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少爷这么叫,怕会惊动了后院的大奶奶。”
江庆善的手顿了顿,再落下的时候就放轻了许多。
江庆善的态度缓和了,江兴龙就有了胆子,话也多了。
“…从前大家在一起玩,他比谁都没个顾忌。这才几天,什么误了时辰,该打多少,一套一套的。爹啊,你没看见,他打小厮打的才狠。”江兴龙这样说,是存心为自己开脱。
还有小厮比他误的狠,他的错不算严重。
“爹,我再也不去了。再去一回,我就被打死了。”这是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江兴龙此刻的主要目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江庆善看着江兴龙像没有骨头似地摊在炕上,恨铁不成钢。“这次是你的错,他面子上下不去,才打的你。你要是好好的,不犯了他的规矩,他怎么会打你。”
“你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快点儿给我养好了滚回去。你敢说不去,我就打断了你的腿。”
江兴龙今天早上已经看到习武的小厮们是多辛苦的。纪三老爷则是铁了心要对他一样看待。江兴龙自忖吃不了那样的苦,是再不愿意去纪家学什么拳脚的。
但是他又怕江庆善,一时不敢再说不去的话,就趴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耍赖。
“养只猪都比你有用!”江庆善气道。
“爹,饶了我吧。我天天去纪家还不行吗,只要别让我跟着习武。”江兴龙试探着道。
“不行。”江庆善一口回绝,一面将药碗交在奶娘手里,打发了奶娘与服侍的人出去。
“你三爷爷突然兴起什么护院。他不像是玩的,挑的人也很讲究。那护院里必须要有咱们的人,你必须去。你不仅要去,你还得给我争气。那队护院总要有个领头的,这个领头的人得是咱们的人,就是你。”江庆善竟然想让江兴龙掌管纪家的护院。
“爹,小爷爷说了,那得是工夫好的人。”
“那你就练好工夫。”
“爹,我不行。”
“不行也得行。”
“娘啊…”江兴龙又嚎。
“小畜生,你给我闭嘴。要是让你娘知道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江庆善沉下脸,一双三角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你只管给我去,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江庆善不容江兴龙再说什么,只嘱咐他老实养伤,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没惊动了大奶奶吧?”江庆善问在廊下伺候的奶娘。
“大奶奶一直睡着。少爷的事,没敢让大奶奶知道。”奶娘忙就答道。她将江兴龙自小奶大,同时也是江大奶奶甄氏的心腹。
“这就好。”江庆善点头。
从江兴龙的院子里出来,江庆善又叫了后院一应的管事媳妇们过来吩咐。
“大奶奶最近难得睡着,不管有什么事,谁也不准去惊动了。把猫儿狗儿也给我看好了。”
众人忙都答应。
江庆善自己也不往后面去,略做迟疑,就出来到前面仪门旁的小客厅里坐了。他不让人进来伺候,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那个瞎子的话。
他今天一大早出城,是有重要的事情。
清远县城西二十里,有一座道观,叫做留仙观。江庆善与主持留仙观的青云老道是多年的好友。
那还是在纪家除孝前几天,他从胭脂巷喝了酒回来。天已经有些晚了,他也有了些酒,就没看见巷子口坐着的那个算命的瞎子。
是那个瞎子喊住了他,用一句话。
“可惜,可惜。”
他看看左右并没有别人,一时兴起,就走上前去问那瞎子可是在说他。
“可惜的是什么?”他有什么可惜的。
虽然不是为官做宰,如今在清远县,不论家私还是声威,他都是数得上的人物。这县城里除了纪家和谢知县那里,就是家资巨万的大户见到他也要陪着小心,看他的眼色行事。
说起来,他竟比衙门里那些做官的还威风自在许多。
纪家守孝这三年,他可是有好好的利用。
春风得意,说的就是他。
“本是在天飞龙,却化作地上虫,还为此沾沾自喜,可惜!可惜!”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庆善听着瞎子话说的不好,当时就怒了,上前揪住了瞎子就要打。
那个瞎子却镇定的很,也不挣扎,只是冷笑。
“被人夺了时运,为人走狗,拿某一个瞎子出气,某却是看不上。”
江庆善举着拳头,突然就不想打他了。
“你这种江湖术士的骗术,我见的多了,当我是懵懂小儿,想耍我,你还嫩了些。我今天高兴,不跟你个没眼睛的一般见识。”
“瞎子某没了肉眼,却有天眼。”
江庆善当下大笑,扔了一串钱在瞎子跟前,就离开了。
当时有过路的人看见,都说江大爷豪气,随即就散了,没人当做一件事,因为江庆善显然没当回事。
但是江庆善回到家,却立刻打发人去将那瞎子抓了起来,连夜送出了城,交给留仙观的青云替他看守。
那瞎子的一些话,还是入了他的心。
后来纪家除孝,又接连出事,江庆善也跟着忙了几天。
甄氏多年来身子就不大好,就在这些天,渐渐竟支撑不下去了。
江庆善想到了克妻的命,他又想到了那个被他暂时遗忘的瞎子。
昨天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天光还没放亮,他就带着心腹起身去了城外的留仙观,见了那个瞎子。
那个瞎子很有些门道,他要瞎子给他掐算。他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甄氏。
甄氏已经是药石无救,但或许其他的法子能够救她。
再有,他还要那瞎子解一解那没头没脑的几句话。
瞎子被看守在留仙观,因为有他的嘱咐,这些天好吃好喝,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说到甄氏,瞎子只说他并不是郎中。
至于那几句话…
江庆善的手抖了抖,他的心完全的乱了。
坐了半晌,江庆善霍地站起身。
瞎子不能留。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问几句要紧的话。
江庆善从小客厅出来,到前面骑了马,立刻飞奔出城。他是如此的着急,既没有给家里留下任何话,甚至连一个随从的人都没有带上。

第二十六章 故人

第二十六章故人
纪晓棠托了谢夫人劝说程嬷嬷,就耐心地等着谢夫人的消息。
这天傍晚,谢夫人终于打发人来送信儿。
程嬷嬷要见一见纪晓棠。
也就是说,谢夫人已经说动了程嬷嬷,这件事有望能成!
纪二太太自然答应了,一面就带纪晓棠来见纪老太太。
“…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导过宫女规矩,还在贵太妃身边服侍过,京中那些世家大户都抢着要请她。如果能请来教导晓芸和晓棠,实在是再好不过。”纪二太太告诉纪老太太。
因为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所以直到现在,纪二太太才跟纪老太太说这件事。
“宫里出来的嬷嬷,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纪老太太吃了一惊,“能请到这样的人,是好事。不过…”
不过这宫里出来的嬷嬷肯定规矩大,对纪晓芸和纪晓棠也会非常严格。
纪老太太这么想着,就有些心疼孙女们。纪晓棠还罢了,她尤其心疼纪晓芸。她可从来没用什么规矩要求过纪晓芸。
“咱们家嫁娶的规矩你也知道,倒不必…太过严苛。”纪老太太就对纪二太太道。
依着纪老太太的意思,随便请个教养嬷嬷就可以,不必非要请来头这么大的。
“老太太说的对。”纪二太太就笑道,“不过,能多学些东西,对两个孩子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宫里出来的嬷嬷不说别的,见识总比别人多吧。”
“这倒是…以后给孩子们说亲的时候,也好听。”纪老太太这么说着,就瞧了一眼纪晓棠。
“罢了,我老了,不管你们那么多。你和二老爷商量好了,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总要祖母点了头。爹爹和娘都要听祖母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见的总比我们多,我娘经常跟我爹爹说,想求着祖母平常多指点指点。”纪晓棠就道。
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之间是有心结,但被纪晓棠这样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我有什么可指点你们的。”虽然是这么说,纪老太太还是吩咐纪二太太,“虽然晓芸在禁足,这教养嬷嬷是给她们姐妹俩请的。”
纪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纪二太太也带上纪晓芸。
这件事,纪二太太自己也是愿意的,当即就应承了。
晚上,纪二老爷来给纪老太太请安。纪老太太背了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又叮嘱了纪二老爷一番。
“…从小不在你们跟前,她也不如晓棠嘴乖讨人喜欢,你们看待她就不如晓棠。不管怎样,晓棠有的,晓芸也得有。不准你们偏心,亏待了晓芸。”
纪二老爷当然答应。
“老太太尽管放心,都是我们的亲骨肉,不会两样看待。”
纪老太太这些话,纪二老爷不会对纪二太太说,但是纪二太太知道纪老太太留下纪二老爷单独说话,就猜到了。因为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纪老太太的这个想法,也没特地隐瞒过她。
“将我当后娘一样防备。多亏都是我亲生的,不然岂不是要生分了!”
在纪晓芸的事情上,纪二太太对纪老太太是有怨言的。
纪二太太刚生下纪晓芸,就被纪老太太抢去养在身边。不仅如此,这些年来,纪老太太也一直热衷于离间纪二太太和纪晓芸之间的母女情分。
纪二太太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件事,纪二老爷也觉得对不住纪二太太。
“娘是这样的性子,心肠是好的。我知道你的委屈。晓芸总归是咱们亲生的,等她长大了,见的事情多了,会明白的。”
“请教养嬷嬷来,也是希望能教晓芸些人情世故,别被蒙蔽了眼睛。我受些委屈没什么,她以后在别的事情上要还是这样糊涂,可就害了她。”
夫妻两个小声说了半晌的话,才歇下了。
纪二老爷是非常支持请程嬷嬷的。
第二天,纪晓棠早早起来收拾利落,先到纪二太太屋里,随后就和纪二太太一起来见纪老太太。
看见纪晓芸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纪晓棠并不吃惊。
纪晓芸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好像正在跟纪老太太说什么,看见纪二太太和纪晓棠来了,就住了嘴。
禁足了这些天,纪晓芸似乎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大。
纪老太太看向纪二太太和纪晓棠的目光,就有些不善起来。
这肯定是纪晓芸向纪老太太抱怨委屈了,所以纪老太太迁怒于纪二太太和纪晓棠。
“这些天事情多,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也是我疏忽了。”纪老太太是个心里不装事情的人,尤其是在儿孙、媳妇们面前,她总是随心所欲。“让晓芸禁足,是要教她好,不是磋磨她。你是做娘的,你怎么照顾的晓芸。看这孩子,这才几天,就瘦成这个样子!”
纪老太太埋怨纪二太太没有照顾好纪晓芸。
纪二太太心里委屈。
她对纪晓芸已经用了十分的心,甚至纪晓棠那边都疏忽了。
纪晓芸挑食,这是纪老太太惯下的脾气。禁足期间,纪晓芸常常赌气,更加不肯好好吃饭。她作为亲娘,心疼着急,可有什么办法。
纪晓芸总想着有纪老太太做靠山,且与她疏远,虽然不敢跟她犟嘴,但也根本就不怎么听她的话。
纪二太太希望,立刻就能请了程嬷嬷来家里。
纪晓棠也想快点见到程嬷嬷。
纪二太太带着纪晓芸和纪晓棠坐了一辆马车,家人媳妇们前后围随着往县衙来。
“…程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会你们见了她,可要规规矩矩,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别让人笑话了去。”纪二太太一面给纪晓芸整理衣衫,一面嘱咐姐妹两个。
“知道了,娘。”纪晓棠立刻就应道。
纪晓芸从眼皮底下飞快地瞟了一眼纪晓棠,这才蚊子哼哼似地嗯了一声。
纪晓芸在纪老太太面前也是活泼的,但单独跟纪二太太和纪晓棠在一处,她就变了样,总显得不那么自在。
而这个时候,纪二太太总是会更关注、照顾纪晓芸。
纪晓芸就会偷偷观察纪晓棠,看她是否吃醋。
纪晓棠将纪晓芸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当然不会吃醋,前世不会,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更加不会如此幼稚。
很快就到了清远后衙,早有看门的人传报了进去,谢夫人亲自出来,将母女三人迎了进去。
谢夫人领路,不走垂花门,只走西角门,进了离着主院远远的一个跨院,将纪二太太母女三人迎进三间小正房坐了。
“客人还在?”纪二太太往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低声询问谢夫人,“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
原来谢夫人将家里来客的事情,也跟纪二太太说了。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谢夫人惯用的东西,所以纪二太太才会这么问。
谢夫人点头,证实纪二太太猜的都不错,一面让人摆上香茶点心来,显然不想多提这件事。
为了回避那几位“钦差”,谢夫人一家都搬到了这里来,进出也只用西角门。
“看来是来头不小,身上有什么要紧的差遣。”纪二太太评论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
“请程嬷嬷出来见见吧。”为了显示郑重,纪二太太昨天已经打发人送了帖子来。
“我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谢夫人就道,一面打量纪晓棠和纪晓芸。
两姐妹一奶同胞,长的还是有些相像的。纪晓芸更像纪二老爷一些。纪晓棠则像足了纪二太太,只是额头更宽,眉目更加舒展,一双眼睛顾盼之间仿佛会说话一般。
纪晓棠更小的时候,粉团团的,她第一次看见,就喜欢上了。她儿子也是。当时谢怀瑾刚学走路,看见纪晓棠这小女娃就总想着要去抱人家,趁人不注意,就把口水涂了人家小女娃满脸。
谢夫人越是打量纪晓棠,心中越是欢喜。
“这才几年,都出落的花骨朵儿一般…我都跟程嬷嬷说了,她已经有几分肯。多少也要看我些薄面…看到两个孩子她一定也喜欢,一会你再志诚些,十有八九就成了。”
说着话,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程嬷嬷来了。
谢夫人忙说了一声请。
小丫头打起帘子,程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程嬷嬷的第一眼,纪晓棠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程嬷嬷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程嬷嬷中等身材,略有些消瘦,容长脸,五官端正,却又平凡无奇。程嬷嬷的样子并不好看,但也绝不难看,一身上下从容安静,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今天的程嬷嬷打扮十分素淡,月白色中衣的领子直扣到下巴下,石青色绣缠枝梅花的对襟褂子,鸭青色宽边澜裙,走起路来耳边的丁香坠子和裙边的碧玉禁步几乎纹丝不动。
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见过二太太。”程嬷嬷上前来行礼。
纪二太太早就起身,向程嬷嬷还了礼,一面让纪晓棠和纪晓芸都给程嬷嬷行了礼。
这个工夫,程嬷嬷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将纪二太太、纪晓棠和纪晓芸上下都打量了。她目光落在纪晓棠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多停留了片刻。
纪晓棠立刻报之以微笑。
纪晓棠的笑,不仅好看,而且十分温暖。这是程嬷嬷对纪晓棠的第一印象。

第二十七章 后衙

相互见礼寒暄过后,程嬷嬷被请在客座上坐了。
纪二太太先跟程嬷嬷聊了几句家常。
纪晓棠和纪晓芸都坐在纪二太太身边。对于程嬷嬷,纪晓芸比纪晓棠还要好奇,忍不住不停地偷偷打量。
纪二太太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就这两个女孩儿,诚心请嬷嬷到我家做个供奉,教导教导这两个孩子。”
纪家以及纪晓棠姐妹的情况,程嬷嬷都已经从谢夫人处知道了,因此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依着程嬷嬷自己的说法,就是见一面,看是否合眼缘。
其实,她是被谢夫人缠不过,想着能够借见面的机会,就推辞了纪二太太。
纪二太太见程嬷嬷沉吟不语,就让小丫头捧了锦盒,送了四样礼上来。
一匹彩缎,两盒香茶,一方销金汗巾,还有一串沉香串。
礼物并不轻。
“嬷嬷别多心。嬷嬷宫里出来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嬷嬷路过咱们这,权当是我尽些地主之谊。”虽然心里迫切想要请程嬷嬷来家,但是纪二太太言谈态度中并不咄咄逼人。
正如谢夫人对她说的,纪二太太是个性情中人,且行事有大气量。纪家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即便是这样,程嬷嬷并没有收礼,更没有就答应。
“…承蒙太太看重,本该立刻应承。我上了年纪,一身的病痛,是个没用的人,一心只想着回家养老,落叶归根…”
程嬷嬷说话中,竟露出回绝的意思来。
纪晓棠不能让程嬷嬷回绝的话说出口。
“嬷嬷,真的不能留下吗?请嬷嬷留下来吧。”
纪晓棠这个时候竟然开口,不仅是纪二太太和谢夫人,程嬷嬷也有些吃惊。
纪晓棠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程嬷嬷。程嬷嬷是个有主意的人,话说多了反而无益。
程嬷嬷沉吟。
纪家母女三人,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纪晓棠。
纪晓棠实在是太耀眼的存在,不容人忽略。
即便是在宫中见惯了各样的美人,纪晓棠的容貌和仪态,还是令她惊艳。但更触动她的,是纪晓棠看她的目光。
并没有多少好奇的成分,更多的是温暖。
是的,纪晓棠的目光和笑容,都让程嬷嬷感觉温暖,甚至有些熟悉。
这个小姑娘,对她没有陌生的感觉,好像是早就认识了她,而且和她关系很亲近。
程嬷嬷的眼角和嘴角都显露出淡淡的笑意。这在她来说,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她也没有想到,跟纪晓棠一见面,就这样投缘。而且,纪晓棠这样诚恳的挽留她。
这种诚恳,还是她这些年中第一次遇到。
她想要回徽州安神,其实只是想远离纷扰,身边有亲近的人。她在徽州老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若是太太和姑娘们不嫌粗陋,我就暂时留下,给两位姑娘做个伴吧。”即便是这样,程嬷嬷也没有将话说死。她身边颇有些积蓄,不需要谋生。到纪家做供奉,就在投缘两个字。若是什么时候“缘分尽了",她可以抬腿就走。
程嬷嬷做事,总是这样谨慎,纪晓棠会心一笑。
纪二太太见程嬷嬷答应了,喜出望外。
“嬷嬷过谦了,咱们家能请到嬷嬷,是这两个孩子的福气。”
纪二太太也是个急脾气,当下就跟程嬷嬷和谢夫人商量,要尽快接程嬷嬷到纪家去住。
“我出门的时候看了黄历,明天就是好日子。”纪二太太的意思,要程嬷嬷明天就住到纪家去。
谢夫人没话说,程嬷嬷想了想,也就点了头,一面告辞下去说要收拾收拾。
“总算说成了。”谢夫人高兴地合掌,“程嬷嬷很喜欢晓棠…和晓芸。”
“她们投了程嬷嬷的缘法了。”纪二太太就道。
“不是我自夸,咱们家两个姑娘,谁看见了能不喜欢。”谢夫人就笑,一面叫人进来吩咐,说是要准备宴席,庆祝庆祝。
“你这还有客人,今天就算了,改天我们再来也是一样。”纪二太太忙就阻拦道。
“不妨事。”谢夫人却道,“那边的事,全不用我插手,都是大人在料理。”
自从那些客人来了,谢知县就住在了前面书房里,就近照看主院那边,并没往谢夫人这里来。
纪二太太听谢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
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谢怀瑾放了学,过来给纪二太太请安。
“我说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谢夫人就笑,一面让谢怀瑾进来。
谢怀瑾进来给谢夫人和纪二太太行了礼,又给纪晓芸行礼。
纪晓芸比谢怀瑾年长一岁,谢怀瑾要称呼纪晓芸做姐姐。之后,才是纪晓棠给谢怀瑾行礼,谢怀瑾忙还礼不迭。
“娘,咱们花园芍药开的正好,我领着二姐姐和晓棠妹妹去看看回来。”谢怀瑾就向谢夫人问道。
谢夫人用目光征询纪二太太的意见,纪二太太则看向两个女儿。
纪晓棠无可无不可,纪晓芸却摇头。
她和谢怀瑾不熟。谢怀瑾和纪晓棠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要好的很。纪晓芸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去。
她出来了已经有一会,很想回家,去陪着纪老太太。
看着纪晓芸的样子,纪二太太心中暗暗摇头。
纪老太太带大了纪晓芸,对纪晓芸十分宠溺,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但是却并没有教好纪晓芸。别看纪晓芸在家里很霸道,常欺负纪晓棠。但是出了门,纪晓芸却最为胆小,还有些孤僻。
这孩子这样,长此以往可不是什么好事。
纪二太太心里这样想,越发想让纪晓芸多接触外界的环境,多些历练。
“你谢家伯娘这里不是外人,你们姐妹就去走走。有丫头婆子们照看着,去去就回来。”纪二太太就道。
纪晓芸左右看看,迟疑着点头。
“照顾好你姐姐。”纪二太太小声嘱咐纪晓棠。
纪晓棠点头。
“好生照看你姐妹们,不要淘气。”谢夫人也嘱咐了谢怀瑾,一面又打发了几个老成的媳妇丫头陪着服侍她们姐妹,这才放心让人出来。
谢怀瑾在前面带路,纪晓棠和纪晓芸被一众丫头媳妇簇拥着,穿过两道月亮门,才到了花园门口。
府衙的花园,以芍药最为出名,就叫做芍药园。
如今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
园子里,亭台楼榭都小巧别致,放眼望去,繁花似锦,赏心悦目。
“早就想请婶娘、晓棠妹妹…哦,和二姐姐来逛逛。”谢怀瑾见纪晓棠高兴,也跟着开心。
“今年的花开的比往年都好。”纪晓棠道。
“…园子里换了人手,几代人都是种花木的,照料的更加精心。”谢怀瑾就道。谢知县很喜欢这些芍药,因此特意寻了人来照料。
“怪不得。”
谢怀瑾带着纪晓棠边逛园子边说话,纪晓芸也被园中的景色所吸引。
不像纪晓棠,纪晓芸往县衙来的少。
在园子里走了一回,谢怀瑾就带着纪晓棠和纪晓芸到园子中央一处凉亭里坐了,服侍的人送了香茶和点心过来。
“二姐姐喜欢,一会让人折一些拿回去插瓶。”谢怀瑾对纪晓芸道。
纪晓棠得了纪二太太的嘱咐,一路上很是关照纪晓芸,故意找话题跟她说话。谢怀瑾从来是纪晓棠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因此对纪晓芸也非常友好。
见谢怀瑾跟她说话,纪晓芸面色微微发红。
“那倒不用麻烦。”纪晓芸小声说道。毕竟还是小姑娘,玩了一会,她也没那么拘谨和紧张了。
“并不麻烦。二姐姐在这就跟在家里一样,不用客气的。”谢怀瑾诚心实意地道。
纪晓芸飞快地打量了谢怀瑾两眼,就没再说话。
“晓棠,我告诉你…”谢怀瑾左右瞧瞧,略压低声音对纪晓棠说道。
“什么,又出了命案?”纪晓棠眼睛略睁大了一些。
每次谢怀瑾和纪晓棠见面,都要说些外面的新鲜事给纪晓棠听。
纪晓芸在旁边也听见了,吓的手就抖了抖,差点将茶杯中的水泼洒出来。
一面是害怕,一面是好奇。纪晓芸悄悄地往纪晓棠的方向挪了挪。
靠近妹妹,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了,而且,还能听的更清楚一些。
谢怀瑾见纪晓棠感兴趣,越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命案发生在城西三十里的李家庄。
准确地说,被害人的尸身是在李家庄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