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芸一哭,总有人要倒霉。
不是纪二太太,就是纪晓棠。
纪二太太不在,纪晓棠却在。
“打了你了?这还了得!”纪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拿眼看看纪晓棠,却不好发作纪晓棠。
“叫二太太来。”纪老太太大声吩咐。
“祖母别生气。”纪晓棠忙就起身解释,“嬷嬷是严了些,却都是为了我们好。也并不曾真的用力打。”
“没用力打你,用力打我了。”纪晓芸立刻就道。
分明不是这样,纪晓芸又告歪状了!
第三十一章 嬷嬷VS老太太
“姐姐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歪曲了嬷嬷的一片心。”纪晓棠就道。
“哼,我才没歪她。”纪晓芸嘴硬。
纪老太太看看纪晓棠,又看看纪晓芸,决定相信纪晓芸。
总归纪晓芸是受了委屈的。
小丫头已经请了纪二太太来。
纪老太太不发作纪晓棠,就将气都撒到了纪二太太的头上。
“…都是你的主意,请的什么霸道的人来磋磨晓芸。养的这么大,我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平白就挨了打。细皮嫩肉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老太太别发火,程嬷嬷是何等来历的人,手下必定是有分寸。而且,这和三弟他们读书一样,一开始总要受些苦,慢慢就好了。”纪二太太忙就说道。
别说是纪三老爷,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小时候读书,也是挨过手板的。
“你总有理。和她小叔怎么一样,他们男人家要出去为官做宰的,吃点苦也就罢了。小姑娘家,又不出去考试,也不去做官,要吃这个苦做什么。”
“晓棠也说了,并不曾真的用力打…”纪二太太忙又道。
“你们请来的好人,知道你们偏心晓棠,她也有个眉眼高低,看着晓芸没人疼,只捡着晓芸磋磨…”
“左不过是看我碍眼。”
纪老太太又开始歪缠。
纪老太太这样闹的次数多了,纪晓棠早就看出来,纪老太太说这些话,主要是图嘴上痛快,且能拿捏得住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其实,纪老太太心里也并不是真的这样想。
如果她真这样想,早就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儿了。
“老太太…”纪二太太扶额,哭笑不得。
纪二老爷闻讯赶了过来,这才将纪老太太安抚住了。
纪二老爷的意思,纪晓芸太娇了些。不管她怎么说,明天依旧要去学规矩。
转天,纪晓棠准时到倚霞居,却不见纪晓芸。等到了规定的时辰,纪晓芸依旧没来。
纪老太太却打发了大丫头牡丹过来传话。
“二姑娘昨天累了,今天起来就头疼。老太太吩咐,让二姑娘歇一天。嬷嬷只教三姑娘一个人就行了。”牡丹进门来,满脸含笑地说话。她说话得体,笑容讨喜,只是一双眼睛过于灵活,打量了程嬷嬷,又在屋子里四下打量。
程嬷嬷没有理会牡丹。
牡丹等了半晌也不见程嬷嬷说话,就有些尴尬。
“老太太的话婢子传到了,婢子就不打扰了。”牡丹自说自话,一面对纪晓棠亲亲热热地笑了笑,就灵巧地转身走了。
屋子里就只留下纪晓棠和程嬷嬷相对。
“三姑娘,依着你看,该怎么办?”程嬷嬷抬眼看着纪晓棠。
程嬷嬷这是在询问她的主意?程嬷嬷那些说在前头的话,纪晓棠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嬷嬷的规矩,都是好的,且有明言在先。爹娘将我们姐妹都托付给嬷嬷教导了,我自然听嬷嬷的。祖母心里当然是为着我姐姐好。”
既然都是为了纪晓芸好,那么实际上就没什么冲突矛盾,大家都是一条心的。
纪二太太那么热切地请程嬷嬷来,还不是知道有纪老太太给纪晓芸撑腰,她做母亲的不能严管纪晓芸的缘故!
纪家的这种情形,谢夫人和纪二太太都委婉地对程嬷嬷说过。
纪晓棠想了想,觉得她不能坐视不理,而是应该再添一把柴。
“嬷嬷…”纪晓棠走到程嬷嬷身边,附耳对程嬷嬷说了一番话。
程嬷嬷抬起头,看了纪晓棠一会,嘴角露出笑容来。
“既然这样,三姑娘,咱们就去见见老太太。”程嬷嬷点头道。
“好。”纪晓棠痛快地答应,一面又对程嬷嬷微笑道,“嬷嬷,可以不要叫我三姑娘,就直接喊我晓棠吧。”
虽然程嬷嬷跟纪晓棠“一见如故”,但是进了纪府,程嬷嬷对纪晓棠和纪晓芸一视同仁,除了非常严格地教导规矩,并没有其他亲近的表示。
像纪晓棠的家人一样称呼纪晓棠,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教规矩的供奉和学规矩的学生。
程嬷嬷略做迟疑,就点了点头。
“晓棠,你带我去见老太太。”
“哎。”纪晓棠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程嬷嬷生性谨慎,处事严谨,因此纪晓棠并没有一开始就跟程嬷嬷特别亲近。
与这样的人相处,要慢慢的来。刚才她的这番举动,显然已经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
纪晓棠和程嬷嬷一路就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门口的小丫头见到她们来了,忙就要进去传禀。纪晓棠却拦住小丫头,径直就领着程嬷嬷进了上房。
上房炕上,“头疼”的纪晓芸穿了件淡红色的襦裙,正依偎在纪老太太怀里,笑呵呵地说着话,哪里有丝毫头疼的样子。
程嬷嬷和纪晓棠闯了进来,纪老太太和纪晓芸就都吃了一惊,一时有些无措。
撒谎被人当场抓住,总是会心虚的。何况程嬷嬷虽然安安静静的样子,但是身上的气度却让人不能小觑。
纪晓芸睁大了眼睛,她有些害怕,忙躲到纪老太太的身后。仿佛这样,程嬷嬷和纪晓棠就看不见她了似的。
“老夫人,我来带二姑娘过去学规矩。”程嬷嬷也不提纪老太太包庇纪晓芸的事,只说要带纪晓芸走。
“哦…”纪老太太就有些犹豫。虽然在儿孙们面前她总是随心所欲,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注重体面和道理的。
但凡见过纪老太太一两次面的人,都会夸纪老太太慈祥,是个极通情达理的老人家。
“嬷嬷就放她一天,只教晓棠也是一样的。”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还是庇护纪晓芸,以及维护自己面子的念头占了上风。不过,对程嬷嬷,她还是保持着礼遇。
“老夫人这样,纪家一开始就不必请了我来。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就向老夫人告辞,立刻收拾了离开。”
程嬷嬷只说了这两句,就要往外走。
程嬷嬷的样子可不像是说着玩的,这是真的打算走。
刚请来家只一天的供奉嬷嬷,就这样走了!外面人询问起来,必然要提到纪老太太。
而且,因为她逼走了程嬷嬷,要怎么跟纪二老爷交代。
纪老太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抬了抬手,却拉不下面子来叫住程嬷嬷。看着那么平和的一个人,谁想到脾气竟然这么大!
纪晓棠左右看了看,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嬷嬷别走,祖母她不是那个意思。”纪晓棠立刻就拦住了程嬷嬷,一面对纪老太太使眼色。
“罢了,罢了。”纪老太太实在在程嬷嬷跟前撒不出泼来,见纪晓棠给了这个台阶,也就顺着走下来了。
“去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如今受点苦楚,以后就是受用了。不要被你妹妹给比了下去。”纪老太太从身后拉出纪晓芸。
纪老太太还是了解纪晓芸的。这句不能被你妹妹比下去,对纪晓芸还是有些激励作用的。
虽然是这样,纪晓芸还是哭了。她的眼泪来的快,纪晓芸没有想到,纪老太太竟然越来越庇护不了她。
“祖母…”纪晓芸哽咽着。
“都是你爹娘的主意,祖母也…”纪老太太扭过脸,眼圈也红了。
这祖孙两个的样子,仿佛是生离死别一般,而程嬷嬷就是那个万恶的人。
没有了纪老太太撑腰,纪晓芸心里万般不愿意,还是从炕上下来,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这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她身子弱,没有晓棠结实。嬷嬷对她耐心些。她有什么,嬷嬷慢慢开导她,别…别打她…”纪老太太对程嬷嬷道。
程嬷嬷没说话,向纪老太太行了礼,转身往外走。
纪晓棠拉了纪晓芸一下,纪晓芸又看看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冲纪晓芸摆手。
纪晓芸只好慢吞吞地跟上了纪晓棠。
纪二太太很快就从纪晓棠那里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她做不到的事情,程嬷嬷替她做到了。
纪二太太直念佛。
“程嬷嬷咱们是请的对了。”
程嬷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过是一招之间,就抓住了纪老太太的脉门,将纪老太太拿下马来了,而且还没动口角。
纪二太太并不知道纪晓棠在其中做了什么。了解纪老太太的人,是纪晓棠。纪晓棠用对了人,也用对了法子。
纪二太太亲自到倚霞居感谢程嬷嬷,还特意送了程嬷嬷一条杭州绉的汗巾,一匹妆花缎子。
纪晓芸连哭了两三天,见程嬷嬷根本不为所动,纪老太太又无可奈何,慢慢地就不哭了。
当纪晓芸在纪老太太跟前坐着,看着平平常常,却又格外端正,让人看着只觉得好看顺眼的时候,纪老太太也笑了。
“这宫里出来的嬷嬷,确实不是平常人。”
姐妹俩终于学会了坐,又开始跟着程嬷嬷学习“立”,除了行动坐卧,她们还要跟着程嬷嬷学针线。
而这些,还只是初始的课程。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江庆善满面红光地带着江兴龙来到纪府,送上请帖。
第三十二章 宴请
第三十二章宴请
四月十九日,是江家大奶奶甄氏的生日,江庆善想要好好操办操办,请纪家阖府过去赴席听戏。
“你媳妇身子好些了?”纪老太太就问。如果甄氏还像前些天说的那样病重将死,江庆善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办生日,还要请纪家人都过去。
“托了老祖母的福气。媳妇这两天终于好了一些,能够坐起来了。要不是郎中嘱咐她还不能出门,就要亲自来给老祖母,叔叔婶子们磕头。”
“吃的哪位郎中的药?”纪二太太就问了一句。甄氏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如今好了,开方子的郎中就很了不得。
“并不是县城的郎中,是位游方的有道仙长赐下的一付仙药。”江庆善就打了一个突儿,随即笑着道。“可惜仙长留下了仙药,就不告而别。不然,就想要请到府上来,拜见拜见老祖母。”
“哦。”听了江庆善这样说,不只是纪二太太,就是纪老太太也有些遗憾。但是人已经走了,也就没有办法。
“…她让我多多上付老祖母,请老祖母一定要去…格外定了热闹的戏文,都是老祖母喜欢的…”江庆善忙又说道。
江庆善的意思,甄氏难得好转,正要借这个生日好好庆祝庆祝,同时也驱散驱散晦气。
每年江庆善和甄氏的生辰,江家都会上门请纪家人赴宴。纪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出门,年纪渐长,出去的就更少了。但是甄氏的生辰,纪老太太偶尔会去。她不去,江庆善和甄氏会过来磕头。
纪府其他的人,都会去坐一坐。
这是纪家给江家额外的体面。
今年没有什么意外,依旧要按着往年的例子来。
江庆善却比往年都多了些喜气,还连着给纪老太太磕头,执意要请纪老太太去赴席。
“我早就说要去看看你媳妇,自从她病了,就再没见过面…”纪老太太就被说的动了心。
江庆善喜出望外。
“能得老祖母去,那就更好了。老祖母的福气大。媳妇得老祖母下降,只怕病当即就好了。”
说得纪老太太眉开眼笑。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四月十九日,纪家人都去江家赴席。
江庆善带着江兴龙欢欢喜喜地走了,纪老太太的屋子里也是一片喜气。
纪晓棠面上一片平淡,心中却起了波澜。
这个日子,还是来了。隆庆五年四月十九,甄氏三十二岁的生日,是纪晓棠当时没有在意,之后回忆起来却再也不会忘记的一个日子。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日子,对于江家和纪家都是如此。此刻欢欢喜喜的江家和纪家人都不会想到。江家在这一天,喜事变丧事。这一天,同时也是纪家败落的起点。
屋里几个人,纪三老爷最先觉察到了纪晓棠的异样。
“晓棠…”纪三老爷借故走过来,一面用目光向纪晓棠询问。
“小叔,我找你有话说。”纪晓棠左右看了看,就低声说道。
“好。”纪三老爷看出纪晓棠必定是有要紧的事,当下不敢怠慢。
“…二哥,我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要请晓棠帮我解一解。”纪三老爷就走到纪二老爷跟前,说是念书时遇到了问题,要请纪晓棠帮忙。
纪三老爷虽不再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但却主动读起一些关于实务的书。遇到什么问题他只喜欢问纪晓棠。若是纪晓棠也解不来,才会去找纪二老爷。
“别带着你侄女胡闹。”纪二老爷习以为常,就点了头,又随意地嘱咐了一句。
“哪能呢。”纪三老爷笑,又在纪老太太跟前说了一声,这才跟纪晓棠从屋子里出来。
两人就往藏书阁来。藏书阁已经成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商量要事的专用处所了。
“晓棠,有什么要紧事?”刚一坐下,纪三老爷就急着问道。
“小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纪晓棠想了想,就问纪三老爷。
“什么事?”纪三老爷见纪晓棠如此郑重其事,就知道事关重大。
“十九那天,小叔不要出门。江家的宴席,小叔不要去。”
“我倒是也并不想去,只是你爹爹那里怕是不肯答应,”去不去江家赴席,纪三老爷心里并不十分在意。依着他自己的心意,更愿意留在家里带着众小厮习武。
可是纪晓棠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要求,纪三老爷反而有些动了心思。
“晓棠,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是担心我到他家,又被他们父子引诱去做败家的事?”纪三老爷问纪晓棠。
如果仅仅是败家,那倒好了。
纪晓棠就没吭声。
“晓棠,你还是信不过小叔。”纪三老爷就道。
纪晓棠并不反驳。
在纪三老爷看来,纪晓棠不反驳,就是默认了对他的不信任。纪二老爷随意的嘱咐也好,纪晓棠现在的态度也好,无不昭显着一件事。
他们都不信纪三老爷真的浪子回头了,还在担心纪三老爷走上从前的路。
“晓棠,你…等我做给你看。”纪三老爷告诉纪晓棠,甄氏生日那一天,他要去江家。他倒要看看,江家父子会给他设什么圈套。他要让纪晓棠看看,他绝不是个意志力薄弱的废物。
纪三老爷还试图说服纪晓棠。
“他们要设套子给我钻,躲过了这一次,难道就没有下一次?我不去他们家,他们就不会往咱们家来?晓棠,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去,用行动给你证明。”纪三老爷握着拳头。
纪三老爷的反应,正跟纪晓棠所预料的一模一样。
江家父子要算计纪三老爷,光靠躲是不成的。
纪晓棠用了激将法,要的就是纪三老爷这个态度。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事关重大,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小叔说的也有道理。”纪晓棠这才慢慢地说。“我相信小叔。小叔要去,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晓棠你尽管说?”纪三老爷就道。
“江兴龙上次挨了小叔的板子,这些天一直被江庆善禁在家里养伤。这次趁着他娘的生日,他肯定不会老实。依小叔猜测,他会做什么?”
“江兴龙那小子的脾气,我最了解。”纪三老爷就笑,“他肯定会叫上他那一般狐朋狗友,荒唐上几天不可。”
这个荒唐,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原先纪三老爷也是那般狐朋狗友中的一员,江兴龙不敢带他去嫖,每次的重头戏,都是赌。
江兴龙最爱的也是赌。
“一定会赌。我发誓再也不赌,不会因此破了誓言。”纪三老爷说道。
纪晓棠点点头,纪三老爷说的都不错。
“我相信小叔言出如山,不会再赌。我要小叔答应的不只是不赌…我要小叔那天一直跟在我身边。”
“啊?”纪晓棠的这个要求,纪三老爷并没有想到,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跟在纪晓棠身边,就代表着要混在女眷们群中。对于纪三老爷来说,这就有些为难了。
“小叔为难吗?”纪晓棠故意道,“仅仅这样就觉得为难,我又怎么能相信小叔是跟那班人一刀两断了。”
“小叔答应我这件事,我才让小叔去。”
纪三老爷一时没有答应,而是琢磨了一下。
纪晓棠这样的条件,难道仅仅是为了考验他?
“晓棠,你是不是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事?”纪三老爷问纪晓棠,是不是纪老太爷在梦中给了纪晓棠什么提示,所以纪晓棠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并不知道。”纪晓棠说的是实话。
到目前为止,有些事情改变了,有些却没有。她相信纪三老爷不会再赌,但是在这一天,她不想冒险。
而且,她也想知道,如果没有了纪三老爷引发某些事,江庆善是不是还会对付纪家。
“但是,小叔,我希望你能信我。”纪晓棠慢慢地说道。
“好。”纪三老爷想了想,就一口应承下来。他早就下定决心,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也包括他过去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而且,当天的女眷中也不会有其他人,并不需要他特别避讳。
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九这一天,江庆善带着江兴龙亲自到纪家来迎纪老太太众人。
纪家为纪老太爷守了三年的孝,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做客。
各房里贴身服侍的丫头媳妇们都带着欢喜。按着往年的惯例,江家必定给她们都准备了席面,她们也能乐上一天。
在纪家她们是下人,到了江家,她们却是座上宾。
众人收拾妥当,纪老太太带着纪晓芸坐了一辆马车,纪二太太带着纪晓棠坐了第二辆,随后是五辆小马车,是各房里伺候的有体面的丫头媳妇们。程嬷嬷也被纪晓棠邀请,坐了一辆马车前往。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骑马,另有小厮婆子们步下围随,前呼后拥地就往石牌楼来。
江家父子在前面陪着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
街边的行人都主动让出道来。纪家守孝三年,这样的排场大家已经是很久没有见过了,难免指指点点,各种歆羡议论。
有的歆羡纪家的家世排场,也有的羡慕江家。
在清远县,一介布衣,能够请得动纪家如此的,也就是江家了。
这是何等的体面,何等的本事。
“今儿个天气不错,庆善和庆善媳妇这真是转了运了。”纪二太太往马车外瞧了一眼,笑着说道。
今天确实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江家是否真的转了运?那件惨剧,还会发生吗?
纪晓棠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论是谁,都休想再伤害她和她的家人。
第三十三章 甄氏
从纪家到石牌楼的路并不长,但是一众车马走的却很慢。
江庆善在最前面带路,特意放慢了脚程。他想让清远的人都看到,江家是何等的体面。
此刻马上的江庆善容光焕发,一扫前些天的郁气。江兴龙也是得意洋洋。江庆善陪着纪二老爷,他就凑到纪三老爷跟前,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
“小爷爷难得出来,今天孙儿把谢安、刘桂几个都叫来了,一会陪着小爷爷好好乐呵乐呵,还给小爷爷准备了好东西…”江兴龙笑的贼兮兮地。
若是以前,纪三老爷肯定会心花怒放。但是今天,纪三老爷只觉得兴味索然,而且还有些恼怒。
不过,纪三老爷并没有将恼怒显露出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江兴龙一眼,随后纪三老爷就笑了。
江兴龙大喜。
“小爷爷…”江兴龙又往纪三老爷跟前凑了凑。
纪三老爷却摇了摇头,也不搭理江兴龙,而是勒住马头,等着纪老太太的马车过去,他就骑着马跟在了第二辆马车旁边。
江兴龙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纪家的马车到了江家的二门前才停下来,纪二太太扶着大丫头香秀的手先下了车,随后纪晓棠才从马车中出来。
接纪晓棠的却不是丫头。
纪三老爷笑嘻嘻地站在马车旁边,将要服侍纪晓棠下车的丫头都挤到了一边。
“三弟怎么跟来了,还不去前面找你二哥。”纪二太太看见纪三老爷,又是吃惊,又是无奈。
纪三老爷嘿嘿一笑,并不答言,而是亲自将纪晓棠从车上背了下来。
纪二太太见了,想着纪三老爷只是暂时胡闹,反正还有纪老太太在这,就不管他,忙就带着纪晓棠赶上前去服侍纪老太太。
甄氏早就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在二门外迎接,她这个时候已经给纪老太太行了礼,忙又向纪二太太见礼。
“快起来,你身子还弱,这些虚礼就免了吧。”纪二太太亲手将甄氏搀扶起来。
甄氏不过三十出头,长的皮肤白皙,细眉细眼,颇有些风韵。因为久病的缘故,她身子格外的瘦弱,被丫头们扶着,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要被吹走了似的。
甄氏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也是细细柔柔的。
“…早该去给老祖母,婶子磕头,只是媳妇这身子不争气。老祖母、婶子不怪媳妇惫懒,心疼媳妇,亲自上门来…”
“说这些做什么,你身子好了,大家伙都为你高兴。”纪老太太就道,她一直都很喜欢甄氏。
这么说着话,甄氏又跟纪晓芸和纪晓棠都见过了,不住口地夸两姐妹。
“…越发的水灵了,别说咱们清远,就是满任安府,再也没人比得上…”
看见纪三老爷,甄氏倒并没有显露出惊讶来,反而十分欢喜。
“小叔也来了,侄儿媳妇不敢当。”甄氏就朝纪三老爷拜了下去。
纪老太太忙叫丫头扶起甄氏来,随即又嗔着责怪纪三老爷。
“你怎么没跟着你二哥,跟着我们到后院来做什么?”
“…给寿星拜寿,陪着老太太…”纪三老爷笑嘻嘻地道。
“小叔肯来,是媳妇的福气。这里并不是别人家,小叔才多大,他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只跟在自己家里是一个样。”甄氏立刻就笑道。
纪老太太也并不是真心责怪纪三老爷,听甄氏这样说,也就罢了。
一行人进了二门,先到甄氏的屋子里来。
三间上房,一明两暗,甄氏将众人请进了西面的床房。
甄氏请纪老太太在上首坐了,纪二太太在旁边相陪,然后是纪晓芸和纪晓棠。纪三老爷随意抽了张椅子,在纪晓棠身侧坐了。
甄氏亲自带着人端茶端果。
纪老太太看甄氏行动虚弱,就让她坐下说话。
“都交给丫头们,你好生坐下来,这不容易好起来,再累坏了。你的孝心,我都知道,不必如此。”
纪二太太也让甄氏坐,甄氏依旧支撑着在每个人跟前献了茶,这才在下首陪着坐了。
纪二太太就又问甄氏的病情来。
“…庆善说有仙长送了仙药来…”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药,我刚吃了也只觉得平常。没想到,这两天觉得身上就有了些气力。”说着话,甄氏的脸上不见欢喜,反而露出戚容来,“婶子,你这侄儿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我拖累了他。”
“这些年在我身上,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冤枉银钱,上了多少当,只怕原样打出我这么个银人来,都是富余的。我只说不值当,让他别再费银钱,生死有命,由着我去,他再娶好的进门。他只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