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低垂着睫毛,遮掩了内心的悸动,能爱的时候勇敢地爱,他何尝不想,可是,有些人要走的路注定是崎岖复杂的。他把她拖下水,一起沉溺中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心意,他和她像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共犯,习惯性的说着抗拒的谎言,隐藏着自己那渴望而不甘的心。

时钟整点发出“嘀” 地提示音,清脆的敲在心上,陈墨抬头,不觉过了半个小时,而安乐还未回来。他从房间抱出被子,仔细给孟行盖好,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趁着能爱的时候,放纵去爱一场吧。这句话在心头盘旋萦绕,一遍一遍,催眠般蛊惑着他。陈墨知道,这场游戏,即便是他开始,想要停止,却由不得他。

安乐走进超市直奔妇女用品区,随便捏了两包卫生棉就匆匆跑去结账。终究等不及回公寓,她不想回去上演血染的风采,将本来就没有的面子遗失殆尽。

超市不大,没有独立卫生间,只在仓库附近有个公厕,狭小幽暗,对比着卖场的热闹,显得冷清逼仄。处理好私人问题,安乐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冷,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她走出公厕打了个哆嗦,总有不详的预感。仓库的投影覆盖了整个地面,让背向的街道更加阴森。安乐加快脚步,不足十米,就是转角的大道,柔和的橙色路灯,照出一片温暖。

然而,那么近的光芒和温暖,在一个瞬间变得遥远。

“不许动。”一个尖利的东西抵在身后,安乐身体僵硬起来。

“小丫头片子,害我们找了那么久,连商场的人都敢出卖,刘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身侧转出来两个人,脸庞模糊一团。
挣扎
超市寥寥几人,一眼扫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拨打的电话传来冰冷地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陈墨好看的眉头紧锁成川字。

暗夜的脚步是一个人,被路灯拉长的身影伶仃孤单,手机在掌中渐渐温热,陈墨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朝停车场走去。车子飞快的驶出,融入滚滚车流,开往医院的方向。

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否因为孟行酒后一句醍醐灌顶的话,陈墨无暇分辨。隐隐地担忧涌上,现在只想看到安乐。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要寻找罅隙蓬勃而出。

过了晚饭的时间点,医院楼道寂静。陈墨大步流星的上楼,推开病房的门,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房间一片黑暗,他伸手按上开关,灯亮起来。陪护在病床一旁的沙发上打着盹,被白炽灯的亮光刺醒,揉揉眼睛。

“陈先生。” 她急忙站起来,不知道这么晚他因何而来。

“安乐,来过这里吗?”陈墨也不寒暄,直奔主题。看到陪护阿姨迷茫的摇头,心沉了下去。晚间,安乐的表现就有点奇怪,难道…陈墨看了看病床上动也不动的老人,怀疑顷刻就被打翻,她不是能抛下这一切的人。

倔强,又不够狠心;吸引人,偏又极力摒弃存在感,安乐就是这样矛盾着也生动着,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走近。陈墨走到病床边,将加湿器打开。

可能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吧,也许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去公寓。陈墨又叮嘱了陪护阿姨几句,便转身离去。

趁着还能爱,放纵去爱一场吧。陈墨坐在车里,伸手摸了摸她坐过的地方,冰凉没有一丝余温,仰头靠在座椅上,头顶天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夜航的飞机信号灯闪烁着飞过,那点萤火虫般的微弱光芒很快也消失不见。

回到公寓,满怀期冀的心情在推门后跌至谷底,陈墨突然觉得屋子狭小,藏不下那汹涌欲出的感情。再次拨打安乐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整点的钟再次发出“嘀”的微鸣,陈墨将手机丢到茶几上,走近兀自沉睡的孟行,拍拍他的脸:“小五,醒醒!”被一只无意识舞动的手阻拒的拨开。

不安,逐渐笼罩在陈墨的心上。下午时他曾借用安乐的电话记资料,那时候手机是满格电,而她除了休息是不会关机的,因为总害怕医院有什么不测,她需要第一时间知道。

陈墨接了杯纯净水,劈头盖脸的朝孟行浇去,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滑进,他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还没缓过神来,只听陈墨说:“小五,乐乐可能出事了。你们昨天出去,是否遇到意外?”

*** ***

安乐目不  转睛的盯着墙角的蛛网,灰色,肮脏,缠绕成一团,捕猎的蜘蛛早已不知去向。她蜷缩着身体,被捆绑的手脚因为血液无法流畅而逐渐僵硬。

这样的场景,从贼窝出逃后的梦中,曾无数次上演,每次都似身临其境般真实,然而等到出现这一刻,反而不若梦魇里那样可怖。她全身上下均被搜查过,手机、钱、所有值钱的都被拿了去。

当锋利的刀抵在身后时,安乐就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她们区曾经有个同伴,夜道抢劫时,被一女孩正当防卫用水果刀给捅死了。腰腹部不像胳膊腿,内部器官十分脆弱,脾脏和肾,随便戳破都能致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结果,安乐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以后的情况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安乐心知这是刘达尚未来,没有人发号施令折磨她,一旦刘达出现,她必将很惨——先是越界逃跑,又毁了他两个手下,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她自以为足够机灵,可是手脚被捆,屋内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男人,插翅难飞。直到这时她才幡然醒悟,和孟行开的阴损玩笑不同,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她第一次能逃过凭借的只是运气,碰巧季天雷接到医院电话跑来找她,碰巧救了她。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季天雷,好运也不会一直笼罩着她。

安乐,你放弃了吗?她在心里问自己,走到现在,甘心以这样的结局结束生命吗?自问自答中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悲催的活了二十年,不平安也少有快乐,她并不甘心。

一只飞蛾撞上了蛛网,挣扎着扇动翅膀,残喘、翻腾,粘软的蛛丝随着摆动起来,终于久未修复的蛛网被飞蛾挣破,小小的昆虫掉到地上。在安乐几乎以为它已经死了时,又扑腾地飞起来,渐渐消失在视线以外…

门响了,哗啦啦的声音很大,安乐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细长,像蛇一样闪着贪婪的光,刘达。

最后出现在她脑中的,居然是陈墨的一句话,“安乐,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她突然有了勇气,在贼窝生活了两年的她,比谁都清楚,这群人所想所要的是什么。以前她没有砝码,可是现在的她不同了。

她被绑着半跪半坐在地上,原本应该低头颔首,可怜兮兮,可她却一反从前的畏缩,腰挺得很直,高昂着头,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有神,像荆棘丛中的一团火。

“啧啧,怎么把娃捆得像个粽子?年都没过,端午还早着呢!”刘达笑着走近,落着灰的皮鞋蹭了蹭她的衣服,继而踮起她的下巴,“招人疼的妹子,这下你不跑了?”

人逃离痛苦的动力,远远比追求幸福要大。安乐潜移默化中,自陈墨  那里学到了很多,包括如何利用自己。

“刘达,趁你没把事情惹大,赶紧把姑奶奶我放了!”安乐扭开头,从现在开始,你要做高档品,装也要装的有档次,陈墨,你说过的话,实践检验的时候来了。

刘达不怒反笑:“哈哈,有意思,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妹子,谁给你的胆子?”

安乐心里狂跳的快要跳出腔子,可表面上兀自镇定,嘴角轻轻上翘,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她知道,服软只会被折磨的更惨,只能放胆一搏。“杜衡天,知道吗?我干爹!”

杜依依的父亲,即使是个混子也知道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安乐不怕唬不到刘达,各自一片生存地,匪不与官斗,撕破脸来得罪了永远是匪落不到好处。毕竟,这个世界,权力是可怕的。

“你以为随便说个人出来就能把我吓唬住?我刘达不是吃素长大的,刀口舔血没怕过谁!”刘达的黑眼珠一转,更深更小,露出精光,像钢钻一样刺人。

安乐的手指尖在背后深深掐着掌心,凭借着疼痛稳定着身体没有颤抖,面色沉稳,微微一笑,倒把杜衡天的生平资料娓娓叙述出来,官邸住址,家庭成员,车牌连带手机号码,滴水不露。

那份资料,深深印在她的脑中,七分真三分假,说出来煞有其事般。

“刘老大可以问问你的手下,从哪里将我捉住的?”安乐轻哼了一声。“云顶国际公寓,你以为我凭什么住那里!”

若说别的刘达自是不信的,像他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什么崇高的情操都是如脚底的烂泥,而‘干爹’,本来就是一个极度暧昧的词,安乐这样一个妙龄女孩说出来,倒显得真实可信起来,顺带着联想到了‘金屋藏娇’。

刘达瞄了眼手下,那两人连忙点头示意,再看看安乐确实一副今非昔比的样子,身上穿的是高档的衣服,桌上搜刮的手机也是几千块钱的名牌,愈发可信起来。

放人还是不放,现在对刘达变成一道难题,前者折损的是面子,后者指不定安了个定时炸弹。

安乐知道这时候要趁热打铁,放低姿态婉转的说:“刘哥,咱们都是误会一场,你的损失我全全承担,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以后还有相互关照的地方。”

每句的措辞,安乐都是在心里仔细推敲的。钱这东西自然人人都爱,刘达的弱点一是面子,二是利益。安乐大而深沉的双眸灼灼地直视着他,时间,令人窒息的缓慢。

*** ***

季天雷是被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接起来,却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师兄,安乐出事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他迅速清醒过来,连外套都忘记穿,捏着电话跑了出去。

陈墨的车就停在拳馆外面,远光灯照的道路明亮,修长的身影靠在车边,眉眼和从前的镇定自若不同,流露出焦急来。

季天雷上前就是一拳,陈墨的反应速度很快,躲闪开来,拳头收不急,砸在了车上,警报轰鸣,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我来找你是为了想办法救人的,你若再这样冲动,安乐每过一秒,就愈加危险一分!”陈墨眉头紧皱,语气也不耐起来。

“我自己会去找她,这次找到不会再轻易让你!”季天雷目光冷酷,犀利。

“你认为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还有,安乐不是东西,不需要你让,她会自己选择。”

孟行从车里钻出来,杵在中间,双手平摊着朝下压了压,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水迹,“好啦,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万一乐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哭吧!”

“你闭嘴!”这次倒是两人异口同声起来,什么时候了,还乌鸦嘴。季天雷捏着拳头,终究还是上了车。

由于曾经找过一次,季天雷倒是轻车熟路,指点方向,一路飙到南郊。刘达此人陈墨是压根不知道的,但是根据孟行的描述,加上推敲,陈墨知道定是安乐之前招惹的事端,而这个,季天雷明显是知道的。

未满报警时间,也未接到勒索电话,陈墨很想告诉自己这事情不一定如预料般糟糕,也可能只是意外,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自我安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同样的经历,陈墨不想安乐也遭遇,那样彷徨无助甚至绝望的任何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而一旁,季天雷并不放过他,责备的话语接踵而至:“我之所以退让,是以为你能给她幸福,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连保护她都保护不了!”

“幸福不是谁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陈墨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起码我不会让她置于危险中自己苦苦挣扎!”

陈墨心里冷笑着并不回答,没有挣扎过的人怎么能懂得?记忆排山倒海的翻滚上来…

黑暗而逼仄的房间四处是腐朽的味道,混着猫的骚臭。他挣扎、哀求、痛哭,统统没有用,即便这样,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只要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墨闭上眼睛,安乐,你要好好活着。
笃定
寻找和等待一样,都是有目的,又让人心焦灼的事情。

安乐目光灼灼的看着刘达,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抑制不住,又怕被发现怯懦。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开,但额头却沁出细密的汗。

“你以为我是傻瓜那么好糊弄吗?我在这里好歹也混了二十年,我出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刘达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她,彷佛能穿透厚厚的冬衣。

安乐勉强撑开一个笑,控制牙关不打哆嗦,缓慢的说:“我哪里敢骗人,你翻翻我的手机,上面有电话。”

手机有杜衡生的号码,她存了资料上每个人的电话,因为空荡荡的电话簿除了他们,没有需要联络的人,安乐仔细想着细枝末节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撕毁的小卒。

电话开机,GPS自动定位,陈墨的手机上会有显示吧,虽然有水平误差五百米的范围,但这处院落周边是废弃的工厂,她能不能指望这短暂的时间?她能不能指望这世界,还是有挂念她,担心她的人?

刘达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开机的音乐响起来,安乐的手在背后紧紧扣住,时间,多么可怕,恨不得一瞬间能白头,也恨不得一瞬间静止就到终结。

一个接一个的未接电话短信提示响起,在冷清的夜里分外急促。刘达摸摸下巴翻着通讯录,玩味的说:“娃混的不赖嘛,这么晚还有很多人惦记。”

安乐来不及反应,手机已经递到面前,杜衡生的名字高亮的显示在宽大的屏幕上,刘达的手指按上绿色的通话键,眼看就要拨出去…

“等等!”安乐叫道。

刘达蹲在地上,用冰凉的手机蹭着她的脸,冷笑着说:“怎么,不是你干爹吗?打过去问候下,也让我们听听,这么大的官,说话是什么范儿!”

安乐咬咬下唇,脑袋里一片混乱,眼睛像乌云遮蔽的寒夜之星,微弱的一点光渐渐暗淡下去,这个电话,打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和僵硬的身体剥离开一般。

“太晚了,干爹是不会接我电话的。我们有过约定,这样打扰他是不会承认的,鱼死网破谁也捞不到好处。”,艾艾地声音,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刘达转头朝两个手下笑着说:“听到没?这话你们信吗?”寒冷的室内响起一阵笑声,附和着几句下流的话,安乐脸色苍白起来。

“耍花样耍到我这里来,兄弟们,老情人不顾小情人了,该换我们爽爽了吧?”说着手拽向安乐的衣服,拉链“唰”地一声扯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羊毛衫,眼看着就要被撩起。

“我来例假了,你不怕沾了晦气!”安乐身体一寒,喊了出来:“刘达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话音尚且未落,被刘达一脚踹在身上,脊背狠狠撞上了墙壁,钝痛。

钱,自然谁都爱的,比起一个不能尽兴的女人,更实在。但在谎言面前,刘达显然没有好性子。

“陈智琛你知道吗?”安乐咬牙抬起头,继续说下去:“南区那片别墅地的持有者,他的儿子,和我有关系,你让我打个电话,他会给你钱!”

会吗?安乐其实心里是没有底的,但是陈墨理应不会见死不救,最多在他那里加上一个筹码,任他摆布吧,也比在这里生死未卜来的强。

手机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刘达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眯着眼睛笑道:“你的关系户还不少吗?想要打个电话,让人救你,啧啧,主意是不错,可惜这里没有傻帽!”

安乐的一生经历过很多的波折,曾经有过无数次的绝望,在别人努力想要幸福的时候,她所想所要的不过是快点逃离痛苦。每当生活出现一点转机,总会有更大的绝望等在前方。这样的锻炼和折磨,并非一种福气,但人生的路一步步走过来,却让她更加坚强。

安乐坐直,脊梁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脚僵硬的不听使唤,豁出去的时候,反而不像刚才那般紧张。

“你不信我能卖个好价钱吗?”

刘达“哈哈”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好久没有遇见这样有趣的小东西了,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的肉可以卖!”他转身朝一个手下说:“你去把大强牵进来。”

安乐眼睁睁看着那条叫“大强”的藏獒走进来,半人高,威风凛凛的蹲在前方,虎视眈眈的瞧向自己,白森森的牙齿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恐怖…

漆黑的夜,像吞噬人的怪兽,张开无边际的大口,将所有朦胧的影像都覆盖住。陈墨一干人找到工厂附近,然而在一片颓败的建筑中,无从辨别哪里才是藏匿之处。

陈墨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往事,可那已经是过去。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有理由去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倔强的杂草一样顽强的女人,是会等到他们一同看未来的明天。

陈墨看着手机屏幕,“我的人”三个字和一串熟悉的号码,在黑暗中散发着亮光。

季天雷辗转着问了很多从前一起混的弟兄,加上手机GPS的定位,最终确定了这样一处院落——据说是刘达用来养狗的饲养场。

生人的脚步声传来,院子笼养的狼狗很快嘶叫起来,划破夜的寂静,让人毛骨悚然。

“用不用叫人来?”孟行皱着眉头,像小时候看的古惑仔,火拼什么的,搞一堆人在那里肉搏。季天雷嗤笑了一声。

“小五,你在车里接  应,有问题的话打电话报警。”陈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不及了,乐乐在等我们。”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没有人比他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早点来救我吧…我害怕…谁能救我…没希望了…我会死吗?时光交错中,他似乎隐约听到这些记忆深处的话,喃喃自语,祈祷,绝望,各种情绪,是他的,也是她的。

安乐看着那条垂涎三尺的狗,一跃而至的样子,莫名的想起岸边那个被猫逼到河里的男孩,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是如同自己这样,恐惧像钝刀子般割据着神经。

手脚被紧紧缚住,身后是无处可逃的墙壁…

院子里传来狗吠,连绵不断的吼叫,刘达皱着眉头,吩咐手下:“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手刚拉上门把,就被巨大的力道冲击过来,“咣当”一声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乐随着声响转过视线,对上陈墨那双充满漆黑的眸子,身体紧绷的弦突然就放松下来。他嘴巴微张,没有说话,只是那几个字的口型,她看的很清楚:别怕,我来了。

这句无声的许诺,奇异的在她体内注入了力量,哪怕脖颈上抵着冰冷的刀,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再苦苦挣扎,苦苦等待没有期望的命运,因为有人在身边,告诉她,别怕。

即使结局,是永寂的黑暗,也曾有人在漆黑的夜里,找她,念她,没有抛弃她。

谢谢你。安乐张了张嘴,声音还没有吐出,刘达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了起来,粗壮的手臂梗住她的脖子,用力的让她几乎呕吐出来,却被卡住发不出丝毫。

陈墨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同样的画面。疯狂的粗鄙的男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带着浓重地方腔调。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大的活还是小的活?

你们拆迁逼死了我老婆,你们以为我真的要钱?

哈哈,他们都是要去陪我老婆上路的,你们偏心啊,大的活?好,我就先解决大的。

十二层的楼顶,风很大,手脚被绑的很牢,硕大的灰猫趴在水箱上瞪着眼睛,绿油油的光芒像恶魔一般可怕。

噩梦般的往事已经过去了,陈墨握紧双拳,钱能解决的问题,永远不是大问题,解决不了得,他绝不会让它发生!在这个权力、金钱、力量横行的社会,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凭借可笑选择存活的孩子。

“把刀放下,要多少钱我给你。”陈墨冷冷的看着刘达。

“哼,我混了这么久,差钱?小白脸能耐啊,这么快能找来!这娘们耍人,总要付出代价!”刘达也不发憷,满不在乎的说  。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钱一笔勾销,再也别找麻烦;要么你捅死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神经病!”替刘达开口的是季天雷,他踏进来,揪住陈墨的衣领,一拳朝他的脸上挥去,力道大的让他身体直朝刘达倒去。

火石电光间,陈墨脚一勾,横扫过去,扑向刘达,一手钳住他握刀的手腕,狠狠压制住,另一只手伸向刀内,阻隔安乐被误伤,锋利的刀刃顷刻划破陈墨的手心,鲜血顺着安乐的脖子流了进去,温热。

陈墨死死的扣住刘达的手腕,三个人紧紧缠在一起,刘达的手臂愈发使劲,勒得安乐几乎要窒息过去。陈墨深知没有两个选择,即使给了钱,刘达也不一定会放人,进来前就和季天雷商量好,见机行事。

一旁的季天雷对付其他两个手下,伴着藏獒的嘶吼,拳脚相交,很是混乱。

“放手!”陈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刀子离身体越来越远,最终被掰开,掉在地上…安乐努力睁着眼睛,保持清醒,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开,一个被利用的棋子,值得他这样搏命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拯救谁,没有谁是另一个人的依靠,没有…

没有吗?

陈墨反扭着刘达压制在墙上,季天雷也解决了剩余的人前来帮衬,他们两个本是师兄弟,一个因为遭遇过绑架,苦练防身术,一个是黑拳的冠军,身手自然比这几个终日小打小闹的人要强出不知几倍来,而且这里不是刘达的贼窝,并没有太多喽啰撑腰。

比起真正的黑势力,刘达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区的扒手头子,混不到天上去,但狗急跳墙的事情还是避免比较好。陈墨叱呵住季天雷意图殴打的拳脚,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塞到刘达手里。

“记住,她不是你能动的人!你好好做你的扒手老大,这里面的钱足够赔偿你的损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想不开,掂量下自己,我会让你在牢里关到死。”

也不管刘达是否听进去,陈墨抢先一步,俯□子,解开捆绑的绳索,将安乐抱了起来。

那场混乱是如何收尾的,很久安乐都记不起来,但是奇异的,她却记得陈墨初进门时,那无声的话:别怕,我来了。

她从来都是强者,因为生活逼迫,没有做弱者的资格,即使绝望,也没有人能帮她,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这个夜晚,她是一个弱者,有人给她依赖,有人,让她不要害怕。

她想跳下来,可是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扭头看向季天雷,声音梗在喉咙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墨抱着她朝外面大步走去,狗仍然肆意的狂叫,伴着室 外的寒冷铺天盖地的袭来,陈墨撩起衬衣,将她的手塞进怀里。

暖,从指尖的触感传来,混着男人的心跳,有力。

孟行站在院外翘首以待,看见一行人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急忙跑上来,刚想嘘寒问暖唠叨几句,却被陈墨一句话支使开:“快去开车。”

陈墨将安乐放到后座,脱下外套给她盖上,正待坐进去,被季天雷拉住臂弯。

“师弟,我说过,这次找到小草,我不会轻易让你!”车灯下的他一脸执拗。

陈墨唇角微扬,漆黑的眸子透露着笃定:“我也不会让你!还有,你忘记了,安乐不是小草。”不再是随人践踏的小草,他也不再回避自己的心意。
温暖
这一夜过得紧张万分,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安乐便有些迷糊起来。如何回到公寓,如何躺在床上,她始终处于半迷蒙的状态。似乎有温热的毛巾擦拭去脖颈上的血 迹,有温暖的双手拉上厚厚的被子,有明亮的眼睛始终看着她。