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场厅的前一刻,温舒唯看了看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寂选的是一场革命史诗剧,叫《红色》。这出话剧以抗日战争为时代背景,讲述了一帮革命先烈们与敌人斗智斗勇,为保卫祖国河山而做出牺牲与巨大贡献的感人故事。
演员都是些舞台上的老戏骨,作品红,但个人知名度不高。
总而言之,就是挺根正苗红,挺有深度,挺能帮助青少年树立正确的三观。
沈寂票定的早,位置选得也还不错,在整个观众席的靠前正中位置。温舒唯猫着腰走过去,抱着包包弯腰落座,坐下后调整调整坐姿,再无意识地抬起脑袋左右一瞧,只见她视线可及的前后左右,方圆几米,全都是一些十四五岁的中学生和他们各自的家长。
没有一对年纪相仿疑似约会的年轻男女。
除了她和沈寂。
温舒唯:“……”
“……”温舒唯默了默,没忍住,扭过头去轻轻扯了扯一旁沈寂的袖子,压低嗓子:“沈队。”
沈寂察觉到什么,低眸,视线下移,瞧见一根细细白白的手指攥在自个儿黑衬衣的袖口处,羊脂玉似的。他看了那根手指片刻,才撩起眼皮瞧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嗯?”
温舒唯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好奇:“你之前发我那些图,我看最近在演的话剧挺多啊。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剧?”
她本来以为他会选那个催人泪下爱情剧的。
沈寂调子淡淡的,视线从她脸蛋儿上收回来,望向正前方拉着幕布的舞台,语气很随意,“这剧挺有教育意义。适合你。”
温舒唯:“……”
温舒唯:?
“唔?”她根本没听明白。
适合她?
什么意思?
沈寂脸色平静直视前方,微抬手,食指朝她勾了勾。
温舒唯见状,挪了挪身子往他凑近了点儿,把耳朵贴过去,听他说话。
沈寂低声:“通常情况下,军嫂都得提前接受红色教育,方便传承红色基因。”
“……”温舒唯闻言,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脑袋唰一下转过来看他,瞪眼:“可我不是。”
沈寂懒懒一挑眉,“早晚是。”
“……”
温舒唯盯着咫尺的这张招摇恣意的俊脸,微微眯起了眼睛。
沈寂也直勾勾盯着她,目光笔直有力,眸色很沉。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
沈寂忽然勾了勾唇,整个人往她俯近了点儿,低声细语:“这个距离,通常不是要接吻就是要打架。小温同志,选一个?”
来,打一架。
温舒唯很想这么答一句。
但也只能想想。就她大学军训时学的那套强身健体军体拳,只怕还没法儿跟这位特种兵头头过上半招。
温舒唯无语之余,其实还觉得有点儿想笑。
信誓旦旦说要追她,她还以为是个段数多高的老手。结果第一次约会把女孩子带来看时代革命剧?
真是个画风清奇又另类的解放军同志。
静默片刻后,她再次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俩坐在这儿显得很奇怪吗?”
沈寂神色自若:“有什么奇怪的。”
“这出剧大部分是爹妈带着小孩儿来看。”姑娘漂亮的杏仁眼定定地望着他,很认真地说:“沈队,一会儿开场关了灯,就咱俩这身高体型差,后排的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我爸爸。”
沈寂:“……”
沈寂又他妈让这姑娘给呛笑了。也没立即回话,高高大大的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就那么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温舒唯刚开始还挺镇定,被这么被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看了会儿后,那股子脸红耳红脖子烧的怪异感觉就又来了。
掌心又一次被汗打湿,并且隐隐发麻。
以前,温舒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每回沈寂看她时,自己的感受。这会儿她却忽然灵感闪现,顿悟过来了——
那感觉就像被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当成猎物,对方玩儿味打量,耐心极佳,只是在等待最后一刻的致命扑杀饕餮盛宴。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变成他的盘中之餐,供他大快朵颐……
温舒唯脑子里一通乱七八糟的思索,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红色幕布缓缓拉开,观众席灭了灯,全场霎时陷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温舒唯回归神。
她清清嗓子坐正了身子,视线转回舞台上的两个演员,集中注意力,不去理会旁边那道直白露骨的眼神注视。
就在这时,突的,左手手背传来一丝丝痒。
被人拿食指轻轻敲了两下。
温舒唯心一慌,身子竟无意识地抖了抖,没有扭头:“……”
“丫头,劝你悠着点儿。”耳畔响起懒懒沉沉的一嗓子。沈寂慢条斯理,“别老勾得爸爸想对你耍流氓。”
温舒唯:“……”
*
温舒唯很想知道,沈寂是怎么把这么骚气冲天的一句话说得这么气定神闲理直气壮的。
她绞尽脑汁,陷入沉思,想了整整一场话剧演出的时间也没想明白。
两个小时又二十九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
话剧《红色》完成了最后一幕的高潮演出,整个舞台和观众席的灯光全亮,数名演员集体登台亮相,向台下的观众庄重地行鞠躬礼。
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
温舒唯也迷迷糊糊地跟着鼓掌。虽然这两个钟头她都在开小差胡思乱想,看得云里雾里有点混乱,但是从全场的反应来看,演出质量非常高。
散场时,一个年轻母亲都还在教导身边背书包穿校服的儿子,道:“你们这些孩子啊,从小到大接触的外国文化太多了,这个喜欢韩国,那个喜欢日本,都兴搞崇洋媚外那一套。这是不对的。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革命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一定要热爱我们的祖国,要有民族自豪感和荣誉感,要尊敬军人。知道吗?”
小学生男孩儿连连点头:“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就是解放军叔叔了。我以后也准备考军校呢!”
年轻母亲面露欣慰,带着儿子离开了。
温舒唯出话剧厅时刚好走在这对母子后面,听见两人对话的同时,她忍不住转头,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沈寂。
沈寂有所察觉,侧目,“看我干什么。”
温舒唯静左右看一眼,清了清嗓子:“沈寂同志,作为被全国人民尊敬崇拜的对象,您偶尔是不是还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沈寂问:“我咋了。”
“……”
你有点过分骚了。
温舒唯沉默,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下,换了个自认为相对而言更能让他接受的说法,“你说话,有时候有点太太太直接了。容易让我不知所措。”
沈寂闻言,面无表情地回想了几秒钟,反思自己说的哪句话让她觉得有点儿“太太太直接”。反思几秒无果,他眼睛看向温舒唯:“比如?”
“啊?”
“比如哪句。”
“……”温舒唯一时有点儿没回过神,沉默地思考了下,脸微红,咬了咬唇,窘窘地支吾:“比如话剧正式开场之前你说的那句。”
“悠着点儿,别老勾得爸爸想对你耍流氓?”沈寂重复了一遍,扬起一侧眉,眼神里带着丝疑问。
温舒唯:“……”
温舒唯:“……嗯。”
“这句话我已经够委婉了。”沈寂说。
温舒唯:“?”
她很茫然地看着他,“那你‘不委婉’的说法应该是?”
沈寂脸色很冷静,一本正经,说着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继续:“悠着点儿,别老勾得爸爸想摁着你往死里亲。”
温舒唯:“……”
温舒唯:“…………”
“………………@#¥%”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电梯,重新走回了负二层的停车场。
满世界都静了。
温舒唯脚下步子突的一顿,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瞪着他,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整个红透了。
过了须臾,
沈寂弯下腰,抬手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脑袋,勾唇,懒洋洋地说:“吓到了?”
“……还好。”温舒唯心尖儿都颤了下,下意识脖子后仰躲开他的触碰,挤出两个字,又沉默了至少十秒钟,点点头,很平静地说,“感受到你之前很委婉了。”
话剧八点整开始,总计两个多小时,这会儿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沈寂开车送温舒唯往姥姥家走。
车行驶至南二环附近时,一阵铃声忽然响起来,在安安静静的车厢内显得刺耳又突兀。
是沈寂的电话。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随后便滑下接听键把电话给接了起来,“喂……”
这通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挂断。
温舒唯转过头。车内黑漆漆的,街灯流光偶尔打亮沈寂的脸,他看起来气压极低,眸色很沉,面无表情,眉心微拧形成一个川字,脸上的轮廓线条格外冷。
她嗅见一丝不对劲,正想开口询问,沈寂却先一步出声,“你着不着急回。”
温舒唯愣了下,“回去没其他事,不着急。怎么了?”
沈寂点头,“我得去景山路派出所办个事,挺急的。你要不着急回家就跟我一起过去,急的话我就先送你。看你。”
“要是方便的话就一起吧。”温舒唯说,“我没关系。”
“好。”
她有些奇怪,问道:“不过这大晚上的,你去派出所干什么?”
“捞人。”沈寂面无表情道。
温舒唯:“……”
温舒唯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捞谁?。
“一个高中生、”沈寂没看她,沉着脸说出几个字,又顿片刻,续道,“我战友的儿子。”
*
温舒唯粗略数了下,从南二环开过来的小二十分钟里,沈寂一共抽了四根烟。
她之前观察过,这位大佬平时虽然也抽烟,但烟瘾并不算大,极少有这种一根接一根烟不离手的情况。
很显然,这会儿大佬心情不太美丽。
景山路挨着西四环,这一带是整个云城的发展滞后区,附近坐落着一个军用机场的缘故,这周边建设的跟不上,街区依旧保持着九十年代时的状貌。放眼望去,整个景山路一带最高的建筑也不超过七层楼,大部分都是红砖老房。
十一点过十分左右,黑色越野车驶至景山路派出所附近。
温舒唯往外看了眼,只见这条街上的路灯似乎坏了,周围黑漆漆一片,一座平房小院从黑暗中突围出来,亮着幽白灯光,大铁门很有些旧了,边儿上是几个掉了漆的黑色字体:云城市景山路街道派出所。
沈寂把车开进派出所的院子里,熄火停车。
温舒唯动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就别进去了。”沈寂说,“留车里等我。”
温舒唯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迟疑两秒,点点头,“好吧。”
沈寂随后便下了车,迈着大步径直走进亮着灯的大门。
温舒唯待在车里,目光循着打望一眼,依稀瞧见那是一个办公大厅似的屋子,并排列着五个工作台,每个台子后方各坐着一个穿警服做笔录的民警,前方则是数个社会哥,一个个吊儿郎当,歪瓜裂枣地瘫坐在椅子上,年纪看上去都不大。
隔着车窗和好一段距离,温舒唯隐约瞧见沈寂进门后,视线在屋里扫一圈儿,最后定住,直杠杠走向年轻社会哥中的其中一个。
温舒唯伸长了脖子还想继续看,一堵墙却把她的视线挡完了。
她有点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等得无聊,拿出手机开了一局游戏。
峡谷里砍砍杀杀数回合。
打完一局一抬头,便看见沈寂从问讯大厅里出来了。夜幕下,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脸色阴鸷狠戾,好看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温舒唯心里突的一沉。
此时的沈寂,一改往日的佛系慵懒,眼是黑的,瞳是冷的,浑身都是骇人的冲天匪气。
温舒唯微微皱眉,脑袋斜过一个角度,再往后看,这才注意到在沈寂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个子不矮,有一米七五左右,整个人有点儿偏瘦,两侧脸颊凹陷下去,五官立体,容貌英秀,已依稀可见英俊帅小伙的雏形。他嘴角和额头处都青着,校服上也有血污泥泞,一副阴沉漠然的表情。
大写的“我是叛逆熊孩子”。
温舒唯:“……”
温舒唯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满脸问号。
男人和少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隔得远,温舒唯听不清两人谈话的内容。只看见两人边走边说,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面对面站定。
温舒唯:?
再下一刻,少年忽然挥起拳头就朝沈寂打了过去,沈寂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抬手便拦住了少年的拳头。
温舒唯:……?
那头的少年暴怒,咬牙下死劲儿,拼命想把拳头往沈寂脸上砸。像是迫切地想证明些什么。
沈寂面无表情,两秒后,掰过少年的胳膊就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制倒在地。
温舒唯:……???
沈寂下手明显留了情,但见两人打起来,温舒唯还是还有点儿担心,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路小跑到两人跟前,便看见少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沈寂,咬牙,不说话。
沈寂抬手指着他,“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别给我惹事儿。好好上你的学读你的书,宋子川,别让你爹后悔有你这么个儿子。”
宋子川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的冷笑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回头就看见杵在后头的温舒唯。
宋子川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好同学。”温舒唯尴尬地笑笑,有点不自在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宋子川没理她,绕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很快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温舒唯:“……”
温舒唯一步三回头,连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好几眼,走到沈寂面前,抬手试探性地往身后指了指,“他就这么走了?”
沈寂浑身的戾气已经褪干净了,整个人又是那副漫不经心冷淡懒倦的模样,回身把烟头丢了,语气听着挺淡,“他家就住隔壁。”
“哦。”温舒唯点点头,也不好多问什么,看一眼沈寂,想起刚才两人动手打架的一幕,便出于礼貌性地关心,随口一问:“你没什么事吧?”
沈寂说:“手疼。”
温舒唯一听,眉头一下皱起来:“哪只手?”
“这只。”沈寂把右手抬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好疼。”
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扭到。
她心里猜测着,有点急了,“很疼吗?那要怎么办呀?”不然她去问问那些民警有没有药酒什么的找来给他抹上?
沈寂抬手,轻轻捏了下她一只软绵绵的耳垂,勾唇,懒声说:“要你亲爸爸一下。”
第28章 蜜(一)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温舒唯:“……”
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飞起一拳头让这位大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眉心抖了抖,决定自动屏蔽沈寂那句骚里骚气的“要你亲爸爸一下”,和耳垂处传来的丝丝缕缕酥痒感。
脑袋往侧一偏,躲开他捏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指。然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叹气,默念几句“骚男人的骚操作,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然后重新抬起脑袋,非常平静地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高大男人,一只手伸出去,摊开。
沈寂低眸,看眼那只白生生的小巧手掌,“干什么。”
“手不是疼么?”温舒唯说,“给我,我帮你看看。”
沈寂扬了扬眉,身子慢条斯理地又往她走近半步,把右手递过去,放进姑娘粉白粉白的手掌心儿里。视线瞬也不离地直直盯着她。
男人的掌骨十分宽大,指节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盖饱满圆润,在夜色冷光霞呈现出一种非常健康的淡粉色,看着非常的干净漂亮。
温舒唯低头捏住他的手,细嫩的指尖儿无意间摸到对方指腹和掌心结着一层薄薄的硬茧,触感粗糙有力,和她的滑腻截然不同。
心突的通通两下。
她耳根子发热,强自定下心神,一手托住对方的手背,另一只手握住他瘦削修劲的手腕骨,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下。
对面倒吸一口凉气。
温舒唯心一慌,脑袋唰一下抬起来,看他,紧张极了,“这么疼吗?”
沈寂直勾勾瞧着她,“嗯。”
“不然去医院吧?肯定是刚才和那男孩儿动手的时候扭到了。万一要真伤到了筋骨,那得及时处理……”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说着一顿,回头看了眼那辆停在不远处空地上的黑色越野车,自言自语,“伤了手腕肯定是没法开车了,我又没带驾照,还是打个车吧。”
说完,温舒唯放开沈寂的手腕,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起了离派出所最近的医院。
谁知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却传来一阵极低的轻笑,沉沉的,几不可闻。
温舒唯:“……”
夜沉云黑,忽的一阵冷风吹过来,她脑子一怔,直到这会儿才算反应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机上还停留在高德地图里搜索“医院”的查找页面,抬头看沈寂,眯了眯眼睛。唇抿着,不说话。
再看看那头的沈寂。
他薄薄的唇弯着,眉目舒展,眸垂着,在看她,浓黑的睫毛像是黑色蝴蝶的两瓣儿羽翼,在那冷白色的面部投落下浅浅淡淡的阴翳。那双棕色的桃花眼里清若浅溪,盈着几分笑色,映出一个腮帮鼓鼓有点儿生气的姑娘。
此时此刻,温舒唯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堂堂一个人民解放军,马上都奔三的人了,居然还会装手疼卖惨来博取无知老百姓的同情?
你是沈三岁吗?
温舒唯默,无言以对。
沈寂也很安静。大约过了有三秒钟的时间,他才弯下腰,倾身往她贴近些许,声音低低的,听着有点儿慵懒的沙哑,“这么心疼我?”
“……”
温舒唯抬手扶了扶额,道:“正常情况下,任何关系不错的朋友说他手疼,我都会紧张得给他满世界找医院。这是对朋友最基本的关怀。”
“是么。”沈寂半抬眉,“对朋友的关怀?”
温舒唯理所当然:“对啊。”
沈寂嘴角很淡地挑了下,这回没再出声,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须臾,两只胳膊抬起来,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像是要做种事前的一种前奏程序,固定住她,不让她有机会掉头抛开或者躲避。
温舒唯一愣。
夏季衣物本就轻薄,她上身只穿了件长袖衬衣,只隔一层衣料,她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温热宽大的掌心轮廓,和修长十指在她肩膀上收拢的力感。
“……”温舒唯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跳骤急,只觉全身血液都在瞬间一股脑的冲上了头顶,翻涌奔腾,瞬间将她脸蛋和脖子耳朵烧得红彤彤一片。
沈寂弯下腰,埋头朝她贴近。
温舒唯胸腔里擂鼓大作,心慌意乱头皮发麻,紧张得都快吐了。
夜色下,男人冷戾英俊的脸庞一寸寸贴近。
距离在缩短,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
她几乎已能闻到沈寂清冽夹杂烟草味的呼吸。
“……”温舒唯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脑子里搅着一团乱麻,纯粹是被吓得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僵住。
她想,自己此时的面部表情肯定非常的狰狞且扭曲。
男人的呼吸在她唇畔位置流连了约莫半秒,便又缓缓下移。
温舒唯察觉到,心生不解,有点茫然又有点害怕地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
沈寂双手扶在她肩膀上,高高大大的身躯半弓着,竟微侧着头,把右边侧脸贴在了她胸口处左心房的位置。从温舒唯的角度只能看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和对方高挺的鼻骨,低垂的眼睫。
“……”
天。
谁来救救她。
温舒唯指尖都在抖,浑身发热,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血液的流速都在加快,仿佛下一瞬,整颗心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般。支吾着动唇,想说什么,但是语言功能似乎都在这漫无边际的羞窘海洋中被吞噬,她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时间缓慢流逝。
沈寂闭着眼,眉目冷静,不动声色,脸颊贴在她心口位置。
像是只过了几秒钟,又像是已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他终于慢条斯理地直起了身子,站定,垂眸看向眼前这个几乎把脑袋埋进胸口、面红耳赤,甚至连余光都根本不敢瞄自己一眼的姑娘。
“小温同志。”沈寂似笑非笑,桃花眼里映出一个慌乱的她,懒洋洋的,“你跟你其它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心跳也这么快么。”
“……”
还讲不讲道理了。
性别对调一下,一个大胸细腰的超级大美女忽然二话没有贴你胸口,您老人家能坐怀不乱心跳不快?
温舒唯觉得沈寂不仅说话做事画风清奇,连逻辑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过没什么,毕竟正常人也当不了海军陆战队的特种兵头头。真正的勇士,敢拿最锋利的刀,也敢撩最与众不同的骚,她还是挺能理解这位大佬的。
温舒唯一阵思绪乱飞。
沈寂直勾勾盯着她,眼瞧着这丫头脑袋越埋越低,露出来的小耳朵尖儿也越来越红,一副熟透的虾米样,眼底一丝笑意闪过去。不动声色。
又过片刻,姑娘终于抬起头,仰起张娇艳绯红的小脸儿望向他,眼眸清澈,目光专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沈寂不语,安安静静等她下文。
温舒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似乎又认真思考了下,得出个结论:“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样。”
这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沈寂听完没明白,“什么不一样。”
“你啊。”她很诚实地说,“你和我其它朋友也不是完全一样。”
毕竟,她过去可没有遇到过如此锲而不舍、骚出天际,还每天对她一告白的“朋友”。
沈寂挑起一边眉毛,盯着她,“哪儿不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姑娘弯唇,不大自在地笑了下,夜色中,她两边脸颊的红云似乎更浓几分,“就是,感觉不一样。”
*
从派出所出来都要十二点了。
换作平时,一向早睡早起佛系养生的温舒唯这会儿早就困得小鸡啄米眼冒金星,但此时此刻,白天睡了一整天所储蓄的精力发挥出了强大作用。她非但不困,还奇迹般地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坐沈寂车回姥姥家的路上,温舒唯先是抱着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而后突的想起什么,扭过头去,“对了,那个小高中生是什么情况?”
深更半夜,这一带街区行人少,车也没几辆。黑色越野车在马路上畅通无阻地飞驰。
沈寂单手把着方向盘开车,脸色很冷淡。听见这话,他没什么语气地回道:“是我一个战友的儿子,今年刚上高三。”
“你战友的工作单位在外地,平时很少能回来,所以托你照顾他儿子?”温舒唯自行脑补,猜测道。
闻言,沈寂自顾自开着车,一时没出声。
温舒唯隐约感知到点儿什么,莫名不安,“不是这样么?”
片刻,沈寂道:“我战友牺牲了。”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短短六个字,没有透露任何多余的细节,也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但不知为何,温舒唯却能从他沉寂冷肃的眉眼间读出其中的沉痛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