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车厢忽然安静下来。
少倾光景,温舒唯抿了抿唇,“抱歉。”
“老宋跟我交情不错,临走前托我照顾宋子川。”沈寂沉声道。
她点点头。察觉到此时沈寂的语气有几分沉重,便将话题转移开,回到“熊孩子高中生”本人身上,“唉,这孩子叛逆期,打架都打进派出所了,平时在学校应该很不听话吧?你说这些小孩儿为什么都这么想不开,非要去争当那华而不实的‘校霸’呢?”
沈寂:“……”
沈寂:“?”
他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躺了一枪,侧头,瞥她。
这姑娘满脸好奇,自言自语地说完,又把脑袋往他凑近几分,很认真地问:“不爱学习,成天翘课打架当不良少年的感觉真的很酷吗?”
沈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
温舒唯:?
他神色很冷静,语气听着非常的镇定自若:“我上高中那会儿从来没逃过课,作业都按时交,成绩一直也还可以。”
温舒唯:“……”
坦白说,如果不是有幸亲眼见证过,这位曾经的校霸大佬少年时代的无数传奇,温舒唯差点儿都要相信沈寂这一本正经的几句鬼扯淡了。
她默了默,最终还是十分好心地决定看破不说破。人非圣贤,谁能没个不忍回首的非主流傻缺过去,既然他不肯承认,那她就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温舒唯心里琢磨着,然后干巴巴笑了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哦,那应该是我以前听错了。主要是当初关于你的传说有点儿多,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传着传着可能就出了点儿岔。”
沈寂极难得地对这个话题起了点儿兴趣,淡淡接话,“什么传说。”
温舒唯回想了下,试探性地说:“比如你当年代表十七中出战金华职高,一挑二十三,把对面一群人打进医院躺了半个月?”
沈寂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想半秒,点头:“嗯,是我。”
温舒唯:“……”
温舒唯又回想了下:“还比如,你当年一言不合,就把三十八中的校霸张二麻子打得喊了你两个月爸爸?”
沈寂:“是我。”
“……”
温舒唯瞠目结舌,这回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脑子都没过地脱口而出,道:“那你还好意思胡说八道自己高中没逃过课,作业按时交,成绩还可以?我长得很好骗吗?”
“我没胡说。”沈寂说,“也没骗过你。”
温舒唯:“那你打架?”
“都是利用课余时间,午休或者晚自习放学。”沈寂说,“高中学业比较繁重。极有可能一节课落下,整门学科就都废了。应该以学习为主要任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温舒唯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听见这么一番回答。
她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自内心的称赞:“你当年高中的那些老师,如果知道你连跟人斗殴的时候都还在担心自己的学习问题,他们一定会很感动。”
沈寂:“我没担心自己。”
温舒唯:?
温舒唯:“……那?”
“我担心那些跟我约架的人。”沈寂语气冷冷淡淡的,开着车,直视前方,非常冷静,“因为打架耽误了人家考大学,不太合适。”
“…………”
此番言论,真是闻者感动,见者落泪。
这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善良朴实的校霸啊!
温舒唯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瞪大眼睛望着他,好一会儿才挤出句:“沈队,冒昧问个问题,请问有没有人夸过你……性格很特别?”
“没有。”
沈寂说,“他们通常夸我很变态。”
温舒唯:“……”
两个人一路东拉西扯地闲聊,没多久便到了姥姥家的老小区门口。
夜深人静,无星无月,小区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落叶从水泥地上吹过去的声音。
车停稳,温舒唯低下头,边解安全带边习惯性地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挺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送你到门口。”沈寂点了根烟,“我看着你进去。”
“……好吧。”
温舒唯见他态度坚持,便不再拒绝。两人一道下车,肩并肩,沿萧条寂静的马路牙子往老小区的大门走。
姥姥家的老小区不像现在的公寓住宅刷卡就能进,平时都是有一个固定的门卫大爷值班。大爷姓张,是附近街道办事处领导的亲戚,一把年纪了,作息规律,十分任性,每天都是早上六点半开大门,晚上十一点半关大门,门禁如山,雷打不动。
两人走到门口一瞧,果然,铁门上扣着一把大锁,已经关了。
温舒唯微皱眉,拍了拍门,喊道:“张大爷?张大爷?”
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温舒唯只好把嗓门儿拔得更高,手上下劲儿,铁门拍得邦邦响:“张大爷?张爷爷?我是四单元温大妈家的外孙女,前几天还给你送过两个耙耙柑那个!麻烦你开开门放我进去啊!”
沈寂:“……”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依旧毫无回应。守门大爷不知睡得太沉,还是压根就不在门卫室。
温舒唯:“……”
几秒钟后,她肩膀一垮颓然地叹了口气,回转身,只见背后的某位大佬正抽着烟,缓慢吐出一口烟圈儿,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瞧她,眼里十足的兴味儿。
“怎么办。”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叫不开门。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寂食指掸了下烟灰,盯着她,懒洋洋地给出一个建议:“要不,爸爸好心收留你,上我那儿睡?”
温舒唯:“……???”


第29章 蜜(二)
换成平时,温舒唯已经怼回去了。不过这会儿因着被关在小区门外这档事,她有点暴躁,没什么心思跟沈寂鬼扯,默默用关爱失智儿童的眼神看了他一秒钟之后,她深呼吸,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劳烦,这位解放军同志,为人民服务,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沈寂手里夹着烟,微挑了眉峰瞧她,神色几分懒散随性几分淡漠冷静。
温舒唯看着他,也非常平静。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大门紧闭的老小区前,四目相对,刀光剑影。
过了约莫三秒,沈寂抖落烟灰,视线从温舒唯脸上移开,转过身,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某个方向走去。一句话没说。
温舒唯不知这人意欲何为,微皱了眉,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对方头也不回,只懒洋洋地丢过来两个字,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色彩:“跟上。”
温舒唯只好一头雾水地跟过去。
姥姥家的小区是典型的七十年代宿舍区,面积不大,一个椭圆形的院子,红墙老瓦,单元楼低低矮矮,最高也就七楼。整个院区由一面斑驳老墙围起来,周围是数个绿化林,依次拼接,栽种着竹子和其它绿植。
夜幕下,沈寂绕包裹老院儿的竹林走了大约五百米后,站定,停步不前。
温舒唯茫然地上前几步,左右环顾,只见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刚好是两片小绿化林的交界处,间隔出大概五步左右的距离。
她不明所以,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沈寂。
沈寂脸色冷淡随意,叼着烟看温舒唯一眼,下巴挑了挑,示意姑娘仰脖子抬头瞧。
温舒唯扬起脑袋。
看见一面水泥色的老围墙,墙高不高,目测两米左右。
温舒唯:“?”
温舒唯:“干嘛?”
“翻墙进。”一根烟抽完,沈寂掐了烟头侧目看向她,调子寡淡随性,很冷静,“解放军叔叔为人民服务,抱你上去。”
温舒唯:“……”
*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左右,路灯投落下暖橙色的光,街道上也空空的,只极偶尔会有车辆驶过。放眼望去,方圆三里,除了翻墙二人组外没有第三个人。老街区像个已经安然入眠的老人,静谧安详,教人连说话都不自觉地轻言细语,不忍惊醒一城温柔。
“有点儿不太方便吧?万一你……”
坦白说,比起之前那个“上他家睡”,沈寂这回提出的建议非常的良心发现,具有很高的可行性。但,她穿的是裙子,虽说是膝盖以下的长裙……
温舒唯皱着眉头犹犹豫豫。
沈寂盯着她,嗤了一声,“怕我占你便宜?”
“不不不。”温舒唯连忙摆手否认,有点支吾地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穿着裙子不太方便,万一,不小心走光什么的……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阵晚风嗖嗖吹过,两分钟过去。
沈寂垂着眸,出声:“想好没?”
姑娘脑袋埋得低低的,显然正冥思苦想纠结不已。片刻,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仰起头,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试探:“要不……等下帮我上去的时候,麻烦你把眼睛闭上?”
沈寂神色不耐:“我他妈不乱看。”
“我不是怕你乱看,真不是。”温舒唯微窘,嗫嚅道:“我是怕我自己会乱看。万一对上你的眼神,我会很紧张。”
沈寂:“?”
姑娘很认真:“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紧张的时候容易打人,我怕我待会儿爬墙的时候太紧张,一脚踹你脸上。”
“……”沈寂觉得自己真被这小祖宗折腾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他闭眼拧眉心,沉默了至少五秒钟后叹了口气,随即掀开眼皮,看向她。默认地妥协。
姑娘走到矮墙前,站定,刚举起双手又顿住,有点儿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你一定记得把眼睛闭上啊。”然后才又转回去,摆好姿势,屏息凝神,准备等他把自己托起来。
沈寂高高挑起半边眉毛,弯下腰,双臂收拢。温舒唯很轻,软绵绵的几乎没什么重量,被他轻轻松松就托着双腿给抱了起来,举高。
……
“够着没?”
“马上,快了快了。”
“抓稳别摔了。”
“嗯嗯知道。”
几分钟后,温舒唯面目狰狞手脚并用,使出浑身力气,终于万分艰难地爬上了小区围墙的墙头。
她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抬手抹抹汗,准备跟沈寂道谢,回转身的刹那却忽的一愣。
夜色很暗,男人身形高大笔挺,立于路灯下,暖橙色的光线投落,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道。他微仰着头,五官立体且深刻,鼻骨一侧映出很浅的阴影,轮廓利落,干净冷峻,眼睛依旧闭着,没有睁开,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低低垂着。
温舒唯一阵神出。
那一瞬,她脑子里鬼使神差般浮现出了八个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能睁眼了不。”沈寂冷不丁问出一句。
“可……可以了。”温舒唯脸微红,飞快整理好裙子,掩饰般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将心头须臾的悸动掩饰得干干净净。
沈寂睁开眼,眸色霎时浓黑如墨。
夜幕下,骑在墙头的姑娘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忽的弯了弯唇,道:“谢谢。沈队,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人真的挺好的。”最后朝他挥挥手说了句“再见”,从围墙内侧跳下去,轻轻盈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沈寂站在围墙下,良久的无声静默后,想起那姑娘走之前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转身走了。
沈寂自幼骨子里便十足狼性,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类好人。
温舒唯不知道,他在海军陆战队的这些年,杀过多少人,手上沾过多少血。他个性狠戾冷漠,战场上枪林弹雨九死一生,敌人对他闻风丧胆,连过命的战友都怕他三分。
温舒唯更不知道,她只是对他浅浅那么一笑,他就需要用上全部耐心,善意,自控力,才能压下那股冲天的邪火和欲念。
沈寂有时也觉好笑。
他本性如狼,向来果断狠厉一击必杀,谁知碰上只傻里傻气的小绵羊,把恶狼当好人,竟教他一时半会儿无从下口。
只有沈寂自己知道,怕吓到她,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一切的平易近人友善无害,都是伪装。
每次,他只要一看见温舒唯,就恨不得把她扒光给上了。
*
次日沈寂接到单位通知要去会战组加班。下班后,他跟组长请了个假后便开车出院子,准备回家去取点儿东西。途中收到了陈浩浩发来的一条消息,抱怨食堂伙食太清淡,让他帮忙找地方给买点辣咸菜。
部队里有专门的炊事班,负责为大院儿里的官兵提供一日三餐,云城这边的院子伙食总体还行,但口味方面偏清淡。陈浩浩是四川人,重口味,喜辣食,出差的这段日子简直都快憋出内伤。
沈寂看了眼手机屏幕,懒得回,把车开到进小区,停车熄火,随后便出门儿准备往菜市场去转一圈。
经过门卫室的时候想起什么,步子一顿,进门儿取了个快递。
收件人:寂哥
寄件人:何伟
寄件地址是河北省下辖市区的一个小县城。
沈寂也不用刀,两手并用,轻而易举就把上头的透明胶给扯落了。拆开一看,里头是一盒喜糖,一盒喜饼,和一封拿牛皮纸包得完完整整的信。
沈寂拆开信封,抖开了信纸眯眼瞧。
寂哥:
见字如面。
答应给你的喜糖送上。你知道的,老何我嘴笨,说不来什么话,这段时间忙婚礼,成天晕头转向脚不沾地,一直也没空跟你打个电话什么的。后来一想,自家兄弟,该懂的都懂,也不需要走那些劳什子过场。
转业的钱,我打算拿着开一家面馆,跟媳妇一起安安稳稳过点儿小日子。我是个平凡人物,这辈子胸无大志,只求家人平安顺遂。
哈哈,文绉绉了,别介。
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咱们当兵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若有战,召必回。
退伍老兵何伟
信纸上的字体不算漂亮,但工整整齐。沈寂看着这封信静默良久,点了根烟,收起信和喜糖,转身出去了。
天色已暗,菜市场里大部分买新鲜蔬菜的商贩已经收摊儿,只有少数几个卖熟食的门面还开着,亮着灯。有卖凉拌菜的,也有卖猪耳朵猪头肉的,香味儿飘得整半条街都是。
沈寂摸了根烟放嘴里,点着,熟门熟路,径直走向一家买腌菜卤味的小店。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模样憨厚老实。沈寂显然是这店的熟客,见了他,店主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今儿来点儿什么啊?”
“称点辣咸菜。”沈寂说,“再切四两卤牛肉。”
“好嘞。”老板笑,拿抹布往菜板上一抹,拎起刀麻溜地切牛肉。又一阵脚步声走近,老板抬起头,“这位大哥要点儿啥?”
来人不出声,像是迟疑又像是不太确定,好半晌才试探地挤出两个字:“寂哥?”
沈寂抽烟的动作微顿,闻声侧头。
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站在卤味摊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寸头短发,脸微方,五官端正,带着某种习惯性般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明有力,透出强烈的难以置信。
“周超?”沈寂缓慢念出一个名字。
“寂哥,真是你!”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说完这句,竟一下红了眼睛,大男孩儿似的,“我他妈没做梦吧!”
沈寂也笑,伸手用力拍了下周超的肩,“好小子,两年不见,又结实了。”
周超激动得甚至哽咽了下,跛着脚又往沈寂走近两步,很诧异,“寂哥,你怎么回在云城?回来休假还是调过来了?”
“借调过来出差,待一个月就回亚城。”沈寂察觉到什么,视线下移,扫了眼周超的右腿,眉头皱起来,“你这腿怎么了?”
话音落地,周超面色突的一边,下意识把右腿往后缩了缩,“没什么,去年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儿,不碍事。”
沈寂不相信,目光笔直盯着他,眯了眯眼睛,不语。
周超眼神闪烁东躲西藏,根本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良久,
卤味铺老板把切好的辣咸菜和牛肉一并给沈寂递过去,说:“好了兄弟,一共五十七。”
沈寂给了钱,接过塑料袋,掐了烟,烟头随手丢进旁边堆芦苇废料的桶里。
“这么久没见,聊聊?”沈寂说。
“行。”周超咧开笑脸,“我请!”
*
两人找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吃晚饭。
周超跟如今的何伟一样,是一名退伍军人,前年转的业,走之前一直在海军陆战队蛟龙突击队服役,是沈寂一手带出来的兵。在部队时跟沈寂关系相当不错。
吃饭时,沈寂再次问起周超右腿的事。
周超起先不肯说实话,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一个劲儿道:“不都说了么?去年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儿,咋的,寂哥你不信我啊?”
沈寂垂着眸剥毛豆,眼也不抬,语气懒洋洋的,“周超,你是我的兵,你腚一翘老子就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放屁。”
周超:“……”
片刻,周超颓然地叹了口气,仰脖子一口把玻璃杯的啤酒喝完了。砰一声,把杯子重重撂在桌子上,这才埋下头,沉声说:“去年老家的一个兄弟欠人工资不发,一帮民工把他堵工地上不让走,要弄他。他打电话给找我过去救命,我报完警就立马赶过去了。”
沈寂动作一顿,抬眸盯着他:“你这腿是被人打折的?”
周超不吭声,良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那小子是我发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有交情了。我当时赶到工地,见那小子的第一面就是狠狠揍了他两拳,鼻血都给他打出来了,我骂他没良心,连这种钱也黑。他哭着求我,说我今儿要是不管他,他就活路了……”
“你管了?”
“这么多年兄弟,难不成看他被打死。”周超苦笑了下,点燃一根烟,“我走出板房,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一记铁棍就往我后背砸下来……”
沈寂静默,沉着脸,没有说话。
“当时警察一直没来。工地上黑灯瞎火,一棍一棍往我身上砸,我如果还手,那儿没一个人能近我身,但我是个军人,我能么?不能。”周超手里的烟一直烧,一直烧,黑色的烟灰掉在饭桌上,“都是一群讨不到血汗钱的老百姓,我怎么能对他们动手。后面有人不知道拿什么砸中了我的膝盖骨,我皮糙肉厚,刚开始还没觉得有多严重,后面被警察送到医院,才知道这条腿基本上废了。”
说到最后,周超深吸一口烟,又笑笑,“打折我腿的民工后来赔了些钱。没什么,都过去了。”
空气骤然死静。
好一会儿,沈寂夹起一块儿牛肉涮几秒,起锅,放进周超碗里,“医生怎么说?”
“我现在在云城做康复,大医院医疗水平更先进,租了个房子住,已经好几个月了。”周超道,“毕竟当过这么多年兵,医生说我身体底子好,只要坚持康复训练,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应该没问题。但是跑跟跳都甭想了。”
沈寂抬手用力握了握周超的肩,“吃饭。”
周超夹起一筷子牛肉放嘴里,不愿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吃完抬起头,又是一副笑脸,“对了寂哥,老何呢?没跟你一块儿来出差?”
沈寂没说话,不知从哪儿摸出个什么东西给他丢过去。
周超连忙伸手接住。一看,是盒喜糖。
他抬头,满脸问号。
“今年退的。”沈寂说,“结婚了,这是他给我寄的喜糖,喏,分你一半儿。”
“卧槽……”周超又惊又喜,直接爆出两句粗口:“这小子他妈的动作挺快啊。”
两人闲聊两句。
周超又喝了一杯酒,忽的摇头失笑,沉声道:“当年咱队里几个人,宋成峰宋哥牺牲了,留下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老何退役结了婚,我落下了残疾……大家基本上都散完了。”说完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笑,眼里隐隐发红,“寂哥,现在就只剩你了。”
沈寂夹菜吃饭,顿了数秒钟,忽然道:“我之前又见了一次吉拉尼。”
“……”周超整个人突的一滞,猛地抬头看他。
沈寂面色却很冷静。他没什么语气地说:“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
“打了照面?”
“对。”
“这个杀千刀的狗杂种,害死宋哥,老子真做梦都想宰了他。”周超咬牙切齿,说着想起什么,面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压低声道:“说起来,五年前,你弄瞎了吉拉尼一只眼睛,这儿又打了回照面。这人心狠手辣有仇必报,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以后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沈寂扯唇,皮笑肉不笑,“吉拉尼敢现身,老子就敢活剐了他。”
周超又问:“对了,宋子川那小子现在怎么样?还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服管教?”
沈寂脸色阴晴莫辨,不吭声。
“唉。”周超猜出几分,叹息,“这孩子其实也可怜,本来就没妈,宋哥走了之后,连唯一的亲人奶奶也过世了。宋哥临走前把他托付给你,寂哥,这又当爹又当妈的,也真是苦了你了。”
沈寂静了静,忽然道:“那小子拿我当仇人。”
“谁?”周超一愣,没听明白。
“宋子川。”沈寂抬眸看他,“他对我有很强的敌意。”
周超很不解,“为什么?你对他这么好,供他读书给他生活费,还给他找这个家教那个家教,这倒霉孩子还恨你?别不是有病吧。”
沈寂不语,手指有搭没一搭地敲在玻璃杯上,目光透过车水马龙的夜景望向未知的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周超摆手,眼珠子一转换个话题,“G寂哥,人老何都结婚了,你准备啥时候给咱找个嫂子啊?”
沈寂撩起眼皮瞥他,“你很急?”
“急啊。”周超嘴贫,“出了名儿的万年光棍儿‘海上利剑’,你要是脱单,估计全军都得放鞭炮庆祝。哟喂,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出名儿,大家都好奇你能被什么样的姑娘降住,都伸长脖子瞧着呢!”
沈寂点烟,完了把打火机随手往桌上一丢,“快了。”
周超:“……?”
周超不敢置信,反应简直跟之前的陈浩浩一模一样:“沈队,您老人家铁树开花终于春心荡漾了?”
连台词都似曾相识。
沈寂一脚踹他凳子上。
周超紧接着又很认真地问:“男的女的?”
沈寂一巴掌拍周超脑袋上,骂道:“皮痒欠收拾。”
周超哈哈笑了几声,好奇:“谁啊?是不是以前你放笔记本里那张照片上的姑娘啊?”
沈寂没说话。
周超观察着他的表情脸色,整个人都惊呆了,“我去,我随口问的,还真是啊哥?天哪,我哥终于要追到自己卑微暗恋多年连告白勇气都没有的女神了?”
沈寂叼着烟,皱眉:“瞎他妈说什么呢。”
谁他妈卑微暗恋了?谁他妈连告白勇气都没了?
对面的周超不明所以:“?”
周超:“……那?”
沈寂面无表情地说:“关你屁事。”
周超:“……”
*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温舒唯从来没觉得“被人喜欢”是令人苦恼的事。她模样乖巧可爱,性格也柔顺温和,上大学那会儿也没少被人告白追求,今天一个艺术学院的大帅哥,明天一个金融系的高材生,今天有人送花,明天有人送巧克力,也可谓是身经百战百炼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