见不得纪二太太的娘家人,也不许纪晓棠和纪晓芸去住姥姥家。纪老太太倒是不会明白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她老人家的脾气大家都晓得,不敢触犯。
纪晓棠要去住姥姥家了,纪二太太就又想到了纪晓芸,也想让纪晓芸同去。
“晓棠咱们还领着去见过她外祖父外祖母,晓芸却是从来都没去过。眼看着晓芸也见大了,以后定了亲,出了门子,再想去住也不方便。我爹娘很惦记晓芸呢。”纪二太太就跟纪二老爷说,想让纪二老爷出面去跟纪老太太说。
纪二老爷知道纪老太太的脾气,但同时也不能不考虑纪二太太的心情,而且,纪二太太的要求都在情理之中,因此就硬着头皮来找纪老太太。
虽是这样,纪二老爷并没有直接跟纪老太太说让纪晓芸去住姥姥家。
“晓芸也渐渐的大了,却一直都没出过门,远远比不得晓棠。我想着,这次三弟和晓棠往府城去,不如也让晓芸一起跟了去,见见府城的繁华,她们姐妹也添置些东西。”
纪二老爷的话说的很好,纪老太太一开始还有些高兴。
但是纪老太太并没有高兴多久,就想起来纪三老爷和纪晓棠是要住在穆家这件事。
纪老太太就生气了。
“你们的女儿,你们说了算,还问我做什么?”纪老太太刷拉一下沉下脸来,“这是一步一步地上来了,先是晓棠,然后是晓芸,接下来是什么。是不是就要抱了长生去?有了长生,她就要翻了天了!也都不要姓纪,都去姓穆算了。你们想去就都去,留我一个,还怕我死了不成!他总不能再上门来要打死了我!”
纪老太太一旦这样说话,就是任何道理都听不进去了。
“老太太别生气,这是说的哪里话呢。咱们这风俗如此,那里毕竟是晓棠和晓芸的外祖家,他们这些年也很惦记着孩子们。晓芸年纪已经不小,要是这两年就定下亲事来,就更不好去了。老太太儿孙绕膝,当能明白做老人的心思…”纪二老爷陪着小心,跟纪老太太说了许多的好话。
不让纪晓棠和纪晓芸去看外祖父外祖母,这件事实在违背常理,说出去很不好听。
纪老太太心中不愿意,最后却也只得松口。
“我不管,你们自己去问晓芸去。晓芸说去就去,她若不想去,也不许你们逼迫她。”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纪老太太已经非常难得。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打发来纪晓棠,将纪晓芸叫到纪二太太的屋子里。
纪二太太就柔声跟纪晓芸说了打算让她和纪晓棠一同去府城的事。
“你小叔要应考,你们借机正好到处逛逛。晓芸,你还没去过你外祖父家里,就去看看吧,虽没咱们家大,可也很不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想念你。”
纪晓芸两手捏着衣角,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晓芸你不想去?晓棠也去的。去见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好吗?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只在你没满月的时候见过你,心里很记挂你。”
纪二太太这么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纪晓芸依旧垂着头,不说话。
“姐姐,你到底去不去。府城很好玩的。”纪晓棠就道。
纪晓芸抬头,飞快地看了纪晓棠一眼。
“姐姐想去的,对不对?”纪晓棠立刻就道。
“嗯。”纪晓芸轻轻地点了头。
纪二太太喜出望外。
“太好了。娘这就给你们收拾东西,给你外祖父外祖母写信…”
“可我不能去。”纪晓芸却又轻轻地道。
纪二太太立刻就愣住了。
“我要是去了,祖母会伤心。”纪晓芸说了这一句话,起身就走了。
“这、这孩子…”纪二太太怔了一会,眼中就带了泪。
纪晓棠忙给纪二太太擦眼睛,一面劝纪二太太。
“姐姐这次不能去,还有下次呢。娘你何必就这样。这不已经是好了很多了吗?老太太那边总算是松了口,姐姐自己也是愿意去的。咱们要慢慢来不是吗,下次姐姐就会去了。”
“是啊,这已经是好了很多。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纪二老爷也劝纪二太太。
“娘,你在月子里,不为你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要为我们,尤其为长生想。长生还那么小。”纪晓棠又道。
“说的对,你们说的对。”纪二太太就忍住了泪,“是我太贪心了,慢慢来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这么想就对了。”纪二老爷就道,心中却暗暗叹息。
最后的决定,依旧是纪三老爷带着纪晓棠往府城去赶考。
这还是他们叔侄第一次独自往府城去,一家上下就都忙碌起来,为两个人的行程做准备。
纪二太太因纪晓芸有些伤心,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不管怎样,纪晓棠能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除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各自的行李,纪二太太还为穆家人准备了许多的东西。
“这是给你外祖父的…,这是给你外祖母的…,这是给你大舅舅的…”纪二太太一样一样地详细指给纪晓棠看,告诉纪晓棠她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们都喜欢什么东西。
看着纪二太太高兴的样子,纪晓棠又是高兴,又有些心酸。
纪二太太有娘家,却跟没娘家差不多。并不是纪二太太不认爹娘,也不是穆家不亲女儿,而是因为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