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脑中一片模糊,只迷迷糊糊地觉着,她身为一个演员,演过的感情戏多了去了,而她此时此刻躺的这个胸怀,一定是她所见识过的温度最低的。
“……”万皓冉的眸子微垂着,定定地望着躺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只见她面色异常苍白,心中蓦地便涌上了一股子极其诡异的感受,他动了动薄唇,话一出口,声线竟是异样的沙哑低沉。
“你真的要死了?”
“……”听了这句话,南泱只觉得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喜感,是以她勾了勾唇笑了起来,然而,笑出的却是一阵夹杂了血水的咳嗽——
“咳咳……”她抬起分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望向抱着自己的男人,笑了笑,将这出戏的最后一笔补齐,“若我南泱不是南泱,你说你我二人会不会与现在不同……”
“……”万皓冉的双眸一阵轻微地开合,没有做声。
“也不对……”她又闭上了双眼,声音愈来愈微弱,接近蚊蚋,“若我不是南泱,就遇不到你了。”
“……”他的瞳孔蓦地收缩,下一刻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接着便是一脚踹开了内殿的大门——
“把御医院的那帮废物,都给朕宣进宫!”
天边泛起了白,夜将尽时,初起的雾有些重,整个陌阳城中透着丝丝微凉。
织锦宫的内殿中,此时此刻,可谓是甚为生辉。
那人清寒的眸子不带丝毫的情感,只漠然地扫视过地上那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御医,薄唇微启,缓缓问道,“死不了?”
“是是是……”领头的一个御医生着一副清秀白净的面孔,俨然一派文质彬彬的文人样,正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唐云鹏,此时,他跪在地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不住地滑落,颤抖着声音微微道,“回皇上的话,南贵人托皇上的鸿福,加之吉人自有天相,已然没了性命之忧了。”
“唔,”闻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端起了桌上的一盅茶水抿了抿,看也不看那唐家公子,只挥了挥手,道,“去写药方子吧。”
“是是——”唐云鹏又扣了一回首,道,“臣遵旨。”
语毕,一众人便纷纷地退出了织锦宫的内殿。
明溪抹了抹眼角的泪迹,又将搭在南泱额上的湿布换了一条,双眸通红一片。
龙涎香的气味云云袅袅,万皓冉沉着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床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容颜,只觉得,甚为不习惯。
他阴着面容,只觉得如今望着这个女人如此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瞧在他眼中,竟是觉得别扭得很。
在他的记忆中,南泱留给他印象最多的,便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精致得完美无瑕的面容,眉眼间的英气,以及眉心那株妖异似火的红莲胎记。
思及此,他不禁蹙眉——
数月前在月陨宫中,他亲手杀她的时候为何就没发现,她的那张容颜,竟会这么不适合苍白这种色泽。
在过去的二十七年岁月中,万皓冉从未想到,他此一生,头一回听到一个女子朝他表明心意,会是在那样一个情境下。
更未想到,在他这一生中头一个朝他表明心意的,竟会是那个曾巴不得他死的女人。
只是……他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这么一份颇惊天地泣鬼神的心意,是真是假,还是有些问题的。
南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南泱在织锦宫中自尽未遂一事,自然也是毫无例外地传遍了陌阳皇宫的每个角落。
然而,此番她死里逃生,显是比上一回有面子多了——昏迷期间,来探望过的嫔妃统共四位,除了许茹茜接着来探望过三回外,还有一位韩昭仪带着灵越帝姬来过两回。
听了这档子事,方才从五日的昏睡中转醒的南泱笑眯眯了一双桃花杏眼,朝着明溪颇为欣慰道——
“灵越那小姑娘甚为讨喜,我很欢喜她。”
“……”明溪的面色不大好看,没好气地回了句,“娘娘,你若再做几回这般的傻事,奴婢与其成日担惊受怕,索性先你一步去了!”
南泱闻言又是一笑,卧坐在床榻上,朝明溪道,“明溪,你娘娘我这回做的,可不是什么傻事,而是件对咱们今后大有裨益之事。”
明溪闻言一阵愕然,怔怔地望着她,道,“娘娘,奴婢愚钝,你自尽未遂,倒是对今后大有裨益了?”
“今次,我虽然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泪,不过,倒是没亏。”她扬起仍是毫无血色的唇,朝着明溪狡黠一笑。
“你是说……”
“明溪,我只问你,今次我自尽,皇上的反应如何?”她双眸动了动,问道。
“……”明溪闻言,侧过头回想了一番,回道,“娘娘你这么一提醒,奴婢倒也觉得委实奇怪,皇上今次,似乎分外担心娘娘你,起先诸位御医大半夜被传进宫,皇上直接便下了旨,若是救不活你,那御医院的九位御医,便要跟着一道掉脑袋。”
“那就对了。”她双眸微凛,含着一丝笑意,道,“明溪,你那日以性命相劝,要我朝皇上邀宠,今次我不惜以性命相赌,确是赢了。”
“娘娘,这种赌可不是开玩笑的!”明溪的双目又是一红,道,“你可晓得,你那钗子若是再向左偏三寸,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你了!”
“所以,那日我才会绊倒那个太监,借此烫伤右手,”言及此,南泱微顿,只觉胸口处的钝痛又隐隐地袭来,缓了缓方才又道,“此次,我执钗的手是左手,便是差了这三寸,也不会教那只狐狸心生怀疑。”
“……”明溪恍然,不禁一阵惊呼,“原来那日,是娘娘你自己绊倒那小太监的?可是,又何必纠结这左右手呢?”
“我既一心求死,若是右手执钗,要一举刺穿心房便轻而易举,若是偏了几寸,依着万皓冉那只美貌狐狸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他?”
话及此处,南泱又是一阵微微的咳嗽。
此番,她可谓是开了一场豪赌。
从前接拍的古装戏那么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任是哪个朝代,还没有一个古代男子见着女子告白能没感觉的。
任他万皓冉的城府心思再重,她这般费尽心机地将一出苦情戏演给他看,这般声泪俱下地给他告了一次白,她就不信,他还能无动于衷。
第17章 药渣
春末近夏,北国之地的陌阳城的天气亦是渐渐地转了暖,皇宫中的嫔妃多是褪去了繁重的披肩同小袄。
衣着的轻便,为众位素来便以争来斗去为乐的娘娘们,制造了一个新的竞争项目——比身材。
虽说照着明溪的说法,大万朝的人民对审美并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然而,除却腰身细不细这一项不谈外,胸大臀翘这两点,便是争斗的聚焦点了。
针对这一点,皇宫中有不少的娘娘都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有忙着丰胸的,诸如絮阳宫里的杜婕妤,据说前些阵子才从番邦高价购进了一种甚为神奇的水果,名为番木瓜,简称木瓜,日以继夜当做主食吃;有忙着垫胸的,诸如易月阁里素来便瘦得跟根儿牙签似的怡嫔,一个月前便从棉花之都襦郡买进了五十斤的特产,之后便在宫里忙着给肚兜里头缝棉花,不眠不休勤劳无比;还有忙着健胸的,诸如摘星宫里的诤妃娘娘,不久前便特地将自家的御医兄长宣进了宫,一番请教后便一门心思开始钻研人体穴位,可谓废寝忘食用心良苦。
然而,对于诸位娘娘的劳动,皇宫中有那么三位,表示甚为无语——
一个,是虽说胸小却素来以端庄识体自号的黎妃娘娘,嫌弃之,曰:难登大雅之堂。
一个,是自幼便天赋异禀格外“胸”悍的田贵人,不屑之,曰:矫揉造作。
一个,便是胸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大美人南泱南贵人。
当明溪将近日来宫中各位娘娘的动向禀告给她时,她正躺在一个太师椅上,在织锦宫的小院子里头打着罗扇晒着太阳,感叹之——
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起,各位女同胞就这么重视胸部了啊,难得难得。
“都是人才,”她摇着扇子一脸的叹服,“一等一的人才。”
明溪立在她身旁,面上是一派的轻蔑,嗤之以鼻道,“这等羞人的事情,也亏得那些女人想得出来,真不知那些个千金小姐,出阁前家中是如何教养的。”
“……”闻言,南泱笑了笑,朝着明溪望去,道,“这有什么。在那些娘娘们心中,能得皇上一眼比什么都紧要,为此,自然也便什么行径都做得出,你应该理解。”
“……”明溪的面上仍是不屑,道,“人生来的模样是天定的,便是她们费再大的劲,也不过枉然罢了。”
“……”南泱嘿嘿地干笑,只在心头默默地汗了汗,只道,若是这姑娘晓得“整形医院”这等神奇的处所,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对了,主子,”明溪的脑子里头蓦地忆起了一桩事,忙道,“那些女人们如此,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下月十五,是皇上的生辰。”
“哦——”南泱了然地点点头,“生辰啊。”
“嗯,”明溪接着续道,“届时诸位嫔妃必定争奇斗艳,娘娘你也得好好思量一番,送皇上什么贺礼才是。”
“唔。”南泱心头微微一番思索,颔首应声。
又是一阵嬉笑闲聊,南泱只觉难得的惬意。
这些时日,后宫中的众位嫔妃都忙活着重塑自己的身材曲线,虽然听来很为滑稽可笑,对她来说,这却是件极好的妙事。毕竟那些娘娘们忙着那头,便顾不上找她的麻烦,是以才给了她这么些空闲日子来将养身体放松心情。
对此,南泱表示很满意。
又同明溪谈了会儿子天,南泱却忽地记起了一桩事,不禁心生疑惑,便问道,“明溪,往些时日我卧榻,笙嫔娘娘总是隔三差五便来探望,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她却为何再没来过了?”
“回娘娘,”明溪蹙眉,答道,“碧儿前日来过,说是笙嫔娘娘近来恰逢信期,却有些气血不畅,加之成日里觉着犯困,这才没来看望你的。”
“哦……”南泱颔首,心头却有些担忧,又道,“我卧床之时,她很是有心,如今她身子不适,我亦理当去探望一番。”
“……”听了她的话,明溪的眉头却是蹙得更深,迟疑道,“话虽如此,只是娘娘,你如今伤才刚好,周御医吩咐过了,不宜颠簸走动啊。”
“那我就不用走的,”南泱笑了笑,又道,“你别担心了,让宫里的太监备上轿子,我们即刻便去凝锦斋看看她。”
“……”
明溪有些犹豫,又见自己拗不过自家主子,思量了半天,这才格外不情愿地颔了首,随后便吩咐太监备轿去了。
坐着这大万朝的人力轿子,南泱唯有一个感觉——果真是颠簸啊。
看来明溪的担忧也并无道理,她坐轿子的颠簸程度还真真是反分不亚于走路,还不如走着去呢。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也幸而如今她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否则,这般地颠来颠去,还指不定会怎么样。
心头如是思索着,耳畔却忽地响起了明溪的声音,“到了,娘娘。”
闻言,南泱这才回过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被四个小太监抬到了许茹茜的凝锦斋门口,不禁有些汗颜——
自己走路的时候,觉着从织锦宫到凝锦斋是分外的远,如今坐着轿子,却是转眼就到了,想来,劳动人民果然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在明溪的搀扶下,南泱颤颤巍巍地下了轿子,抬眼望去,只见凝锦斋的宫门口立着一个年轻太监,身上穿的衣服却并不是寻常太监的深蓝色,也不是江路德的那身绛红,而是墨绿色的,只见他生着一张微圆的脸,模样并不怎么起眼,却生得颇有几分高壮,手臂上横着一根拂子。
见此情形,南泱心头了然了几分,看来,这人便是凝锦斋的掌事太监了。
那年轻太监见了南泱,立时便躬身朝她见了个礼,恭敬道,“奴才参见南贵人。”
南泱朝那年轻太监微微一笑,“公公多礼了。”
年轻太监接着便起了身,手中的拂子一扬,朝着凝锦斋里头高声喊了一句,“南贵人驾到——”
入得了凝锦斋的内殿,却见笙嫔正将将从床榻上睡眼惺忪地起身,见了南泱,许茹茜的面颊一阵红,有些不好意思,穿着中衣便下了床,光着脚迎了上去。
“姐姐怎么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又道,“我方才正在午眠,这衣衫不整的,真真让姐姐见笑了。”
“哪里的话,”南泱亦是朝她笑,拉起她的手,说道,“虽说这天儿不冷,可你如今身子正虚,这样还是会着凉的。”
说罢,南泱侧过眸子,见碧儿正拿着一件金边琵琶襟外衫,便接了过来,披在了许茹茜稍显孱弱的肩上。
笙嫔心头一暖,朝南泱笑道,“你身子还未好全,如今却还来看我,教我心头如何过意得去。”
“你本就体弱,要好生调养,就先别操心我了。”南泱说完,心中思量了一番,又回过头,望向立在一旁的碧儿,吩咐道,“你主子气血不畅,要多食些补气血的东西,这几日,就先别惦记吃素了,待她身子康复,再忌肉也不迟。”
“是。”碧儿垂头,恭敬应道。
南泱颔首,复又回过头,望向许茹茜,只见她面色煞为难看,憔悴得很,不禁皱眉道,“要多食些猪肝儿。”
“……”许茹茜闻言,面上浮起了一丝为难之色,思索了半晌,方才又同南泱道,“姐姐无需担心,也不用补食什么猪肝儿,我服用御医开的红花有些时日了,除了教我有些贪睡外,效用倒还颇不错。”
听了笙嫔的话,南泱正欲打趣她迂腐,却一个眼风儿瞄见了明溪的面上有些异样,心头一阵不解,遂开口问道:“明溪,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是。”明溪恭敬颔首,随后,便闻见明溪的声音夹杂了几丝古怪,在内殿里头响起了——
“奴婢方才听笙嫔娘娘说道,服用了些时日的红花,教她有些贪睡,是以奴婢才心生疑惑,照理说,红花应当不会教人嗜睡才是。”
话音落地,一时间,竟是满室的鸦雀无声。
南泱蹙眉,道,“明溪,你却是如何晓得的?”
明溪闻言,面上微微笑了笑,回道,“娘娘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奴婢的爹爹是你家府上的郎中啊,对于药理之事,奴婢虽不及爹爹精晓,却也略通一二。”
“明溪,”许茹茜的眉头紧锁,望着明溪,问道,“你方才说,红花并不会教人嗜睡,只是我自服用以来,确是比往时贪睡啊。”
“……”闻言,明溪心头亦是一阵疑惑,她思量了半天,蓦然间心头窜起了一个猜测,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半晌,她方才望向笙嫔,开口道,“娘娘,可否还有药渣。”
“有有……”碧儿连忙将桌上的一碗药盅端了起来,朝着明溪走去,边走边道,“娘娘半个时辰前才服过一帖药,药盅都还在这儿呢。”
明溪朝里头瞄了一眼,蹙眉道,“这药盅里头的药渣太少了,碧儿姑娘,劳烦你将煎药的罐子拿来。”
“哦。”碧儿应声,接着便朝外走去。
南泱同许茹茜面面相觑,心头皆是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南泱缓缓开口,问道,“此番为你诊病的御医,是何许人?”
“是贺启伦,贺御医。”许茹茜微顿,又道,“这个贺御医,是周雪松私下同碧儿提过的,说是医术高明,为人,倒也算正直端正,否则,我也不会放心让他为我诊治。”
南泱心中更为疑惑,亦正是此时,碧儿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漆的药罐子走进了屋子,一股子淡淡的药味便缓缓散了开。
明溪接过药罐子,只见药罐的底部有许多红色的花样物什,她蹙眉,接着便捞起了一把,朝碧儿道,“将碾钵拿来,顺便去打一碗清水。”
随后,众人只见明溪将那一把药渣拧了拧,将水拧干后,又尽数地投入了碾钵之中,便碾了起来,半晌后,又将碾成粉末的药渣一股脑地全倒入了那碗清水中。
俄而,明溪的眸色骤然一变,见状,南泱禁不住开口问道,“可有何蹊跷?”
“……”明溪抬起头,神色凝重,缓缓道,“从这碗水的色泽来看,这药渣里头,除了红花外,还含有大量的藏红花。”
“……”南泱连同许茹茜皆是一惊。
“红花同藏红花,均有调节气血的效用,两者的状貌极其相似,极难分辨,唯有碾成粉末入水,观其色泽,方才可辨。”明溪望着那碗水,又道,“只是,这藏红花一物,却是一味堕胎药,若是多食,会使体质阴寒,不易受孕。”
“……”许茹茜的双眸蓦然惊瞪,“难道……是贺御医?”
“不,”南泱双眸一凛,缓缓道,“既是周御医相荐的,那他的为人应信得过……既然状貌不易分辨,那就极有可能是御药房的问题。”
方此时,明溪的脑中却忽地记起了一桩事,她双眸微动,望着南泱开口道,“奴婢想起来了,上个月,御药房似乎新进了一个小太监,叫小全子,曾经是在黎妃宫里当差的,听宫人们私下说,他同当初还是宫娥的莲才人……关系颇密切。”
“莲才人……”许茹茜的双眸中晃过一丝惊异,“我同她根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使这般的手段来害我?”
南泱一阵沉默,半晌后,一双桃花杏眼微微眯了眯,她竟是怒极反笑,虽说她在这陌阳皇宫之中,素来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自问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主儿,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年,便是菩萨心肠也被磨没了,更何况,如今居然有人对她的战友玩儿起了这么阴狠的手段,她自然还是得送还一份更大的礼才是。
她双眸微垂,忽而开口,问道——
“明溪,你说说,有什么法子,能轻而易举地毁了一个人的嗓子?”
“娘娘的意思是……”
“莲才人——”她唇角微扬,冷冷笑道,“不是素来婉转如莺么?”
第18章 技艺
明溪听了南泱的这番话,面色微微一变,她垂下头,一阵思索,接着又抬起头,望向自家主子,道,“娘娘,办法倒是有,只是,你心中可是已有计策?”
“计策我倒是还没想出来,”南泱的眸子微凛着,唇上却勾起了一丝冷笑,道,“只是,下月十五是那个皇上的生辰,凭着那个蠢女人的心性,她必定献艺争宠。”
“到那时候,只要莲才人的嗓子不舒服,在献艺时出上一回丑——”明溪的眼眸微抬,望向南泱,缓缓续道,“那便是大功告成。”
“知我者,”南泱笑了笑,望着明溪道,“果真明溪也。”
“办法虽好,只是……”许茹茜听完那主仆二人的一席话,不禁蹙了眉,道,“若莲才人的嗓子不舒服,她又怎会蠢到还去献艺呢?”
“……”明溪闻言一滞,拧着眉头垂下了眼,只觉笙嫔的话不无道理,如何教莲才人在嗓子不适的情况下献艺唱歌,倒确是个难题。
忽地,南泱却开了口,语气带着丝丝的笑,风轻云淡道,“茹茜,你怎地忘了,莲才人她,可是诤妃的人,只要诤妃娘娘开口,她绝不敢不从。”
“可是,”明溪的眉头仍是微微锁着,迟疑道,“娘娘,诤妃为何会开口让莲才人献艺呢?听你这么说着,奴婢却愈加地糊涂了。”
“不急。”南泱朝她一笑,缓缓地便站起了身,朝榻上许茹茜道,“妹妹你身子不适,便好生休息,传贺御医入宫,教他今后从宫外给你带红花熬药,我就先回宫去了。”
“嗯,”许茹茜面色苍白,略微有些吃力地颔首,道,“姐姐你亦当好生调养身子,切记万事小心。”
南泱含笑点头,接着便朝着凝锦斋的宫门走去。
明溪一路跟在南泱身后,忍了忍,却终究还是没忍住,是以,她开口问道,“娘娘,你如今有何打算?”
“下月十五也不远了,”南泱头也不回,缓声道,“咱们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得加紧着,给那个万姓皇帝备上一份儿大礼。”
此番回宫,南泱倒是学了几分聪明,没再教那四个小太监用人力轿子将她抬回去,而是同明溪一路走着的。
一路上,明溪心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喉咙里卖着什么药,自是颇为忧心忡忡。
而南泱心头亦是忧心忡忡的,今日已是初七,距离那人的生辰已然是近得很了,她若要将自己的计划实施得完美无缺,那还真是得费费气力——
要诤妃沉不住气,亲自开口让莲才人献艺的法子只有一个。
只要万皓冉生辰当日,有人的技艺能惊才绝艳,诤妃必然心生不甘,而照着明溪的说法,那诤妃娘娘除了一张脸蛋儿生得漂亮外,没什么别的长处,那时,她也便只能让莲才人为她争口气了。
“明溪,”南泱沉吟半晌,忽地开口,道,“我记得,你从前曾与我道,我失忆之前,是个使剑的好手?”
“嗯。”明溪颔首,虽说不大明白她为何作此一问,却仍是回道,“娘娘过去还没嫁给皇上之前,时常在府上同奴婢练剑,奴婢每回连你的五招都接不上呢。”
“哦?”听了这番话,南泱的双眸噌地一亮,脚下的步子也立时顿住,她回过头,望向明溪,面露喜色,“这么说,你也是个练家子?”
“娘娘说笑了。”明溪尴尬一笑,羞赧道,“奴婢自小伺候娘娘,那点功夫也都是娘娘你教的,奴婢学艺不精,至今也不过花拳绣腿。”
南泱忽地伸出手,一把握住明溪的双手,双眸诚挚,恳切道,“明溪,我有一计,只是需要你助我。”
“娘娘言重了,有什么事情,你吩咐便是,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溪双眸一动,语气略微激动道。
“我如今将过去的种种都忘了个干净,连使剑的招式也忘了,”南泱的面上神情有些复杂,沉声道,“我要你在十日之内,教我一些剑招。”
“……”明溪闻言,双眉不自觉地蹙起,道,“娘娘,你如今只是失忆忘了招式,过去十几年的功夫底子还在,十日之内重拾剑招并非难事。只是……你如今在这皇宫里,学剑招作甚?”
“今次,那个皇帝的生辰,我也预备在众人跟前献丑一番,为他一舞——”南泱的眸子一动,缓声道。
“一舞?”明溪一脸愕然。
“剑舞。”她淡淡一笑,眉眼间神采飞扬。
连着几日,织锦宫的大门都紧闭着。
南泱每日早起,跟着明溪练剑,近来效果颇为显著,对此,南泱心头自是分外欢喜庆幸——
幸而这个前皇后过去数年的辛勤,虽说自己没什么武功底子,但这副身躯的筋骨极好,机理间亦是很为有力,明溪又是格外悉心耐心地教导,几日下来,她这个纯外行却也是算得学有所成了。
加之她姚敏敏是个艺人,自小便在少年宫上舞蹈课,舞蹈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是以,花点心思将一种舞蹈动作同剑招融合之后,南泱如今也能将一套剑舞舞上完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