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五王被堵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半天没动。花厅前立侍的丫鬟瞧见了,当即恭恭敬敬地纳福见礼,沉声恭谨道:“五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穆不耐地摆了摆手,回首看了眼赵家娘子郎君们一行,叹了口气,提步买过门槛进了花厅。

孩子们都大了,家中也来了外客,自当男女分桌而食。长公主同孙夫人带着一众娘子们同席,赵青山则恭请两位亲王入上座,其余世家来客按序依次落座。明珠坐在孙夫人身旁,听着长公主同母亲含笑交谈,兀自埋着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着衣摆。

她能清楚地察觉到那道目光,锐利灼热,令人无法忽视,尽管中间还横亘着一道六扇君子大屏风。

她不敢抬眼,更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只觉心跳如擂鼓,莫名感到慌张不安。

明珠坐立不安,吃饭时也觉得索然无味,只可惜了一桌琳琅满目的佳肴。孙夫人起初没在意,多瞧几眼,见女儿面前的青花瓷碗干干净净,不由微微蹙眉,压着嗓子柔声道:“怎么了幺宝,你胃口不佳,可是不舒服?”

七娘子一滞,忙忙挤出个笑容随手夹起一块八宝鸭放进小碗中,含笑道,“母亲多虑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孙氏颔首。

长公主在明珠白皙的小脸上端详一阵儿,笑道,“明姐儿今年多大了?”

明珠没想到萧念真会突然与自己说话,连忙神色恭谨道,“回殿下,十三有余了。”

“我上回见你,你还是个小丫头,果然女大十八变,这才一年多的光景,都快长成大姑娘了。”长公主掩口而笑,顿了顿又道,“可读过什么书?”

明珠垂着眸儿,浓长的眼睫交错掩映,答道:“臣女在太学馆进学。”

话音方落,萧念真的眉目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异样。她很快恢复如常,笑盈盈打趣儿道,“不简单,与华珠一样,都是女太学生,将来可是有大出息的。”边说边看向孙芸袖,“夫人真是好福气。”

孙芸袖温婉道,“长公主谬赞了。这两个丫头自幼顽劣,从不让妾身省心,您再这么夸下去,将来只怕更难管教了。”

萧念真微微一笑,忽然朝明珠招了招手。七娘子面露诧色,却不敢悖逆,只好站起身压着步子谨慎上前,到了长公主跟前站定,纳福见礼,“殿下请吩咐。”

念真公主拉起她的手看向孙氏,目光诚挚笑盈盈道,“夫人,本宫觉得与明珠甚是投缘,将来她的婚配之事,我若要做媒,还望您与侯爷不要推辞才好。”

她半带玩笑的,一番话却令一众女眷全都变了脸色。

孙芸袖眸光微动。

这会儿当着这许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拒绝,无疑便是驳了长公主的面子。萧念真是皇女,今日又是恭熙帝亲封的女宾,万万不能得罪。可是若应承下来,那不就是将幺女的姻亲大事交给了旁人?

久珠皱了眉,面色忐忑地看了眼华珠,却见四娘子的神色也不好看,抿着唇,望着大妇一言不发。

应承或不应承,赵氏都吃大亏。

明珠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忽然有此意图。她心头飞快地盘算,依照上一世的命数,萧念真是太子一派的人,太子一派……她眸子蓦地惊瞪。

莫非……是要代六王提亲?坏了,这可大大不妙,千方百计才蹉跎兰珠同太子萧桓的婚事,若是这时候她再栽进去,岂非又回到老路子上去了?

心头正焦灼不已,一道低沉冷凝的嗓音却蓦地响起了,道,“夫人,难得长公主有此美意,你何不欣然接受?”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明珠一愣,猛地抬头望向不远处面色沉冷淡漠的男人。她一双秀眉霎时高高挑起,心头几乎要呕得吐出血来——这人的脑子是有毛病还是怎么?这个节骨眼儿来掺和,怎么能瞎添乱呢!

她感到无比地困顿。

萧念真是太子那方的人,萧衍应当心知肚明,长公主此行分明是有意替太子拉拢赵氏,难道他看不出来么?真是气死人了!

明珠胸中气愤难平,正要福身开口,七王却寥寥一笑,朝身旁的承远侯赵青山说,“侯爷,长公主对明珠的婚姻大事这样关心,本王与五皇兄身为她的博士,更应该将之放在心上。”

说着,萧衍微挑眉,视线落在面色已经极难看的长公主脸上,淡淡道,“皇长姊,你以为呢?”

花厅中有刹那的死寂,这个变故太过突然,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倒是宣王反应最快,他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附和,说:“七弟说得在理。博士是师尊嘛,理应为太学生的婚姻之事操心的。”

萧念真僵硬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丝不甘之色,却仍旧道,“七弟所言甚是。”

听了这话,赵青山面上当即绽开一抹笑色,含笑揖手道,“那臣就多谢长公主,肃王,宣王三位殿下的美意了。”说着侧目看了眼明珠,“明姐儿,还不谢过殿下们恩典,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旁人求都不求来。”

明珠讷讷地回过神,连忙将面上的震惊之色敛尽,先是朝跟前的长公主福身道谢,接着便微微旋身,朝着七王同宣王的方向福了福,“学生谢过二位博士。”

道过谢,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席上诸人继续推杯换盏,寒暄谈笑,只是心境却都与之前大大的不同。

用膳时长公主同七王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直到散席,承远侯亲自送贵客们离府,两人才十分冷淡地寒暄了两句。

萧衍乘辇去了,明珠立在兽头门前遥遥张望,一直目送着那辆华舆。马蹄声渐远,渐渐的便再也不听见,终于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她瘪了瘪嘴,垂着眸子回头一看,眼前赫然是华珠那张妆容精细的俏脸。

“……”她唬了一跳,脚下朝后踉跄了几步,道:“四姐姐这样一声不响的,想吓死人么?”

华珠挑眉,扬手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起先还教训我来着,你这小丫头,这样的大吉日子,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仔细父亲收拾你!”

明珠扶额。自己教训华珠的话,被这人原封不动递送还了回来,果真是应了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对华珠有样学样的行径颇为鄙薄,嗤了一声道,“我不同,今儿个又不是我及笄,四姐姐你是正角儿,自然凡事都得苛刻些。”边说边背着两只小手折返回去,老气横秋道:“今后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姑娘了,可不能再莽撞毛躁了。”

教训人的口吻,可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四娘子端详着妹妹这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不由凑近几分笑道,“有这么高兴么?”

明珠撅嘴,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高兴?”

“得了吧,瞧你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你在高兴。”华珠在那张娇艳妩媚的容颜上细细端详,面上笑得愈发暧昧:“因为七王替你解了围?你不是最讨厌人家了么?现在不讨厌了?”

她抿了抿唇,唇角的线条稍稍上翘,“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今日七王殿下为了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了长公主难堪,这可不是谁都敢的。”华珠步子迈得懒散,一面走一面低声道,“果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明珠却不赞同,她眉头微蹙,淡淡道,“姐姐这话错了,七王萧衍,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今日虽然的确帮了我,不过也是帮了他自己。”

四姑娘面露惑色,“帮他自己?”

明珠颔首,“是的。如今朝中的形势愈发明朗了,太子同七王夺嫡,上至皇室,下至臣工,全都划开了阵营,唯有咱们赵家还不清不楚。”她四下张望一眼,拉着华珠的手快步行至影壁后站定,继续道:“姐姐有所不知,长公主虽心地良善,却是太子一方的人。将来她若干预咱们的婚事,必定是想替太子将赵家收入囊中。”

华珠听了面露讶色,目光上下在她身上打量,“幺宝,我有时万分困惑,这些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明珠一愣,干笑了两声打算糊弄过去,“听太学里人说的嘛。唉,其实也只是瞎猜,究竟是与不是,我哪儿知道呢。”

四娘子心中的怀疑却分毫不减,她定定看着眼前的七妹,细细地回忆这一年多来她说的很多事。半晌才道,“你此前不曾见过七王,却说他心狠手辣极为阴鸷,又费尽心机地阻拦兰珠嫁与太子……你似乎,知道将来会发什么事?”

明珠面色骤然一僵,别过头笑道,“……姐姐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神仙,哪儿能未卜先知呢。”

“不对,你就是能知道。”华珠却极为笃定,她半眯了眸子上前一步,“从整治柳如意时我便觉得不对劲了,还有程家表妹……”蓦地,脑子里一道灵光乍现,她冲口而出道:“重生?你难道是传说中的重生?你是不是上辈子死过?”

这回换明珠目瞪口呆,她大惊失色,赶忙拽紧了华珠的手臂道,“为什么姐姐会知道这个秘密?”

四娘子非但没有丝毫惊恐之态,反倒颇为欢心,瞪大了眸子兴奋道,“你是重生的,那就一定知道将来能发生什么了。”说着一顿,四下张望一番见无旁人,因沉声问道:“先告诉我,夺嫡之争,将来谁会即位?”

这个反应大大出乎明珠意料,不过这位四姐姐自幼言行怪诞,她也习以为常了。忖了忖道,“应当……是七王。”

“那你还对人家退避三舍?”华珠扶额,对这种做法简直无法理解,语重心长道:“那可是金大腿啊妹妹,七王多稀罕你啊,你是他的心肝宝贝,如果你与他成婚,将来就是皇后啊,咱们一家老小都能得道!”

“金大腿?”这个比拟倒是很新奇,不过也极生动。

明珠觉得有趣,咕哝着念了几遍,复又嘟着小嘴碎碎道,“姐姐有所不知,七王为登极,当真是不择手段。我心中对他,始终有些怕。”

“有什么可怕的?”华珠朝她飞了个眼色,勾着那尖俏滑腻的小下巴贼兮兮道,“就你这张脸蛋儿,保准迷得肃王神魂颠倒。我告诉你,这个金大腿你可得千万给我抱牢了,赵氏一族荣辱兴衰,全系于你一人之身,明白了么?”

七娘子被她逼得死死抵在影壁上,一双大眼眸子怯生生地盯着华珠,声娇软糯,“……怎么抱?”

华珠扶着下巴略微思忖了一瞬,道,“这个我不大明白……算了算了,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都要着火了,你就这么着吧。”说着摆了摆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几分,定定道:“明珠,你以前几次三番在我跟前说宣王的好话,难道……有用意?”

明珠小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当然了。姐姐今后是要与宣王成婚的,我自然千方百计撮合你们。”

“……”华珠闻言翻了个白眼,消沉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七娘子忖了忖,伸出小手很宽慰地拍了拍四姐姐的肩膀,郑重道:“你不是说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么?往后成了婚,你与宣王培养培养就有了。”

次日两位娘子便跟着三位郎君复学。

明珠换上了褒衣博带,与华珠携手乘车舆入太学馆,门前的小童上前打帘子,进学堂时里头已经坐满了太学生,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诵着前日博士留下的课业。

七姑娘麻溜地跑到座位上坐好,摊开书册往旁边一看,凑过去几分,“这段日子都教了哪些东西?”

与她领桌的礼部侍郎的嫡子任西青,任家四郎闻言白了她一眼,将桌上的书往怀里一收,哼道,“上回让你把课业借我看一眼都不行,现在有求于我了?没门儿。”

“……”明珠闻言柳眉一横,抄起书卷就往西青的脑门儿上打下去,“信不信我让我四姐收拾你!”

话音方落,门口便传来一道清寒的嗓音,低沉严厉,斥道:“赵明珠,给我出来!”

“……”七娘子欲哭无泪,这堂竟然是兵法课吗……


45|2.15|


人一倒霉,做起什么事来都不顺心。明珠心头拥泪如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复学头一天的头一堂课,会是七王的兵法。更没想到,自己就与任西青随意开了些玩笑,便被七王捉了个正着。

果然是她的克星,一刻都大意不得。

萧衍沉着脸立在学堂门外,如玉的一张俊容上阴云密布,冷眼觑着她,面色前所未有的寒凛。明珠被唬住了,这副模样,便是傻子也知道他在生气,本就是杀伐果决的人,这段日子待她太过和煦温柔,倒令她忘了他原本的本性了。

明珠小脸上一垮,心知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她恹恹的,转头悄悄觑了眼二兄,一双莹莹生动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同可怜。

赵二郎瞥见了,心中霎时涌起一丝不忍。幺妹一贯是心头肉,家中人人都对她千娇万宠呵护备至,他自然也把这个小娇娇放在掌心里疼爱。然而心疼妹妹归一码事,忌惮七王又是另一码事,博士之尊高高在上,这丫头犯了错,受罚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在明珠水汪汪的眸儿注视下,礼鑫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书册抬了起来,挡住了那道可怜巴巴惹人无限怜爱的目光。

“……”明珠小肩膀一垮,霎时间无比消沉,礼书礼续都是指望不上的,她复又看向华珠。这回得到的反应更怪诞,那位四姐直接跟她飞了个眼色,抬起下巴阴阳怪气地挤了挤眉毛。

明珠更加消沉了。边儿上任四郎都快笑抽筋了,碍于博士在外,他不敢笑出声,只好伏在桌案上深埋着头,一张清俊容颜埋在臂弯里,肩膀不住地抽动。她心中气得厉害,小脚一提狠狠就朝他踩了下去,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得意得很呢,嗯?”

任西青吃痛,一声低吟几乎冲口而出,让他狠狠咽了回去。他抬起眼,白净的面孔笑得涨红一片,压低了声音道:“你这疯丫头,哪儿有半点名门闺秀的德性?”

其实倒不是明珠没有德性,而是在太学馆的一年多来,她与同窗们实在太熟稔了。世家子女们自幼生长在高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似的,想振翅高飞,羽翼却被束缚了,再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及无拘无束的自由。入太学馆是个契机,让他们走出了兽头门,见识了全然不同的天地,压抑的许久,难免得稍稍释放几分。

赵七娘子原就是活泼的性子,平日里条条框框捆缚着,如今松泛下来,自然变得活泼灵动。

不过这回倒有些活泼过了头,与西青打闹让七王看见,着实是教人伤悲。

明珠伤悲了会儿,也无可奈何,只能耷拉着小脑袋站起身,在一众太学们的注目下一步一艰难地往大门走。

众人大多咬牙憋着笑,细想,这位赵府的幺姑娘也是可怜见的。七王博士为人严厉苛刻,这点众所周知,然而对这个小丫头却是严苛中的严苛,课业没做好要罚,书背不上来要罚,连随便和人说句话都会招来无妄之灾。

大家摇头感叹,赵七娘子着实不易。

提步朝前行,七王立在门前,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去大片头顶的日光。那张眉目如画的俊脸背着光,莫名其透出几分阴沉可怖的意味。明珠垂着头,只觉浑身的寒毛都根根乍立起来,他的眼神很吓人,即便不抬头,她也知道那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让她本能地想要躲闪。

硬着头皮走上前,她毕恭毕敬地跟他见了个礼,嗓音软糯娇柔,“博士。”

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的位置,视线上下扫一遭,似乎不甚满意,眉头微微拧起,“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明珠一滞,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蚋地挤出下半句话,“没做什么呢。”

萧衍都快被她气死了。

一个年仅十四的姑娘,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么?大庭广众之下与个男学生拉拉扯扯,这成什么体统?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其它男人亲近,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全然当他死了?

七王面色阴沉,线条优雅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觑着她,半晌不发一言。明珠被看得浑身毛毛的,一头害怕一头又很委屈,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了,他对她严苛得有些不讲理,不管做什么都能挑出一大堆毛病。

赵七娘子大多时候心思玲珑,有时却又是个小木头人,在感情的事上尤其呆滞。她琢磨了半天,只以为他是不满她打了西青,因瘪着嘴主动请罪,闷闷道,“博士别生气,学生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委屈的小模样尤其惹人心怜,他忍住将她抱起来狠狠揉进怀里的念头,垂着眸子往廊庑的另一头走去,低沉着嗓子道,“错在哪儿了?”

方才两人在学堂门口,引得无数太学生纷纷侧目,这会儿避开了旁人,她心头那种丢脸的感受总算好转几分。闻言仰了仰脖子,粉嫩的双颊白里透红,望着他满眼恳切,“我不该打西青。”

“……”萧衍蹙眉,“你说什么?”

她小脸上的神情义正言辞,小拳头一握,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篇:“入学堂头一天,于博士便教导过,太学生之间需互尊互重,相亲相爱。我与西青既是同窗又是邻桌,自然更该相亲相爱,我应当好好待他的。”说完纤臂一伸朝他恭恭敬敬地对揖下去,“方才学生对西青动了手,是学生不对,还望博士饶过学生。”

七王被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他看了她几眼,那张已经出落得妖艳妩媚的脸蛋上神色真诚,没有半分的装模作样。显然,这傻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他有些无奈,心头的怒意翻涌了几下按捺回去,低声道,“你以为我是恼你打了任四郎?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明珠一怔,这下可真的犯迷糊了。思来想去,方才也没有其它出格的行径,不是因为打任西青,那是因为什么?她抬起小手挠了挠脑门儿,娇美的小脸上惘惘的,“恕学生愚钝,着实不知错在何处,烦请请博士赐教。”

萧衍侧目睨了她一眼,“跟我过来。”接着便迈开长腿朝着他独居的院子走去了。

他是个如珠似玉的人,体格高大挺拔,无论哪种衣裳都能被穿出最极致的美来。明珠看着前头那抹白衣翩翩的背影瘪了瘪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人的模样确实无愧艳冠京华这个名头。

不过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好色便不说了,竟还如此喜怒无常捉摸不定,这也太对不住那张脸了……

心头一阵胡七八糟的琢磨,前头那抹冷毅的背影却顿住了,回过头来淡淡一瞥,“还不走?要我来请你么?”

明珠悚然大惊,连连摆着小手道不敢不敢,接着规整规整思绪,娇小的身子上褒衣博带翻飞,气喘微微地追了上去。

一路穿过檐廊和大湖,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七姑娘隐约觉得,他似乎越来越生气了,可是她却觉万分无辜,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在恼什么。要说,错她也认了,他也当着那么多同窗的面让她折了面子,不该扯平了么?莫名其妙动那么大的怒,毫无道理么!

他人高腿长,迈一步顶得上她好几步,追得急了一个踉跄,她惊呼一声,娇小的身子往前扑,一头就撞在那硬邦邦的肩背上。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明珠羞红了脸,暗道糟糕,这下失了仪态,恐怕这小肚鸡肠的人要更生气了!

思索着,她一身连冷汗都吓出来了,赶忙拽着他的衣袍站稳脚,正要悻悻地请罪,不料萧衍转过身,修长有力的手臂一捞,竟然一把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抱了起来。

明珠低呼了一声,纤细的胳膊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脖子,瞠目道,“博士这是做什么?”

他眉目舒展的模样有种清风朗月的意态,眼中的冷戾倒像是敛去了些许,臂上用力,像要把她柔软的娇躯箍进身体里一般,淡漠的口吻,“你走得太慢了。”

窝在他怀里,七娘子一动也不敢动,她耳根子绯红,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焦急道,“博士疯了么?四处都是人,咱们这副模样,叫人看见怎么办?”

他轻哂,“你小时候在大宸宫崴了腿,也是我一路抱回吉德殿,有人敢说什么么?”

“……”她白嫩的脸颊上红云遍布,羞怯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如今我大了,当然不同!”

“你也知道自己大了?”萧衍嗤了一声,长腿一迈进了月洞门,院中的丫鬟仆从福了福身,一个个低眉敛目,全然看不见似的。

明珠又羞又恼,奈何这人力气太大,她半天挣不开,又不好当着其它人面怒斥,只能咬牙切齿地任他抱进了书房。菱花门前侍立的仆从恭敬地见礼,萧衍立在门前递了个眼色,几人当即垂着两手退了出去,顺道了合上了房门。

日光被隔绝在了外头,七娘子没由来的心慌,惶然道,“博士,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萧衍拂开桌案上的杂物将她放了上去,高大的身躯微俯,两只长臂撑在她娇小的身躯两侧,将她完全禁锢在他的空间里。他沉黑的眸子灼灼盯着她,掐着那尖尖的下巴抬起来,勾唇一笑,“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她身子往后仰,被他逼得几乎半躺在桌案上,更是羞恼不已,“你到底想说什么?”

“宝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与其他男子不能过于亲近,这个道理难道你父亲母亲没教过你?”他低头,薄唇朝她贴得更紧,微凉的呼吸洒在她的嘴角,掐住她下巴的两指细细摩挲,“嗯?”

被他抚触的下巴蚁噬一般,明珠浑身不自在,抬手推拒着他的肩膀道,“我与任四郎入学起便相识,是正经的同窗情谊,我拿他当兄长看待,亲近些也不足为奇啊。”说着还搬出于博士那套说辞来,“于学究也说过,太学生们需情同手足的。”

“于阁老说的你句句都听,我说的你便听不进去?”七王皱起眉,离得这么近,她温暖的馨香不断窜入鼻息,勾引着他压抑许久的欲.望,他眸色渐深,俯首将她的惊呼吞入口中。

薄唇印上她的唇,在红艳艳的唇瓣上轻舔啃噬,她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几乎被他吻得无法呼吸。眉头微皱,身子无力地朝后仰倒,他高大的身躯便顺理成章地覆了上来,扣住她的两只小手举过头顶,放肆地汲取她口里的蜜津。

呼吸越发吃力,吸入口鼻的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淡雅的清香,混合浓烈的男子气息,简直让她的脑子都被熏晕了。这样热烈的亲吻不是头一回,可是她还是颤抖不已,全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唇舌上,紧张得全身紧绷。

萧衍一手扣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摩挲着她娇嫩的玉颊,柔腻光洁,不施脂粉也美得惊心动魄。他爱不释手,修长的指尖挪移,粗粝的指腹摩挲到了白皙的耳后,她瑟缩地躲闪,娇滴滴地吟哦出声。

他目光幽幽的,狼一般,强忍住往下探索这副身躯的念头,捏着她的下巴更加用力地吮吻。

明珠皱起眉,感受到男人的薄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肺腑,她松泛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吻便又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细细的舔.舐吮吸,有些痒又有些疼,令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几乎蹦出心口,她喘着气,已经基本成熟的丰腴随着每次呼吸微微起伏。他高挺的鼻尖顺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滑过,然后薄唇微涨,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