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明珠》作者:弱水千流
夺嫡之争,杀机四伏。
萧衍阴鸷狠辣,谋篇布局,只为锦绣江山。
直到遇上赵氏千娇万宠的小幺女,
他才发现强取豪夺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入坑须知
1、男主颜值爆裂天际。
2、女主重生,美美美。
3、谢绝扒榜与考据,么么哒。读者群:108202358,欢迎勾搭~
4、我家女主软萌娇,我家男主腹黑又闷骚。1V1,双C。
5、甜宠,甜宠,甜宠。强取豪夺,强取豪夺。
6、作者菌就是个卖糖的,这是甜宠文,所以不接受0分和负分评
不喜欢请点×哦,( ̄ω ̄)不接受吐槽女主性格,因为她就是个萌萌仔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衍,赵明珠 ┃ 配角:宫里宫外一干人 ┃ 其它:宅斗,宠宠宠宠宠宠~弱水千流
重活
撕裂天地的一道雷呐!
周遭昏暗惨惨淡淡,电闪雷鸣将至,瓢泼大雨便铺天盖地来到人间。窗外雨声凄厉,鬼哭狼嚎似的拍打窗棂,屋子里火光摇曳,猩红一片的是嫁衣和龙凤对蜡,映得一室艳艳。
喜字贴花,大红锦被上绣着鸳鸯与百年好合图,门前是血珊瑚盆栽,热烈如火那般,俨然是钟鼎之家的花烛洞房。
新娘子一身嫁衣霞帔,侧躺在榻上,满头珠冠散了一地,价值连城的南海珍珠在毛毡上滚了几圈儿,最后被一只丁香梭布绣花鞋踩在了脚底。
“你……”榻上的女孩儿挣扎着开口,然而刚刚张嘴,殷红的血便汩汩涌出来。尖锐的匕首刺在胸口处,大红嫁衣被血浸透了,妖异惨烈。疼痛几近麻木,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死死瞪着榻前的女子,死命挤出一句话来,“我哪点对你不起,你要这样地害我……”
女子生得一张芙蓉娇面,闻言一笑,上前,微俯身细细打量她,怅然叹道,“明珠,你还以为赵家是以前的赵家么?休要怪我狠心,你若要恨,便恨这命。这就是你的命,过了那么多年安稳享乐的好日子,也足够了吧!”说完直起身来,抬手对击双掌,传唤进了数个黑衣打扮的小厮。
赵明珠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依稀间有人搬动她的身子,颠簸之后狠狠扔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狠狠打在她脸上,腥湿的烂泥从四面八方淹没而来,无孔不入,刹那间便灌满了口鼻。
大红嫁衣,泛着白光的利器,阴狠狰狞的花颜,还有无休无止的大雨……血,好多的血!
双眸蓦地睁开,黑漆云如意床上的小娇娃惊坐起来。
梦中种种犹在眼前,明珠心有余悸,抬起眼儿看四周,却见青玉鼎摆在屋中央,袅袅轻烟飘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没有龙凤烛,也没有嫁衣喜字。她小脸儿煞白,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登时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尖刀和血,胸口里突突地直跳,自己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正平复思绪,菱花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秋水似的眸子一抬,却见珠帘晃动间,数个丫鬟婆子已经款款进了屋。
承光一十六年腊月,大寒。雪停了,天际放晴,穹窿湛蓝无比,清澄澄如一汪碧玉,没有半丝儿云彩虹霞。雕花窗格隙开道缝儿,依稀可见大雁飞过。
婆子们中领头的是明珠的乳娘林氏,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亦有动人之处。她入内,见七姑娘坐在床上,小脸上呆呆的没有生气,不由诧异地咦了声,罕道,“明姐儿,时辰还早,今儿不必进学,怎么就不睡了呢?”说着,林氏矮身在床沿上坐下来,拉起七姑娘的小手放在掌心。
明珠怔了怔,半晌才抬起小脑袋,粉嫩纤白的小脸上挂着朵笑颜,娇憨可喜,一双小手扯了扯林氏衣角,嘴里咕哝着撒娇,“林妈妈,我发噩梦了睡不着,你陪着我。”
不足十二岁大的小姑娘,玉瓷样的面容上嵌着碧清一双妙目,晶莹璀璨如星月,樱桃小口薄而透彻,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糯的,看一眼便教人心怜不已。林氏心头动容而笑,拉起七姑娘的小手轻轻拍着,口里道,“来给妈妈说说,咱们明姐儿发什么噩梦了啊?”
她眼底疾疾地掠过抹暗淡。
噩梦?若真是梦倒还好了罢!此事说来荒唐,若非亲生经历,她也是万万不能信的。梦中所见并非无稽,而是她赵明珠的前生凄楚。赵氏千金,侯府明珠,死在了自己个儿大婚的晚上。龙凤烛前,挚友与她拜过天地的夫婿,联手将她害死,且将她的尸身抛于乱葬岗,凄风苦雨,怎一个悲字了得!
思忖着,明姐一张粉妆玉琢的俏脸隐隐惨白,她心中惶惶,不由将小脑袋埋进乳娘怀里,抱着林氏的脖子嗫嚅道,“梦见大蛇,碗口脖子那么粗,吓人得很呢!”
说这京都赵氏,在大越已然显赫到了极致。三代为官,至此辈儿已升侯爷位,高官厚禄皇恩圣庇,当之无愧是当朝第一世家。承远侯赵谦,字青山,嫡妻孙氏,情性温贤,乃江南首富正室嫡出。赵家上辈男丁单薄,赵青山无有兄弟,膝下子嗣却众多,三房妻室统共三郎四女,福气也算匪浅。
行七的明珠年纪最小,自幼美貌无双,又是孙氏嫡出,自然是侯爷同夫人珍爱备至的心头肉。
听明姐儿说完,边儿上一个年轻丫鬟笑起来,手上拧干了巾栉递给林氏,口里笑说:“明姐儿别怕,梦见蛇可是吉兆,多少人想梦还梦不来的。”说着一顿,双手将盛了热水的金面盆呈上前,复又道,“奴婢家乡有个穷秀才,考了十年举试,一次都没中。说是有一年山中大雪,他赶考途中偶见一蛇,冻得奄奄一息,便心生恻隐救了那蛇一命。结果您猜怎么?”
面盆里洒了花瓣,粉色的瓣蕊在水中沉浮。明珠一双小手随意地扑着水,任林氏为自己揩脸,一双晶亮的眼儿却定定看向丫鬟灵芝,有些不相信的味道:“怎么?那秀才也梦见蛇了?”
“谁说不是呢。”灵芝别过头轻笑了一声,“蛇给秀才托梦,说要报答他救命之恩,那年秀才果然高中。”
这故事历经荒诞,却颇有几分耐人寻味。明姐浓长的眼睫扑了扑,两把扇儿似的灵动,纳罕地啧啧,道,“竟有这样的奇事?”
芍药也听得啧啧称奇,瞠目道,“那蛇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落地,灵芝怪诞地看她一眼,疑道:“你问这个作甚?”
“听你这意思,那蛇已是成了精的,若是只母蛇,没准儿还能化成人形与那秀才成亲,也算是一段佳话么。”芍药嘟囔道。
灵芝放下面盆递上象牙篦,用力点了芍药的脑门儿,嗔笑道,“这人还能跟蛇精成亲么?小小年纪就琢磨着成亲嫁人,真不知害臊的!”
这话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七姑娘房中的一众丫鬟,芍药年纪最小,平日里没少被拿来给众人逗乐。她又羞又气,一张俏生生的脸儿红潮遍布,朝林氏跺脚道,“林妈妈,您看灵芝这蹄子,说的是什么话!只知取笑我!”
林氏替小姑娘梳双垂髻,将两捋小辫儿编得甚是精巧可爱,闻言面上一笑,斜了众丫头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没的吵着咱们明姐,夫人晓得该责难了。”她将两根小金簪缀在双髻处,拉起明珠细细端详。女娃儿的肤色明媚纤白,窗外细光流入,在墨玉似的眼儿中流转生辉,耀眼夺目。不由颔首笑道,“咱们明姐儿这模样胚子,将来啊,端的是闭月羞花,颠倒众生之貌。”
正说着,外头丫鬟迈碎步进了内室,垂首通传道:“夫人来了。”
话音方落,门外一阵轻盈脚步声传来,接着门上帘子一挑,一位着官绿色潞绸褙子的妇人便施施然进了屋。那美妇三十出头,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翠,端庄华美,恍若神仙中人,正是赵家主母孙芸袖。
“适刚打远便听见笑声了,今儿个什么事这样高兴,也说与我听听。”美妇人含笑而来,左右丫鬟替她解领上系带,卸下那袭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披风。
“夫人。”众女齐齐道,言语间甚是恭敬。
孙芸袖美眸微抬,却见一屋子美髻如云,如意床上站着个娇脆脆的女娃。明珠咯咯笑着,光着一双小脚站在榻上,见了孙氏展颜一笑,伸出两只软软白白的小手,“母亲来了。”
乳娘低眉垂眼退至一旁,孙氏将俏生生的女娃抱进怀里,笑盈盈刮了刮她鼻头,复又侧目看了眼林氏,语气稍沉,“昨儿我不是交代过么。韩先生今日不上侯府,娘子郎君们都不必进学,天寒地冻大清早的,怎么就把明姐儿闹腾起来了?”
林氏面上浮起一丝难色,明珠连忙开口,“是我自己醒得早,母亲别责怪乳娘了。”她眼珠子一转,担心母亲为难乳娘,因话头一转道,“母亲,你前几日不是说有客人要来么?是什么客人来着?”
孙氏在床沿上坐下来,拿起两只小小的缎面绣花鞋替明珠穿上,含笑惊诧道,“咱们幺宝的记性这样好?母亲随口一提就给记住了?”
“可不是么?”开口的是孙氏房中的流穗,笑容满面说:“昨儿个韩先生还夸咱们明姐儿聪明呢。尚子上上下下足有七十五卷,咱们姑娘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一同进学的几位爷儿姐儿,当七姑娘天资最高,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高门大户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就连丫鬟都不简单。流穗这话说得有意,那句“旁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明珠年龄相仿的六郎赵礼续。赵礼续的生母是三姨娘柳氏,近年颇得承远侯喜爱,一直是孙芸袖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珠垂着眼儿不做声,又闻林氏嗔道,“明姐儿是承远侯府嫡出的娘子,正根正枝的金枝玉叶,什么人都能拿来比么?”
“是是,是奴婢失言了。”流穗垂首,口中连声责道。
“行了。”孙氏微蹙眉,睨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道,“今日表姑娘便要到了,我早吩咐过,都备置得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知道表姑娘要来,奴婢们上个月便将寒梅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了,一切用度都照您的吩咐备好了,您放心,准出不了岔儿的。”流穗答道。
孙氏点头,抱着明珠幽幽叹出一口气来,道,“说来,这丫头也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我这个做姨母的能照料几分便是几分了。”说着,她抚了抚怀里娃娃的小脑袋,柔声道,“幺宝,过会儿子咱们府上要来一个妹妹,她唤做雪怀,是你故去三姨母的孩子,和你年岁差不离,往后咱们幺宝就又多一个伴儿了。”
话音方落,明珠心头蓦地一沉,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收拢。果然,今世的一切还是纹丝不变,一切都还是按照既有的命运在行进。前世,三姨母夫妻省亲途中被山贼所害,留下一个可怜的孤女,她母亲心生恻隐,便将这位表妹接来了京城,与承远侯赵家的众少爷小姐们一同长大。
如此说来,今世也会有那场荒诞血腥的夺嫡之争。那是整个大越的一场噩梦,噩梦的主角,是这个王朝最尊贵也最冷酷的一群人。
她知道,如今顺遂的一切都会因为那个人的归来而天翻地覆,那是夺嫡之争最后的胜利者,血洗朝野,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皇位。
而她们赵家,也会成为万千尸骨之一……明珠只觉背后冷汗浸出,将小衫湿透。她按捺下心绪,眸光微动,面上甜甜一笑,朝孙氏俏皮地眨眨大眼睛,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世,她最该做的,便是让整个赵家远离那场夺嫡之争,远离会被拉下马的太子,也远离那位对亲兄长都能痛下杀手的七王萧衍。
姐妹
明珠心头回忆着,又歪着小脑袋朝孙氏道,“母亲,七王殿下可是已经北上出征了?”
孙夫人微怔,一面牵着明姐的小手往屋外去,且掩口而笑,打趣儿道,“七王殿下北上御敌已逾四载,你这小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边儿上月兰含笑开口,“也难怪呢。七王殿下美冠京华,‘玉人’的名号咱们大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明姐儿年纪虽小,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打听打听也不足为奇。”
明珠听了眼角一抽,也不反驳,只是呵呵干笑了两声。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丫鬟就爱碎嘴子,七王殿下何等人物,也是等闲能在背后私议的么?”话说是呵责,孙氏面上却仍旧含笑,完了转过头吩咐流穗,道,“表姑娘约莫午时将至,你去各个院中知会一声,可千万莫有疏遗。”
流穗垂首应是,遂旋身而去。时值冬日,纷纷大雪已休,天儿却也算不上暖和。明姐身上裹了件浅粉云锦小披风,领子的地方是圈儿白绒绒的狐毛,愈发衬得那张小脸儿灵动可爱。
她任母亲牵着往前走,小小的羊皮靴在雪道上印下两行浅浅的印子。抬眼望,院中有奴仆扫雪,竹枝滚成的扫帚哗啦啦从雪地上拂过,须臾便清出一条青石板长道。
天儿太冷,仆妇家丁们俱是冻得手僵脚硬,一个个时不时便对搓着双手呵气顿足。明姐儿眼里瞧着,心头生出些恻隐,因招手唤来跟在一旁的丫鬟。
牡丹俯身低首,道,“七姑娘。”
“大寒了,天气也愈发冷,迟早会冻坏的。”她怀里揣着暖炉,两只小手捧着暖烘烘的,浑身上下没觉得丝毫凉意。然一众二等下的仆妇便不同了。
高门府宅里规矩森严,仆从也分三六九等,模样好的机灵的,譬如芍药流穗,能近主子们身伺候,便是府上的一等丫鬟,月俸用度样样都好。可再往下,情形便大不相同,下等丫鬟仆役的日子难熬,往往一个汤婆子便要熬过整个隆冬。
心头忖着,明珠嘟了嘟小嘴,吩咐道,“天寒地冻的,雪也不必扫了,让他们都下去歇着吧。”
牡丹闻言微诧,面色为难地抬头看孙氏,却见主母微微点了点头,说,“照明姐儿吩咐的做便是。”
牡丹颔首,这才压着碎步一一去同扫雪的仆役知会。是时听得背后丫鬟婆子们窃窃称赞,林氏含笑由衷道,“到底是母女,明姐儿不仅承了夫人的羞花容貌,就连这副善心肠都像足了夫人。”
孙芸袖原还笑着,闻声却犹似被牵动了愁肠,低声叹道,“心善也不见得是桩好事。这侯府大宅深似海,心愈善,只怕会愈不好过啊。”
话中有话,暗含神伤,直听得明珠心头大动。母亲出身高户,容貌品性都百里挑一。彼时京中也曾人人载誉,说承远侯与夫人郎才女貌,鹣鲽情深,是对儿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可又如何呢?闺秀不比狐媚子有勾人手段,父亲还不是纳了两房妾侍?
白氏尚好,怎么说也是个官宦女,可那柳氏呢?一个青楼女子,父亲不仅将人娶了回来,甚至还百般呵护,更是因为柳氏冷落了母亲不少。明珠暗暗咬牙,上一世,柳氏仗着父亲疼宠屡屡作威作福,她重活一遭,再容不得那狐媚女人放肆!
正琢磨着,一旁的牡丹却又开了口。那丫头年纪不大,尚是副单纯心思,见孙氏神伤便安慰道,“夫人莫恼,那柳氏不过一个窑姐儿,仗着年轻些罢了,您才是侯爷心中挚爱。”
话方毕,林氏便狠狠一记眼刀剜了过去,骂道,“该死的蹄子,柳氏是个什么玩意儿,哪里值得夫人多虑?自作聪明的东西,再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接着便悄然打望主母,略皱了眉劝慰道,“丫鬟嘴笨,夫人莫往心里去。”
孙芸袖眼中萦忧色,苦笑着沉沉叹气。嘴笨的人实诚,说的才往往是真话,这侯府,能对她说上一两句真话的人不多了。前有柳氏恃宠而骄,后有白氏儿女双全,侯爷的心早便不在自己身上了,她不愿认,却又不得不认。因沉声道,“我已不指望侯爷回心转意了,只盼侯爷莫太过分,若是传出‘宠妾灭妻’的风声,那可就不妙了。”
宠妾灭妻?
寒风吹过,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尖刀,又深又重地扎进每个人心头。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有些闪烁的意味,半晌不知如何作答。正纠结彷徨,一道细软的奶嗓子却道,“母亲多虑了。您是江南孙家的嫡女,父亲不是没脑子的人,断不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若然,莫说外祖父母,女儿也头个不饶他!”
孙芸袖微怔,垂下眸子一看,只见明姐正仰着小脑袋看自己,晶亮的眼儿神色坚毅,灵动得教人不敢逼视。她胸中一暖,当即将女儿抱进怀中紧紧搂着。她的明姐儿自幼便比令几个姐儿爷儿懂事,心思玲珑剔透,着实令人欣慰不已。
脖子隐隐传来温热,明珠一张脸皱巴成了个小包子,两只小手捧起孙氏的脸,替她揩去了眼角的泪花儿,定定道,“母亲不哭,女儿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不让任何人伤害您。”
真是个傻丫头,十一岁的孩子,拿什么保护她呢?不过这份儿心意难能可贵,孙芸袖破涕为笑,她拿巾栉掖了掖泪,捏了捏明姐的鼻子,温暖的柔荑紧紧包裹住女儿的小手,“好,母亲相信幺宝。”
一双母女正说着话儿,前头不远却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惊乍乍呼天抢地叫唤道:“我的小祖宗,这可使不得!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原是四姑娘赵华珠的乳娘范氏。大冷的天儿,范妈妈却急得满头大汗,一劲儿拍着大腿道,“华姐儿,妈妈求求您了,赶紧下来啊!这要是摔了碰了,奴婢可怎么向侯爷和夫人交代啊!”
循声朝上看,却见一株积了厚雪的老歪脖子树,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被积雪压得略微变形。枝干上挂这个孤零零的燕子风筝,被风一吹飘飘摇摇,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这头孙氏已经带着明姐儿过来了,一行人脚下步子不敢停,急急穿过垂花门上了檐廊。熙攘人声渐近,众人抬眼一看,俱是面色大变——四姑娘华珠正手脚并用地往一颗老树上爬!
这哪儿还得了呢!孙芸袖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几步上前,柳眉倒竖,心头又慌又气,责问范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了夫人,范氏早吓得脸色发白,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地,一劲儿哭道,“回夫人的话,今儿早上四姑娘非要放风筝,奴婢们拦不住,只好由着。谁知方才风大,风筝断了线挂在了树上,四姑娘趁着奴婢们不注意,便爬上去了……”说着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抽泣道,“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话说这,范妈妈心头却是叫苦不迭。赵氏有四女,偏生这四姑娘是个魔星,打小言行怪诞不提,性子也一等一泼辣顽劣。分明诞育名门,却是个不知诗书礼仪为何物的,上房爬树屡见不鲜。这也不是头回了,华姐九岁那年跟着夫人一道回娘家省亲,歇脚时下河摸鱼,夫人发现大怒,抽了她耳刮不说,还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范氏哭哭啼啼,只巴望着四姑娘能完完好好地从树上下来,否则有个好歹,只怕不是罚些月钱就能了事的……
真是个孽障!孙氏一张玉容气得铁青,抬起脖子朝树上急道,“堂堂侯府千金,这样不懂礼数,成个什么体统!”一面吩咐边儿上几个体健小厮,说,“去,把四姑娘给我捉下来……仔细着点儿,磕了碰了,叫你们好看!”
耳边上一通闹闹哄哄,听得明珠有些无言。她重活了一次,所以知道这个四姐姐非但不会伤着碰着,将来的命途也是羡煞旁人。婚配予皇族萧家,嫁的是大名鼎鼎的乐府才子,宣王萧穆。
她仰着小脸儿瞧着四姑娘,树上的小姑娘不过十三的年纪,挽双髻,一身精细打扮,阳光拨开云雾照在她身上,熠熠仿佛能发光。
华珠听着底下闹腾,终是回了头,清丽小脸上显得颇不耐烦,“原还稳妥着,母亲与妈妈再嚷几句,我一吓,指不定可就真摔了。”说完回头,兀自取了风筝便缓缓下树,姿态从容娴熟得很。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小孽障!”孙氏气得直喘气,朝边儿上的婆子道,“女则想是白读了,还待两年便要及笄,我看哪个敢要她!”
正说着,华珠已经麻麻溜溜地下了地。她仍旧是满脸的无谓,小手掏了掏耳朵,最终在范妈妈的示意下朝孙氏跪了下来,随口道,“女儿知错了。”
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名门闺秀的贤达?孙氏大怒,广袖袍子一甩带起阵风,叱道,“我看你是要气死我!”接着一顿,竭力平复一番又说,“好好,我是管不住你了,等你父亲回来,你自去请他管教吧!”
话音落地,一众人都有些惊诧。心道四姑娘顽劣成性,过去也时有犯错,却从不曾闹腾到侯爷那儿去。夫人说这话是被气急了,侯爷脾气一贯固执难通,若是怪罪下来,可真有四姑娘受的哩。
华姐闻言瘪了瘪嘴,却还是硬着嘴不发一言。
明珠在边儿上看得有些着急,四姐姐的性子最是倔强,你同她软,她便给你好脸色,若是硬碰硬,那她绝没有低头的道理。
思索着,她拿小手扯了扯孙氏的衣袖,软软道,“母亲消消气,四姐姐人没伤着便是天大的幸事了,您就别责怪她了。”说着声音压下去,低低道,“若是惊动了父亲,只怕要教闲人平白看咱们笑话了。”
这话倒是戳中了孙氏心窝子。她抿唇忖了忖,暗道是这么个理儿,自己的亲闺女,教训是一回事,教外人笑话便是另回事了。琢磨着便又点头,“还是明姐儿想得周到。”接着叹着气看一眼华珠,“还不起来?”
见母亲松下口,明珠暗舒一口气,赶忙迈着一双小脚过去搀扶四姐,小脸上笑盈盈的,“天冷地凉,四姐姐赶紧起来吧。”
“……”赵华珠瞥了眼面前的幺妹,面上难得地勾起一丝笑容,“谢了。”
明姐笑盈盈地正要开口,凌风寒梅院那头却疾步走来一个秀丽丫鬟,神色间极为恭敬,福身道,“夫人,表姑娘至了。”
虚情
来通禀的是丫鬟笑春,称表姑娘一行已至,请诸娘子郎君们移驾前堂。明姐小脸儿一沉,弯弯两道柳眉微蹙,她心头百般滋味,面上却一丝不显,又见得母亲略颔首,问,“午膳备好了么?”
笑春称是,孙氏便领上明姐兰姐,身后婆子丫鬟们紧随其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往正德堂去了。
内宅深深,冬令时节白皑皑一片,积雪反射金灿日光,倒烘衬出几分流丽的意态来。侯府占地甚宽,内里更是广袤天地,撇开侯爷夫人居住的松风阁,两位姨娘,娇客郎君们也各有小苑。从华姐的凭栏榭到正德堂,路程并不算短,诸人行檐廊,过画桥,复穿行三两花苑,正德堂方现于眼前。
门外仆妇们垂首恭迎,远远瞧见孙氏一行,纷纷行注目之礼。人近了,一个丫鬟便朝门内传话,呼曰:“夫人与华姐明姐来了。”毕了回过身,同众人一道给三位贵主纳福行礼。
主母摆手不作言语,领着一双娘子稳步入室。厅正中摆着万年松盆景,里头的仆从们立于门道两旁注目,见赵氏大妇同两位娇客来了,皆细声细气恭谨见礼。
明珠一双小手死死收握,咬紧唇儿,浑身气得微微发抖。是了,便是今日今时,前世害她的仇人就要再见了!
她心头恼怒至极,面上却犹是乖巧可爱的样子,抬眼望,堂屋里燃了檀香,白烟袅袅后头依稀可见一人影,纤细条子,瘦而不高,稚嫩的脸儿上生了双小鹿似的眸子,水粼粼犹自含泪,正是程氏雪怀。
程雪怀同孙氏对望一眼,顷刻间泪盈娇面,泣不成声喊了句姨母。那声儿极是细柔的,不闻其声先落泪,惹得一屋子人俱是感伤不已。
赵家主母贯是心肠软,她这一哭,不由令人想起这孩子的双亲,孙氏心中悲痛,竟也跟着潸然泪下。揽紧了外甥女一通柔声安慰,说道:“怀姐,好孩子,往后就安心在侯府住下,就拿这儿当自个儿家一样。”
明珠面上一副难过动容神态,心头却是冷笑不已。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母亲带之视如己出,她与之更是无话不说的挚友。不知这蹄子的良心可是被狗吃了,上一世竟狠心对她下那样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