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清素急忙呼道,几步小跑赶上了我,“王后往何处去?”
“哦,”我笑道,“这前山的风光也看尽了,却不知那后山是番什么景象。”
“后山……”清素柳眉微蹙,望着后山方向略一思量,随后抬起眸子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有何不妥么?”我望着清素古怪的神色,心生疑惑。
“王后,实不相瞒……”清素抿了抿唇,又朝我恭敬道,“这巨鹿南山的后山,似乎是有上古异兽出没。”
“异兽?”我挑眉,顿时双眸
发亮兴致勃勃,“是何异兽?”
若说这异兽,我见过的倒还真不多,常年生长于九重天上的天池城,成日里所见不是神女便是仙君,偶尔见过几只威风凛凛外貌奇异的神兽那也是在人股下坐着的,自然是瞧不大真切。
唔,不过若是似羊非羊的土蝼兽也算的话,我府上的老管家倒是将好养着一只。
“这……”清素面露难色,“清素就不大清楚了。”
“哦……”我点头,又道,“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去后山看看不就晓得了。”
“王后,万万不可!”清素闻言大惊失色,惊道,“这上古异兽凶悍无比,若是见不着倒还好了,若是不幸遇见伤了王后,您让清素如何担待得起?”
“……”我轻笑,“清素姑姑未免小瞧了荆和……”
“王后!”清素打断我,双膝一弯跪了地,容色沉静声音洪亮。
“……”额,我汗颜——清素姑姑你说话便说话,这跪得也嫌突兀了些吧……我瞪着跪在我身前的白衣女子有些无言。
嗯,她似乎,约莫,确乎是压着我的脚了。
“清素怎敢轻看王后,”清素缓声,面容不见丝毫异样,却是字字有力深入人心,“王后乃是神族轩辕氏的小姐,修为仙术自然是不在话下。”
“清素姑姑,我……”
“可是,王后不知那上古异兽之凶猛残戾,力大无穷,王后不过纤纤弱女子,饶是有通天之术,只怕也是无处可施。”
“清素,我并非……”
清素只当未听见我的话,径自抬起头,目光清明坚毅,望向我又道,“还望王后量力自恃,怜悯我等这些做奴为婢的。”
“……”我扶额,嘴角抽搐眼角亦抽搐,半晌方才略有些艰难地挥挥手道,“姑姑请起,是荆和任性了。”
此事之后,本上仙顿悟了一个真理:这魔族配给我的清素姑姑,她不仅仅是个姑姑,亦是个口才了得的能人,更是个膝盖颇有些气力的下田劳作的好手。
原本清素言辞恳切字字在理,本上仙是无什么可辩驳的,不过——我方才不过是想同她说我堂堂轩辕家的荆和上仙,饶是修为不济,逃命的本事总是有的,她这般言辞,貌似是恳切得太恳切了些。
“谢王后体恤。”清素恭敬道,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
“不谢……”我干笑着,压下揉揉左脚的念头,端正了身子朝别处望去,又强持出了一副赏花悦目的好兴致……
这一山的妖花,真真是风情万千啊,我再次叹道。
“呵呵呵……”
蓦然,飘飘渺渺间似乎有一阵轻笑声传来,冥冥之音,恍如隔世。
我顿时汗毛倒立,当即眉宇
一凛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任何异象。
“清素姑姑,你可曾听见?”疑云密布间,我蹙眉问道。
“听见什么?”清素眸中浮现些许诧异,反问我道。
“……”我摇头,只心中略微感叹了三分——最近幻听之事时有发生,莫不是最近心力焦竭所致?
回到宫中,已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清素领着我往新住处来仪宫走去,一路上倒是瞧见了不少身着墨色宫服的宫人,手中皆是捧着菜肴糕点。
“这些人是……”我望向清素。
“回王后,这些是司膳的宫人,在膳阁当差。”清素不愧为巨鹿王宫的上三品掌事姑姑,果真是善解人意,察言观色的功夫丝毫不必我轩辕府上的几个老姑姑差。
“嗯。”我颔首,打眼朝四方望去,恰巧望见了几个华服云鬓的姑娘说说笑笑地朝王宫的南面走去。
我眸子一闪——只见其中一人身着一条绛红长裙,凤眼高挑顾盼多情,朱唇起菱艳丽非常,眉宇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我眨眨眼,望着那几个姑娘离去的方向……并不似这王宫中的宫女,这么说……我挑眉戏谑一笑——是苍玄帝君的宫妃?
呃,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蓦然间,我双眸一瞪瞬间清醒——这苍玄帝君分明是个“有心无力”的主,哪里会有宫妃呢……我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清素,那几名女子……”我欲言又止。
“回王后,方才那几名女子中,身着绛色长裙的是君上异母的妹妹,容栖宫的苍容公主。”清素道,“其余二人是公主的好友,皆是我族中长老之后。”
我汗颜——就说为何似曾相识,原是那东皇公子的异母妹子啊。
“清素,君上的宫中,没有其它宫妃么?”我嘿笑着一勾唇畔,故意问道,细细留意着清素面上的神色。
“回王后,没有。”清素仍旧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模样,面上无任何表情。
……
果然。我幽幽长叹,真真是可惜了那副天人之姿,祸国殃民之貌啊,可惜,可惜!
“王后,到了。”
思索间,清素在我耳旁高声道。
我抬眼,只见眼前繁花似锦姹紫嫣红,满园的百花怒放,似美人初醉娇羞欲舞,宛如仙境。
一座碧瓦飞甍琉璃铺顶的宫殿赫然矗立于繁华之中,宫门绛红,宫匾漆金——正是“来仪宫”三字。
不知怎地,我竟对这座华丽丽亮堂堂的宫闱望而生畏了,生生咽了口口水,我嘴角抽了抽。
“王后,先用午膳吧,打扫之事不急于一时。”
清素在我身后幽幽道。
……
“呵呵,呵……”我干笑,颇
有几分欲哭无泪,“不急不急,此事自是不消急的……”
正纠结间,只听见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未待我回头,便闻一气息不稳的女声惊呼道,“王后,君、君上在玄凌宫,在玄凌宫等了您大半天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唔……”我面上微愕,只觉头顶一阵黑烟袅袅而起,“君上?等我?作甚……”
我望着眼前这名青服宫女,但见她额角尽是细密汗水,气喘吁吁气息如牛,正捂着胸口跪在我身前大口喘气。
“奴婢不大清楚,只隐约听君、君上说,要同王后一道用膳……”小宫女道。
“……”头顶的黑烟霎时间化作一团乌云,我只觉头皮一麻双肩抖——难不成,又是魔族规矩么?
“清素姑姑,你怎地未曾告知我,这君上要同我一道用膳?”我头疼道。
“这……”清素面露难色,“这,是清素失职了……先君立下的规矩中,似乎是没这一条……”
“……”我闻言,眼尾不禁一抽,旋即便恢复如常,回头朝清素等人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往玄凌宫去吧。”
这老子定了一箩筐的规矩也便罢了,却不知如今这儿子也要步后尘了么?本上仙甚无语,东皇龙族在我心头的美好尊神形象颇有几分摇摇欲坠。
到了玄凌宫门前,我竟意外地见着了一个熟人——应龙将军。
昨日行色匆匆未瞧个清楚,今日一见,这魔界的威武大将军还真真是不辱那封号——身姿挺拔目光炯炯,手持一柄方天画戟,玄黑戎装威风凛凛,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输我神族司战的刑天上神。
忆及这个名字,我心头略梗,脑中闪过些许零碎画面,却终是长叹了口气。
应龙见了我,目光仍是冰冷异常,只是神态谦卑地行了个礼,方才隔着宫门朝里面高声道——
“君上,王后来了。”
“嗯。”
淡淡的一个字,语调平平,却自有一股清华意韵……我登时汗颜——这苍玄帝君,真真是集天下祸水之大成,真真是祸水中的仙玉奇葩。
“王后,请。”应龙将军推开房门,朝我恭敬示意。
我悻悻一笑,挪移着脚步跨过门槛,进了去。
“吱嘎”,身后宫门重重合上。
我稳稳心神,换了副端庄大度的神态,面上含笑,庄庄重重地走进外阁——这王后的架子,本上仙也自然是不能怠慢了。
“荆和见过君上。”我唇畔轻扬,挑起一抹大气笑容,行过礼,便施施然抬头,望向高坐在上的苍玄帝君……
面上的笑容悄然僵了。
我额角甚自然地滑落了冷汗三滴……这这,这,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只见苍玄帝君的一双星眸清寒淡然,直直望着我,却是面含一抹深长笑意,如若春风拂面直教人心神荡荡漾漾……
我顿时一惊,面颊一阵燥热——这架势……为何我觉着有那么股子……勾人的调调?
“荆和王后,昨夜休息得可好?”半晌,苍玄唇尾微翘,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甚好,甚好……”我讪讪道。
“听闻王后今日一早便去南山采药煮茶……”说话间,苍玄举起紫檀矮几上的青铜酒樽,往唇送去。只见那右手骨节修长分明,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华如玉,教人心旷神怡。
“……”
“不知我魔族圣药那莲茎,可还入得了口?”苍玄一双幽潭深眼定定望着我,问道。
闻言,我顿时眼角抽搐——入口?这刚回宫便被您老人家急急召来,莫说入口,连那茶香我分明都没来得及嗅上一嗅的。
“这……”想不到这苍玄帝君日理万机,竟然还要管宫人采药煮茶下田劳作这等事情么?
我心里头盘算着如何回话,一时却又寻不见合适的说辞,不禁有些焦急。
“孤方才的话,”苍玄轻笑,却教我心头一颤,“王后可是没听清?”
“君上字字有力,荆和自是已然听清……”我顿了顿,索性心下一横,咬牙道,“不过荆和才回宫便赶上君上急招,还未来得及煮茶。”
“既然如此,孤这儿倒还正好多煮了一碗。”
我闻言微呛了。只见苍玄容色不变,眸色却较之方才多了三分玩味。他将矮几上的一盅茶碗朝我一推,便又神色淡漠定定望向我。
有些许……古怪。我蹙眉——不过一碗茶,也值得这东皇家的堂堂尊神公子这般上心?
“多谢君上挂心。”我干巴巴笑道,端起茶碗笑啄了一口,登时心头凉了半截,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王后以为如何?”
苍玄帝君面上仍旧清冷,眸色却隐含了笑意,悠然问道。
“好……好茶。”我扯了扯脸皮,朝苍玄抱拳笑道,“这那莲茎真是风味十足,入口甘甜犹如山涧泉露,饮之教人难以罢休,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茶!”
“……”苍玄闻言,朝我微微一笑,“王后中意,自是最好。”
端着空空如也的茶碗从玄凌宫出来,本上仙以为自己已是身残志残。
“王后,您……”候我多时的清素一见我如死灰般的面色,生生惊了一惊。
“清素姑姑……”我扶额。
“王后……”
“那莲茎真是你魔族圣药?”我印堂略黑。
“自然是的。”
“为何……为何你不曾告知我,这那莲茎
的滋味,是苦得煞人?”我念及方才那如若噩梦般的饮茶艰途,背脊一阵发凉。
“……苦?”清素闻言蹙眉,“王后此话怎讲?那莲茎花汁甘甜鲜美,比那九重天上王母娘娘的琼浆玉露也不毫不逊色。”
……我愣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清素,这是方才我饮下的那莲茎。”我汗颜,将手中的空碗递将给她。
清素面色微妙,接过空碗,往鼻间一嗅……
“如何?”我问道。
“……”清素的俏脸微微一红,踟蹰道,“这,这却是那莲茎花药……只是,似乎是加了许多千年苦参……”
“……”
……我眼角一阵抽搐,默默抬头望了望天。
——这个东皇小儿,竟堂而皇之公报私仇……想来这东皇龙族定是一家子颇小气的龙族。
今日,本上仙委实无语。

 

花神

望着偌大堂皇的来仪宫,本上仙不禁大为震慑。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鹅毛扫帚,转身望了望清素等人振奋异常的面容,我怯怯然抖了抖双肩,眸中却浮现敬畏之色——这群姑娘真不愧为内阁为我这个神族王后精挑细选的能人,打扫宫阁这等差事尚且能如此严阵待之,将来是必成大器的。
“王后,”大器之一朝我唤道,“天色不早了,下旨吧。”
“下旨?”我微微错愕。
“王后,切莫迟疑了,”清素左手持一雪色白布,右手提一招摇山原木精雕而成,其上似有数十道飞扬纹路的硕大簸箕,面色清冷如水,朝我恭敬道,“若是日落之前打扫不完,王后今夜只好去君上的玄凌宫宿上一宿了。”
“这……”我被“君上”二字生生一惊,脑中浮现出一双清寒星眸并着一口加了许多苦参的茶碗,登时觉着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窜了上来,连忙正了容色将手中的鹅毛扫帚一握,沉声肃颜道,“日落之前务必将这来仪宫清扫得滴尘不沾,动手吧。”
“诺。”
眨眼间,众姑娘作鸟兽散去。
我立在原地半晌,默默无言抬头望了望天,随后方才长叹一声去望众人行为。
只见清素领了三个姑娘正清扫着来仪宫的前院,另有几人推开宫门朝里打望,我心中略微思量一番,便提着鹅毛扫帚朝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我瞳孔骤张,不得不再次震慑于这巨鹿王宫的奇妙格局了——想这王后居住的东宫来仪,前院一副富丽堂皇美丽不可胜收的景象,这后院……
我干咳,望着随处可见的蜘蛛密网和积了丈厚的灰尘,无言以对了。
问曰:“为之奈何?”
答曰:“扫帚显威。”
我嘴角甚为淡淡地抽搐了瞬,忆起清素所说的每日皆有人打扫一言,不禁扶额。
又踌躇了半晌,脑中极力回想着当初在轩辕府时,老管家每日清晨扫地的形态,忆了大半天,我方才小心翼翼开始手上的活。
说起这“命格”一事,那委实是奇妙得紧啊。记得当年我将将落地,我母神同父君便请来了司命仙君为我卜了一卦,那卦象究竟如何母神倒也未对我细说,只道那司命老头曾对我的姻缘之事留下四字箴言:坎坎多舛。
时至今日,我真是不得不对司命仙君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真乃是金玉良言,一语即中啊。
想我轩辕荆和二万年来三嫁未果,四嫁倒是果了,可这夫君却是个皮囊极好的不举男儿,且心思深沉捉摸不透,行事古怪有仇必报,真真是叫我……
叫我好想杀回九重天同王母骂上一架。
“唉……”我幽幽长叹。
“哐当——”
脚下一阵当啷声响,我一惊,这才从神游中回转了心思,朝四方望去,方恍觉,我已走至了一处假山洞口外。
这座假山位于来仪宫后院的角落处,两旁栽种了许多长藤,大多都是枝蔓交连遮天蔽日,竟将外先的明媚日光尽数隔绝,黑漆森森宛如深夜。
假山洞口似有阴风阵阵,使人不寒而栗。
甚是古怪。我蹙眉,脚步停顿,这假山那头应是封死了口的,怎会有冷风?我益发不解,遂伸长了脖颈想往假山洞内看个明白。
纠结半晌,我仍是决意一入洞内探个究竟,可刚踏出左脚便又悻悻收了回来——我只身一人,又无防身之器……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鹅毛扫帚,我心下一横咬了咬牙,额角隐流冷汗——虽说,虽说是寒碜了些,可有这防身扫帚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好些。
握紧了扫帚,我施了个“清明术”,却觉浑身一阵无力——想来定是近日疏于修炼,法力修为退步了不少,我暗暗决意日后每天打坐一个时辰,随后便朝着乌漆抹黑的洞口走了进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假山之中无光,我开了天眼,虽说视物是不成问题,但这洞内通道的狭小程度却是我不曾料到的。
我冷汗涔涔,头一回万分感激起这副虽修长但也尚算瘦弱的身板——若是这腰身再浑圆上三分,这胳膊这腿儿再壮硕上三分,我岂非要生生卡在这假山内?再等着清素等人前来营救?
呃,接着便传到苍玄帝君耳根子里,说神族的荆和王后上蹿下跳东钻西藏,将自个儿生生卡在了假山里,于是那东皇小儿便治我个嫁为人妇还不守礼节之罪,最后理所当然地将我这糟糠之妻遣送回天池。
咳咳,我微咳。
真真是可怖,可怖得紧。
走着走着,但见前方似有微微光亮,我顿时一惊,果然是应了我的猜测——这副假山,同外面是通了的。
唔,没成想,这来仪宫的后院,亦是可以有密道的。可这造密道的人也委实胆肥了些,在后宫里建个密道,这不是成心让王后出墙么?
我颇无语,抿抿唇,伸手将垂下的发丝撩到了耳后——这来仪宫后院的假山,又会是通往何处呢?
微光渐渐成了光亮一片,我深吸一口气,一弯身子钻出了假山,抬眼朝四方望去。
呃……我的双眼乍然一瞪——
这满目的妖美似火,这漫山的娇娆冶艳,可不正是魔族圣药,那莲茎么

巨鹿虽正是冬末季节,但这南山之上依旧是清风吹拂鸟语花香。
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我眨眨眼,望着满山的如焰那莲茎,青草茵茵,远远之外的草地上,似有野兔追逐黄莺嬉戏,好不热闹。
骤然间,我瞳孔微凝——野兔?黄莺?
若是我没记错,今早采药之时,我于南山前山呆了大半天,分明连一只飞禽走兽也未瞧见,这黄莺野兔是打何处来的?
心头疑云顿起,我朝前几步,环顾起四周。
——似锦繁花,幽碧青草,苍穹万里,云卷云舒。
我眉宇一凛,虽说景致相差无多,但是却依旧有不同,这里……应是南山的后山。
没成想,来仪宫的后院假山,竟是同这南山后山连通了的……我微讶,抬起脚朝前走去。
“南山后山,似是有上古异兽出没。”
脑中蓦地忆起清素所言,我的双眸霎时亮了一亮——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喜出望外心思飘忽间,远处天际却骤然传来一阵古怪声响,似杜鹃哀啼,嫠妇泣血,其声铿然清脆,响彻天际——
这声音,怎地这般耳熟啊……我愣神。
——凤鸣?我脑中陡然窜出了这两个字,不禁呆愕——凤鸣?竟是凤鸣!
若真是上古异兽,那这凤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唇微张,不由地将手中的鹅毛扫帚紧紧一握,眸子闪闪烁烁。这凤鸣,这凤鸣,莫不就是上古四大异兽之一的——丹穴山地狱火凰?
心底一阵热潮涌动,我只觉欣欣然欲喜极而泣,想来我轩辕荆和活了这几万年,终究……终究是要见一回不是在人股下坐着的异兽了,终究是要见一回不是专作拉车使唤之用的凤凰了。
遥想当年本上仙方能言语之时,便被父君送到了梵天文殊菩萨的文殊塾,同众多仙家小儿一道学高妙佛理习道法仙术,时岁久远,文殊菩萨唯有一言深入我心,教我至今不忘。
便是——欣喜时分,须得万分小心“乐极生悲”云云。
乐极生悲,这是真理。而更有“好奇害死猫”一说,亦是真理。
而此时,我怔怔望着头顶上方的巨大硕影,方才深深顿悟了此间真谛。
……我抽了抽嘴角抖了抖脸皮,呃,只见头顶上方这位,翼若垂天之云,通体火红夺目,冠翎斑斓五彩,尾羽坠了三绺金色,一双凤眼倨傲凌人不可一世,正眸光不善地睥睨着如同蝼蚁般的九天上仙荆和姑娘我。
依这样貌看来
,同书上写的相差无几,确是那四大异兽排行第三的地狱火凰无误。
可是……我的脸色起先一阵白,复而由白转青,最后由青改黑——这这,这书上似乎是漏写了这地狱火凰的雄伟体魄堪比小半座山头这一奇伟要点啊。
唔,想来这编书的人颇不算个好人,这也委实不负责任了些。
“……”我干咽了口唾沫,额角甚没身份没出息地长流下了如瀑的冷汗,脑中突地便浮出了“逃之夭夭万事大吉”八个大字。
咳咳,这地狱火凰能于四大异兽中排上名号,可不单单是因了那副奇壮躯魄美丽身姿。
——啧,这漂亮凤凰若是秀口一张,悠然一吐,那便是红莲业火,焚尽大地,万里焦土。
“铿——”
地狱火凰冷冷睨着我,眸光似是朝我手上的扫帚瞄了瞄,忽地凤眸一凛,高扬了颈项仰天嘶鸣一声。
“……”我微呛,眨眨眼,垂首望了望手里握着的鹅毛扫帚。
“铿——”
火凰不依不挠,凤眼之中隐含怒意,似乎是随时准备朝我喷上一口业火。
“……”我干咳,双眼直直瞪着那张一开一合啼鸣着的凤口,生怕从里先喷出半点火星火苗——
红莲业火,历来便是神族用以惩戒犯了条令重罪的神仙的最重刑法之一,故而就算我是个神仙,就算我恰巧还是个神仙中的上仙,我亦是经不起这红莲业火的。
嗯……这漂亮凤凰莫不是在忧心我这把起不了丝毫防身之效用的扫帚?我汗颜——连忙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鹅毛扫帚朝地上一扔,可随即又有几分后悔,这鹅毛扫帚望上去颇是精致,想来那造这扫帚的人亦是倾注了不少心血,本上仙这般行径似乎是有糟践他人心血之嫌。
唔,待我脱身,还是要将那扫帚捡回来的。我心道。
“铿——”火凰又啼鸣一声。
我顿时窘然……这凤凰委实同寻常的异兽不大一样,到底是四大异兽,灵气果真非凡。我眼角抽了抽,稳住心神,施施然伸出右脚朝那扫帚狠狠踹了一踹——鹅毛扫帚灰溜溜一滚,到了远处。
“……”火凰这才微眯了一双凤眸,一动不动地瞅着我。
“……”我亦眼也不眨地望着那漂亮凤凰,心头却盘算着脱身之术,额角泌出了一丝汗珠。
“荆和王后好生悠闲,不知孤是有哪些地方招待不周,竟让王后溜出王宫,同一只小鸟儿逗起了趣,倒是孤怠慢了。”
一副极其熟悉的不冷不热不明不白的语调,声线略沉字字透寒。
然而此时
本上仙丝毫不以为这副好嗓音是好嗓音,反倒是听得我眼冒金星几欲抢地。
背脊一阵发凉,本上仙顿觉昏昏然地崩山摧,只因放眼这魔界十三州,能够如此自然而然自称为“孤”且戏称地狱火凰为“小鸟儿”的人儿,似乎,似乎是堪堪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