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柬埔寨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他们这身份,要保密的东西自然多。阮念初已经见怪不怪。她只是叹了口气,转而道:“看小星妈妈的样子,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和你战友很配吧。可惜。”
厉腾静默好一会儿,说:“她以前是女兵,在我们那儿搞通讯工作。”
“他们结婚挺早的吧。”
“嗯。”
她好奇,“那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一直没结婚?”三十三岁这年纪,就算是个男人也不小了吧。她终于问出这个疑惑,顿觉舒坦。
厉腾看了她一眼,目光不明。他没有回答。
阮念初以为他没听清楚,便重复道:“我问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厉腾淡声说:“没遇到合适的。”
“什么样的姑娘你觉得合适?”她弯着唇随口问。
“喜欢的。”
“什么样的姑娘你觉得喜欢?”她继续弯着唇随口问。
厉腾垂下眼。
某一瞬间,他的记忆回到了七年前。寒夜孤冷,那姑娘嘴角的浅笑灿若明光。那时高烧织起的混沌中,他理智销蚀,对那个姑娘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风凉凉地吹着。
他目光回到她嘴角的弧度上,唇微动,嗓音不知怎么就低柔下来。答道:“爱笑的。”


第22章
阮念初没察觉到厉腾的异样,挑挑眉,有点诧异:“这么简单?”
“对。“
她感慨:“你的要求真是不高啊。”这世上爱笑的美人,多如牛毛。
他平静:“也不低。”这世上爱笑的美人多如牛毛。能让他记住的,只有一个。
阮念初闻言耸了耸肩,只好顺着他道:“那就不低吧。”
“说说你。”
她不解:“说我什么?”
“为什么一直没有正经处次对象。”
“没遇到合适的。”她的回答无意间便和他一模一样。
厉腾问她,“什么样是合适的。”
阮念初略思考,忽的,冲他绽开一个促狭的笑,答道:“喜欢的。”
他不知何时又叼了一根烟,垂着眸问她,语气很淡:“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脸帅的。”她是一个俗人。俗人的择偶标准,就是这么肤浅而直接,“个子高的,身材好的。”
听完她说的,厉腾微挑眉,吐出烟圈笑了下。
阮念初嗅到了一丝嘲讽的味道,“你笑什么?”
他转眸盯着她,眯了下眼睛,那一身的痞气蓦然间便显露无疑。不答反问:“照你这标准,阮念初,那你不是挺喜欢老子这款的?”
“……”话音落地,阮念初呆了。
万没想到,这位人民解放军的自恋程度会这么严重。
她木呆呆的样子,看着傻里傻气,很好笑。厉腾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移开视线,淡道:“跟你开个玩笑。”
阮念初的嘴角微微抽了下,然后静默几秒,才说:“厉队真幽默。”能把玩笑开得这么冷,实属不易。
厉腾抽着烟没再回话。
又坐了会儿,风越吹越大。郊区地带的气温本就低,阮念初衣着单薄,搓了搓胳膊,准备起身回室内。
“外面太凉,坐久了会感冒的。回去吧。“说完,她跳跳脚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背后那人忽道:“阮念初。”
她困惑,顿步回过身,紧接着肩上一暖,一件男士薄外套搭了上来。外套还是暖的,纯黑色,残留着他身上的体温。她身子明显僵了僵。
边上的厉腾只穿了件深色衬衣,看她一眼后,走了。
阮念初摸着外套站片刻,定定神,提步跟上。
却不想,这时风忽然更大。
空地上残破的落叶被风吹起来,卷卷飞飞,有几片刚好落在她头上。阮念初皱眉,赶忙抬手去拂。怕弄得不干净,又原地蹦三下。
前面的厉腾见她没跟上来,回身折回去,皱眉道:“又怎么了。”
阮念初没答话,两只手一个劲儿在脑袋上乱刨。厉腾面无表情地看她乱刨。
数秒钟后,她理着衣服,指指头顶问他:“我头上还有叶子么?”
周围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是一轮挂在天上的清月,和阮念初清澈晶亮的眼。
厉腾看她的眼神,忽然暗得可怕。
今晚注定要充满回忆。
他没吭声,沉默几秒后,向她伸出右手。阮念初怔住,眸光跳动了瞬。眼前一幕顷刻间与多年以前重合。
区别在于,七年前,她躲开了;这一次,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阮念初发梢的落叶,被厉腾拂落。然后他的手往下,触到了她的脸颊皮肤,光滑而细腻,和他全是茧的手指形成了强烈反差。
他的手很烫。她抿抿唇,十指无意识地收拢,听见自己心跳漏掉一拍。
再然后,厉腾摸到阮念初侧脸和脖子的交汇地带。
他盯着她,握住了她的后脑勺,一发狠,就把她摁向了自己。埋头朝她贴近。
阮念初瞪眼,心跳大乱,出口的声音尾音有点发抖:“厉腾……”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从远处传来:“厉腾!”
后面的这声叫喊,终止了可能发生的一切。
厉腾瞬间放开了阮念初。
“……”她往后退了两步,呼吸不稳,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两颊红潮未褪。后者神色不明,闭上眼,别过头用力挤摁眉心。
死一样静。
好在这时候,夏姨拿着一个手机从住院部方向过来了,嘴里还喊道:“腾子,你刚才手机忘拿了。有人给你打电话。”
“……”厉腾掀起眼皮看了阮念初一眼,脸色复杂阴沉。随后便转身走向夏姨,一句话没有说。
脚步声远去了。
阮念初在原地缓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几分钟前,她貌似差点被强吻,而莫名其妙试图强吻她的对象,在莫名其妙试图强吻她后,冷着脸拽拽地走了?
大爷的,他脑子有天坑吧。她用力皱眉。
*
电话是杨正峰打的,猎鹰特种部队的上一任队长。
厉腾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拨回去,“喂。”
“你刚干嘛去了?”听筒里,杨正峰的粗犷嗓门儿透出明显不悦,“我这都连着打四个了,才给我回。在哪儿呢?”
厉腾靠着墙抽烟,淡道:“医院。”
杨正峰不解:“在医院干嘛?”
“看何丽华。夏姨通知我,说她今天的情况很不稳定。”
“现在呢?”
“已经好多了。”厉腾顿了下,“找我有事?”
“……”杨正峰静默了会儿,似乎为难,好一阵才压低声音道,“达恩这号人物还有印象么?”
“坤沙的独子。”
杨正峰说:“达恩现身了。上个星期,有人在中越边境看见过他。”说着叹了口气,“七年前你设计抓了坤沙,这一次,达恩东山再起,八成是冲你来的。我打电话过来,就是要提醒你小心。这天杀的阴险狡诈反复无常,比起他爹有过之无不及,不是盏省油的灯。”
厉腾很冷静:“等他七年,也该来了。”
“这些年,齐博士的儿子根据博士留下的部分资料,已经把‘电池’的制造技术还原了大半。”杨正峰字里行间全是沉重,“只可惜,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内容还在达恩手上。上面的命令,是让我们追回那部分内容。”
“你有什么计划。”
“我……”杨正峰迟疑片刻,说道:“这次任务,你就不用亲自去了。”
“事情是我起的头,就应该由我来结束。”他看着远方,眼底无波无澜,“你其实也清楚,整个猎鹰,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杨正峰听得皱眉,咬着牙骂他:“臭小子。你就没想过退出去,娶个老婆生个崽过太平日子么?真打算出家当和尚?”
厉腾面无表情地掐了烟头,冷淡:“没想过。”
杨正峰沉声,“当年在柬埔寨,你不是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了么?”
“她那么好的姑娘,”他忽然笑了下,声音很低,“我不能。”
“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是厉腾,别怪哥乌鸦嘴,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出个什么事儿?当年柬埔寨九死一生,你不也好好回来了。”
“老夏和老高走之前,不也以为自己能好好回来。”
“……”杨正峰红了眼睛,沉默。
“挂了。”说完,他便挂断电话。
头顶是夜空,月光如水,有种不染尘埃的美态。
厉腾闭眼,发狠摁了下眉心。
白月光只能挂在天上。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够拿阮念初的一辈子来赌那个万一,谁都输不起。他的自制力一向滴水不漏,他可以控制。
可只有天知道,阮念初这个女人,她的身和心,他都想要得快发狂。
*
之后,阮念初和厉腾都没有再提过那晚的事。他没有解释,她没有追问,这两人在这件事上,拥有了十分难得的默契。
她当他发神经。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很幸运,本周五的时候,分团长告诉阮念初,之前请病假的那位同志已经回来了。也就是说,她不用再去学习会帮工。对此,阮念初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终于不用再给人跑腿;难过的是,她不能再蹭厉腾的车下班回家。
彼时,距离空军政治部学习结束,只剩最后三天。
周六下午,在去小星家的路上,阮念初思来想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厉腾:“诶,你们学习会开完就要回单位了吧。你是调到云城哪个军区?上下班走哪条路?和我家顺不顺?”
厉腾开着车,说:“总军区。”
闻言,她眼睛里窜出小火苗:“总军区和我们演出团离得很近。”他的单位和她的单位在一个方向,他家和她家也在一个方向,也就是说,她还是可以继续蹭车。
这个逻辑推理没毛病。
厉腾看了她一眼,挑眉,“你想我捎你?”
阮念初点头点头。
“我们单位八点半上班。”
她拍手:“我们也是耶。”
“但是我有跑早操的习惯。”厉腾语气很淡,“每天早上七点半见。最多等你五分钟,过时不候。”
“……这是不是也太早了点。”阮念初皱眉。她觉得,这位首长平时肯定起得比打鸣的鸡都早。
“不行就算了。”
“……”阮念初抬手捏了捏眉心,认真思考,纠结须臾,提出一条权宜之策:“那我们还是一起下班吧。上班各走各的。”
厉腾面无表情:“要么上下班都一起,要么就别一起。”
她愣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下,阮念初彻底无言以对。她扶了扶额,道:“好吧,那就每天早上七点半。”说完皱起眉,小声嘀咕,“要不是听说最近有变态色情狂出没,猥亵妇女,我才不和你个打鸣的鸡一起。”
厉腾转眸瞧着她,面无表情,“你刚说什么?”
“……听说最近有变态色情狂出没,猥亵妇女。”
“下一句。”
“我才不和你个……一起。”
“一起前面。”
阮念初冲他呵呵,笑得眉眼弯弯,“什么也没有,你听错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玩儿游戏。做任务,抽卡,再做任务,再抽卡。
这位上校不仅高冷脾气差,原来还是个顺风耳。以后说他坏话的时候,要记得小小声。
那一刻,阮念初专注于腹诽。她没有看见身旁那人轻勾的嘴角,也没有看见那人眼底的浅笑。
给小星上完课后,阮念初直接把电子琴放那儿了。夏姨依然热情地留他们吃晚饭,厉腾也依然拒绝。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
随便吃了点东西,厉腾送阮念初回家。她家小区的配套设施很好,树木成群,绿草茵茵,空地上,还有一个专供小孩子玩耍的气垫蹦蹦床。
厉腾停车,看了一眼那个大气垫,抬手指指,“你到那边去。”
阮念初刚解开安全带,闻言一愣,抽了抽嘴角道:“……不好意思厉队,我对跳蹦蹦床没兴趣。”
谁知一转头,厉腾已先她一步下车,走向那个气垫。
她无语,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能不情不愿地跟过去了。
天色已晚,周围没有其他人。
阮念初打了个哈欠,左右看看,说:“你想蹦么?蹦吧。我帮你看着,有人来了我就叫你。”
厉腾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默几秒后,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胳膊。
阮念初一僵,“你……”话还没说完,他便下劲儿一扯。
她直接被他拽进怀里。
阮念初下意识挣扎。只隔两层衣料,她的后背和他紧绷的胸前肌肉贴得严丝密封,双手交叉在胸前,被他死死钳制。她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和一种很烈的雄性气息,令她心慌意乱。
于是她皱眉低斥:“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有变态色情狂猥亵妇女,教你防身术。“厉腾的嗓音很沉,低低的,有点哑。呼出的热气从她耳际皮肤上拂过,“像这种情况,你要冷静。”
“……”阮念初脸通红,用力咬住嘴唇。这样,她根本冷静不下来。
“深呼吸,两只手掌向下,腰腹用力往后顶。动作快的话,就能脱身。”他抱紧她,闭上眼,唇离她的耳垂只有咫尺,“你可以试试看。”


第23章
阮念初很清楚地记得,厉腾曾说,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每次她一接近,都被他见鬼似的推开。
那现在怎么解释?她脸很烫,脑子很懵,慌乱得无法思考。
厉腾从后面抱着她,两手下劲箍死她的腕子,沉声:“别傻愣着。按我教你的做。”
“……”阮念初把嘴里的气吐出来,定定神,竭力镇静,然后回忆他刚才的话。手掌下压,腰肢那截用力往后顶。
背后那人不动如山。
她没挣开,手腰并用重复一次,顶得更用力。没挣开,再做,还是没挣开。
这样往复了数回后,厉腾眉头皱紧,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身上温热香软,小腰细细的,根本使不出丁点儿力。
倒是折磨他。她在他怀里一扭再扭,快要把他逼疯。
这时,阮念初放弃了徒劳的尝试,道:“我学不会,你快点放开我。”
厉腾于是松了手。
她心一松,如蒙大赦,赶紧往旁边撤开几步,转过身看他。晚上的风清清冷冷,吹过去,她脸颊的温度总算消退几分。
厉腾视线笔直地盯着她,片刻,朝她勾勾手:“过来。”
阮念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他说:“抱住我。”
“……”她猛抬头,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惊诧万分,“什么?”
厉腾神色出奇地平静,淡道:“就像我刚才抱你那样,抱住我。我示范一次给你看。”
阮念初有点犹豫,磨蹭几秒钟才绕到厉腾背后,伸出双手,环过他的腰,收紧。她才刚退热的脸突然又红了。他的腰很窄,修劲有力,肌肉感硬实而紧绷。
软软的手指隔着衣服,无意识地滑过腹肌。厉腾暗暗咬了下牙,“手放哪儿。刚才抱的你腰?”
“……哦。”阮念初干咳了声,举起去环他的双臂。他个子太高了,她够得很艰难。
厉腾半弯了膝盖。
她一双细胳膊才勉强把他环住。
“抱紧了?”
“嗯。”阮念初下意识环得更紧,左手扣住右手,死死的。
厉腾挣开只花了一秒钟,不费吹灰之力。她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
“你怎么做到的?”阮念初皱眉问。
厉腾把她的手放回原处,矮下来,手把手地教她,“如果敌人从背面突袭,钳制了你的双手,你就这样……对,手掌朝下,用力压下去,同时配合腰腹力量往后顶……对,就是这样。”
听他说完,阮念初看明白了,点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了。”
“试一次。”厉腾的语气很冷淡,说完,再度抱住了她。
阮念初深呼吸,闭眼,手掌朝下腰腹向后,猛一用力。两侧力道松动,她趁机一下窜了出去,踩着气垫床晃了晃,笑着道:“我是不是学会了?”
厉腾嘴角勾了勾,“对。”
她看着他脸上的淡笑,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变好了些,边退边说:“这一招不错,应该挺实用的。不过,我相信自己没那么倒霉,应该不会遇上变态色……”话没说完,她突然脸色大变低呼了声。
气垫床很软,本来就站不稳。
阮念初一不小心便摔下去。在摔到气垫床上的前一秒,出于本能,她双手乱舞拽住了旁边的厉腾。
两人双双自由落体。
“砰。”
尽管气垫柔软,那一刻,厉腾还是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她,把她搂紧。最后的结果是他摔在气垫上,她摔在他身上,两人还缠在一起滚了两圈儿半。
最后一圈没滚完,变成了她下他上。
阮念初回想刚才那幕,觉得好笑,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从无声到有声,然后胸前鼓动,哈哈哈地大笑。
厉腾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夜风中,那姑娘乌黑的发丝轻轻拂动,扫过他的手指和脸颊。她的脸型小而尖俏,眼睛清亮,唇红齿白,那份流淌在眼角眉梢的娇娆和灵动,远比七年前夺目。
厉腾垂眸,盯着她,眼睛里分明什么在翻涌。
“……”阮念初笑了一会儿之后笑累了,抬起眼看他。目光诧异而困惑。
数秒后,他忽然低声喊她的名字:“阮念初。”
她眸光闪了下,心跳失序,应声:“什么?”
厉腾指背轻轻刮了下她的脸颊,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阮念初看着他道:“这话你七年前就说过。”
“是么。”他挑眉,语气很淡,“我不记得了。”
她笑笑,眼底有一丝失落,“在柬埔寨。那天你受伤发高烧,可能烧糊涂了,所以不记得。”
周围的风忽然停了。
厉腾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撑在她脸侧,静了静,准备起来。
这时,阮念初忽然开口:“那天在住院部外面的花园,你想对我做什么?”
“……”厉腾身形顿了下,冷淡:“没想干什么。”
她咬了咬唇,半支起身子朝他靠近,“你是不是想亲我?”
话音落地,他猛地回过头看她,眼神很凌厉,也很深,暗得像两片黑海。他没有说话。
阮念初则不避不闪,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然后她说:“后来为什么又停下?”
厉腾脸色阴沉,调子也跟着冷下去:“我说了。那天没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你摸我的脸?”阮念初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皱着眉质问:“没想干什么你还摁我的头,没想干什么你刚才抱我。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么?那这些算什么?”
他只回了一句话,“算我他妈有病,行不行?”
“……”阮念初嘴角抽搐了一瞬。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自己骂自己。
厉腾眉心的结打得更死,没再说话,站起来扭头就走。
阮念初心里莫名冒起了一团火气,咬咬牙,冲那道夜色里的背影怒道:“你本来就有病。不许别人招惹你,你就能随便招惹别人?”
厉腾狠狠捏了下拳头,没回头,也没停步,拉开吉普车的车门坐进去。
“晚上冷,早点儿回家。”他落下车窗扔给她一句话。
对此,她坐在气垫床上大声还了句脏话:“你大爷!”
黑色吉普车绝尘而去。
*
这个晚上,阮念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凌晨两点。然后她拿起手机给情感专家乔雨霏发去一条微信:在?
那丫头是夜猫子,常年日夜颠倒,很快便给她回复:哟,养生少女今儿还没睡呢。
——我有事情想问你。
——关于男人?
“……”阮念初敲屏幕的手指蓦然顿住,然后在心里,默默给明察秋毫的乔专家点了个赞。又回:对。
——哪方面的事?
——如果一个男人明确告诉你,他有喜欢的人,那说明什么?
——说明不管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都不会喜欢你。这是在断你的念想。
——那如果之后,他又同意和你交往了呢?
——那说明他之前是欲擒故纵,吊你胃口。
——可是交往之后,他又不和你有任何进一步发展,成天一副扑克脸,对你凶神恶煞,还不许你招惹他,这又说明什么?
这一次,乔雨霏的回复足足迟缓了两分钟。她回道:说明那个男人有病,你应该敬而远之。
看着乔雨霏发过来的两句话,阮念初皱起眉,陷入了认真的思考。
她足足思考了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
厉腾不像个正常人。当年为抓捕坤沙和图瓦,他蛰伏四年,和那群无恶不作的暴匪称兄道弟,杀人放火,茹毛饮血。试问哪个正常人能做到这点?这样一个人在战场上是最好的战士,但在生活中,却绝不是能长期相处的人选。
阮念初本以为,七年前的那段经历,至少能让他们和谐相处,顺其自然地发展。没成想,造成了相反后果。
乔雨霏那句话说得很对:不是一类人,根本走不到一起。
有的人和事不适合拥有,只适合拿来回忆。
想通以后,阮念初在星期一晚上的九点二十分,给那个叫0714的微信发去了一条消息。她写道:厉队长,经过两周的相处,我发现你和我并不适合当情侣。我们还是分手吧。
交往是她提出,分手也是她提出,也算有始有终。
只过了五分钟,厉腾的回信就来了。
行。
很简短的一个汉字,甚至没有加标点,看上去就和他的人一样,冷漠不近人情。阮念初捏电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她心里不自在,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敲九宫格:你放心,小星那儿的课我会继续去上的。
对方不再有回音。
阮念初等了会儿,放下手机,突然有点自嘲地笑起来。她的第二段恋情,比上一段更短,只撑了两个星期又三天。又让乔雨霏说对了,这乌鸦嘴。
*
之后,厉腾再次出现,是在他们和平分手后的第五天。
那是一个不太寻常的周五。演出团有同事转正请客,吃饭唱歌一条龙,地点就在离单位不远的万象城。阮念初本不想去,架不住同事盛情难却,最后还是去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她才从出租车上下来,打着哈欠往家里走。时至夏末,晚间的风已沾染微凉的秋寒。
门洞内,楼道黑漆漆的。
阮念初跺了跺脚,声控灯没有亮。看来是坏了。她皱眉,只好扶着扶梯抹黑上楼,动作小心翼翼。
到二楼平台时,她一滞,抬头瞬间,吓得差点儿摔倒。
小方型的天窗底下,斜靠了个男人,身形高大,姿态随意,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他在抽烟,火星在他双唇间忽明忽灭,烧起的瞬间映亮那双眼,竟直直盯着她,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阮念初认出他是谁,定定神,勉强站稳了,道:“厉队?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视野里太黑暗,这让她心里很害怕。
厉腾看她一会儿,竟笑了,扔了烟头拿脚碾灭,说:“你之前老问我,想干什么。我来告诉你。”
阮念初听出他语气清醒而冷静,稍微不那么怕了,点点头,“你说。”
厉腾往她走近几步。下一秒,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