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华一身的污浊,原本清秀可人的面庞泪痕交错,早已是狼狈不堪,心头忽地觉得过往的种种那样可笑,便仰头大笑起来。
深冬的寒风凄冷无比,袁秋华的笑声在身后回荡不绝,南泱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朝一旁的明溪靠拢,眸中一片苍凉。
“明溪……我又杀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们是不是都看盗文去了,心都碎成炒年糕了。。
第76章 盛怒
袁宝林失手打翻了寝殿中的灯烛,葬身于大火。
至少在广陵宫中,秦婉怡跪伏在高坐于主位的万皓冉身前,是这么哭诉的。她神情悲切至极,双眸红肿得像是两颗大核桃,哭得凄凄惨惨殷殷切切,仿佛是痛失了至亲。
现下正是方过一更天,万皓冉的神色极是疲乏,骨节纤长的右手捏着眉心,低低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说没就没了,秦采女,朕要听实话。”
“回皇上,臣妾在睡梦中听见外头闹得慌,便起身查看,谁知方一拉开宫门,便听见内监来报,宫中的主寝殿走了大水,宝林已经……袁姐姐待人是最和蔼的,自臣妾入宫以来,便一直与她互相照拂,”她以绢帕掩面,抽泣得几乎要厥过去,“在臣妾心中,她便是臣妾的亲姐姐,如今她这么一走……”话及此处,竟是泣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南泱端坐在万皓冉的身旁,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面上的一双杏眸里头便盈上点点泪光,浓密的眼睫沾着晶莹的水珠子,凄婉道,“采女,逝者已矣,任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你自当节哀,千万得仔细身子啊。”
“……”秦婉怡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听闻南泱的言语,便抬起眸子望向她,哽咽道,“臣妾多谢娘娘体恤。”
之后便是一阵静默,万皓冉的眸子微合着,俊秀的眉心蹙起一个结,始终不发一言,整个宫室便都静了下去,秦婉怡的抽泣也逐渐弱了下去,宫娥内监随侍在侧,均是深埋着头,大气不闻。
良久,一道端凝却冷漠如冰的男子声线方才响起,淡然得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打发些人为她置办场风光的丧事,葬入妃陵吧,她曾有过身孕,虽未诞下皇嗣却也有过苦劳,追封为……贵嫔。”
一旁的江路德猫着腰上前几步,沉声道,“是。”
南泱的眸子低低地垂着,烛火的暗光在她的面颊上投下两圈淡淡的阴影,有几分迷蒙的美好。
果真是分毫也不出她所料,袁秋华的死于万皓冉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秦婉怡的话漏洞百出,他却仍旧只作未闻,又或许他知道事有蹊跷,却不愿追究?这锦绣绮丽的深宫之中,富丽堂皇风平浪静,暗地里有多少丑事和残忍,谁会不知道,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他的冷清与凉薄,宫中无人不知,而他方才的一句“朕要实话”,便已经是这个帝王能赐予袁氏的,最后的悲悯。
唇角勾起个自嘲的笑容,南泱只觉心中有无尽的悲凉,宫中的所有女人,终究都还是要倚仗这个男人的宠爱来过活,即便没有爱,宠也是必须的。
于旁人是,而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有得到足够的宠爱,才能让她在这杀机四伏的深宫里好好活下去。
思及此,她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了个干干净净,深吸一口气,又合了合眸子,复又施施然起身,跪伏在了地上,抬眼含着几分泪意望向身旁的俊伟男子,柔声泣道,“皇上,您授臣妾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是臣妾失职,还望皇上责罚。”
南泱生得极美,当之无愧是后宫的第一绝色,此时眸中含泪,盈盈一抹凄婉,更平添几分楚楚动人,万皓冉侧眸朝她望去,一阵沉吟,半晌又叹出一口气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沉声道,“这桩事如何也怪不到你身上,你何必这样自责。”
他的掌心难得的温暖,执着她冰凉的手,她缓缓站起身子,却仍是垂着头哭泣,犹如梨花带雨,眨了眨眼,又有几滴泪珠落了下来,将好便打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泪温热,仿是滴落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动,收手便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柔,带着丝丝暖意,“此事莫说同你不相干,便是同你有什么牵扯,朕也会护着你,别怕。”
此言落地,南泱浑身皆是一震,眸中的惊色一闪而过,仍是伏在他怀中嘤嘤抽泣。
秦婉怡同韩宓贞相视一眼,皆是各怀心事,明溪见南泱总算是肯主动跟皇上和好,心头暗自长吁一口气。
众嫔妃在一旁则呆成了木鸡——从未有人想到,人前那样盛气凌人的淑妃竟会如此温婉娇柔,更没有人见过皇帝如此温情动人的模样。
不约而同地侧目,不约而同地起身告退,再没有人想在此处多呆一刻,江路德一路将众位嫔妃送出了宫门儿,程玉妆走在最后头,眸子不住地朝宫内张望,压低了声音问江路德,“公公,皇上什么时候回落沙阁?”
江路德唇角勾起个笑容,朝她俯身道,“小主,皇上今儿夜里不回您的落沙阁了。”
程玉妆的一双美眸浮起几丝惊愕,追问道,“不回了?可是、可是皇上今晚翻的我的牌子啊……”
“小主,您方才也瞧见了,”他朝广陵宫努努嘴,沉声道,“今儿个皇上会宿在广陵宫,有淑妃娘娘侍奉,小主不必挂心,您是聪明人,凡事不用奴才说得太透,请回吧。”
说着便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程玉妆的面上浮起一丝不甘,却又不好发作,只闷闷不乐地回过身子,朝远处自己的居所走去。
“淑妃真是太过分了,”扶着她手臂的小宫娥忿忿道,“仗着自己得宠,竟然硬生生将皇上从小主的床上拽下去,世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啊……”
“住口!”程玉妆冷着脸呵斥了一声。
小宫娥被她唬住了,又有几分委屈,嗫嚅道,“奴婢又没有说错……”
程玉妆咬了咬下唇,回眸朝身后灯火通明的宫闱深深望了一眼,心中似有万道江流奔涌。
……
明黄的床帐上绣着五爪金龙,华贵而雍容,帐外有隐隐约约的烛光照入,昏暗之中又透出几分旖旎暧昧。
锦被下的*不着寸缕,南泱面朝里地侧卧着,双眸微微合着,分明疲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后宫之中,就连床笫之事都是有讲究的,一张枕席,便能了结君王与嫔妃间的许多事,这是一桩默契的买卖,两人心知肚明,却从没有说穿的道理。
思及此,她心头暗自叹出一口气,有几分怜悯起自己。
“今日之事,朕希望,再没有第二回。”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冰凉的男子声线,清明无分毫倦态,直教她的心直直沉进了谷底,好半晌,方才淡淡回道,“臣妾不懂皇上的话。”
她的装傻充愣将他的怒气整个儿地挑起,万皓冉恼羞成怒,一个翻身便将双手撑在她绣枕的两旁,墨玉般深邃迷滂的眸子死死地望着她。
他的身形高大俊挺,带来浓重至极的压迫感,南泱被唬了一跳,眼前的那双眸子漆黑如夜,却又似乎缀满璀璨星华,瞳孔中映出她的面孔,清晰而明艳。
真是讽刺,眼为心窗,万皓冉这样冷清寡意的人,却拥有天下间最美的眼睛。南泱抿了抿唇,将头偏到了一旁。
他却捏着她的下颔将她的脸掰了回来,眸色极是阴冷,薄唇微启,吐出一句冰凉的话语。“看着朕的眼睛,再说一次。”
心中分明慌乱了,面上却丝毫不肯示弱,南泱的下巴微微扬起,直直地望着那双似要摄人心魂的墨色眼瞳,神情淡漠而平静,一字一句道,“臣妾不懂皇上的话。”
还在对他说谎,该死的竟然还在说谎!
“闭嘴!”胸口的恼怒再也无法按捺不住,他死死地扣住她柔若无骨的两只皓腕,几乎是从牙缝里将话语挤出,“朕记得曾经便警告过你,别在朕的面前耍你的那些小把戏!”
“……”他将她的手箍得生疼,南泱紧紧蹙眉,忍着腕上的痛楚,沉声道,“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您弄痛臣妾了……”
他薄唇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阴骛着一双眼地望着她,“痛么?痛就对了,否则你永远学不乖。”
感受到了他的盛怒,一阵细微的惧意从心底深处升起,腕上的疼痛不断地加剧,她痛得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好痛,他要将她的手捏碎了……
“你自诩手段高明,骗得过旁人,以为朕也看不明白么?从诤妃到今天的袁氏,哪一个不是你的棋子,从始至终,你要的朕都给了,你算计谁朕都能罔若未闻,可是今日!你竟算计到了朕的头上!”
他的字字句句深深砸在南泱心底,她双眸微动,眼中有掩不住的惊慌,亦是此时,她感到胃部隐隐传来一丝丝的异样。
胸口的怒气让万皓冉难以抑制,他嘴角的讥笑携着浓浓的讽刺,嘲弄道,“南泱,你以为自己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凭什么?如果你不知道,那朕来告诉你,不是因为你聪明,也不是因为你机关算尽,而是朕一直宠着你护着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
胃里突如其来一阵翻江倒海,她面色一变,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推到了一旁,伏在床边剧烈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能不能求个霸王票,呜呜呜。
第77章 闻喜
清冷的雪光透过抽纱窗帘,是一种极淡的青色,像是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七八的月色,落下一地十五六的月色似的雪白痕迹,虽是冷寂的色彩,反倒映得殿中比外头敞亮许多
南泱着了月白中衣躺在牙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胃里的恶心感终于平复了几分,她抬了抬眸子,却将巧见着周雪松挎着药箱子迈进宫门。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淑妃娘娘。”他福身,朝着万皓冉同南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皇帝立在床畔,颀长挺拔的身影几乎遮去大半烛光,一双眸子眼波明灭,在烛火下虚虚实实,他乜了一眼周雪松,伸手指了指牙床,声音低沉却隐隐带着几丝关切,“娘娘身子不舒坦,你去瞅瞅是什么缘由。”
“是。”周御医抱拳领旨,脚下的步子一动便朝牙床走了过去,南泱在明溪的搀扶缓缓坐起身子,一旁的宫娥连忙取过狐毛披风盖在她孱弱的肩头,她面上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朝周雪松微微颔首,“有劳了,周大人。”
周雪松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了一方雪色的冰丝绢帕,躬身道,“娘娘,您的右手。”
她迟疑了一瞬,却还是将手伸了出去,明溪小心翼翼地为她卷起袖口,一圈青紫泛红的印记便映入了宫中众人的眼。
南泱生出几丝窘迫,将脸别了过去,明溪望见她腕上的青紫印痕,心头惊了惊,略微一忖便觉出了几分端倪,面上仍旧如常,周雪松亦是装作什么也没瞧见,只将绢帕轻轻覆上了她带伤的手腕处。
雪腕上的青紫几乎能刺痛他的双眼,万皓冉一张薄唇紧紧抿起,心头忽地升起了几分懊恼,方才也确实是气急了,她那样娇嫩柔弱的身子,他如何舍得下那样重的手。
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绢帕敷上去便有沁人的凉意袭来,倒似是减轻了几分痛意,南泱略微松了一口气,忽地又溢出一声痛呼。
“啊……”
万皓冉只觉整个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面色森冷扫了一眼周雪松,“下手这么不知轻重,没瞧见娘娘疼得厉害么?”
明溪立在一旁几乎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下手不知轻重的是皇上您好么……
周御医战战兢兢地颔首,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生怕再将南泱弄疼,扣着那只细细的手腕半晌,面上便浮起了喜色,明溪将他面上的神情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略微思量,眼中亦立时便透出了欣喜。
万皓冉朝他哂了一眼,沉声道,“娘娘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周雪松脚下一动,便朝着他跪伏在地,声量略拔高了几分,喜道,“微臣恭贺皇上,恭贺娘娘!娘娘的脉象之中,有圆珠跃动,正是喜脉啊!”
明溪闻言喜不自胜,几乎要流出泪来,立时便同宫中的一众宫人一道跪了地,高声道,“恭贺皇上,恭贺娘娘!”
脑子蓦地便只剩了一片空白,南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望着跪伏了一地的宫人,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万皓冉的眸中有异色滑过,喜脉?这么说……
南泱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心头被什么重重地击中,甚至连心脏的律动都漏了一拍,紧随而来的却是要将整个人都淹没的喜悦,整个胸腔几乎都要被什么溢满,没由来的狂喜,连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高兴,面上浮起掩不住的笑意,他的双眸微动,浓长的眼睫闪闪熠熠,大步上前一把将她从牙床上抱了起来。
南泱被惊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瞬间面红耳赤,嗔道,“皇上您干什么?这么多人瞧着呢!”
他满面皆是春|色笑影,愈发显得神姿高彻,“瞧便瞧吧,朕乐意让人瞧!”
从未见过这人这样高兴,南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双颊红得似火烧云,在他耳畔低声嗫嚅道,“你没脸没皮惯了,自然不打紧,可我脸皮薄。”
周雪松朝江路德同明溪望了一眼,三人便悄然地站起了身子,领着一种宫人往外退,宫门被轻轻合上,将外头的风雪尽皆阻挡。
南泱羞窘至极,粉透的嫣红从面颊一路蔓延到了耳根脖颈,愈发娇俏可爱,他俯身吻上她娇小的耳珠,呢喃道,“敏敏,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么?”
耳垂的酥麻让她浑身颤栗,他没有自称朕,她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暖意,又觉万分不好意思,只躲着他的唇羞怯道,“你先把我放下来,好不好?”
见她羞赧成这样,万皓冉喉间溢出一阵醇厚的低笑,便抱着她旋身坐上了牙床,南泱动了动身子就要从他腿上下去,他却将她扣得死死的,声音极是低沉蛊惑,“别动。”
南泱被他话语中的旖旎唬住了,当真就不敢再动,沉吟了半晌便回头望着他,轻声道,“我腹中的又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高兴成这样,教不明白的人瞅了去,还以为这是你头一回当父皇。”
他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声音低柔又透着些微沙哑,“不一样。”
她的眼帘垂得低低的,心头莫名的欣喜,低声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你,”他的呢喃近在耳旁,低沉沙哑,又似浓酒香烈醉人,呼出的气息温热,薄薄地喷在她的耳垂,“朕的敏敏。”
敏敏……他竟还记得这个名字。
眼眶蓦地湿了,她眼中流出两行泪来,定定地望着他温暖璀璨的双眸,沉声道,“我一定会平安地为你生下这个孩子。”
他伸手拭去她腮边的泪水,带着剥茧的指尖抚过她柔嫩的颊,眼色深沉如幽潭,“一定会的。”
心中甜滋滋的像是吃了三月的蜜糖,南泱破涕为笑偎进他怀中,伸手绕起他的发丝,如墨的色泽同她白皙的指尖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却又格外和谐,“你喜欢皇子还是帝姬?”
他认真思考了一瞬,“都差不多吧。”
“差不多?”她蓦地抬起头,气呼呼道,“你以为是挑萝卜呢?”
她懊恼的模样很讨喜,挑萝卜?有这么比喻的么?他失笑道,“我可不喜欢萝卜,不过你要是真能生出来,也算你的本事。”
南泱这回是真的恼了,手肘狠狠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有你这么开玩笑么?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人!”
他几乎笑弯了腰,又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儿,边笑边道,“皇子帝姬都好,都是我的孩子,模样一定都没得挑。”
南泱气呼呼地转过脸去不看他,见过没脸没皮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得亏是在笑,要是换作正常说话,怕是要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儿去。
万皓冉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脑中忽地记起了什么,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双手,那青青紫紫的印记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狰狞,显得异常突兀,眸中划过一丝心疼,他张了张口,低声道,“很疼吧。”
她重重颔首,瘪嘴道,“你下手忒黑了。”
他垂着眸子打望南泱那副理直气壮的小嘴脸,挑眉狠狠掴了两下她的臀,道,“疼了才能长记性,以后还敢不敢了?”
脸唰地红透,南泱又气又恼又羞,挣扎着便从他身上滚了下去,抬脚就朝他踹了过去,“世上竟还有这么无耻的人,今儿个我算是见着了!”
……
兰陵宫的淑妃娘娘怀了身孕,这个消息经由一众宫人的口,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陌阳皇宫。
“哗啦”一声脆响,一个粉彩瓷花瓶儿便被大力地扔出了曼音阁寝殿的宫门,碎了一地的残屑。
月琳被吓了一跳,眸色瞬间便暗了下去,叹了一声气,方才提步迈过了门槛,撩开帷帐入了内阁,沉声唤道,“小主,该用膳了。”
江璃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双手一寸寸收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刺破掌心,狠声道,“听说那个姓南的贱人怀了皇上的龙种?”
月琳低眉,沉声回她是。
“砰”——
又是一套青瓷茶具被掀翻在地碎成了片儿,心中的悲恨无以复加,江璃蓉眸中尽是悲楚恨意,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老天会如此厚待那个毒妇?美貌、家世、皇上的宠爱,甚至如今还有了子嗣!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
眼眶里头滑落了两行辛酸泪水,江璃蓉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退了几步便跌坐在了椅子上,垂下眸子哭泣起来。
她的哭声悲切,月琳心头一阵不忍,思量一瞬便上前道,“小主,您别难过了,这宫里从没有谁能荣宠不衰。”
“……”闻言,江璃蓉缓缓抬起了头,望向了窗外漫天飘零的雪花,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声道,“你说得对。后宫的女人,有哪一个能荣宠不衰?唐梦雪如是,许茹茜如是,我如是,南泱也当如是!”
月琳抿了抿唇,又道,“小主,奴婢伺候了皇上多年,皇上生性凉薄冷清,淑妃得意不了多长时日的。眼下天寒地冻的,你可得万分仔细身子才是。”
她的眸子微动,望向了月琳,忽而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声音低沉道,“月琳姑姑,你本是广陵宫的掌事,皇上御前的人,如今跟了我,却落得这样潦倒下场,真是委屈你了。”
月琳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却听见严平喜的声音从外头高亢传来——
“程采女到——”
江璃蓉的秀眉微蹙,眸子微微眯起,有几分疑惑,“程采女?那是谁?”
月琳低声回她,“小主,是程大人的幺女,程玉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花花,求霸王票~
第78章 惊梦
时值腊月间,雪一下就是好几天的光景,渐渐地便堆积了起来,陌阳宫中的树木枝桠挂满了冰晶雪条,整个皇城银装素裹,原本碧瓦飞甍的檐牙也积了雪色,远远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
炉子里的碎碳烧得通红,热气将整个宫闱蒸得暖烘烘的。
南泱越发嗜睡起来,十二个时辰里竟有一半的光景都在榻上,明溪端着一个粉彩青釉瓷碗蹑手蹑脚地推开宫门,撩开厚重的帷帐,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呼喊,她的眸子悠悠睁开,惺忪的杏眸带着几丝倦意朝明溪望过去,见她手中捧着个瓷碗,浓重的药味儿四散,瞌睡便醒了大半,蹙眉道,“明溪,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明溪面上扬起一个浅笑,朝她回道,“娘娘,这是周大人给您新配的安胎药。”
“新配的?”她疑惑道。
“……”明溪颔首,接着便将药碗搁到了桌上,伸手去扶她,又道,“娘娘您腹中的皇子是头一胎,皇上心疼您害喜害得厉害,便请周御医另给您新配了个方子,加了几味缓解孕吐的药。”
南泱闻言又瞅了瞅那桌上的药碗,面色霎时便难看了几分,抬眸望着明溪恳切道,“怎么嗅着更苦了,能不吃么?”
宫门外头却传来一阵醇厚低沉的男子笑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良药苦口这个道理你没听过么?”
不消想也知道来人是谁,明溪已经面朝宫门,屈膝跪了下去,南泱懒懒地抬眸,便见门口走进来个高挺伟岸的男子,一身玄色绣龙的长袍,十二串旒珠遮挡去眼角眉梢,只那一张薄唇挂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这身打扮,这个时辰,看来是刚下朝便过来了,南泱心底悄然生出几丝莫名的欢欣,动了动身子便从牙床上坐了起来,着了绣履微微福身,恭敬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万皓冉大步上前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俊眉微蹙,语调里头有些责备的意味,“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这些虚礼就一概免了。”说罢便回头乜着江路德,声音却冷硬了,“朕记得昨个儿差你来兰陵宫传了口谕。”
江路德弯着腰杆儿,委屈回道,“回皇上,奴才昨个儿确确实实将您的口谕跟娘娘说过了啊……”
近日南泱懒得很,窝在榻上早睡糊涂了,经他这么一说方才记起这桩事,面上便有几分尴尬,忙道,“江公公昨日确实来过,是臣妾忘了,皇上不要责难江公公,都是臣妾记性不好。”
万皓冉的容色这才缓和下去,挥了挥手便朝一屋子的宫人沉声道,“朕同娘娘说会儿话,都退吧。”
“是。”众人恭恭敬敬地应声,接着便纷纷退出了殿门,明溪走在最后头,不着痕迹地朝南泱望了一眼,南泱心思一转便会意,朝她微微颔首,她方才旋身迈过门槛,轻手轻脚合上宫门。
近日来,南泱怀着孩子不能侍寝,皇帝却仍是每日都会来兰陵宫,大多是傍晚时分过来陪她用晚膳,却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早的。
她替他解开披风,取下冕旒,思量了一瞬便半开玩笑道,“皇上今日来得真早,臣妾懒睡不起的模样全教您瞧了去,皇上该不是故意的吧。”
万皓冉却只是笑,牵着她的手扶着她缓缓坐在垫了狐狸毛的红木椅上,伸手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声音柔润低沉,“朕不过是想你们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透着几分沙哑,很是中听,那句“你们”更是教南泱微微红了脸,侧过头低声道,“皇上每日都来,臣妾倒是欣然,只怕宫中的其它娘娘小主们得不高兴了。”
他半眯了眼,伸手捏着她的粉颊,又沉声道,“朕不喜欢你这么大方。”说罢便探手将桌上的药汁端了起来,有几分无奈的意味,道,“这么大个人不仅怕黑,还怕苦,朕也真是服你了。”
闻言,她睨了那药碗一眼,冲他悻悻地笑,“皇上,臣妾能不喝么?”
他望着她期待的眼神,笑得和风霁月,“不能。”
她的小脸瞬间皱巴成一坨包子,仍旧不死心,“其实过会儿将这碗药偷偷倒花盆儿里,明溪不会发现,神不知鬼不觉,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权当臣妾已经喝了,要是您不忍心倒掉周大人的一片心意,臣妾可以自己动手的。”
这是什么逻辑?偷偷倒花盆儿里还要他权当不知道?还自己动手?万皓冉心头略微思忖了一番,剑眉微挑,斜斜地睨着她,“你往时都这么干的?”
她点头如捣蒜,正儿八经道,“绝对不会教人发现,臣妾百试不厌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