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这才回过神,裹了裹身上的外袍回过眼,只见周雪松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立在内殿的桌子旁,朝她福了身子道,“微臣参见淑婕妤。”
她面上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来,缓声道,“大人无需多礼,”接着又望向明溪,朝她道,“给周大人看茶,要最好的龙井。”
明溪垂着头应了声“是”,接着便踏出了内殿,不时便呈上一盏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周雪松复又垂着头恭敬道,“微臣谢娘娘。”
“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她莲步轻移便坐到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燕窝粥抿了一口,只觉香甜滑浓,很是可口,接着又颇随意地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朝周雪松道,“大人不必拘礼,坐。”
周雪松又应了声“是”,这才坐在了南泱旁边的红木椅上。
“大人,想来明溪姑姑应是同你说清楚了,”她将手中的瓷碗放到了桌上,口中轻描淡写道,“我请大人带的东西,不知大人可带了?”
周雪松这才从衣袍里头摸出一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她,道,“回娘娘,您要的东西都在这本册子里头记着呢。”
南泱脸上勾起一个笑来,拿起绢帕拭了拭嘴,戴着精致护甲的右手便将那册子接了过来,翻开一番查找,忽地杏眼微挑,“袁秋华”这三个字便映入了眼。
“娘娘,后宫众位嫔妃的月事都在这册子上头,每两个月记载一次,应当算是详尽了。”周雪松沉声道。
南泱细细浏览了一番,眸子微微眯起,道,“袁小主的信期是每月的初三到初六?”
“回娘娘,”周雪松朝她回道,“袁宝林的信期素来规律。”
“……”她秀眉一扬,便望向了明溪,问道,“明溪,敬事房那边儿是怎么说?”
“……”明溪一怔,显是未料到她会当着周雪松的面儿问自己这件事,一时间竟有些愕然,没搭腔,周雪松的心头亦是一颤,有些不知所措。
“不打紧,”南泱朝周雪松望了一眼,又笑道,“周御医是自己人,你只管如实说。”
“……是。”明溪这才颔首,回道,“敬事房的韩公公说,上上个月,皇上确是翻过一次袁宝林的牌子,是初八那天。”
初八?
南泱嘴角一扬,面上便勾起一抹冷笑来,双眸一凛怒声道,“初六月事才完,初八承欢,这就能怀上孩子?袁秋华当宫中的众人都是傻子么!”
明溪见她恼怒,便上前朝她低声道,“娘娘,如今物证确凿,咱们即刻就拿着这本册子去见皇上,那贱人敢背着皇上与人私通,可是杀头的死罪!”
“……”
南泱的眼神冷得如冰霜一般,她眸子半眯,缓声道,“她若死了,顶多便是教黎妃伤点元气,于我们而言并没什么太大的好处。”说罢,她又是一笑,眸子里滑过一丝狠戾,“相反,我要她活,我要她活着帮我救出晨曦。”
明溪被她的一番话弄了糊涂,半晌没想明白,便道,“奴婢不明白。”
南泱举起手中的册子,冷声道,“明溪,你说说,是与人私通的罪过大,还是帮衬着黎妃陷害晨曦的罪过大?”
“帮衬黎妃陷害田主子,顶好落个被禁足降位的下场,与人私通却只有死路一条,自然是与人私通的罪过大……”明溪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心中一番思量,便隐隐想通了几分,眼中的疑云亦是消散了许多。
南泱朝她一笑,问道,“明白了?”
明溪颔首,低声道,“娘娘想用这个把柄,威逼袁宝林反咬黎妃。”
“这么个把柄,若不好好利用,不是浪费了么?”她唇角的笑容隐隐透着几丝狠戾,眼风一转又扫向周雪松,笑道,“周大人,此事过后,还得劳烦大人帮我一个小忙。”
“……”周雪松额上的冷汗涔涔落下,心中一番计较,面上却恭敬道,“微臣愿听娘娘差遣。”
南泱的面上仍旧笑着,话一出口却是冷得堪比寒冬的北风,“周大人,我知道你为人正直,自然不屑那些下三滥的害人手段,其实我也不屑。只是如今这情势,我若不害人,人便要害我,且会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况且……”
周雪松的头埋得更低,只觉背脊钻入了一道冷风,直直地吹进了心窝。
南泱朝他靠近了几分,朝他附耳笑道,“周大人也想笙贵嫔平安无事吧?”
他蓦地便站起了身子,膝盖一弯便跪伏在地,朝南泱深深叩首,沉声道,“微臣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南泱唇角浮起一丝笑来——怎么从前没发现,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周是考试周,更文没法像前段时间一日两三更,水货会尽量日更!
第55章 若即
一连三日,皇帝都留在翡棠阁中,袁秋华的身子仍旧虚弱,自然不能侍寝,却令同住翡棠阁的秦婉怡捡了便宜,万皓冉已翻了她三晚的牌子。
翰瑄宫近日又紧闭了宫门,每逢这时,宫中的人便晓得,那是黎妃的头痛又犯了。只是今年入秋以来,她的头痛似乎是发得太频繁了些。
袅袅的烟雾缓缓从炉鼎里头升起,价格不菲的安神檀香似乎已杯水车薪,夜晚同午睡十分,黎妃仍旧时常被生生痛醒。
这一次,额角的疼痛似乎尤为厉害,江璃蓉眉头紧蹙翻了个身子,一把便将身旁的鸳鸯枕扔了出去,撩开床帐喊道,“月琳姑姑!月琳姑姑!”
月琳是敬事房新派到翰瑄宫的掌事姑姑,在宫中也有了一些年头,过去是在广陵宫当差的,是皇帝御前的人,而将月琳指派到翰瑄宫,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是以黎妃待她很是客气,从不直呼其姓名,而是尊称一句姑姑。
闻见了从寝殿内阁传来的叫唤,月琳撩开帷帐便疾步走了进去,只见黎妃的面色很是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便捡起被她仍在地上的枕头,蹙眉道,“娘娘的头痛又犯了?”
江璃蓉微微颔首,着了里衣便下了床,口中闷闷道,“这段日子疼得格外厉害,过去从来没有过。”说着便朝窗外走去,却见外头已是夕阳西下,天儿已渐渐打黑了。
月琳连忙捞过挂在一旁的外袍给她披上,又拿绢帕替她拭了拭额角的汗水,关切道,“娘娘,您这么一直痛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奴婢去请御医吧。”
“不必了,”江璃蓉微微摇头,徐徐道,“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心事一多便会疼,待心头的事少了,自然也就好了。”
“……”月琳闻言一阵沉默,亦正是此时,风却刮了起来,透过半开的窗户钻了进来,她又朝黎妃望了一眼,方才又道,“娘娘,起风了,这么一直站着怕是会着凉,去贵妃榻上歇着吧。”
江璃蓉一阵沉吟,终是微微颔首,挪了步子便又走到了贵妃榻前,然而还未待她落座,严平喜的声音便从宫门外传了进来——
“笙贵嫔到——”
黎妃心念微动,面上的容色一沉,立时便强忍住额角传来的阵痛,装作若无其事地倚在贵妃榻上,双眸微微合着,好似假寐一般慵懒。
只听“吱嘎”一声,许茹茜挺着大肚子一脚便踹开了翰瑄宫的寝殿宫门,清丽的面上盛满了怒火,美眸一动,见黎妃那般慵懒惬意的姿态,心头更是无名火起,唇畔勾起一个冷笑,嘲道,“黎妃娘娘好悠闲哪!”
江璃蓉慢悠悠地睁开细长的眼儿朝许茹茜望了望,面上亦是笑,漫不经心地回道,“怎么了笙贵嫔?本宫瞧你的样子,怎么有几分兴师问罪的调调?”
“……”许茹茜容色更恼,然而还未待她开口,黎妃便又续道,“挺着肚子就别发这么大的火儿,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许茹茜心头被黎妃的这番话所动,顾念起腹中的皇嗣,便强压下了几分怒意,朝身旁的碧儿望了一眼,道,“本宫同黎妃娘娘说说话,你出去候着。”
“是。”碧儿恭恭敬敬地应声,接着便退出了寝殿。
江璃蓉亦是朝着月琳瞧了一眼,月琳姑姑是何等伶俐之人,自然便晓得了黎妃的意思,亦是朝她同许茹茜微微屈膝,从寝殿里头退了出去,顺手便带上了宫门。
沉重的宫门开启又合上。
许茹茜腹部高隆,她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着自己的后腰,望着黎妃的容色极冷,端详了她好半晌,方才嘲弄道,“黎妃娘娘,那日枫树林中的事,是你搞的鬼吧!”
江璃蓉面容一滞,不过却也只是刹那,复又定定地望向许茹茜,朝她笑道,“贵嫔妹妹这话可真是莫名其妙,那日之事不是早已有交代了么?妹妹这样冤枉到本宫头上,怕是不大合适。”
“冤枉?”许茹茜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忽地便低低笑了起来,接着便抬起眸子死死地望着她,冷声道,“兽药是你喂那只猫儿吃的,那日引它发难的也是你!南泱和田晨曦没瞧见,我却瞧得真真切切!你用护甲刺那猫儿,以为我是瞎子么?若当时我的身旁没有袁秋华,只怕如今滑胎的就是我了!江璃蓉,你好毒的心肠!”
“贵嫔妹妹,你这可就误会姐姐了,”江璃蓉心中一滞,面上却浮起了一丝无辜的神色,缓缓从贵妃榻上站起了身子,朝许茹茜徐徐走去,边走边说道,“此番姐姐不过是想让田晨曦吃些苦头,可从未想过要害妹妹你。”
“没想害我?”许茹茜又是一声冷笑,讥道,“畜牲撒起泼来,什么都干得出,多亏了老天垂怜,我才能躲过一劫……黎妃!我警告你,别再往我背后捅刀子,如今我腹中的皇嗣才是皇上最紧心的,惹恼了我,大不了玉石俱焚!”
“哟哟哟,”江璃蓉唏嘘,望着许茹茜盛怒的娇容,叹道,“妹妹何必这么生气?你腹中的皇嗣不是好好的么?再者说,如今皇上已对田晨曦失望透顶,她破相获罪,还被禁了足,难道不是贵嫔妹妹希望的么?”
“……”闻言,许茹茜心头的怒气隐隐便消减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黎妃,“如今田晨曦失势,南泱孤立无援,正是对付她的好时机,娘娘可有何打算?”
“暂且按兵不动,”江璃蓉细长的眸子微眯,沉声道,“南泱比田晨曦狡诈,若是没得完全的计策,绝不可冒然对她下手,否则被她翻出了老底儿来,救出了田晨曦,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即便是将田晨曦救出来又如何?”许茹茜唇角一勾,挑起一个讥笑来,“她的脸成了那副样子,还指望起势?”
江璃蓉心头却忽地记起了另一桩事,她一阵沉吟,缓缓道,“皇上今晚,还是留在翡棠阁?”
“……”许茹茜的眼帘垂了下去,沉声道,“袁宝林才小产,皇上陪陪她,也无可厚非。”说罢她微顿,又去望黎妃,叹道,“娘娘的计策虽扳倒了田晨曦,却也害了袁宝林,她着实无辜。”
黎妃沉默半晌,方才抬起头瞧了一眼外先的天,只见夕阳西下,泣血一般凄美,徐徐道,“她今日依附我二人,难保日后不会起异心,后宫之中,哪儿来所谓的‘无辜’。”
然而皇帝今夜却并没有留宿在翡棠阁,而是翻了淑婕妤的牌子。
彼时明溪将将扶着南泱躺下,正欲放下床帐,江路德吊着嗓子的声音便从外先传了进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南泱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有些愕然,望着明溪怔怔道,“明溪,方才我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这么晚的时辰,那人怎么还会来她宫里?
“回娘娘,”明溪面上却是一笑,朝她柔声道,“您没听错,是皇上来了。”
话音方落,云靴踏地的沉稳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了,南泱仍是有几分愣,一双眼儿直勾勾地盯着内殿的帷帐,直到那墨青色的帷帐被人外先撩起,露出一张极是清冷俊美的脸来,皇帝的眉宇间仍是有几分疲态,望着她的表情,低低道,“近来,你怎么总是这副傻样子?”
南泱方才回过神,立时便察觉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下了床朝他见礼,“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万皓冉朝她随意道,接着便上前几步坐上了床榻,从眉目间的神色来看,应很是疲累了。
明溪垂着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寝殿的宫门轻轻合上。
南泱这才施施然起了身,见他满脸的疲态,便上前几步,替他宽了外衫,边道,“皇上今晚怎么到臣妾这儿来了,可是又有什么烦心的事?”
万皓冉沉默了半晌,待她替他宽完了衣衫,方才拥着她一道躺在床上,在她耳边沉声道了句,“还是原先那些伤脑筋的事,不提也罢。”
“……”南泱闻言便不再追问,眸子微动,思量了半晌,复又轻声试探道,“袁宝林好些了么?”
“……”那人一双铁臂只紧紧地搂着她,半晌都没说话,就在南泱心中有些不安的时候,他方才开口,声音仍旧低沉,“身子慢慢调理着,也便好起来了,却还是一样伤心。”
南泱闻言,心头一阵冷笑,面上却浮起一丝关切的神色,朝他恳切道,“既然如此,皇上就多陪陪她,有皇上陪着,她心头便会好过些。”
“唔,”万皓冉朝她应了一声,喉间便又溢出了一阵醇厚的低笑,取笑她道,“你何时变得这么贤惠大方了?”
南泱捶了一把他的胸膛,抬眸望进那人清冷之中夹杂了几分笑意的眼,朝他翻了个白眼,嗔道,“我明明一直这么贤惠大方好么?”
万皓冉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南泱只见头顶一黑,便有密集的吻落了下来,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嗓音也透着几分微微的沙哑,“很不好。”
第56章 胁迫
翡棠阁中弥漫了数日的药草味儿淡了些许,将养了月余,袁秋华的身子渐渐好起来,面色也终于好了几分,已经能被人扶着下地走几步,人也不再那样憔悴。
“贺大人,”袁秋华披散着青丝倚在床头,面上浮起一抹虚弱的笑意,缓缓道,“我这身子不中用,这段时日有劳大人了。”
“微臣奉皇上与黎妃娘娘之命照看小主,自当尽心竭力。”贺启伦垂着头,沉沉道了句,接着便站起了身子,挎起药箱,恭敬道,“小主,微臣明日再来为小主请脉,先告退了。”
“贺大人请留步……”袁秋华朝他唤了一声,复又抬眼望向一旁随侍的宫娥,轻声道,“云芙,将我的翠金簪子取来,赠予大人。”
小宫娥应了声“是”,便转过身子,从首饰奁里头取出一把碧玉鎏金的簪子,递给贺启伦。
贺启伦双手接过簪子,自然晓得这是宫中的规矩,便也没作推辞,只端着簪子又朝袁秋华福了福身,恭敬道,“微臣谢过小主,微臣告退。”接着方才旋过身子踏出了翡棠阁的内殿,大步离去。
云芙朝贺启伦的背影望了一眼,撇嘴道,“小姐,那翠金簪子可是太夫人留给您的,您怎么就送给贺御医了?”
“你方才唤我什么?”袁秋华眸子冷冷望了她一眼,沉声道。
“……”云芙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跪地,焦急道,“奴婢失言,还望小主恕罪。”
“……”袁秋华见她那副可怜模样,心中也不忍再责骂,只低低叹了口气,朝她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这皇宫里,该懂的道理必须懂,该守的规矩也必须守,否则出了岔子,谁也救不了你。”
“奴婢知错了……”云芙跪伏在地上,细声道,“多谢小主教诲。”
她方才徐徐摆手,朝云芙道,“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吧。”
云芙又扣了一回首,恭恭敬敬地道,“谢小主。”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子,垂着头微微抖着,没再多言,瞧着却很是可怜。
袁秋华又是一声叹气,悲戚道,“那翠金簪子确是太夫人留给我的,只是除了那簪子,咱们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说罢她勾起一丝苦笑,又道,“且不说淑婕妤黎妃,便是秦采女,也是太常寺寺卿的千金……宫里那些娘娘,哪个不是家世显赫?贺启伦伺候了她们那么些年,收的打赏还能少不成?这翠金簪子虽是我家中极珍贵的宝贝,只怕还入不得人家的眼!”
“……”云芙心中一酸,便抬起眼望向她,心疼道,“小主……”
“瞧我,真是病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她失笑,微微摇头,复又朝云芙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是。”云芙恭恭敬敬地应声,接着便退了出去,然而刚刚推开寝殿的宫门,她眼风儿一扫便瞥见了一个高挑美人正朝着这方走来,不禁一惊,忙又回过身推门进了寝殿。
袁秋华的眸子将将合上,便闻见云芙急促的脚步声,掀了被子斥道,“我不是让你出去么?”
“小主……”云芙面上的神情说不出来的古怪,憋出几个字来,“淑婕妤来咱们宫里了!”
“什么?”她微微一怔,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儿叫唤——
“淑婕妤驾到——”
时隔数日,南泱再见到袁秋华时,她的面色已比滑胎那日好了许多,终于有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尚可,足见这月余来,皇帝对她费的心思。
南泱面上端着一丝淡笑,扶了明溪的手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望着病榻上的苍白美人,柔声道,“袁宝林的气色好了许多,终于能让人放心了。”
袁秋华心中一阵疑惑,面上却也含着笑,动了动身子便要下床,口中恳切道,“不知淑婕妤驾到,未有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南泱径自走到红木椅前坐了下来,杏眸一挑便朝袁秋华道,“宝林大病未愈,还需好好调养,行礼就免了吧。”说罢眸子又望向立在一旁的云芙,吩咐道,“快,将你家小主扶回榻上歇着。”
“是。”云芙颔首应声,上前几步便扶过袁秋华的手臂,她这才倚在床头,朝南泱恭敬道,“臣妾谢娘娘恩典。”接着又睨了一眼云芙,沉声道,“去给淑婕妤上茶。”
云芙颔首应声,半晌过后便端来一盏庐山云雾,恭恭敬敬地呈放在南泱身前,接着便立在了一旁。
南泱面上的容色平淡,左手端起茶盏,右手揭起差盖拂了拂面儿上的茶叶,镂空鎏金的护甲闪着细腻的光泽,缓声道,“上回枫叶林中宝林遭了重创,我心中一直挂念,奈何前些日子你精神不大好,便一直没来看望,昨儿个听周御医说你已能下地,今日我便来了。”
“……”袁秋华心头一声冷哼,南泱同田晨曦是一路的,她自然晓得这人此番来探望自己,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中更是悲愤交集,可她脸上却仍是笑得温婉,柔声道,“臣妾多谢娘娘关心。”
“宝林不必谢我,”南泱抿了一口茶,又道,“都是自家姐妹,你出了那样的事,谁心头都不好过。”
“……”袁秋华眼底隐隐浮起一抹痛色,沉声回道,“一切都是臣妾的命罢了,怨不得旁人。”
闻言,南泱垂了眸子一番思量,便抬眼朝一旁侍候的宫娥望了一眼,只见那小姑娘的衣衫色泽暗沉,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便开口,道,“明溪,前儿敬事房是不是送来了几匹衣服料子?”
明溪沉声应她,“回娘娘,是五匹上好的彩锦。”
“那几个花色我不大喜欢,”她声音轻柔,又吩咐明溪道,“你将这姑娘领去咱们宫里选选,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若是有喜欢的,便做成锦裙给她送来。”
云芙一听是彩锦,那可是连摸都没摸过的名贵布料,心头登时一喜,连忙跪地叩首,“奴婢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明溪心头瞬时了然,自家主子这是在支开这小宫娥,便颔首,道,“是。”接着又望向那小宫娥,笑得温柔,“姑娘随我来吧。”
云芙脚下的步子正要动,却忽地记起了什么,便朝榻上的袁秋华望了一眼,支支吾吾道,“小主,奴婢……”
“去吧,”袁秋华脑子不笨,自然明白南泱是什么意图,便摆摆手,道,“你这丫头真是放了道台了,淑婕妤待你这般好,回头儿定要好好谢谢娘娘,早去早回。”
云芙心头一喜,应了声“是”,便跟着明溪踏出了宫门,明溪朝四下里一番打望,见并无他人,复又望向殿中的南泱,朝她不着痕迹地颔首,待南泱一个眼神回了她,方才又合上了宫门。
殿中这时只余了南泱同袁宝林二人,袁秋华端起床头的燕窝鸽子汤抿了一口,略微沉吟,方才开口道,“不知娘娘支走臣妾的丫鬟,是想同臣妾说什么?”
南泱眼帘微微垂着,浓长的眼睫掩下,遮去她所有眼色,好半晌,她方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杏眸抬起直直望向袁秋华,开门见山便是一句——
“袁宝林,你滑掉的孩子不是龙种吧?”
“哗啦”一声,名贵的红釉菱花瓷碎了一地,里头的汤也洒了一地。
袁秋华的眼中略过一丝惶恐,好半晌方才缓过神来,朝南泱厉声道,“娘娘说出这种话来污蔑臣妾,就不怕臣妾告诉皇上么?”
南泱却是一笑,直视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慌之色,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来,边朝她走去,边轻声道,“袁宝林,我手上拿的便是你的月事册子,你说你要告诉皇上?好,我大可与你同去,顺便还会将此物呈给皇上过目!”
“……”袁秋华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惨白如尸,深秋的天儿,她的浑身却都被冷汗湿透,心中一急便要下床去抢南泱手中的册子,南泱身子一闪便躲了开,袁秋华生生摔倒在地,她满脸的惊惶之色,抬起头望着南泱,急得哭起来,“娘娘,臣妾求你……别告诉皇上,放过臣妾吧……”
南泱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上的容色极冷,“放过你?身为嫔妃却与人私通,这等死罪如何能饶!”
“不、不……”袁秋华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娘娘,臣妾一家都指望着臣妾呢,都指望着臣妾,娘娘您发发慈悲,放过臣妾吧……”
“那你告诉我……”南泱冷眼瞧着她的泪颜,杏眸微眯,问道,“孩子的爹是谁?是御医?还是御前侍卫?可是贼人强迫于你?”
“……”袁秋华泣不成声,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泣,“我与他是两情相悦,娘娘您放过他吧,放过他……”忽地又抬起头来,望着南泱,恳切道,“只要娘娘能放过臣妾这一回,臣妾愿为娘娘做任何事!求您了娘娘……”
南泱双眸微动,缓缓地朝她俯下了身子,朝她附耳道,“要放过你,可以,只要你去告诉皇上,枫叶林之事,是黎妃与你串通一气,陷害了田婕妤,你想想,是陷害嫔妃罪大,还是与人私通要命!”
“……”
袁秋华的眸子蓦地惊瞪,惊哭道,“可是、可是那样,岂非是要臣妾陷害黎妃娘娘?”
“陷害?”南泱嗤笑一声,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望着她讥讽道,“宝林怕是还不知道吧,黎妃给那只波斯猫下药,本就是要利用你们陷害田婕妤……”说着她微顿,朝袁秋华靠得更近,声音极是轻柔,“你,秦婉怡,笙贵嫔,还有她身边的所有嫔妃,都不过是她的棋子罢了,你以为江璃蓉会真心庇佑你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